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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蕭玄武 -【長安風流 】《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12:18 AM     標題: 蕭玄武 -【長安風流 】《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fk2010 於 2017-8-11 02:13 PM 編輯

【書名】:長安風流

【作者】: 蕭玄武

【內容簡介】:

    貞觀大唐,江山如畫;長安風流,美人傾城。 妖孽與英雄相惜,才子共佳人起舞。

    香閨羅帳,金戈鐵馬,聞琵琶驚弦寂動九天。 …… 這其實是一個,哥拐攜整個時代私奔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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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12:24 AM

第1章 前世今生

一樁離奇命案,將省內知名的刑偵專家和破案高手們,弄得聚集一堂而且一籌莫展。

“先來了解一下,死者秦慕白的履曆背景以及生活習慣與社交圈子。”

幻燈片開始放映,伴之以一個女警清脆聲音的解說。

“秦慕白,男,現年二十九歲,漢族,陸軍中尉軍銜,國家級射箭運動員。父親是某陸軍集團軍少將軍長,母親是某民族學院音樂係教授。早年,他在父親的影響下進入某國防科技大學求學後進入軍隊,自幼酷愛射擊,並在射箭方麵擁有出人一等的天賦,後來成為一名射箭運動員,多次在重大比賽中斬獲獎牌。家境優越至今未婚,蜚聞較多女友不固定。”

幻燈片放映出一長串不同的美女照片,其中居然不乏小有名氣的明星、模特與富二代千金。有不少是男女合影,其中那名英俊瀟灑的青年男子,就是讓他們頭疼不已的死者秦慕白了。

下麵發出一陣輕微的議論:“原來是個將門虎子,風流的富二代公子。”

“說說他的社交圈子和生活習慣。”

“秦慕白常常自稱‘命犯桃花’。他擁有軍人和運動員的雙重身份,再加上家庭的影響與廣泛的個人愛好,因此社交圈子比較大。除了體育界和軍界的一些人,還不乏政界與藝術界的人。另外,他業餘愛好健身搏擊、鋼琴、書法、古典樂器以及美女香車。值得一提的是,但凡是有所涉獵的,他必然精通。”

說到這裏女警的臉上略微一紅,和台下的許多刑偵專家一起想到了一個問題:這句有語病,“美女”也能精通麼?

“這家夥簡直就是個妖孽嘛……”有人這麼說道,話中隱隱透出一股子嫉妒的酸味兒。

“回到我們最根源的問題上來。這妖孽……這個秦慕白,究竟是怎麼死的?”

“死因非常奇怪。”女警說道,“他死在自己的臥室裏。當時,他剛認識不久的模特女友正在浴池裏泡澡。而秦慕白則是在臥室裏彈琵琶,曲聲嘎然而止,而他也就在這時突然暴斃了!”

“屍檢報告怎麼說?”

“死者身體非常健康,沒有任何疾病,屍體及現場一切正常沒有任何博鬥與謀殺的痕跡。表麵看來就像是……當他彈琵琶的時候,生命突然就終結了!”

現場諸多刑偵專家們同時擰起眉頭,一些人交頭結耳,一些人麵麵相覷。

“看來有可能是一棕高科技殺人的謎案,凶手的手法相當之詭秘,有待我們查證。”

“咳……我說,這妖孽不會是突然靈魂穿越了吧?”

大家頓時一怔,整齊的扭轉脖子來看向那個發出不和諧聲音的家夥,整齊的一瞪眼:“嚴肅一點!”

……

貞觀十年冬某日,傍晚,陰風怒號。

廣袤千裏的關中平原,一座山峰刺破蒼穹拔地而起,與南麵秦嶺遙遙相望。

群巒起伏,岡峰橫截。山名“九嵕”。

命犯桃花的秦慕白就站在九嵕山的半山腰上,放眼望著狂莽奔放的原野與霧霽山巒,眉頭鎖起臉色似乎不那麼好看。

如此壯麗的景致,換作是往日他必然是一副登高懷遠心曠神怡的心情,指不定就會吟出金老爺子小說中的那一句“地震*一派江山千古秀。”

可是現在,他卻有點冷嗖嗖瓦涼涼的感覺。

沒有桃花,但江山的確是千古秀。但要是自己也“千古”了,那就不好玩了。

一天前,秦慕白還是21世紀一名出色的射箭運動員,並擁有陸軍中尉軍銜享受軍官待遇。優越的家庭環境令人羨慕,成功的人生也才剛剛起步。

可是現在,他卻成了一名唐朝的士兵!

巧合的是,唐朝的這名士兵也叫秦慕白,今年虛歲十九,而且和他的長相身裁完全一致。有所差別的是,慕白是他的字,原名叫秦亮。

“前世今生”,這是秦慕白唯一想到的解釋。

“不就是為了營造一點上床前的氣氛、展示一下我的才藝彈了一曲琵琶麼?至於把我的‘靈魂’弄到唐朝這旮旯來,變成一個守墓的小兵嗎?……也不知道是誰在管理時空位麵,一定是個喜歡惡作劇又缺乏創意的白癡。”皺了皺眉,秦慕白吹著關中冬日的寒風,拉緊了身上單薄的軍服仍有些瑟瑟發抖。

靈魂穿越!

這對秦慕白來說,簡直是詭異不可理解!

不僅如此。

兩世秦慕白的靈魂,好像是“融合”在一起。現在這副身體裏,擁有兩世的記憶與技能。

比如,現在這副身體的力量仿佛是疊加了起來,變得力大無窮。而且就如同會騎自行車會遊泳一樣,他能夠輕鬆熟練的使出一套馬戰槍法!

再比如,現在他還想起了自己現在的身世——來頭仿佛不小!

秦亮,字慕白,大名鼎鼎的大唐戰神秦叔寶的三兒子,那套馬上槍法就是自幼跟著父親秦叔寶學來的!

不過,秦慕白是繼室小妾生的庶子,他上麵有兩個嫡出的哥哥。在重視長幼嫡庶的封建時代,豪門庶子連繼承家業的權力也沒有。而且,秦慕白好像並不受秦叔寶和兩位長兄的待見,因此早早被趕出了家門扔進了軍隊任其自生自滅。而且以秦叔寶在大唐的威名和影響力,秦慕白居然連個軍官頭銜也沒撈著,隻是一名普通的禦林軍小卒。

至於原因,秦慕白卻是記不太清了。看來這一世的記憶在某些地方有點支離破碎。

“不行,我要再穿越回去!”秦慕白無比堅決的想道,“剛接到通知不久就要參加一場重要的射箭賽事,新買的寶時捷還沒有開足五百公裏,那個才認識不久的模特女友說不定還在浴室裏洗白白哼著浪曲兒等我……更要命的是,我以這樣一種方式離奇的‘千古’了,老爸老媽還不急得發瘋?”

在半山腰吹了一陣冷風後,秦慕白毫不猶豫的鑽進了居舍裏,操起了一麵曲項琵琶,開始彈奏琵琶曲。

皇陵經常舉行一些祭祀,自然不差樂器。而曲項琵琶,就是流行於唐朝時代的一門主流樂器。秦慕白從小受母親的熏陶與培養練就了一些樂器而且水平不低,算是一門才藝。

秦慕白的這一生,似乎早已注定與“弦”結下了不解之緣。自幼在母親的培養下摸多了“琴弦”,後來又對“弓弦”有了特別的喜好與天賦,並最終成為了一名職業射箭運動員。

“咱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不管怎麼樣,這個世界不屬於我。在21世紀還有N多的事情要辦,我的美好生活也才剛剛開始,怎麼能窩在這個唐朝的旮旯山裏,守著一座冷冰冰的墳墓終老一生?”

這裏沒有桃花,卻有墳塋。

說到這一座冷冰冰的墳墓,可不一般,連秦慕白也為之動容。

有唐一代,君王陵寢都依山為陵鑿壁為宮。現在這座壁立千仞的九嵕山元宮裏,躺的可是聲名赫赫的千古一後——長孫皇後,現任大唐皇帝李世民的結發妻子。

陵名:昭陵!

半年多前長孫皇後仙逝,兩個月前才葬了進來。從而唐朝秦慕白的悲劇人生也就開始了——由一名光榮的中央警備團戰士(皇宮禦林軍士兵),成了劃時代的守墓人。

說起來,長孫皇後除了一世賢名為後世所稱頌,生前更是一個幸福的女人,用“集三千寵愛於一生”來形容她並不為過。她死後,李世民依據愛妻“因山為陵”的遺言,將其埋葬在九嵕山,並在元宮外的棧道上修建了起舍,命宮人士卒居住其中。因為皇帝李世民一直不肯相信年僅三十六歲的長孫皇後已然仙逝,一向接納忠言的他不顧許多大臣的勸諫,一意孤行直接派宦官和禦林軍軍士來昭陵元宮侍奉和保護皇後。

派用活人,連秦始皇的那種兵馬俑都不用了!

仡今為止,這是個創舉。

不管後世如何詬病李世民的風流與好色,但至少此刻,他對長孫皇後的深情毋庸置疑。

可這一切,秦慕白都沒什麼興趣去關心,他現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拚命的彈琵琶,希望能夠再穿越回去。周圍的人怎麼看他怎麼議論他,也一概不在乎。

鏗鏘悅耳的琵琶聲響徹在雄壯恢弘的昭陵山際。精神生活極度空虛的守陵宦官和小卒們,都靜靜的聽著這曲子,時而熱血沸騰,時而悲戚莫名。

同時,大家不約而同的想到一個問題:那個秦三郎不是兩年前騎馬摔下來被馬蹄踩壞了腦袋變得有點不利索了嗎?怎麼發燒躺了兩天反而變得機靈了,還能彈得這樣一手好琵琶?……

幾天以後。

秦慕白一向是個自信而且樂觀的人,但此刻感覺到從未有過的絕望和崩潰。

彈了幾天的琵琶手指都磨破皮了,自己仍然窩在這間鬥室裏沒有穿越回去。而且,再好聽的音樂反複聽上千百遍,也會讓人覺得是奪命的噪音,終於有人來找他投訴了。

來的是一個異常高大結實的大漢,身高至少有一米九,體重在一百公斤以上,絡腮胡子炭黑臉龐,鐵鑄的肌肉充滿爆炸性的力量,威風凜凜如同一尊魔神。為人卻很憨厚,名叫宇文洪泰,是唐朝這一世秦慕白的同袍和最好的朋友。

“小白啊,你最近沒被鬼上身吧?俺看你渾身上下不對勁。你啥時候學會了彈琵琶?”宇文洪泰托著一碗酒,眨巴著銅鈴一樣的眼睛問道。

“不許叫我小白。”秦慕白手裏也托著一碗酒,用來祭祀的宮廷酒水固然珍貴香醇,可這種沒有經過蒸餾的白酒度數實在太低,他就把它當啤酒喝了。

“咕嚕”一碗下肚,秦慕白長吸一口氣緩緩吐出,搖頭:“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

“呃?”宇文洪泰一怔,咧牙笑,“那不說了唄,喝!喝死算交待!咱們被調到這裏來守墓也不知道何時是個頭,指不定這輩子就在這裏過了,還計較個什麼屁!好在這裏啥都沒有就是不缺好吃好喝,跟它們拚了!”

“喝!”秦慕白一肚子鬱悶沒人說,敞開肚皮了大喝。

第六碗下肚,宇文洪泰的眼睛直了:“我的個娘親,我沒看錯吧?你以前可是半碗就臉紅一碗必倒地,今天這是怎麼了,當真鬼上身?”

“少廢話,喝!”

“嘖嘖……”宇文洪泰是個神經大條的粗漢子,也沒深究,搖頭晃腦的道,“想當年,俺祖上的那個大英雄也像小白你這樣能喝……”

“再叫我小白跟你急。”

“哦,老白……想當年,俺祖上的那個大英雄也像老白你這樣能喝……”

秦慕白苦笑的搖頭。這番話他這幾天聽過不止百回了。據宇文洪泰自己誇耀說,他是“關隴貴族八大柱國”之一宇文氏的旁枝後裔,可惜家道中落了,淪落到自己這一輩隻能當個禁衛軍小兵。

大唐皇宮禦林禁衛軍可不是誰都能當的,一般都是仕族子弟來充當。秦慕白的父親是秦叔寶這不必說,宇文洪泰出身於關隴貴族後裔的事情,很有可能是真的。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12:25 AM

第2章 霸王卸甲

十五碗下肚,宇文洪泰搖搖晃晃的站起來開溜了:“不跟你這瘋子喝了,跟酒有仇似的。俺回去歇著!”

“挺屍!”心情鬱悶的秦慕白一把扔了酒碗就翻倒在了床上。

宇文洪泰心裏一寒就想到了躺在元宮裏的長孫皇後,縮了縮脖子閃了出來。

出了門走出數步,宇文洪泰被冷風一吹清醒了不少,尿意卻上來了。迷迷糊糊的走到棧道邊準備小解,卻聽到一陣隱約的馬蹄聲。循聲望去,十餘騎在夜色彌漫的山路棧道上翩然而來。

煙塵飄染,騎術精湛。

“誰啊?……一群穿著素服的平民,居然敢在昭陵放馬奔騰,活得不耐煩了?”宇文洪泰一哆嗦係好了褲子,大步往棧道上走去雷聲大吼道:“來者何人,居然敢在昭陵地界縱馬,活膩了?”

“逆賊大膽——”

快馬如電,一柄煞雪橫刀架在了宇文洪泰的脖子上,嚇得他渾身一哆嗦酒意全無。赫然看清眼前來人,宇文洪泰的眼睛都直了渾身一軟跪倒下來:“陛、陛下!”

來者居然是大唐皇帝——李世民!

“不知者無罪,放了他。你們都留下也不必驚動其他人,李君羨隨朕進昭陵。”

昭陵戒嚴閑人回避。大唐皇帝李世民和李君羨二人下了馬往陵寢走去。

天色已晚,李世民在長孫皇後的墓前坐下,看著厚重的石門,英果沉毅的臉龐之上平添一絲罕見的淒怨之色。

李世民也沒有帶什麼祭品,而是拿來了一麵琵琶,手拿一枚金撓撥響了弦音。

“婢兒(長孫皇後小名‘觀音婢’),今天是你的生辰。人都說死者已矣隻記忌日,朕卻不管這些,因此特意微服私行出宮來看你。朕在皇宮中搭起層觀眺望你的元宮,卻被魏征教訓了隻好拆去……罷了,不說這些。這是你最愛聽的曲子,今日朕就彈給你一聽算是送給你的生辰賀禮。”宛如情人聊天的低語了幾句,李世民橫抱琵琶,開始演奏琵琶。

一首低沉悲戚婉轉菲惻的琵琶曲,響在了昭陵的天空。李君羨遠遠的聽著,不禁黯然神傷搖頭噓唏:“陛下真是個性情中人,對皇後的感情也太深了。這曲子,聽得我這殺伐漢子都要流淚。”

睡得迷糊的秦慕白恍惚聽到幾聲琵琶響,如同條件反射一樣伸手將琵琶拿了過來抱在胸前,一抖手撥響了琴弦。

“不行,我一定要再穿越回去!”

寂靜的昭陵夜空,突兀的響起了兩種琵琶聲。

在大唐貞觀時,琵琶都是用“木撥”或“鐵撥”彈奏的,曲音不免斷斷續續而且婉轉有餘激揚不足。秦慕白“推手為琵,引手為琶”以手指撥弦聲音連續輾轉。而且他彈奏的是一曲《霸王卸甲》,就是當初靈魂穿越時彈的曲子——典型的激昂武曲,*的曲調馬上就蓋過了李世民的宮廷雅樂。

不遠處的宇文洪泰頓時傻了眼:老白啊老白,你好好的“挺屍”就是了這時候彈什麼鬼琵琶,驚擾到皇帝也就算了,聲音居然還蓋過他……嗚,死定了!

李君羨深吸了一口涼氣,咬牙恨道:“臣去看看是何處狂徒如此大膽!”

“慢!”

李世民鬥然起身將琵琶交給李君羨,揚了一下手示意他耐心傾聽。李君羨隻在恨得牙癢癢,哪裏有心思聽什麼曲子。

李世民卻是琵琶曲樂的愛好者與大行家,潛心聽曲表情漸漸變得沉寂,繼而現出驚訝的神色。

《霸王卸甲》成曲於明清時代,全曲共分十六段,取裁於西楚霸王最後烏江一戰的情景。前麵一大部分都是描述升帳點兵、結營作戰的情景,因此慷慨激昂鏗鏘有力。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激昂的曲風加上秦慕白嫻熟精湛的演奏技巧讓人身臨其境。身經百戰的李世民仿佛回到了當年某個金戈鐵馬的激情戰場,豪情澎湃的手提天子劍,身先士卒人馬如電,千軍辟易血肉橫飛!

後麵一段四麵楚歌和霸王別姬的橋斷,則是婉轉低沉、悲壯戚愴,“漢兵已略地,四麵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流不盡的英雄血,斬不斷的繞指柔。長孫皇後的音容笑貌,隱隱浮現在了李世民的心頭。

“朕坐擁萬裏江山睥睨天下,卻留不住薄命愛妻知己紅顏……”

突然一聲四弦齊奏,如裂帛劃空嘎然而止,一曲終了萬寂無聲。

李世民恍然回神表情微變,雖刀槍劍雨也不為所動的他,禁不住輕輕的顫抖了一下,深吸一口氣低吟道:“真是神乎其技!而且這曲子與朕的心境是如此相合,當為朕之知音!——看看去!”

李君羨驚訝的挑了挑眉頭,心忖:我跟隨皇帝禦前護衛了這麼多年,很少看到他像現在這樣聳然動容!

酒雖然淡,後勁卻是十足。躺下以後的秦慕白已經醉得差不多了,手裏卻沒停著,迷迷糊糊沒完沒了的彈著《霸王卸甲》。

房間裏一片狼籍,用來祭祀的美酒壇子散了滿地,桌上杯盤淩亂,床上躺著一個酒氣薰天的醉漢子在彈琵琶。

李君羨先是輕輕的推開了門,看見眼前這副情景不禁火大,殺氣騰騰的瞪了秦慕白幾眼,很有一股拔刀宰了他的衝動。下一刻,他卻又有些驚住了,盯著秦慕白的臉龐瞪大了眼睛,表情變得非常驚訝。

“怎麼了君羨?”李世民走了進來問道。

“陛下,這小卒……”李君羨驚訝道,“和翼國公秦叔寶長得極像!”

“嗯?”李世民略感異訝的輕皺了一下眉頭,不動聲色的擺擺手,“你去找人查問。”

“是……”李君羨拱手應過退出去,關上了門。

軟底雲靴步履輕盈無聲,李世民走到秦慕白身邊坐下,細細打量秦慕白,會心一笑暗道:劍眉入鬢闊額挺鼻,氣宇軒然儀表堂堂,果然和叔寶有八分相似生得倒是俊俏豐儀,唯獨少了幾綹美髯飄須。難道他就是叔寶的三公子?曾記得秦三郎的確是早年就入伍進入了禦林軍。

不及細想,李世民已經被秦慕白彈手裏彈奏的琵琶牢牢吸引了。

“原來琵琶還能這麼彈?不用橫抱,而是豎抱琵琶在懷中,不用木撥而用手彈。他這手指如靈蛇亂舞在四根弦上疾掃如飛,左手還在弦上推、帶、打、撚。而且這曲風與宮廷中的任何陰柔淡雅的琵琶曲都不相同,起伏跌宕奔放豪邁,剛勁淳厚虎虎生威。如同朕的一整支宮廷樂師隊在演奏一般……真是神乎奇技!”李世民凝神觀賞了許久,暗自驚歎不已。

彈完一曲,秦慕白醉得更厲害了,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隻知道腦子很暈口渴得厲害,隨口嚷了一句:“歐巴桑,倒杯茶來喝!”

家裏以前有個年輕漂亮的小保姆,秦慕白總是戲謔的稱之為‘歐巴桑’。

“歐巴桑?讓朕給倒茶……這臭小子!”李世民啞然失笑也沒有生氣,當真給他倒了一杯茶來。秦慕白也沒在意,接過茶來就喝了個精光,眼睛都幾乎沒睜開過繼續躺著彈琵琶。

探查回來的李君羨站在門外將這一切收悉於耳,惱得牙癢癢恨不能衝進來一刀宰了無禮犯上的秦慕白。但一想皇帝都沒計較自己急什麼?再加上那個威名赫赫的秦叔寶……李君羨暗自凜了凜神,不敢造次。

將一曲《霸王卸甲》彈了足有三遍,秦慕白打著呼嚕睡著了。

“呵呵,昭陵元宮的守陵衛士當中還有這樣的異人,朕以前怎麼不知道?”李世民也沒有吵醒秦慕白,而是輕手輕腳的走到門外。

李君羨上前來拱手拜道:“陛下,微臣都調查清楚了。這小子的確是翼國公秦叔寶庶出的三公子,名喚秦亮字慕白,通常以字行,人稱‘秦慕白’。由於從小就非常頑皮長大了又紈絝不肖,三年前他年方十五六歲就被翼國公扔進軍隊來磨練脾性。由於翼國公的特意交待,三年來秦慕白一直充任左監門衛禦林軍的普通士兵,沒有得到任何提升。在兩年前的一次馬術訓練中,他不慎落馬摔傷從此變得有些反應遲鈍,也就是……略有些癡傻。”

“略有癡傻?”李世民不經意的微然一笑,“如果癡傻之人也能彈得這樣一手好琵琶,我們這些正常人情何以堪?”

李君羨略一怔,沒有多言。皇帝酷愛音樂尤喜琵琶,這幾乎是世人皆知。看來這一回,皇帝是對這個荒唐無禮卻彈得一手好琵琶的秦慕白,有了興趣。

“叔寶身為開國勳臣而且高居左武衛大將軍之職,自己的兒子從了軍卻隻是一名普通的小卒。如此大義為公實在堪稱眾臣之表率。”李世民若有所思的說道,“這些年來,征戰一生的叔寶病瘡痼疾發作,身體一年不如一年日漸衰弱,兩名嫡長子各自為官忙於政務很難在膝前盡孝。就讓這個秦慕白回家侍奉叔寶病榻吧——君羨,你安排一下。”

“微臣遵旨!”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12:26 AM

第3章 勳門立戟

第二天,一紙調令飛抵昭陵,引起軒然大波。

守陵小卒秦慕白,被免去兵役回家侍奉病父,軍籍保留。

宦官也好小卒也罷,誰也不願意留在這個死氣沉沉又清湯寡水的皇陵裏,守著冷冰冰的皇後元宮孤獨終老。能被調走,當然是莫大的福份。因此,秦慕白的事情惹來了許多人的眼紅和議論。

“畢竟是大名鼎鼎秦叔寶的兒子啊,和我們這些人不同,嘖嘖……”

秦慕白坦然一笑,欣然接受了這個事實。

“看來想再穿越回去已是奢談,既來之則安之,好好的扮演這一世的秦慕白吧!——秦家三公子,秦叔寶的兒子,說不定也挺有趣呢?”

天生是個樂天派,想通此層後,秦慕白暗暗在心中與21世紀的父母親人們告別,也依依不舍的和曾經擁有的美女香車與美麗生活說了拜拜。

“好吧,貞觀大唐,我來了!在21世紀擁有的,我現在一樣也要有;在21世紀沒有得到的,我在這裏也會要得到!——大唐奮鬥史,現在拉開序幕!”

正當秦慕白在房間裏收拾簡單衣物準備啟程返家的時候,宇文洪泰摸進了房間,一雙銅鈴大眼率先瞟到了桌上那紙紅邊燙金的調令。翻展開來,他嘖嘖的道:“秦三哥,你的調令怎麼不是從兵部下來,而是由皇帝欽批的啊?”

“很特殊?”

“這還用說?”宇文洪泰指著調令說道,“上麵蓋著皇帝的授命璽印呢,八個大字——‘皇帝景命,有德者昌’!嘖嘖,按我朝慣例,除非是五品以上大員的調動或任命才由皇帝親自禦批準許啊!你一個小卒……咳,咳!秦三哥,我沒有別的意思哈!”

“你以前不都叫我老白麼?”秦慕白拿過調令看了一眼,左下角的確是蓋著一個這樣的朱紅大印,輕聲自語道:“這麼說,倒是皇帝把我調回去的了?”

“秦三哥,那天的事情……你真的一點也不記得?”宇文洪泰輕聲的、仿佛有點低怯的問道。

“什麼事?”秦慕白略皺眉頭瞪了他一眼,“你這麼一個大男人,怎麼說話扭扭妮妮的?有話快說有屁就放!”

“呃……沒什麼,我什麼也不知道!”宇文洪泰自知語失,嘿嘿的憨笑著加以掩飾。當初李君羨可是說得清楚,誰敢泄露皇帝私服來昭陵的事情,以欺君罪論,他哪裏擔當得起!

大唐是中原禮儀之邦,“夫不祭妻”的封建禮教觀念在人們腦海裏根深蒂固。要是要旁人知道貴為天子的李世民跑來私祭亡妻,傳將出去便是一則不輕不重的“醜聞”了。

“管他是誰下的調令,我回家就是。”秦慕白也沒想打破砂鍋問到底,收起調令繼續收拾包裹。宇文洪泰在一旁搓著手依舊嘿嘿的憨笑,看似有話說,卻又不好意思開口。

秦慕白見到這副憨態不禁婉爾,心忖這漢子其實人挺不錯的,憨厚,算是我來大唐後的第一個朋友。

“宇文洪泰,你是想調離昭陵麼?”秦慕白主動問道。

“哇——秦三哥,你會窺人心思嗎?”宇文洪泰瞪大了眼睛驚呼道,同時暗想:真邪門啊!至從兩年前被馬蹄踩了腦袋後,他一直都不太靈光時傻時呆的。前不久發了兩天高燒迷糊一陣後,突然變得這麼聰明伶俐了,像是換了一個人?真邪乎!彈個琵琶也能把皇帝引來……好在來的不是皇後。

秦慕白挎上包裹對著他結實的胸口擂了一拳:“如果能行,我會幫你。”

“嘿嘿,隻要能調離昭陵,哪怕給你牽馬墜蹬做個馬前卒俺也樂意!俺就先多謝秦三哥了!……哦不不,秦公子!”宇文洪泰笑得黑臉生花,拱手彎腰對秦慕白行了一記大禮。

有唐一代,“公子”這一稱呼可不像泛濫成災的曆史劇中一樣對誰都能用。按慣例,凡三品以上的朝堂宰相或是王公貴族家的子嗣,才配得上這樣的稱呼。因此,宇文洪泰的這一記稱呼算得上是客氣之極。

“再見了,黑子!”

秦慕白走出房門,在昭陵一眾人等的注目禮之下,背上包裹揚長而去。

“黑子?”宇文洪泰把眼珠子輪得團團轉,嘿嘿一笑道,“世家子弟有學問的人就是不一樣,起的綽號都忒的貼切!”

昭陵裏不可縱馬跑車,山腳下有一輛馬車等候,倒是秦府的人接了通知,專程派的一名仆役驅車來接秦慕白的。

心情愉悅的欣賞了一陣沿途山景,秦慕白鑽進車子望長安而去。

“貞觀大唐,好像是中國曆史上最輝煌和光明的朝代之一,據說‘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而且國力極為強盛,貞觀皇帝李世民也被異邦奉尊為‘天可汗’,乃至於後世都以‘唐人’來稱呼中國人,許多國外的唐人街就是名證。那麼,我倒要去見識一下眼下這大唐是徒有虛表還是確有其事!……可惜了,我對曆史並不太了解。早知道會有今天,我真該惡補一下唐朝的曆史!”

坐在馬車裏,秦慕白暗自尋思。對於即將麵對的父親秦叔寶和一個暫新的唐朝家庭,他也有些期待和好奇。

“老爸是秦叔寶,虎父可不能有犬子。好在我本就有一手射箭的特技而且從小跟著父親修煉武當內家太極拳,相信到了唐朝也不會算差。再加上這一世秦慕白本就有的馬槍技能,以及兩個靈魂融合之後爆漲的力量……”

接受眼前的現實後,秦慕白開始思考以後安生立命的方法了。據說大唐極為尚武而且重視軍功,有武力的人不愁出路,更何況自己出身於將門,練好一身武藝似乎是天經地義。

不過,以秦慕白21世紀的觀念來看,子承父業擔當一名衝鋒陷陣的武將,並非是什麼上乘的出路。自己在21世紀就號稱將門虎子,也曾在軍隊裏呆過並擁有中尉軍銜,這些經曆至少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軍事是政治的延伸與附屬,再牛X的將軍也是高級政客的馬仔。

“藝多不壓身,練好武藝不是壞事。至於將來出路如何,到時候再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吧!我就不信了,以我21世紀的見識和技能,還博不到在大唐的一世榮華!——先回家再說!”秦慕白這樣對自己說道。

半日之後,馬車走上了一條平整的大道,車外也變得熱鬧起來。秦慕白掠起車窗朝外看一眼,便見路人如鯽車水馬龍,其中不乏穿著各色奇裝異服的外邦旅人和商客,還有人牽著駱駝載著貨物操著不同的語言和口音,仿佛就能從他們身上看出從西域絲綢之路上帶來的疲憊和風塵。

“三少爺,長安到了。”

“停車!”

秦慕白跳下馬車來,駐足觀瞻了這座聞名於史的盛世古都。禁不住深吸一口氣。

驚豔!

唯此一詞,足以形容秦慕白此刻的感覺!

城池,虎踞龍盤;氣象,磅礡恢弘!

站在高大巍峨的長安青磚城牆之前,秦慕白感覺自己渺小如蟻。城頭之上旌旗獵獵甲兵威武。這樣一座邊長數十裏的巨大城池,繞著它走一圈都要整整一天的時間。寬達一百五十米直通皇城的朱雀大道,就是現代化的大都市中也算罕見。城中的裏坊宛如棋盤整齊分布,數十條大街東西縱橫南北捭闔,人流車馬川湧不息,雖然沒有21世紀的高樓大廈與鋼鐵汽車,卻也別有一番古樸奔放的壯麗景象,如同渾然天成的潑墨畫卷!

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蕩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

雖然不是登山望嶽,但秦慕白分明有了一種會當淩絕頂、眼前豁然一亮心胸為之一展的感覺。

“真是聞名不如見麵,想不到一千多年前的古都長安,這樣的壯觀大氣!”秦慕白深吸著氣,近乎於貪婪的欣賞著磅礡帝都的景象,心中暗忖道:盛世帝都果然不凡,也不知有多少青史名人在這裏書寫下無數風流。我秦慕白豈能落後?

盛世無雙長安風流,我秦慕白必將獨領**!

“三少爺,還是上車快走吧,老爺和夫人在家裏等著呢!”車夫的一句話將秦慕白從無窮的YY中喚醒過來。

再度登車,馬車匯入車水馬龍之中步入龐大的長安城。城中的裏坊被街道劃分為若幹居民小區,小區間的街道寬達三四十米。就算是進了裏坊要找到一戶人家也不並不容易。

一陣穿街過巷後,馬車停住。雖然腦海裏有著這一世的許多記憶,秦慕白仍有些擔心自己下次回家是否會迷路。

下了馬車,入眼看到一棟高牆大拱的朱門莊院,門上有匾大書“秦府”二字。但更吸引秦慕白的,是大門旁邊整齊豎插的十二麵方天畫戟!

腦海裏殘存的這一世的記憶告訴秦慕白,在貞觀大唐還沒有形成嚴格的立戟製度,可不是誰都有資格在府前立戟的。除非是擁有特殊榮耀與功勳並得到皇帝嘉獎特許,否則就算是親王皇族與當朝丞宰,也不行!

勳門立下十二戟,便是秦家在貞觀一朝特有的殊榮。

縱觀朝野,仡今仍是——隻此一家,別無分號!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12:32 AM

第4章 秦府大院

走進自己家裏——立戟十二的勳門秦府大院中,秦慕白感覺到一絲熟悉的興奮與悸動,這跟前世去軍隊拜訪身為集團軍軍長父親時的感覺一樣,既有些自豪,又有些壓力。

憑心而論,秦慕白從來就沒有想過浸潤在父輩的榮耀和成就中,當個二世祖紈絝一世,要不然也不會走上射箭運動員這條路子,當初為的就是開辟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來證明自己。

這一世到了唐朝,依舊如此。

父親秦叔寶的榮耀和成就或許可以給自己帶來方便,但那些光環始終隻屬於父親。

一條道路無論寵辱,終究是鋪在腳下,要靠自己一步一個腳印的走過去。

“三少爺,老爺和夫人就在後宅主堂,快過去拜禮吧!”仆役將秦慕白引進了大院就自行告辭請退了。主人家事,可不是仆人能過問觀瞻的。

秦叔寶貴為國公、當朝三品大將軍,勳門立下十二戟貴不可言,但這棟大院卻比較的簡樸。沒有想象中的金碧輝煌與豪門大戶標誌性的成群仆婢來前呼後擁,甚至有些冷清和寥落的意味。

大拱飛簷的瓦房與粗糙的青石板道,處處透出一股簡單古樸的意蘊與粗線條的雄渾美感,軍武之家特有的粗獷蒼勁氣息撲麵而來。

前宅隻用來待客歇馬,秦慕白一路朝後宅走去,路上遇上幾名府中的仆役丫環,大多也隻是略停腳步拱手而揖或是道個婦禮,全不似清宮影視劇中的那樣迎頭拜倒行上大禮。

“原來大唐時代的人,並沒有受到清朝那種嚴重的奴化。這些仆役丫環見了我非但沒有奴顏婢膝的行上跪拜大禮,也隻字不提‘奴材’、‘奴婢’這樣的字眼,頂多以‘小人’自稱。看來我和許多人一樣受泛濫的‘清宮戲’荼毒太深,以後要多學些大唐的禮儀可別出盡洋相。”

秦府雖然簡樸,但麵積卻是不小。穿過一條回廊和林蔭小道來到後宅,便是居家宅第了。一棟鬥拱飛簷的大瓦正房矗立正中,旁側兩排跨院,不遠處還有一排略顯低矮的仆役居房。

無論哪排房子,統一的都是坐東朝西。這便是長安居宅的統一定製——不可與坐北朝南的皇城擺向一致,否則便會衝突龍氣是為不敬。

秦慕白平緩呼吸收斂心神,穩步走上了正房的階梯朝大堂走去。正好奇想要抬眼看一看堂中有哪裏些,他突然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朝自己壓頂而來!

“好淩厲的氣息……這是真正在血海屍山裏走趟過的人,身上才有的凶煞戾氣吧?”這樣的感覺秦慕白曾經有過,以前與幾名特種兵教官相處時,隱約感受到過他們身上散發出的這種“煞氣”!

眼瞼略抬,秦慕白看到大堂的正位上,端坐著一個身著紫色錦衣的男人。

驀然一怔,秦慕白不禁呆愣了一瞬。

“老爸?!”

眼前的這個男人,居然和他前世的軍長父親幾乎長得一模一樣!

同樣的內斂沉寂巋然如山,同樣的不怒而威眼神如刀!

略有不同的是,眼前這人的年齡略顯得年輕一點大約還不到五十歲,留了幾綹長及腹部的飄逸美髯,臉色略顯蒼白隱約透出一股病態。

“三郎還不快來跪拜父親?”旁邊傳出一個透出欣喜的女聲,秦慕白恍然回神這才發現,在正堂的旁側還侍立了一名三四十歲的婦人,這讓他再度驚訝!

這個女人……居然和前世那個音樂教授的母親長得一模一樣!

“難道真的是前世今生早已注定?!”

一時間秦慕白有點心跳加快,但好在他作為一名射箭運動員經過無數特殊訓練,心理素質一向過硬,很快鎮定下來平緩了心情,上前拜倒在地。

“不肖子秦亮,拜見父親大人!”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這一拜,秦慕白心安理得,心中還有些意外的驚喜與悸動,仿佛就看到了預想之中再也不會看到的父親。

“你也知道你不肖?”秦叔寶的聲音卻有些出乎秦慕白意料之外的冷淡,甚至還有些不悅和怒意,“說,你緣何被軍隊開除,莫不是又犯了什麼過錯丟人現眼?”

秦慕白始料不及的心中略自一涼,當下也不想和父親強嘴硬辯,實話實說道:“孩兒並沒有犯錯,隻是突然接到一紙調令,自己也正迷惑和不解。”

片刻的沉默。

秦慕白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威壓如同一個封閉的氣腔,將自己包裹於其中,隱約有些呼吸不暢。

“諒你也不敢欺騙老夫。”

“篤”的一聲,秦叔寶拄著一根拐杖從坐榻上站了起來。旁邊那名婦人急忙來扶,他擺手道:“你帶他回去好生訓誡。我累了,且去自行歇息。”

說罷,秦叔寶拄著拐杖朝一旁走去,不久便消失在了正廳側門邊。

秦慕白側目看了一眼秦叔寶拄著拐杖有些蹣跚,但仍是挺拔的背影,心中隱隱想道:看來老爹的身體不是太好……原來“我”這個庶子在家裏真的不太討人喜歡,但是沒關係,我會改變這一切的!

“三郎快起來罷!”那婦人卻是一臉歡喜的上前來扶秦慕白,慈藹的眼神將他上下的打量,舐犢之情溢於言表。

腦海中的記憶告訴秦慕白,秦叔寶的無配正妻已經亡故,眼前這位這便是秦叔寶的繼室、他的生母劉氏。

“娘,我回來了。”展顏一笑,秦慕白心中甚覺溫馨和安寧。仿佛就見到了自己真正的母親,那個溺愛了自己近三十年的賢妻良母。

“你離家從軍都快三年了,現在回來了便好,娘高興。”劉氏的眼中噙著淚花抓住秦慕白的雙臂,不停的上下打量她聲音有點哽咽道,“不錯,我兒長高了長壯了生得和你父親一樣的儀表堂堂,也比以前更乖巧伶俐了。誰再敢說我兒不肖和癡傻,我斷不饒他!”

秦慕白呵呵一笑:“如果是父親大人呢?”

“他呀……他就是這外冷內熱的性子,你做了他十八九年的兒子還不知道麼?你別怪他,其實他心裏也高興呢,隻是嘴硬要麵子的不肯說出來……唔,不說了。快,為娘給你安頓了接風宴,你快來!”說罷,劉氏歡天喜地的拉著秦慕白的手便出了正居大宅,往跨院走去。

繼妾便隻能住跨院側房,“側室”一詞名符其實。雖然秦家的主母正妻已亡去多年,劉氏這個沒有扶正的妾室平常也隻能住在側房。

入鄉且先隨俗,秦慕白暫時也沒有什麼異議,隻是心中感覺到些許的別扭。而且剛才與父親秦叔寶那堪稱‘驚鴻一瞥’的短暫會麵,也讓他感覺到自己和母親在這秦家,仿佛並沒有什麼超然的地位。

“沒關係,以後會好的。”對此,秦慕白隻是微然一笑。

他深信血濃於水,再加上自己現在已經改頭換麵,不再是以前那個不肖紈絝子弟,總有一天要改變父親對待自己的態度,以及他和母親在家中的地位。

雖然有些不習慣,但秦慕白還是跪坐在了食幾前,看著母親指揮下人將一盤盤的珍饈美食擺了上來。

一席宴,異常豐富。南魚北羊,唐時不興吃豬肉。擺上桌的,無不是製作精美的羊肉與魚菜,還有幾片撒了黑芝麻散著蜂蜜香味的烤餅。

異香撲鼻,秦慕白食指大動。

“白沙龍、魚幹膾、巨勝奴……三郎,全是你最愛吃的長安名菜哦!”劉氏自己沒有置席,而是坐在了食幾側旁給秦慕白倒上了一杯酒遞上來,“喝吧兒子,你父親珍藏的西域三勒漿,特意讓我拿來給你接風洗塵的!”

秦慕白凝視了母親一眼,展顏一笑,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酒雖淡,情卻濃。

“好酒!”

“那便多喝幾杯!”

“我來給母親斟酒!”秦慕白拿過酒壺卻發現桌上隻有一個杯子,正要起身去取杯盞,劉氏將他拉住,微笑道:“傻孩子,為娘一介女流怎麼能和你同桌飲宴?我已經吃過了,你自己飽食飲吧。你吃得越多,為娘便越開心,便比自己吃了這一頓還要暖心腸。”

想必這也是大唐的風俗了,分桌飲食,男女不可同席……秦慕白也沒有堅持免得讓母親為難,自己開始大口大嚼桌幾上的美食,腦海裏不禁迸出一個句子——哥吃的不是飯,是親情!

“來啦、來啦!天下第一大廚親手特製的‘小天酥’登場嘍!”突然一記清脆的女聲從側門傳來,很快一個鵝黃色的身影閃了進來。一名十五六歲的小丫頭衝著秦慕白嘻嘻的笑,與劉氏長得極像,笑起來嘴角有兩個小酒窩兒。

“三哥,歡迎你回來哦!小妹親自下廚做了這道長安名菜來慰勞你呢!”

劉氏呵呵的長笑:“頑皮的四丫兒,快先過來給你哥哥見禮才是!”

“小妹就免了這些俗禮吧!”秦慕白婉爾一笑:這就是我同母的親妹妹、秦家唯一的丫頭、最小的老四——秦霜兒了。

蠻漂亮的,貌似還很可愛!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12:33 AM

第5章 將門虎子

憑空多了個一母同胞的妹妹,曾是獨生子女的秦慕白心裏自然高興。看這小丫頭活潑機靈喜樂無憂的樣子,心裏不由自主就泛起一股保護她、愛護她的衝動。

“三哥,快嚐嚐小妹親手做的小天酥,嘻嘻!”秦霜兒歡快的跑過來跪坐在桌幾的另一側,將一碟兒飯團似的東西放了下來,欣喜又自豪的說道,“快嚐嚐嘛,我做了好久呢!”

劉氏在一旁笑得眼睛眯起眼角多出幾條魚尾紋來,說道:“三郎啊,四妹聽說你要回來,連夜跟府裏的廚子學的手藝……唔,你快試試!”

“連夜學的?”秦慕白一笑,舉著夾起一塊“飯團”先仔細的觀察了一下,好像是某些肉類剁碎了再和米飯混蒸而成的;在鼻間聞了聞,仿佛有雞肉的清香味,卻帶有一些……羊肉的腥臊。

不是那麼好聞……

“快吃嘛,嘻嘻!”秦霜兒眨巴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無比期待的看著秦慕白。

不好撫了妹妹的一番心意,秦慕白微然一笑將*子放進嘴裏。剛入口,就感覺到一股難堪的怪味,羊肉的腥臊氣更加嗆人,大好的食欲瞬間化作烏有,眉頭也皺了起來幾乎就有一股當場吐出來的衝動。

這恐怕是……兩輩子吃過的最難吃的東西了!

“哇,你這是什麼表情嘛,真是的!”秦霜兒生氣了,鼓著腮幫子瞪圓眼睛抗議道,“很難吃嗎?很難吃嗎?”

秦慕白苦笑的看了母親一眼,搖搖頭示意“不難吃”,視死如歸的將嘴裏的東西吞了下去。

馬上抓起一杯酒咽吞了下來蓋住了嘴裏的異味,他展顏一笑道:“四妹的手藝果真不錯,味道很好。”

“哈哈,我就知道嘛!我可是咱們秦家的天才少女、未來的天下第一大廚!”秦霜兒歡天喜地的揚著粉拳歡呼,然後親自動手夾起一整塊*放到秦慕白的碗裏,笑嘻嘻又很溫馨的柔聲道,“三哥快把這些都吃了,你離家三年我和母親都想死你了。從軍肯定很苦吧?回家了多補補哦——以後小妹天天給你做好吃的!”

“呃……”秦慕白表情有些僵硬的咧了咧嘴,隻好點頭。

“好了小妹,看你一身油汙快去清洗一番,為娘陪著你三哥吃飯就可以了。”劉氏來給秦慕白解圍了。

“好呀!”秦霜兒爬起身來就往外跑,出了門又探回頭來笑嘻嘻的道,“三哥,晚上小妹再給你做點心哦!”

“好、好……”秦慕白看著小妹的背影一陣發笑,心裏感覺一陣暖意。

“好啦三郎,這小天酥就別吃了,領了四丫兒這份心意就好。”劉氏微笑道,“回來了,就安心住段時間。你父親的身體日漸消瘦贏弱,你這做兒子的也該在他病榻前多盡孝心才是。”

秦慕白點了點頭,問道:“娘,父親大人立馬橫槍縱橫天下,英雄一世威名赫赫,怎麼才四五十歲就落下這副身子骨?”

“哎……”劉氏輕歎一聲,麵露憂色搖搖頭道,“你父親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男兒大丈夫當馬革裹屍還,因此打起仗來總是身先士卒。他十幾歲投身戎武,馬背上刀山火海的走過了二十多年,四處征伐曆經千百戰,光數算得出來的惡戰就有二百餘陣,全身上下幾乎沒了一處完好無損的肌膚,流血斷骨更是家常便飯。人嘛,傷筋動骨壞了精氣神,老來哪能不害病?再加上你父親心氣孤高天生一副傲氣雄骨,不服輸、不認老,身體越差他心情也就越差……唉,真是一言難盡!”

“娘,你也不必太擔心。”看到母親這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秦慕白心裏不是那麼好過,勸慰了一陣,好歹讓她轉憂為安。

“看到你現在這麼孝順懂事了,為娘高興,你父親心中定然也是欣慰的。”劉氏抹著淡淡的淚花,如此說道。

飯後,劉氏和秦霜兒陪著秦慕白在自家府裏轉了轉,閑話家常別有一番滋味。父親秦叔寶一直沒有再現身,秦慕白也不好去擾了他的清靜。至於那兩個嫡長的異母哥哥,也一直沒回來。

聽母親說兩位兄長都已經成家了就住在長安,長兄秦通現任左監門衛翊府正五品左郎將,戍衛皇城禁宮;二哥秦斌從文,現任弘文館學士負責編修典籍,實際也就是皇帝智囊團的一員。

兩位兄長隔三差五都會來看望父親,到時可以相聚。

秦慕白心忖道,看來嫡庶之間的差別真的很大。按照大唐朝廷現在的習慣是“長子襲爵次子尚主”,也就是說秦氏勳門嫡出的大哥秦通,將來要襲承秦家的爵位,而且他現在自己就是禦林軍五品郎將了,官職雖然不是太高,但仍然年輕可謂前途無量;二哥秦斌已經成了家,因為成親較早所以才沒有和皇室結下姻親迎娶某位公主郡主。秦家的家業,未來也將由兩名嫡子來分割。

至於秦慕白和以後要出嫁的四妹……好像輪不到什麼。

想到此處,秦慕白不以為意的微然一笑——知足者常樂!

萬一我穿越成阿貓阿狗或是鄉野殘廢呢?現在這個狀況已經算是不錯了,好歹有老爹秦叔寶的光環籠罩。

“路在腳下,自己去走。”

——秦慕白一向信奉這樣的座右銘。至於那種大宅門似的內鬥紛爭、謀奪家產的齷齪無聊事,就讓它們見鬼去好了。

三天過去了。

秦慕白見到父親的次數,屈指可數。除了晨昏定省——就是每天早晚的例行拜禮,其他的大多數時候秦叔寶都不見人。相互之間的交流,也是機械化與程式化的寥寥數語。好在有劉氏與四妹霜兒相伴,否則秦慕白會感覺自己並不屬於這個家。

這天晚上,兩位嫡長的哥哥相約一起回家探望病父了。他們父子三人在內堂敘了話,便一起來到了後院的馬球場,卻沒有叫上秦慕白。

“三哥快來!爹爹要考校二位兄長的武藝了!”四妹霜兒拉著秦慕白不由分說的往馬球場去。

秦慕白也沒有在意和計較,欣然和四妹一起來到了後院。

秦府的後院很大,和諸多豪門大院一樣有個時下遊行的馬球場,但秦家的卻更像是個校武場。一排箭剁一排馬廄,十八般兵器琳琅滿目。

秦叔寶半坐半躺在一張寬大的皮褥椅中,須發輕飄眼睛微眯,略帶青灰的臉上泛著渾然天成的凜然威風。

虎老,威不倒!

校武場上,兩名身著勁裝的青年男子在策馬疾奔練習馬術,身姿瀟灑幹脆利落,揚溢著奔放的武者風流。

“想不到從文的二哥也有這樣一手好騎術,當真是將門虎子!”秦慕白心中暗道。

看到秦慕白和秦霜兒到來,秦叔寶微抬了一下眼瞼依舊無動於衷。秦霜兒歡快的跑到了他身邊清脆如鶯的喚了聲“爹爹”,然後跪在他身邊給他輕輕捶著腿。

“四丫兒乖。”秦叔寶難得的微然一笑,粗糙的大手輕輕拍了拍秦霜兒的頭,又縮回了厚實的皮裘中。

秦慕白上前拜了禮,便立於一旁靜觀二位兄長的騎術。

“三郎,你從軍三年可有長勁?”驀然,秦叔寶說出了這句。

秦慕白心中微動: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是幾天來父親第一次主動跟我說話。

“回父親話,孩兒從軍後努力修脾改性苦學武藝,也算略有所得。”秦慕白拱手回道。

“唔……四丫兒,將你二位兄長喚來。”

秦霜兒跑去叫人,沒多久秦通和秦斌都策馬而回,一起來到秦叔寶麵前拜禮。秦慕白細眼看了一回兩個異母哥哥,長兄秦通身裁極為高大健碩幾乎與宇文洪泰不相上下,凜然一副天生武者的風範;二哥秦斌雖是從文,也練就得一副好身板,健壯均勻挺立如槍。

兄弟三人也打過了招呼,大唐最重孝悌,長兄如父,身為弟弟的秦慕白麵對兩位兄長就必須如同對待長輩一樣,禮數不得有半點疏忽。

反而,兩個已經成家立業了的嫡長兄,對秦慕白這個庶出的異母弟似乎不那麼熱忱,雖是客氣,隱約卻有一股拒人於外的生硬和看不上眼的小視。

“我秦家乃是將門。不管你們將來做什麼,武藝不可丟。”秦叔寶平緩的語調中透出無限威儀,讓三子一女都不敢吭大氣,淡淡道,“為父三門絕技,分別傳授給了你們兄弟三個。大郎學鐧,二郎學拳,三郎學槍。唯獨箭術,是你們三人都從小就修煉了的。我大唐尚武,不光是兵家將門練箭,天下仕子文人也必修箭藝,是為六藝之一,就連許多婦孺都能騎馬射箭。”

秦霜兒輕輕的捶著秦叔寶的腿,嘻嘻低笑道:“爹爹,孩兒也能開弓射箭呢,將來能做將軍嗎?”

“不要胡鬧。”秦叔寶淺然一笑撫了撫她的頭,丹鳳長眼微然一眯說道,“難得你們兄弟三人齊聚一堂,今日,為父就考較你們的箭藝。”

“是,父親大人!”兄弟三人一起抱拳應諾。

秦慕白分明感覺到,父親、兩個哥哥和小妹,都有意無意的將眼神投到了他身上。

其中的意味,各不相同。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12:35 AM

第6章 武無第二

這時,腦海中泛起的一些記憶告訴秦慕白,從小,兄弟三人當中自己的武藝就是最差的,這對將門後裔來說無疑是最丟臉的事情。不僅如此,“自己”從小頑劣叛逆,文不成武不就,隻愛飛鷹走狗鬥雞賭錢,品行也顯得有些惡劣,活脫脫一個不懂事的富二代紈絝子弟。

秦家一向門風甚嚴,因此秦叔寶和兩個異母哥哥對自己都有些失望和厭煩,難怪早早就被趕出了家門扔進了軍隊,而且三年沒有回家也沒有得到任何覲升。

“好吧,這場比箭,就當是我秦慕白歸來之後,為自己正名的第一戰!”

麵帶微笑,秦慕白和兩個哥哥一起在兵器架上取了弓箭挎上箭壺,走到了比箭場中。

“嘻嘻,爹爹,你看三哥這次回來是不是跟以往大不相同了?”秦霜兒小聲的說道,“霜兒看他比以前懂事許多了呢,少了孟浪,多了沉穩。你看他現在這份閑定自信的氣度,倒有爹爹的幾分風範呢!”

“四丫兒嘴甜,但也不能隻顧著維護你那三哥。十八九歲,也該懂事了。為父是他這般年紀的時候,已在統率兵馬催城拔寨。”秦叔寶撫著秦霜兒的頭,一雙鷹隼似的老眼卻是盯著場中的三人,淡淡道,“對於武者而言,手下有真章才是根本,否則再好的氣度也是裝腔作勢。”

秦霜兒嘟起嘴抗議了:“爹爹,你怎麼就那麼討厭三哥嘛?真不公平!”

“討厭嗎?”秦叔寶呵呵一笑,拍了拍她的頭說道,“別吵了,看你三位兄長比試箭藝吧!”

秦慕白細細端詳了一下手中的弓箭,中國傳統的複合式反射弓,與自己在21世紀訓練和比賽用的現代弓略有不同,弓身用上等的黃楊木加上動物的角質混合製成,強硬有力射程很遠,大約需要一百多斤的力量才能拉開。用現在大唐的軍武成例來說,這就是標準的步兵用的“長弓”。

萬變不離其宗,秦慕白相信自己能射好這種箭,無非是用的力量比以前要大一點。自己穿越來後力量爆漲幾乎相當於普通人的兩倍,拉開這種一石之弓,小意思。

“二位賢弟,怎麼比?”長兄秦通說話了。

“就聽兄長安排好了。”秦慕白和秦斌都這樣說道。

“好。父親剛說到六藝,那我們就按六藝箭術的標準來比試。”秦通說道,“就比試‘參連’。”

“好。”二人一起應聲。秦慕白卻在心中打鼓:什麼是參連?這儒家六藝中的箭藝,套路還真是複雜。算了,我先看他們射了再說。

“大哥先請。”於是,秦慕白說道。

“嗯。”秦通應了一聲,嘴角輕輕一咧臉上泛起優越感十足的微笑,拈弓上箭,對準數十米開外的箭靶先射出一箭。

“篤”的一聲,正中靶心。

秦慕白心中一凜:好箭法!誰說古人就一定輸給今人呢?冷兵器時代的射箭好手,到了現代想要成為職業的射箭運動員,並不難!

緊接著,秦通再連續發出三箭,全部中靶。四枚箭,一字排開整整齊齊,就如同一筆“一”字。

“大哥的箭術一向最為精湛,我與三弟哪有勝算?”秦斌在一旁說道,話中顯然帶有豔羨與驚歎。

“四枚箭中靶後一字排開,原來這就是‘參連’。這種小玩藝兒我以前經常和隊友一起玩嘛,不僅是射成‘一’字,連‘之’字都射出來過。”秦慕白不經意的一笑,心中暗道。

“到你了,二弟。”秦通哈哈的笑了幾聲,拍拍手說道。

“小弟恭敬不如從命。”秦斌回頭看了秦叔寶一眼,信心滿滿的拈弓上箭,連射四箭,也射出了一個漂亮的四株參連。

“哈哈,二弟的箭藝大有長勁嘛!”秦通大笑的拍著秦斌的肩膀,兄弟二人顯然極為親昵。

後麵不遠處的秦叔寶臉上泛起一絲笑意,微然點了點頭。

秦霜兒嘟了嘟嘴,低聲道:“明明就不公平嘛!大哥二哥從小就擅長參連,這一向是三哥的最弱項!”

秦叔寶微然一笑道:“明知是最弱項就該要補強。如果從軍三年連箭藝都沒什麼長勁,你那三哥也就當真是個紈絝廢物了。”

“哼!爹爹你就知道偏著大哥二哥!”

那一邊,秦慕白拉了拉弓弦試了試手準備施射。秦通和秦斌一起雙手叉胸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秦通還說道:“三弟,你已經從軍三年,箭藝上應該有所進步吧?怎麼說,你也不能輸給從文的二哥吧?”

“二位兄長秉承了父親的天賦,小弟卻是資質拙劣,如果輸了倒是應當,二位兄長切勿笑話。”秦慕白微然一笑,信手拈上一箭射出。

箭如奔泓,飛星逐月!

“篤”的一聲,正中靶心!

“哇,三哥好棒!”秦霜兒跳了起來大聲歡呼。秦通和秦亮的臉皮整齊一顫,同聲異道:“三弟果然好箭法!”

唯獨秦叔寶不動聲色。

儒家六藝中的箭藝,講究的不是戰場殺敵,而是重在修身養性塑造君子風度。這“參連”箭藝,就講究一個“齊”——不在於中不中靶心,而在於後麵的三株箭,是否能與前麵的三株整齊排成一排。

“修齊治平”的儒家奧義,也體現在這射藝之中。

但是秦慕白剛才舉手投足拈弓射箭的瀟灑姿勢,與‘一箭既出必然中的’的信心氣度,也著實讓秦叔寶等人眼前為之一亮。

“還有三箭,三弟施射吧!”

“好。”淡然一笑應了一聲,秦慕白左手擎弓右手拈箭,瀟灑自如的五指叉開一把夾出三枚箭來,信手一揚如行雲流水般將它們整齊的搭上了弓弦。

秦通和秦斌頓時驚訝的頓大了眼睛——他想幹什麼?三株齊發嗎?

三箭齊發的人,不是沒有。軍隊之中就有可能見到這樣的箭術高手。但問題是……現在比試的是“參連”,要求四箭並排排成一字!

誰能保證這種情況下,同時射出的三枚箭在箭靶上排成一字?!

絕不可能!

“也許,隻有父親那樣的絕世神射才能做到吧?!”秦通和秦斌不約而同的想道。

“呀……”後麵秦霜兒不輕不重的驚呼了一聲,指著秦慕白有點激動的道,“爹爹你快看,三哥要用三株連發呢!”

“豎子不知高低,三株同發怎麼可能齊中參連?……”秦叔寶冷笑。

他話音未落,靶邊傳來“篤篤篤”的三聲脆響!

塵埃落定。

秦通和秦斌目全口呆,張大的嘴巴幾乎能吞進自己的拳頭。

“哇!!!太漂亮了!三哥好厲害!好整齊的參連哦!”秦霜兒歡呼雀躍的跳了起來。

秦叔寶謔然起身,長身而立!

秦慕白放下長弓微然一笑,不經意的一回頭,看到站起身來的父親秦叔寶,一雙淩厲中透出驚訝的眼神帶著正準準的落在自己身上,如同刀鋒抹過。

“三弟……你這……真是神射!”半晌後,秦通和秦斌一起回過神來,整齊的吸了一口涼氣,吃驚的說道。

“小弟獻醜了。”秦慕白拱手作了一揖微笑淡然。

秦叔寶微擰了一下眉頭又再複坐定下來,秦霜兒激動得俏臉色通紅,圍著秦叔寶嘰嘰喳喳的叫道:“爹爹,你看到了吧,嘻嘻!三哥真的做到了哦!三株連發,好整齊的參連!”

“嗯……”秦叔寶輕嗯了一聲,不複多言。

“爹爹,你怎麼就不表揚一下三哥嘛!”秦霜兒湊過來,一邊幫他捏著肩膀,一邊在他耳邊低聲嘟嚷。

“男兒學箭,難道是為了沽名釣譽麼?既是出身將門,箭射得好是應該的,射不好才該受罰。”秦叔寶表情不變淡淡說道,“不過,三郎比起幾年前來,似乎的確是有所進步。去,叫他們過來。”

“是!嘻嘻!”秦霜兒蹦蹦跳跳的跑過來,就像是中了*一樣的歡天喜地。和兩個兄長說笑幾句後,她挽著秦慕白的手臂低聲竊語道:“三哥,爹爹誇你了呢!”

“是嗎?”秦慕白呵呵的笑。

兄弟三人放下弓箭一起走到秦叔寶麵前,拜禮。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今日比試箭藝,三郎勝。”秦叔寶也不多言,言簡意賅說完這句拄著拐杖起了身來,說道,“為父累了,你們兄弟三人各自忙碌去吧!”

“是,父親大人。”

秦霜兒扶著父親走了,一路嘻嘻哈哈的笑著,像一隻活潑靈動的鳥兒逗得秦叔寶時不時的發出一陣笑聲。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秦通凝神看著秦慕白認真的說道,“三弟,想不到你的箭藝精進到了這樣的程度,氣度風采更是不可同日而語,頗為神似父親的大將之風。相比之下愚兄真是汗顏。看來,愚兄也要加以苦練了。今日就此告辭,他日有機會,我們兄弟再行比試。”

“父親要歇息,那我也走了。”相比之下從文的秦斌多了一些書卷氣息,表情言語也更斯文柔和,說道,“三弟在家好好侍奉和孝順父母大人,另有時間不妨多讀些書。古人雲‘武定國文安邦’,現在太平盛世,多些才學終究不是壞事。愚兄告辭!”

“小弟記住了,恭送二位兄長!”秦慕白拱手相送,心中微然一動:現在,他們看我的眼神、對我說話都親近了好幾分。顯然,小小的比試了一回箭術,父親和哥哥們都對我刮目相看了……畢竟是血濃於水,也許他們並不是真的討厭我,隻是對以前那個頑劣沒出息的秦慕白,有些恨鐵不成鋼。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12:38 AM

第7章 拳法切磋

“三哥,你好棒!你真棒!快回去告訴娘親,她一定很開心的!”秦霜兒拖著秦慕白,一路嘻嘻哈哈的往跨遠走去。

“小妹,我問你一個問題。”趁著小妹高興又沒有旁人,秦慕白問道,“我以前真的很討人厭麼?”

“嘻嘻,怎麼想到突然問這個?”秦霜兒古靈精怪的一笑,閃亮的雙眸滴溜溜一轉,低笑道,“你呀,被馬踩了幾腳就把自己幹的糗事都忘了嗎?我聽娘說,你打小就調皮搗蛋不聽教化,不肯讀書不肯練武,隻知道吃喝玩樂到處惹禍。爹爹那麼威嚴的人你也不怕,剛挨完了家法眼淚未幹,轉背就跑出家門撒野去了。和一些狐朋狗友野小子整天鬥雞聚賭打架鬧事,甚至還……嘻嘻,偷看過人家大姑娘洗澡被當場抓住呢!”

秦慕白的額角略一抽搐險些劃出幾條黑線,幹咳了一聲道:“閉嘴,不許說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哥現在改頭換麵重新做人了!……唔,父親到底是生的什麼病呢?也沒見他吃藥。”

秦霜兒雖然機靈,畢竟年齡小心智單純,見秦慕白轉換了話題就順著他說道:“爹爹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是說什麼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大丈夫開國立邦殺人無數,豈懼一死何需用藥?以前皇帝還派禦醫還給他瞧過病,說是什麼早年受傷太多氣血虧虛腑髒不平,閑置下來還落了一身嚴重的風濕。這兩年來,他的腿腳都不方便了,但就是不肯吃什麼藥平常頂多喝些藥酒。”

“藥酒?”秦慕白心中一亮,這個自己倒是不陌生。21世紀的爺爺就是個老中醫經常泡藥酒喝,傳承到父親那一代泡藥酒也是家常便飯。當時曾記得,治風濕的藥酒一般都是用的五六十度的白酒,大唐這時候的酒水沒有蒸餾過的不可能有這樣的度數。

“想個辦法將酒水蒸餾一下,泡點對症的藥酒給老爹喝,治治他的風濕或許有效……”秦慕白如此想道。

回到房中,秦霜兒拉著劉氏嘰嘰喳喳的說了一通今天比箭的事情,把劉氏笑得合不攏嘴,誇讚道:“我兒在軍隊裏勵練了三年果然出息了,箭術還勝過了大哥二哥。能得到你父親的一句稱讚可不容易,可見他現在對你有所改觀越發器重了,你需得更加努力才是。”

“是,娘。”秦慕白微笑應過。

傍晚飯後,秦慕白來到後院馬場走動走動。時值隆冬天氣寒冷,他便打起了許久沒曾練過的內家拳——武當太極。

要說這內家拳,來源便是馬上的大槍術與大刀術,以及道家的養身之道。尤其是太極拳,起源於古代騎兵的槍法、長柄大刀法,其基本用法是:開、合、發,如同踩著高蹺來使用長槍、長柄大刀。

現在這副身體裏殘留的那套馬上槍法,倒是可以與自己前世修煉的太極拳有許多的相通之處,現在已經在他的腦海裏融合為一相互助長。

一邊打著太極拳,秦慕白腦海裏一邊回想著那套馬上槍法。一時技癢,他從馬廄裏牽出一匹馬,提一柄長槍跨了上去。

均勻吐納沉斂內息,秦慕白策馬而動在後院裏開始奔騰。將門之家,自然是好馬。烈馬奔騰速度極快,他迎著寒風身上的血液卻不由自主的有點沸騰起來。

騎馬,前世經常在馬術會所裏練習並不陌生,再加上這一世融合的技能,更顯得熟練;很快,他如同與生俱來就會一樣,輕車熟路很自然的揮動了手中的長槍,使出了一套淩厲霸道的槍法。

寒風凜冽槍花朵朵,秦慕白將這一柄長槍耍得開心了,還忍不住發出了幾聲喝斥,如同在敵陣叢中左右衝殺如入無人之境。漸漸的,吼聲越來越憤怒和淒厲,隱約散發出一絲噴薄的殺氣!

“難道真的是傳承了秦叔寶的一腔戰血?我一個21世紀來的人連雞都沒殺過,怎麼一使起槍來就想到了殺人見血?!”秦慕白自己心中也有些驚異。

不知道什麼時候,後院轉角的回廊邊多了一條人影。秦叔寶拄著拐杖,沉寂如水的凝眸看著校場之中的秦慕白,眼角微然一眯,飛閃而逝一抹驚訝的神色。

“離家三年宛如脫胎換骨,不僅僅是箭術、馬術精進不少,連槍法也純熟到了這樣的境界。而且,這套槍法似乎與我教他的有些徑庭相佐……跟誰學的?”

暗自沉吟了幾句,秦叔寶走到了校場邊。秦慕白這才發現父親來了,急忙落下馬來拱手而拜:“父親大人。”

“你這槍法跟誰學的?”秦叔寶單刀直入道。

秦慕白心中略動,反問:“不是父親教我的麼?”

“胡說。”秦叔寶厲斥一聲還咳嗽了幾下,劍眉微擰逼視著秦慕白說道,“老夫的這一身武技,不管是鐧法、拳法還是槍法,全是走的剛猛勁烈的路子,但求人馬辟易酣暢淋漓。我剛才看你使槍,分明帶有幾分陰柔味道,豈是我秦家一門的風範?”

秦慕白心中了然:父親的眼光果然老辣!我剛剛練著太極拳又想著馬槍,一時興起才使出了這一套將內家拳與秦家槍法相融合的槍術。想必父親練的都是剛猛一路的外家功夫,難怪一眼就看出了我槍法中的不對勁。

再又想道:內家拳重在養氣用氣,能強身健體益壽延年。小妹不是說,父親就是氣血不順腑髒不平還有比較嚴重的風濕嗎?要是能讓他練上這套太極拳,再加上烈酒配製的風濕藥酒,或許能讓他的病情有所好轉呢?

想到此處,秦慕白眼角閃過一道星芒,略微一笑拱手拜道:“父親容稟,孩兒不敢欺瞞。其實……這套槍法的確就是我秦家的槍法,隻不過我融合了一些發自內勁、以柔克剛的拳意進去。”

“發自內勁、以柔克剛的拳意?”秦叔寶眉頭略揚,不經意又仿佛有點不屑的微然一笑,“你還能自創什麼拳法不成?”

‘問得好,正中下懷。’心中暗忖一聲,秦慕白嘴角輕揚微自一笑。秦叔寶將他這細微的神色變化收悉心胸,一雙淩厲的老眼禁不住微然一眯,心忖:這小子,怎麼笑中透出一股妖異,究竟有什麼事情瞞著老夫?……知子莫若父,他這一次回來像是換了一個人,神色氣度也一點都不像個不足二十歲的少年。他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說!”秦叔寶發出了一聲輕喝。

“是。”秦慕白拱手拜了一拜,氣定神閑的答道,“父親的眼光自然是犀利獨到的。事到如今,孩兒也不敢隱瞞。其實孩兒在從軍的這些年裏,遇到了一位世外高人,傳授了孩子一套極為精妙的內家拳法——名為:太極!”

“內家太極拳?”秦叔寶雙眉略沉眼中閃過一抹異訝的神采——聞所未聞的拳名!

“正是太極拳。”

“打給我看。”

“是。”

沉斂心神全神貫注,秦慕白將自己前世練了十幾年的武當太極拳打了一回。

太極,具有貴柔尚意的特點,以心息相依、運行勻緩、意到氣到、動靜自如、以柔克剛、靈活婉轉、莫測端倪為行拳要領。更以健身心,益壽年,為人生切身學問。

這樣的拳法,與秦叔寶用來衝陣殺敵的剛猛武藝自然是南轅北轍。

不過,秦叔寶畢竟是浸淫武學數十年的武者,沒走幾式,顯然已經看出了這套拳法中的精妙所在,心中不由得驚疑起來:這樣的拳法的確像是脫胎於軟柄的槍類兵器,走的以柔克剛的路子。若與馬上槍法融會貫通,倒真是能相互助長增添無窮精妙。但是顯然,這套拳法並非以殺人博陣為目的,似乎更像是修行養生的拳法。

“何人教你這套拳法?”

“回父親話,孩兒的師父是一名鶴發童顏看不出年齡的遊方道人,高來高去行蹤飄乎不定,武藝手段異常高強,自號張三豐。”秦慕白收起拳勢,臉不紅氣不喘,氣定神閑的說道,“師父教我拳法時曾說,對任何人都不得透露他的身份,唯獨一人例外。”

“誰?”

“正是父親大人,您。”

“為什麼?”秦叔寶目露精光,兩道眼神如同刀鋒般落在秦慕白的臉上。

麵對秦叔寶連珠炮一般的咄咄逼問,秦慕白依舊淡然的微笑,還抬起頭來直視著他的眼睛,正色的拱手拜道:“師父說,唯有父親大人這樣的巔峰武者,才配得上與之切磋討教武道之事。”

大唐崇尚道教,李家皇室以老子李耳的後代自居,並令王公以下所有人都修習《老子》,道教一度躍於諸教派之首。道人,在貞觀一朝也頗受青睞,想來父親也應該不會反感道人——秦慕白如此心忖。

“哈哈!看來你那牛鼻子師父,跟老夫的脾氣倒是有些契合相投的地方,妙哉!”秦叔寶傲氣四射的放聲大笑,將拐杖在地上頓了幾頓,說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千家武學萬般手段,的確是一山還有一山高。為父縱橫沙場數十年,遇到的高手勁敵不計其數,平生更以得一勁敵對手為樂。隻是可惜可恨哪!老夫年不到五十,就落下這一身痼疾,步履尚且蹣跚,就別提和你師父切磋對戰了。”

秦慕白麵露微笑心中暗道:以父親這種傲氣淩雲的脾氣、立馬橫刀縱橫天下數十年的巔峰武者姿態,是不可能欣然接受我這個不肖的兒子傳授他什麼拳法的。現在看來,我倒是成功的勾起了他的興趣,正中他爭強好勝的下懷。

“爹,師父曾說,切磋討教並非就一定要對陣決個勝負。”秦慕白使出了他前世和不同類型的人相處練就的如簧巧舌,說道,“師父是個道人,與世無爭不喜鬥狠,也不可能與父親一決勝負。師父曾說,傳我這套拳法,並非是看中了我資質如何出人一等,而是希望我學會之後,有遭一日能將這套拳法的奧義拿來與父親大人研究,這樣就達到切磋武術共同精進的目的了。強身,修性,精進,這豈非也是武道的精髓?”

“唔,看來你師父的確是個得道的世外高人,為父這種披堅執銳隻識殺伐的武夫,離他的境界還頗有差距。”秦叔寶被兒子不露聲色的拍了幾下馬屁,顯然心情不錯,撫著美髯呵呵長笑兩聲,點頭道,“那你師父為何不親自來見老夫,與老夫當麵切磋?”

“這……孩兒就不得而知了。師父曾說,如果有緣,自會與父親見麵的。但不知是何時。也許是明日,也許是明年,也許是……若幹年後了。其實,孩兒想要見他也是極難,一般都是他不定期的來找我。”秦慕白麵露難色的回答道。心中暗笑:這段情節我就懶得設計了,老爹你就發揮自己的想象力去琢磨吧!父親身為一名巔峰武者,愛武成癡是極有可能的,研討武學也自然是一大愛好。不知道我這樣的設圈下套是否算成功,能否勾起他的好奇心,來主動找我討要拳譜呢?

“各家各派的武藝,向來是敝帚自珍不輕易外傳,你那師父卻是心境超然不同於凡俗。想來,他該是隱匿於世的一代宗師,自然不大喜好沾染世俗塵埃。與他相見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秦叔寶若有所思的皺了皺眉頭,停頓了片刻,說道,“既然他如此磊落大方傳你武藝讓我與之切磋討教,你就把拳譜拿來吧,為父且看上一眼再說。”

秦慕白心中略喜,拱手拜了拜:“父親容稟,孩兒學藝時,都是得的師父他老人家口授,並未得到什麼拳譜。父親稍候,待孩兒回去親自書寫拳譜,再呈與父親。”

“唔……好。”秦叔寶的丹鳳長眼中星芒略閃,隱約透出一絲懷疑與驚訝的光芒,有點不可思議的看著秦慕白,心中左右尋思,更加覺得眼前的這個兒子,仿佛有點陌生了似的。

“哦,孩兒還想起一件事情。”秦慕白巧舌生花繼續忽悠,說道,“師父曾說,這內家拳法也是源自於馬上兵器的套路,與父親所練的外家功夫頗有相通之處。他老人家說,我秦家的槍法精湛獨到,若能與這套太極拳相融合,應該是如虎添翼。師父他老人家隻識拳不識槍無法辦到;孩兒資駑鈍,剛剛也嚐試給父親看了,顯然也是不倫不類。師父說,唯有父親大人悟性過人天縱奇才,應該是可以辦到的。他教孩兒這套拳法的初衷,也是希望父親能將我秦家槍法與太極拳相融合,新創一個嶄新的槍法流派留芳於後世。這樣,才算達到切磋討教與共同精進的目的了”

“哦?這倒是有點意思了。”千穿萬穿唯馬屁不穿,秦叔寶呵呵的笑了兩聲,點點頭,“武道,殊途同歸,卻難在創新。外家功夫與內家拳,兩相融合會產生什麼呢?為父的也有點好奇和期待了。你那師父的確是個勇於創新的武道天才,為父且能落後?……亮兒,快些將拳譜獻來!”

“是,父親大人!孩兒這就回房書寫!”秦慕白拱手應過,心中欣喜的想道——新創槍法流派,那便是一代宗師了。對於武者來說,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吸引人呢?

費盡唇舌,總算是成功了。

前世接觸那麼多形形色色的人,秦慕白查顏觀色的本式沒有白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把握住對方的心思和性格特點,才能投其所好。像秦叔寶這樣的傲氣人物,哪怕是皇帝賜他一套拳法也未必會練。但若是投其所好勾起了他的興趣和愛好,那便是另一番景象了。

暗籲了一口氣,秦慕白心中大為輕鬆。

前世今生,兩個父親長得一模一樣,豈非是早已命中注定的父子之緣?為人子,盡點孝道是應該的。

“禽鳥尚且知道反哺歸恩,一個男人,不管他在外麵是如何的妖孽和不堪,對待家人也應該以本色相待。”秦慕白一向這樣認為。

回到房中,秦慕白馬上取來筆墨紙硯,開始默寫武當太極拳的拳譜。自幼在酷愛古典文化的父親和爺爺的影響下深受熏陶,秦慕白也愛上了書法,並且練得一手算是漂亮的南派行草和瘦金小楷。

黃燈如豆筆走遊龍,秦慕白開始伏案疾書。

寫了沒幾頁,秦霜兒笑嘻嘻的闖進房來,遠遠的就嚷道:“三哥你真了不起,剛剛父親又誇你了呢,說你真的長勁了!不僅僅是武藝大為精進,為人也變得賢良聰穎又沉穩大氣了……咦,你在寫什麼呀?”

“一份拳譜。”秦慕白也沒有掩飾,由得妹子拿起寫好的稿子看。

“哇!三哥你什麼時候練得這樣一筆好字了呀?好漂亮的字體,比父親寫的字還好看呢!”秦霜兒睜圓了眼睛異常驚訝的瞪著秦慕白,喃喃道,“你真的是我三哥嗎?”

“如假包換。”秦慕白呵呵的笑。

“那你什麼時候學的這樣的書法,這字體我可是從來沒見過哦!嘻嘻,你以前可是出了名的不學無術,教書的先生都要被你氣死的。”秦霜兒打趣的笑道。

秦霜兒的額頭輕敲了兩個鑿栗:“別搗蛋了,哥今天要挑燈夜戰書寫拳譜,去廚房給我拿點吃的來。”

“嘻嘻,我親自下廚做點心,慰勞三哥!”秦霜兒歡快的跑了出去。

秦慕白心中略寒表情一僵:我怎麼忘了這小家夥有一手驚世駭俗的廚藝?……慘!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12:39 AM

第8章 吳王李恪

幾天以後,拳譜寫好了。秦慕白將它拿去獻給了父親。

秦叔寶接過拳譜隨意的翻看了兩頁,雙眉一皺眼神淩厲的看向秦慕白:“這是你寫的?!”

“是。”

秦叔寶深吸了一口氣,掩卷沉思良久,擺擺手:“你且退下。”

“孩兒告退。”

看著兒子走出房間拉上房門,秦叔寶臉上的猶疑神色變得越濃,喃喃自語道:真是匪夷所思,短短的三年不見麵,我居然有點不認識自己的兒子了。他什麼時候練就了這樣一筆標新立異頗有大家風範的書法,難道也是那個張三豐傳授的?……奇哉,怪也!

回到跨院自宅,秦慕白沒作片刻停歇,找來府裏的一名下人,讓他到外麵去請幾名熟練的鐵匠和木匠。

少主有令下人不敢不從,沒多久鐵匠和木匠都請來了。秦慕白交給匠人一張圖紙,讓他們打造一副用來蒸酒的蒸籠。

沒吃過豬肉,終歸見到豬跑路。秦慕白不是什麼釀酒製酒的大行家,可好歹學過化學,在21世紀也認識一些製灑釀酒的朋友,算是個見聞廣博的人。設計這種最簡單和原始的用來蒸餾酒水的蒸籠,並不在話下。

匠人們不解這位秦家少主打造這蒸籠有什麼用,但收錢辦事一向是他們的宗旨。沒兩天,蒸籠打好了。

經過多次實驗,秦慕白成功的用百餘斤白酒蒸出了十餘斤五六十度的烈酒。再請母親請來了長安有名的醫師配出治療風濕的藥方,其中還有21世紀無法輕易得到的虎骨這種珍稀藥材。

用熱浸煮酒法泡上藥酒,大功告成。

藥酒,素有百藥之長的貴冠。秦叔寶年不過五十正當壯年,隻是因為早年受傷太多,氣血不暢筋脈阻滯再加上風寒風濕才讓他現在落得一副病體。這副藥酒,可謂對症下藥。

雖不敢說藥到病除,但秦慕白有把握對他的病大有幫助。

數日之後。

這段時間,秦叔寶經以前更“宅”了,免了秦慕白的早晚問安,連劉氏也不怎麼見了,像閉關一樣躲在房中極少外出。

秦慕白猜想,他很有可能是在鑽研太極拳。

藥酒泡得差不多了,秦慕白倒出一小盞酒,親自給秦叔寶送去。

來到父親門外,秦慕白敲響門。

“老夫不是說了誰也不見麼,何事滋擾?”裏麵傳出秦叔寶的聲音。

“父親大人,孩兒有要事求見。”秦慕白說道。

“是三郎啊?那就進來罷!”顯然,秦叔寶對他這個三兒子已是另眼相待了。

推門而入,秦慕白看到秦叔寶坐在榻上,和以往並沒有什麼不同。雙手托盤獻上藥酒,他說道:“父親大人,這是孩兒泡製的藥酒,特來貢奉。”

“藥酒?”秦叔寶隨意的點點頭,“放下罷。”

“父親何不嚐一嚐?這藥酒,和尋常的藥酒皆不相同……是我師父從他一位修行有成的前輩道友那裏得來的秘法釀製的。”秦慕白信口開河說道。

“是麼?”秦叔寶異訝的挑了一下眉頭,拿起酒盞聞了一聞,頓時道,“果然異常濃香,為父且嚐一嚐。”

說罷,啜了一口。

瞬時他的臉就紅了,瞪圓了丹鳳長眼一副驚駭莫名的表情,連咂了幾下嘴深吸著氣還清咳了幾聲:“這酒……為何如此勁烈?咳!……”

“父親慢飲!”秦慕白急忙勸道,忍笑心忖:唐朝人喝的酒,頂多十幾度。就算是父親這樣海量的血性漢子,也肯定一下無法適應這種五十多度的烈酒!

“當真是……道家仙酒、仙酒!”秦叔寶連咳了幾聲放下杯盞,長籲一口氣說道,“為父喝了三十多年的酒,還從來沒有見識過這等烈酒,果然不簡單!”

秦慕白微笑道:“父親每天喝上一小盅藥酒,再潛心修煉這太極拳,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病體康愈了。”

“嗯……這幾天為父也仔細鑽研了這拳譜。”秦叔寶撫著細長飄灑的美髯,若有所思道,“這一套名為‘太極’的內家拳法,重在意與修,倒與道家的養生修性有幾分相通之處,又能與馬上槍法融會貫通,對於武者來說堪稱是瑰寶。為父要仔細鑽研鑽研,看能否真的新創一套槍法流派。”

“父親一定行的。”秦慕白開心的點頭微笑。

其實秦叔寶的病,一半在於身體,一半在於心性。以他孤傲卓爾的性格,早年征戰天下所向披靡何等的英雄,現在因病賦閑下來心裏肯定倍感失落,難得有什麼好心情。如果讓他每天去鑽研太極拳試圖新創一套槍法,有了感興趣和找到成就感的事情去做,心病就會好上一大半,對於病情也是極有幫助的。

秦慕白心想,藥酒、太極加上治好了心病,老爹的身體應該會逐漸好轉才是。

父子二人頭一次較為投機的聊了一回天,秦叔寶對秦慕白的態度,顯然已經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變得親近和信任了許多。

當二人聊到拳槍武術正到興頭上的時候,門外來了個人不合時宜的說道:“稟家主老爺,有客來訪。”

“何人?”秦叔寶不禁皺了下眉頭,心想我秦家幾年來一直門可羅雀,哪個客人會不請自來?

秦慕白也感覺挺驚奇的,父親雖然貴為勳門功臣當朝大將,可已經淡出朝廷幾年了,這段時間也沒有半個客人來拜訪過。

“來人自稱是吳王!”

“什麼,吳王來了?”秦叔寶異訝的輕皺了一下眉頭,“他不是外放到安州做都督了麼,怎麼這時候突然來拜訪我這個早已不問俗事的老臣?……三郎,隨老夫迎客!”

“是,父親大人!”秦慕白拱手應過,心中暗忖道:哪個吳王?以前看過一些與貞觀王朝有關的電視劇,隻記得李世民有個兒子叫什麼‘李恪’的被封為吳王,難道是他麼?

――吳王李恪,李世民第三子,生母是前隋煬帝的女兒楊德妃。這樣一來,李恪身負兩朝皇室血統,在尊崇血統門第的大唐來說,簡直貴不可言。

來人,正是李恪!

“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錦袍玉帶束發金冠的李恪見了秦叔寶,雙手拱起彎下腰來,推手為揖引手為肅,行起了九拜中的肅拜大禮。

秦叔寶慌忙上前報拜回禮:“吳王殿下豈不是要折煞臣下麼?快快免禮。”

秦慕白垂手立在一旁看了李恪幾眼,心中暗暗驚訝:以前好像在電視劇中看過某帥哥飾演的吳王李恪,不知道引起了多少花癡牽腸掛肚魂牽夢繞。眼前的這個李恪大約還不到二十歲……顯然比那個電影中的吳王還要俊美瀟灑和英武大氣幾分!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師父受徒兒肅拜大禮,正是應當。”李恪麵帶微笑侃侃而道,“徒兒從安州回來,特意帶來了一些特產和藥材,孝敬師父。”

說罷李恪拍了拍手,外麵進來兩名仆人抬進來兩個箱子,掀開箱蓋,便是一些色彩豔麗的絲綢綿緞和人參藥材等物。

秦叔寶忙拱手道:“殿下如此厚禮,臣下哪裏敢當?當年臣下不過是教殿下玩耍了幾天弓箭而已,這師徒名份是絕不敢攀越的。”

“師父說這樣的話,莫非是嫌棄我這個不肖的徒兒嗎?”李恪呵呵的笑,沒有一點親王的架子,輕鬆調侃的說道:“不過,既然師父不習慣這類繁文縟節,徒兒也就不再反複提及了。但是這兩箱禮物,請師父務必收下。”

“那好吧……”秦叔寶無奈的搖了搖頭笑道,“殿下,今後不可再提師徒這樣的稱呼。”

“謹當遵命,翼國公。”李恪哈哈的笑了幾聲,轉頭來看向秦慕白,嘴角一揚,“這不是秦三哥麼?”

“見過吳王殿下。”秦慕白拱手施禮。

“免禮。”李恪饒有深意的微然一笑還衝秦慕白點了點頭,轉過去和秦叔寶寒暄聊天去了,說的大抵是慰問病情、討教箭藝、閑話家常這樣的事情。

秦慕白心中卻在想道:看這情形,李恪跟我秦家略有交情,跟以前的我也比較的熟絡。

“翼國公身體不適,小王就不多作打擾了。小王自去與秦三哥閑聊述話切磋一下箭術,就不勞翼國公費心了。”聊了一陣後,李恪說道。

“殿下請便就是,臣下且先告退。”秦叔寶點頭微笑,自己先走了。

看到李恪走到自己身邊,秦慕白正要拱手,李恪嘿嘿的一笑:“免了免了,你我之間還用得著這麼生份多禮麼?――走!”

“去哪裏?”

“這還用問?”說罷,李恪一擺手先往後宅走了,就跟在自己家裏一樣熟絡。

廢話,不問我怎麼知道?

秦慕白疑惑的跟了上去。

大帥哥李恪大步流雲的往前疾走,穿廊過巷顯然對秦府相當的熟悉,沒多時,走到了西跨院邊停下,幹咳了一聲,說道:“慕白,還是……你去看看四妹在不在家吧?”

“四妹?”秦慕白微作驚疑:這家夥,難道是衝我家四丫兒來的?他們之間……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12:40 AM

第9章 禦駕親臨

“還愣什麼,快去!”李恪幹咳一聲,故作正色仿佛又帶點尷尬的說道。

“好吧……”秦慕白應了一聲進了西跨院,來到小妹房前敲門。秦霜兒果然在家,拉開了門:“有事嗎三哥?”

“進屋說話。”

“幹什麼這麼神神秘秘的嘛?”秦霜兒迷惑不解的坐到了秦慕白身邊,問道。

秦慕白轉了轉眼睛,表情略帶古怪和曖昧調侃的一笑:“吳王來了。”

“什麼,他來了?”秦霜兒驚訝的睜圓了她漂亮的雙眸,臉也有些微微泛紅了,羞怯的低笑自言自語,“他不是去了安州做都督麼,什麼時候回來的呀?”

“這種問題,你還是當麵去問他吧,我可沒興趣當你們的傳聲筒。”秦慕白笑。

“什麼傳聲筒嘛,真是的……”秦霜兒的臉更紅了,扯了扯秦慕白的袖子,怯怯的嗲聲道,“三哥,爹爹知道他來咱們府上麼?”

“自然知道。吳王就是專程來拜訪父親的,還贈送了兩箱從安州帶來的禮物。”

“這樣呀……”秦霜兒眨巴了幾下大眼睛,猶豫的搖了搖頭,“那你去跟吳王說……就說,我不在家。”

“嗯?”秦慕白狐疑的皺了一下眉頭,對他們之間這種小男女的心事,也算是略有了然。

如果估計不錯的話,李恪和四妹之間多少有點情誼,但父親秦叔寶卻不是那麼讚成。

“快去啦!”秦霜兒拉著秦慕白往外推,一副歡喜又羞赧的表情,嗲聲道,“你就告訴他……過兩天如果方便,再與他相約出去遊玩。”

“果然。”秦慕白搖頭微笑,在小妹的頭上輕輕拍了拍,“我知道了,傻妹子。”

出了房間來到跨院外,李恪略顯急切的問道:“霜兒妹妹呢?”

“她說,她不在家。”秦慕白促俠的笑道。

“呃……”李恪一怔,隨即苦笑了兩聲,“好,好,我知道了。那我們兩個去切磋一下箭術吧!”

“樂意奉陪。”

綽上弓背上箭,二人來到後院靶場。不等開弓,李恪突然長歎了一聲,臉上堆起憂鬱的神色。

“殿下怎麼了?”秦慕白問道。

“沒什麼。”李恪的嘴角輕輕撇了撇,搖搖頭,一副憂心忡忡的神色。

“就因為四妹的事情?”秦慕白笑問道。

“當然不是。我就這麼點出息?”李恪沒好氣的瞪了秦慕白一眼,長歎一聲,自嘲的笑道,“你說,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情能讓我李恪,如此憂心呢?”

秦慕白心中微然一亮:李恪,身負高貴血統的親王,除了皇家的事情,還有什麼能讓他這樣鬱悶呢?……但是事關皇族家事,自己還是不要輕易參合的好。

“殿下不必想太多,還是專心比箭吧!”秦慕白有意岔開話題。

“喂,這可不像以前的你!”李恪狐疑的偏轉過他英俊的臉龐,龍睛鳳目斜睨著秦慕白,說道,“我進門這麼久了,你怎麼還從來沒問過一句——我怎麼從安州回來了?”

“哈哈,現在問不算晚吧?”秦慕白輕鬆隨意的笑道。貞觀王朝有個成例,凡成年的親王都要到外地封邑為官,非特殊情況或蒙朝廷召喚不得回京——那麼,李恪現在怎麼突然回京了?

“我是被禦史彈劾了,謫貶回來的。”李恪長籲了一口氣,濃眉擰起鬱鬱寡歡的說道,“剛剛在父皇那裏挨了一頓臭罵回府,心情鬱悶之下,才想到來你們府上聊聊天散散心。長安之大,也許隻有秦府是一片清淨之地,不惹塵埃了。”

秦慕白點了點頭,心想父親這幾年一直患病臥床,雖然依舊掛著左武衛大將軍的官職,但基本已是不理任何朝政軍務,脫身於朝野紛爭之外了。

“清淨之地不惹塵埃”,李恪這話中多少透出一些無奈。

“那殿下是因何而被貶的呢?”秦慕白問道。

“刷”的一聲,李恪拉滿彎弓飛快射出一箭,“篤”的一聲震響直中紅心,那箭頭透靶而過,箭尾兀自顫抖嗡嗡作響。

“呼……”興許是發泄出了一些怨氣,李恪長籲一口氣說道:“禦史彈劾的說辭是——畋獵過度策馬踏田,窮奢享受好賭濫習。”

“就因為這個?”秦慕白不禁啞然。

“那你以為還能有什麼,殺人放火謀逆叛國不成?光是這個,已經罷去了我的都督一職,削食邑三百戶。這也就罷了,父皇將我召回宮裏一頓臭罵,簡直狗血淋頭著實讓人難受。”李恪的臉色變得越發不好看。

“這麼重的處罰?”秦慕白不禁搖了搖頭。

看來大唐的律法真是嚴苛,李世民對子女的要求也很嚴格——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李恪這個堂堂的親王、皇帝的兒子,大概是有奢華過度喜歡賭錢的毛病,然後出門打獵踩壞了農田,就受到這麼重的懲罰。萬一他開足?碼撞死幾個人,那會是一個什麼下場?

還有,怎麼貞觀王朝的官員們都不懂得怎麼“做人”嗎?

按“理”來說,皇子犯這麼點小事幫著藏藏掖掖也就過去了,誰會冒著得罪皇子的風險去打小報告,更不用說還會有人主動檢舉揭發甚至出麵彈劾了。

“看來這貞觀大唐的官場風氣,的確有些與眾不同的地方嘛……”秦慕白如此想道。

皇族家事往往就是政治洪流的漩渦核心,秦慕白不想過多的探問,於是岔開話題勸說了李恪一陣,好歹讓他暫時放開了這些不順心的事情,射了一陣箭。

“長勁很大嘛,慕白。”李恪不無驚歎的道,“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哪,想不到你的箭術精進到了這樣的程度,嘖嘖,是不是翼國公私下點撥了你許多?”

“那是當然。”隨意射了幾箭的秦慕白笑道,“以我這樣駑鈍的資質,要不是父親每天拿著鞭子催逼我苦練,怎麼可能練到這樣的程度?不過,左右看來仍是殿下的箭術技高一籌。”

“哈哈,你還真是變了。以前你不是爭著搶著最愛出風頭的麼?現在改為低調謹慎還學會拍馬屁了。”李恪大笑,“不過,這個馬屁拍得好,我喜歡。”

“哈哈!”秦慕白也大笑了幾聲。

這個李恪,沒有想像中皇族子弟特有的大架子和盛氣淩人的姿態,反而有點臨家兄弟的平易近人。相處之下,給人的感覺還算不錯。

“喂,改日有時間,帶著霜兒到我府上來小聚一回?”李恪低聲笑道,“我雖是被謫貶回京的,但也沒忘帶了一些上好的特產茶葉回來。霜兒一向最喜歡喝茶吃點心,定會高興。”

“你怎麼不問問我最喜歡什麼?無好處,不辦事。”秦慕白笑道。

“你嘛……”李恪眉梢輕揚戲謔的壞笑,“安排兩個漂亮的姑娘洗澡給你看,中間拉上一席薄薄的乳紗。於朦朧處賞春色,人生一大享受啊!怎麼樣?”

“……”秦慕白鬱悶的苦笑搖了搖頭無語以對。看來那段自己都記不太清楚的光輝事跡,已是如此的深入人心。

二人天南地北海七胡八的聊得正起勁,一名府中下仆慌忙跑來拜道:“殿下恕罪小人失禮了……三少爺,老爺讓你速去前府,整裝迎駕。”

“迎駕?”秦慕白和李恪同時驚疑一聲。

“是!”下仆快語說道,“皇帝陛下禦駕親臨,已到府上,指名道姓要見三少爺!”

“什麼,真是皇帝來了?”秦慕白和李恪一起吃了一驚,麵麵相覷。

“殿下,你是否回避一下?”秦慕白說道。

“我光明正大的來探望恩師,何須躲藏羞於見人?”李恪濃眉微擰擺了擺手,“走吧,我和你一起去迎駕。”

二人放下弓箭整理好衣裝,來到前堂。

前院門口已有兩排禦林軍衛士擺開架式,威勢赫然。前堂大廳裏,正位主座居然是兩個人對席而坐。其中一人自然是秦叔寶。

另一人秦慕白不太認得,隻見他的五官與李恪有幾分相似,一身黑紗襆頭金白錦衣,玉帶履靴雲紋繡袍,雖是常見的官宦人家裝扮,舉手投足間卻透出雍榮貴氣和無限威儀。

相比之下,平常不怒而威的一家之主秦叔寶,此刻也收神斂息舉止略顯拘謹,連坐姿也不似當初那樣的大馬金刀舍我其誰了。

“看這架式,想必這位陌生人就是貞觀大唐的皇帝李世民了吧?早就聽聞李世民待臣子親如家人,與曆朝曆代的皇帝都不相同。現在他居然與我父親對席的平起平坐,看來的確是個禮賢下士的人。”秦慕白心中暗忖時,李恪已然走了過去,一抖前袍正拜於地:“兒臣拜見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待李恪禮成,秦慕白也過去見了禮。

李世民賜二人免了禮,麵無表情卻不無威嚴的看著李恪說道:“恪兒,你不在府裏反省自躬,緣何跑到秦府來滋擾?”

李恪拱手立於一旁眼觀鼻鼻觀心,俯首恭聲回道:“父皇容稟。兒臣自知罪孽深重無時不在痛心反省。今日特意前來拜訪一下翼國公,隻是略進師徒孝道聽蒙教誨。翼國公與兒臣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早年曾教習過兒臣箭術,因此……”

“唔,尊師重道,不算你做錯。翼國公德行高尚,也的確是有許多值得你虛心學習的地方。”李世民擺了擺手,“既然來了,就與朕一起做一回客吧。這秦府的酒,可不是那麼好討喝的。”

“呵呵,陛下乃是天下之主,何來‘做客’之說,這莫非是在取笑微臣小氣吝嗇麼?”秦叔寶呵呵的笑道,“陛下來得好不巧,近日微臣得了一壇可治風疾寒腿的藥酒,異常濃香前所未見。今日鬥膽,可拿來獻與陛下一飲。”

“哈哈,以叔寶的見識還能如此誇讚的好酒,定然不差,那我們父子今日可要飽個口福了。”李世民輕鬆自如的笑道,“開國立邦行軍打仗數十年,誰沒有一點風寒濕骨,朕今日可要討個大便宜了。”

“陛下這是說哪裏話?微臣可要把醜話說到前頭:陛下在宮中喝慣了天下瑰珍宮廷禦釀,可別讓微臣府中的村醪苦酒壞了胃口。”秦叔寶笑道,“亮兒,還不去取酒?”

“是。”秦慕白拱手應了一聲,出去取酒。心中不禁笑道:老爹還真是有意思,要拿我泡的藥酒在皇帝麵前來顯擺。

待秦慕白走後,李世民撫著頜下的些許黑須呵呵笑道:“虎父無犬子。叔寶,你家這三郎,可是個難得的人才啊!”

“陛下何出此言?”秦叔寶不禁有些驚疑,“犬子亮兒,從小就性情頑劣不聽教化,隻有疏懶紈絝之名為人詬病,微臣一直深以為恥恨鐵不成鋼。”

“哈哈,這就是你這個當爹的不是了,居然這麼不了解自己的兒子。”李世民爽朗的笑道,“實話跟你說了吧,朕今日來你府上有兩個意圖。一來當然是探望你的病情把盞敘舊;第二麼,就是專為你家這三郎而來!”

“什麼?”秦叔寶不禁有些聳然動容,正色道,“陛下,可是這不肖逆子在外麵犯了什麼過錯?若是如此不勞陛下開口,微臣頃刻之間將他立斃於掌下!”

“叔寶你這是幹什麼?”李世民表情不變依舊笑呵呵的,還伸過手在秦叔寶的肩膀上拍了拍,“放輕鬆我的秦二哥。咱們血裏來火裏去同生共死數十年,上殿為君臣,下殿是兄弟。你的兒子,莫不是朕的侄兒?放心,朕絕不是來興師問罪的,用不著你大義滅親。相反,朕可是來向你家這三郎——拜師學藝的。”

“什麼?!”秦叔寶頓時愕然,丹鳳眼睜得極大,惶惑的看著李世民,整個人仿佛都有些呆了。

立於下座的李恪也愕然吃驚的呆住了,滿頭霧水。

“哈哈,就讓朕賣個關子嘛,稍後你就知道了!——恪兒,你也取座坐下,今日讓你開個眼界!”李世民心情大好的笑道。

“謝父皇。”李恪走到下座的一副坐幾邊,跪坐在了坐榻上,心中兀自驚疑不休的想道:奇了怪了,父皇居然要向秦慕白拜師學藝。學什麼?莫非是如何爬牆窺看人家大姑娘沐浴……造孽,我怎麼能這麼想?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12:41 AM

第10章 技驚四座

不久以後秦慕白取來了藥酒與酒具等,自然是秦叔寶親自為皇帝把盞。那酒剛倒出來,李世民就驚咦了一聲:“叔寶,這是什麼酒泡製的藥酒,剛一出壺就滿室溢香啊!”

“陛下何不嚐之?”秦叔寶微笑著,還賣起了關子。

李世民甚為好奇的拿起杯盞,先湊到鼻間細細的嗅聞,笑道:“看來是朕孤陋寡聞了,居然聞不出這是什麼酒?也罷,嚐過就知道了。”

說罷,就啜了一口。

既然是天子,自然見識不凡,李世民一手品酒的技術非比尋常。那酒水方才入口,李世民卷起舌頭細細品味,驀然睜大了眼睛臉也有些泛紅了,看似想要將嘴裏的東西吐出來,礙於體統隻好頗有些狼狽的將酒水強吞下去。

“咳、咳!”李世民連連咳嗽,“好烈的酒!烈!烈!”

一連說了三個“烈”,嚇壞了座下的李恪:“父皇,您沒事吧?!”

秦叔寶倒是淡定不忙,撫著長須還呵呵的笑了:“陛下,此酒如何?”

李世民連連擺手,長吸幾口氣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放聲哈哈的大笑:“好酒!朕生平從未喝過此等勁烈的好酒!這要是早個十幾二十年,陣前衝殺時喝上一杯,定然渾身熱血沸騰,全然無懼殺人如麻,哈哈!”

“陛下果然不輸當年的英雄豪氣!”秦叔寶也哈哈的大笑。兩個在戰場並肩浴血過的男人,仿佛就回到了當年一樣。

“此等烈酒,誰還敢說豪飲一鬥?叔寶,你我的酒量在眾人當中一向都算是頂尖的了,但這種酒隻需喝下半壺估計也要翻倒在地——快告訴朕,這是什麼酒?如此奇特!”李世民煞感興趣的看著秦叔寶,問道。

秦叔寶呵呵一笑,抬手指向秦慕白:“陛下還是問犬子吧,這酒是他弄來的。”

“嗯?”李世民異訝的挑了一下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秦慕白,說道,“秦三郎,你這酒從何而來?”

秦慕白心中一亮,心忖看來父親有意讓我在皇帝麵前出個彩……這樣的事情,顯然是可遇不可求。

於是,秦慕白不慌不忙的拱手拜道:“小人不敢欺瞞陛下。此酒的製作方式在我大唐絕無僅有,是小人偶然之間得一修道有成的世外高人所授的密法釀製的。”

“有這等事情?”李世民略顯驚訝濃眉輕擰,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既是得道高人的秘法,如此說來倒是道家仙酒了?既然是聞所未聞的仙酒,又出自於你們秦府上,朕就賜此酒名為……秦仙酒!叔寶啊,別嫌朕嘴饞,今日喝個痛快了,朕還要帶些回宮和嬪妃們慢慢品嚐,你不會小氣吧?哈哈!”

秦叔寶笑道:“陛下,如此一來微臣家裏的這村醪苦酒豈不是還成了禦酒?呵呵!微臣哪敢小氣,就奉送半壇給陛下吧——剩下的半壇,可是犬子拿來孝敬微臣治那風濕寒腿的,可不能一下全給了陛下吧?哈哈!”

“你這秦老二,還當真跟朕小氣上了!”李世民爽朗的大笑,轉頭對秦慕白道,“秦三郎,你不是會製這酒麼?朕給你一道禦旨,以後每次給你父親泡酒的時候順便給朕也泡上一壇,朕願以重金相購。”

“小人遵旨。能為陛下效勞,乃是小人的榮幸。”秦慕白拱手微笑,心忖李世民這皇帝還算厚道而且懂得尊重“知識產權”,沒有強令我告訴他製酒的方法。

既然他喜歡,我以後挑個機會主動獻上,說不定就是一條圖出身的路子呢?就算不能以此飛黃騰達,把皇帝當成活廣告來使一使,那也是商機無限財源滾滾。

既然是機會,就沒有放過的理由!

今日這秦府之中就如同家宴一般,君臣同室對座同飲。秦慕白不時在想,李世民對待臣子如同親人的傳聞,看來並非是虛妄的美化。

“看來朕今天真是來對了,不虛此行啊!”李世民心情大好的笑道,“來來,秦三郎你也不必拘禮了,就坐到恪兒身邊與他把盞,共享這秦仙美酒!”

“有酒無肉不成宴。”秦叔寶將手一拍,“來人,擺宴!”

“叔寶,朕知你一向不喜聲色,但有酒有肉若無曲樂,也不成宴,朕卻是好這一口。”說罷,李世民搖頭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說道,“至從皇後仙逝後,朕倒是有些日子沒有如此放鬆和痛快過了。你不介意給朕獻上一點音樂,讓朕盡一回興吧?”

“既然是陛下有旨,微臣安敢不遵?但微臣的確是沒有家養的曲伎優伶。”秦叔寶自然知道李世民的愛好,笑道,“來人,速去西市……”

“慢著。”李世民神秘的呵呵一笑打斷秦叔寶的話,說道,“叔寶你自家府上就有個絕頂的樂師,還到外麵請什麼人?”

坐在下座的秦慕白心中一動:皇帝這話什麼意思?仿佛有點衝著我來啊!

秦叔寶卻是愕然,眨著眼睛尋思了片刻,茫然的搖頭:“陛下這話,微臣就不懂了。微臣一家老小包括仆人丫環,就沒半個精通音律的。”

“所以朕說,你這當爹的當真不了解自己的兒子。”李世民神秘的呵呵一笑,“父飲宴,子相侍,獻曲藝,作旋舞。既是人倫之樂又合孝悌之道。”說罷,他將手指向秦慕白:“秦三郎,你還等什麼?”

秦慕白心中略驚:奇怪,皇帝怎麼突然演這一出了?

秦叔寶更加驚訝:“陛下何出此言?亮兒自幼不曉音律不習舞蹈,還是讓微臣派人去請曲伎優伶來吧!”

“不用不用!”李世民連連擺手,呵呵直笑的看著秦慕白。

秦慕白隻好站了起來拱手而道:“不知陛下,要小人演奏哪樣樂器?”

李世民呵呵的笑,饒有興味的說道:“當然是琵琶。”

秦慕白心中一動:怪哉!皇帝怎麼會知道我會彈琵琶,難道他聽昭陵的人說過,或者是親自去昭陵時聽到了?

再一聯想到那一紙莫名其妙的調令,秦慕白心中斷定:很有可能!

“亮兒……你這,會彈琵琶麼?”秦叔寶有些忐忑的問道。雖然皇帝禮賢下士寬大仁懷,但欺君之罪也不是那麼好扛的。

“父親放心。”秦慕白倒是坦然,起身微然一笑拱手道,“既然陛下有旨,那小人隻好獻醜了。”

一旁的李恪狐疑的眨巴著眼睛看著秦慕白,心忖道:不會吧,父皇開始說的拜師學藝,難道是琵琶?不可能啊!我和秦慕白認識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他擺弄過任何樂器。不僅如此,他在音樂方麵簡直就是個白癡門外漢哪!相反,久聞我父皇自幼學彈琵琶技藝爐火純青,他在音樂方麵的造詣就是一些宮廷樂師也未必能勝他多少……今天的事情,還真是詭異啊!

琵琶取來了。

李世民興致勃勃,秦叔寶忐忑猶疑,李恪好奇驚訝——在三人不同神色的注視之下,秦慕白淡定的微然一笑道:“不知陛下,想聽什麼曲子?”

“當然是你最拿手的好曲。”李世民也不知道那天在昭陵裏聽到的曲子叫什麼名字。

“遵旨。”秦慕白看到皇帝的眼神心中更加了然:看來皇帝的確是去過昭陵,親耳聽過了!

懷抱琵琶撚指上弦,秦慕白沉斂神色右手手指迅疾在琵琶弦上一撥,“咚咚咚”幾聲妙音讓在場三人都禁不住心中微然一顫。

這幾個音符,就如同有穿透靈魂的魔力一般,將他們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再加上秦慕白彈奏琵琶獨特的技巧與手勢,更讓秦叔寶和李恪驚訝萬分。

“世上還有人用手來直接彈琵琶的?真是聞所未聞!”

李世民手握酒杯表情沉寂靜,龍睛鳳目微閉薰然,儼然已在全神貫注的欣賞曲樂。

一曲《霸王卸甲》奔泄而出。秦慕白豎抱琵琶左手持頸,撫按律度,右手的五指靈活地在四根弦上疾掃如飛。《霸王卸甲》旋律起伏跌宕、節奏奔放豪邁。樂曲到*時,他的左手還加進了推、帶、打、攏、撚等技巧,曲音剛勁淳厚虎虎生威,仿佛是一支樂隊在合奏。

李世民渾然忘形,不知何時已經放下了酒杯,不知不覺的學著秦慕白的手勢在撚頸撥弦,身軀有節奏的左右輕微搖晃,如癡如醉。

一向巋如古森臨泰山之崩而不變色的秦叔寶,赫然已經呆愣當場,微張著嘴巴睜大了眼睛,眼神千變萬幻,仿佛已經回到了當年金戈鐵馬馳騁疆場的激情歲月,千軍萬馬敵酋當前,他匹馬當前衝殺於刀槍箭雨之中,眾皆辟易唯我獨尊!

李恪端著一杯酒送到嘴邊,卻忘了去飲,動作凝滯不動。

曲樂到了未端,便是《霸王卸甲》的*。漢兵圍困虞姬絕豔一舞,然後自刎辭別項羽……

慷慨、激昂、淒豔、悲壯!——紅顏薄命,英雄遲暮!

李世民的動作停滯了下來,不自覺的想起仙逝不久的長孫皇後;秦叔寶也有些木然的愣住,回憶起自己前半生何等英雄豪邁,如今卻抱病臥榻如同廢人……千般感慨,萬般唏噓。

兩個流血不流淚的男人,眼眶居然有些濕了。

李恪驚駭萬分,不敢將眼神投到上席正座,隻好低下了頭裝作不知。

“咣——咚咚咚!”

四弦裂響,曲罷終了。

滿室寂靜。

咣當一聲,李恪手中的酒杯掉到了桌幾上,酒水淋漓四溢,滿室酒香。

“兒臣失禮,萬望父皇恕罪!”李恪驚慌的離席拜倒。

正座的李世民恍然回神,借一個不經意的動作揮袖抹了一下眼瞼,擺擺手道:“恕你無罪,起來罷。”

秦慕白撫琴微笑,暗忖這李恪倒是個心思細密又不失機巧的聰明人,用自己這個看似魯莽的舉動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借以掩飾皇帝的失態。

秦叔寶舉著一個酒杯凝神看著讓他感覺有點陌生了的兒子,半晌沒有說話,仿佛還沒有回過神來。

“怎麼樣,叔寶?”李世民轉換心情和表情的速度快極,轉臉呵呵笑道。

“這……微臣不黯音律,不好說。”秦叔寶不好自賣自誇,隻好苦笑回道。

“哈哈!”李世民笑道,“要朕來評價的話——秦三郎這一手琵琶,手法技藝聞所未聞高明絕頂,曲樂慷慨激昂如武曲軍樂,又纏綿悱惻感情深沉威人肺腑,與時下流行的任何陽春白雪的琵琶曲皆不相同。因此,秦三郎堪稱開創琵琶技曲之先河的一代宗師!”

“小人不敢。”秦慕白放下琵琶拱手拜道。

秦叔寶和李恪都吃了一驚:一代宗師?!皇帝可是很少給誰這樣高的評價啊!

“叔寶,這下你相信朕是來拜師學藝的了吧?”李世民輕鬆的笑道,“秦三郎,你可願收下朕這個學生,教朕彈奏琵琶?”

“啊?”這下,連秦慕白也驚歎了一聲。

“陛下,這萬萬不可!”秦叔寶慌忙道,“犬子頑劣,豈能堪任帝師?”

“唉,叔寶——學無長幼能者為先,學無貴賤優者居師嘛!”李世民不以為意的一揮手,“世上有誰是無所不能的?就算是朕,也有許多技不如人的地方,那就得虛心學習嘛!”

“不可不可,總之,這萬萬不可!”秦叔寶正色拜倒下來,一力拒絕。

“那……朕讓他將此曲的曲譜獻上,朕自行回宮琢磨,這總該行吧?”李世民扶起秦叔寶無奈的搖頭笑道。秦叔寶的性格他了解,看來隻好退而求其次了。

秦慕白拱手而拜:“小人自當從命,現在就可以寫下曲譜。”

“來人,取文房四寶!”

秦慕白坐定下來,用“宮商角徽羽”的古曲方式寫下了一張《霸王卸甲》的曲譜,頃刻間揮毫而就。

李世民如獲至寶的將墨汁未幹的曲譜捧在手上,細下端詳再度驚歎了一聲:“好字!端的是一筆鐵鉤銀劃出類拔萃的獨特好字!”

秦叔寶早已見過秦慕白的字跡,今天發生的令人驚歎的事情也實在是太多,他已是有些麻木的見怪不怪了。

“秦三郎,這字體朕聞所未聞,莫非是你自創的?”李世民驚訝的問道。

“回陛下,正是。”秦慕白隻好寡廉鮮恥的應了下來。總不至於告訴他,這瘦金楷體是幾百年後的一位宋朝昏君創下的吧?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12:42 AM

第11章 東閣祭酒

“哈哈,叔寶!朕沒說錯吧,你家這三郎,的確就是一位難得的人才!”李世民笑道,“釀得仙酒彈得好曲,還能寫得這樣一筆好字,多才多藝,難得啊!”

秦叔寶也是既驚又喜,拱手道:“陛下謬讚了。犬子文不成武不就,些許微末伎倆難以登堂入室,談何人才?”

“不必過謙。”李世民讓隨行侍人小心的收好曲譜,微笑的看著秦慕白,說道,“秦三郎,你身懷奇技出類拔萃,本身又是名仕之後將門虎子,可曾想過將來的報負?”

“回陛下話。小人奉旨回家侍奉病父,暫時不作他想。”秦慕白回答道。

“逆子糊塗!”秦叔寶正色斥道,“男兒誌四方,為父還沒有歸天不用你守孝,府裏有的是仆人,何用你來伺候?”

“父親教訓的是,孩兒知錯。”秦慕白拱手應過,心中卻暗暗發笑:有意思。我欲擒故縱,父親打蛇上棍幫著唱合。咱們父子倆還在皇帝麵前演起雙簧了。

“呵呵,百行孝為先,秦三郎這也算不得錯嘛!”李世民笑著點了點頭略作尋思,說道,“原本,朕見你有一技之長是想讓你進太常寺太樂署,擔任一名宮廷樂師,但轉念想來,你出身將門地位超然,怎麼能淪為梨園優伶呢,因此不妥。而且,朕安排你其他的官職,也必需時時到宮中衙門應卯辦差,恐怕會影響到你侍奉父親。因此,朕雖有心提拔你,倒還有些為難了。不如你自己說說,想要個什麼差事?”

空白支票?——秦慕白心中不由得有點激動,而且是皇帝開出的簽了名的空白支票,自填金額!

秦叔寶在一旁默不做聲,這時候他顯然不好發表什麼意見,否則怎麼都會顯得有點做作和過頭。隻好靜觀其變任由兒子自己去應對。

秦慕白心中想道:現在的優伶藝人可沒有21世紀的影視明星們拉風,那是最低賤的下九流人等,連“仕農工商”四大階級都排不進去;再者,大唐以仁孝治國,李世民的確想得周全。現在他既然開出了空白支票,我該討要個什麼品級、什麼職事的官兒才算是合理呢?……苦惱了,我對大唐的官製並不是太熟啊!

正當秦慕白有些為難的思索時,一直沉默旁聽的李恪仿佛看出了他的難處,起身拱手拜道:“父皇,兒臣有話講。”

“講。”

“謝父皇。”李恪說道,“兒臣的府中正好有一職務空缺,七品東閣祭酒,想來應該適合秦慕白。東閣祭酒的事務不忙,兒臣府上也離秦府不遠,秦慕白每日點卯過後仍可回府侍奉翼國公。而且,父皇不便拜師學藝,兒臣卻是無妨。秦慕白若是到兒臣府上為官,兒臣便可以跟他學習釀酒、曲藝和書法,還可以與他切磋武藝箭術一起聽蒙翼國公的指點。如此,總好過讓兒臣整日遊手好閑無所事事。請父皇聖裁恩準!”

“嗯?恪兒這個提議倒是不錯。”李世民略作尋思點了點頭,“隻是這從七品上的東閣祭酒,官職低微俸祿稀少,不知你們父子意下如何?”

“犬子無才無德寸功未建曾經也隻是個軍中小卒,微臣以為就是給他個從九品下的官職也是太過抬舉,會讓微臣覺得汗顏和不安。”秦叔寶拱手肅拜道,“而且,微臣擔心以犬子之頑劣和無能,是否勝任吳王府東閣祭酒一職?還請陛下和吳王三思。”

“叔寶,你就是太過謙虛了。”李世民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轉頭來說道,“秦三郎,你可曾願意?”

“陛下有旨吳王恩典,小人銘感五內。小人隻是擔心自己從未為官經驗不足,唯恐不能勝任,而且無功受官隻怕不能服眾。”秦慕白說道。

“呵呵,你們還真是血脈傳承的父子,有著太過謙虛的一般通病。”李世民笑道,“朕的功勳近臣子嗣,封個親王府七品東閣祭酒誰會有任何異議?沒有誰是生下來就會做官的,學吧!——那就這麼定了,秦慕白,朕親封你為吳王府東閣祭酒,隻要你父親秦叔寶允許,你隨時可以上任!”

“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父子二人正拜下來,山呼謝禮。

“免禮平身!”李世民心情大好的笑道,“來,繼續飲宴!這曲子嘛,朕也還想聽。秦慕白,你就再演奏一次吧!”

“微臣遵旨!”

轉眼之間,秦慕白的自稱由小人轉為微臣。

席間把酒言歡,琵琶曲飄揚在秦府上空,不時傳出皇帝李世民爽朗的大笑。府院門口的禦林軍衛士和宮人們一同想道:至從長孫皇後仙逝後,皇帝怕是至少有半年沒有這樣開懷暢笑過了。今日居然如此高興,秦府必然要蒙受莫大的恩典。

直到入夜,李世民才帶著李恪告辭而走。父子二人都喝了不少的“秦仙酒”,走路都有點搖晃了。

送走了皇帝,秦叔寶和秦慕白一起長籲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三郎,到為父房中一敘。”

父子二人進了房,秦叔寶看著秦慕白鮮有的和洵微笑道:“三郎,你會怪為父以往對你的苛責和成見麼?”

“父親這話從何說起?”秦慕白拱手微笑道,“如果父親對以前的我沒有苛責和成見,那反倒是錯了。”

“哦,為何?”

“常言道,子不教父之過。”秦慕白說道,“孩兒以往頑劣不肖,做了許多有損父親顏麵和名聲的事情,父親定然要加以指正,否則便是縱容溺愛。由此看來,您是一位好父親。”

“哈哈,好!你離家三年,不僅是本領大漲,人也變得知書達理通曉大義了。好,好。”秦叔寶頗為欣慰的撫髯點頭,略作尋思後說道,“為父疾染沉屙已經多年,雖然至今仍然忝居左武衛大將軍一職,但早已遠離朝堂不理政務不問軍事,難免人走茶涼。顯然,皇帝今日就是為你而來,而且對你頗為器重。但是,這器重並非是因為你有什麼大才大能,僅僅是一些不足以登堂入室的伎倆,剛好投其所好搏得了皇帝私下的一時歡心。要想將來真的有什麼大的成就,你就必須不斷的精進。文武才能,為官之道,要學的東西很多,你明白嗎?”

“父親的教誨,孩兒銘記於心。”秦慕白拱手拜道,“孩兒清楚,光憑一些奇技淫巧的東西不足以安身立命。孩兒生逢盛世出身將門,定會克日精進奮發向上,不敢有絲毫的紈絝不肖,以免辱沒了父親的一世威名。”

“好漢不提當年勇,所謂的‘一世威名’這些,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不值一提。”秦叔寶擺了擺手說道,“常言道‘家貧出孝子,驕養忤逆兒’。你以前紈絝不肖,為父著實恨鐵不成鋼。如今你能如此懂事,為父很寬慰。現在,為父隻希望你將來能走出一條自己的路來,不必仰仗著皇帝對為父的一點舊時情誼的庇蔭,賴以為生。情誼這種東西,可以說是這天下最牢固的紐帶,也可以說是最不保險的東西,你可明白?”

“父親放心,孩兒明白的。”秦慕白微然一笑,說道,“孩兒會努力拚搏步步向上,不僅要打拚出一世榮華,還要光大秦氏家門。”

秦慕白略一怔,劍眉略挑凜然看著秦慕白,微微點了點頭沉聲道:“胸懷大誌,好!但願這不隻是一番誇誇其談。”

“我會用行動來證明的。”秦慕白點頭微笑,又問道,“對了父親,東閣祭酒這個官職,具體是做什麼的?”

秦叔寶呵呵的撫髯長笑:“是一個挺閑散的親王府從屬官,雖然和一般縣令一樣同列七品,但沒多少實權也沒什麼重大的差事。主要是負責接待王府來賓,安排宴席歌舞這些事情。”

秦慕白略一愣神,心中訕笑:那不就是個酒店招待所經理了?……算了,知足常樂。不管怎麼樣也算是步入了仕途,慢慢來吧!那些庶門仕子寒窗苦讀參加科考,辛辛苦苦十幾年也未必一下能得到七品官職。

父子二人傾心交談,深夜方散。

終於體會了一些“血濃於水”的親生父子的感覺,秦慕白的心情變得更加舒暢,回屋時酒意略有發作,不經意的哼起了一首流行歌曲。正要開門時冷不丁的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三哥,你這哼的什麼淫詞豔曲嘛?”

“小妹?”秦慕白呵呵一笑,“這麼晚了還不睡,在這裏幹什麼?”

秦霜兒從院子的石凳上起了身,嘻嘻的笑道:“我在這裏等你好久了呢,想和你聊聊天。”

“專聊吳王?”秦慕白打趣的笑,秦霜兒的臉就紅了:“壞蛋!”

“進屋說話吧。”

進了屋兄妹二人對坐下來,秦霜兒還挺細心,早早準備了解酒湯給秦慕白來喝。

“誰要是娶到我這個好妹子,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秦慕白笑道,“霜兒,你跟三哥說實話,你跟吳王……究竟是怎麼回事?”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12:43 AM

第12章 文才武德

秦霜兒的臉紅撲撲的,低著頭,撚著衣角,一副欲說還休的羞赧神色,低聲啁啾道:“三哥你不是都知道麼,還問什麼嘛……”

秦慕白笑了一笑:“三哥不是離家三年了麼,還能記得多少,也不知道你們之間後來發生了什麼。說吧,在哥哥麵前還有什麼可隱瞞的?”

秦霜兒撲閃著大眼睛羞怯的嘿嘿低笑,點了點頭,將事情和盤托出。

原來,因為秦叔寶曾是李世民的秦王府舊臣,早在幼年時秦家的子女們就與李世民的子女走得比較近。一來二去,秦霜兒就和李恪成了青梅竹馬的好朋友。後來長大後,李恪有心霜兒有意,二人有望結成連理,但他們的婚姻之間出現了阻隔。

一個最大的阻礙,就是門第觀念。秦叔寶雖然貴為上柱國、左武衛大將軍和翼國公,但出身寒微起於草莽。李家乃是起於關隴老牌貴族,更是帝王之家,按世俗的觀念來說,兩家之間門不當戶不對。秦霜兒更是側室所生的庶女,對比於血統高貴的皇子李恪來說,身低極為低賤。

另一個阻礙,就是秦叔寶。不知道出於什麼想法,秦叔寶雖然對李恪並無反感,但在自己的女兒與吳王的婚事上,持反對態度。

在貞觀王朝的今天,門第觀念深入人心,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卻是一條橫亙於人們心中無法逾越的鴻溝。就好比秦家這樣起身於貧賤的新興豪門,哪怕現在官做得再大,在世人的眼中也是不如老牌仕族們的血統高貴。再者,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有了秦叔寶的反對,就算李恪是堂堂的大唐親王,也不敢勉強。

如此一來,李恪與霜兒便成了一對有緣無份的苦鴛鴦。兩年前,十七歲的李恪迎娶了前隋皇室貴族楊氏之女為妻,秦霜兒傷心之下幾乎斷絕了婚嫁念頭——無論如何,以秦叔寶的性格是絕不會允許她嫁去做妾的。

但是二人之間打小就結下的情誼,卻是難以抹去。因此,李恪也好秦霜兒也罷,隻能暗藏情愫私下往來,卻不敢越雷池半步。

聽完這些秦慕白搖了搖頭,想不到四妹和吳王之間,還有這樣的情感糾葛。

“三哥,你幹嘛隻搖頭嘛……說說,我該怎麼辦呢?”秦霜兒吶吶的道,楚楚可憐眼巴巴的看著秦慕白。

秦慕白笑了笑道:“傻妹子,吳王已經娶了妻,就算父親答應了,你自己樂意嫁過去做孺人(親王的妾)嗎?”

有唐一代與諸多封建王朝時一樣,妾,是沒有任何地位和尊重可言的,哪怕你的出身再高貴,嫁作為妾了也就和男主人家的牲畜一樣,可任意打罵驅使乃至買賣交易。在大唐的貴族豪門之間,還有交換小妾來玩樂的風習,就算是親王的小妾也不能例外。

唐律之中甚至明文規定,家主和正妻殺死了妾,可以用上繳罰金的方式來抵消罪過。而且,一般來說妾是不可以扶正的。男主人要是敢廢妻立妾,還得判刑——流放一年半。

雖說大唐的民風比較開放女性地位也相對較高,也正是這樣的環境導致後來還出了曆史上獨一無二的女皇帝,但仍然無法改變這個男權社會的性質——妾即是玩物,現實即是如此殘酷。

秦霜兒的臉色果然變了,沮喪的低著頭,眼中似乎有了淚花,喃喃道:“可是,我真的隻喜歡他……若不能嫁他,我甘願獨自終老或是了道出家。”

眼見此幕,秦慕白心中輕輕的抽痛。

以他21世紀的觀念來看,自由戀愛太正常不過了,小妹對李恪可謂一往情深。可是現在,橫亙在他們麵前的封建舊俗簡直就是無法逾越的大山。

“別傷心,小妹。事在人為,三哥一定會想辦法幫你的。”秦慕白將四妹的小手兒捏在手心裏,輕輕的拍,肯定的點頭道。

“嗯!……還是三哥最疼我!”秦霜兒靈動的雙眸中,兩行清淚潸然而下。秦慕白伸手替她抹去,秦霜兒馬上破啼為笑,羞赧的別過臉去擦幹了眼淚。

兄妹二人再聊了片刻,秦霜兒方才回房。

“可是,能有什麼辦法解決小妹的這個難題呢?”秦慕白躺在床上,暗自尋思:小妹和李恪之間最大的阻礙,自然是門第出身的差距。我母親就是繼室小妾,萬一哪天秦叔寶千古了,她這個庶母的能否留繼續住在秦府都難說,這取決於兩個嫡親的大哥是否厚道。

我和小妹都是秦家庶子,沒有任何的爵位和家產繼承權,頂多比普通人的身份略高,在貴族豪門的眼中也一點都不受待見。除非……除非我自己能變成真正的高官貴族出人頭第,才有可能改變這個現狀!

“呵,我自己的命運、母親的命運、小妹的命運都取決於我。看來還真是不奮鬥不行了!”

……

關內的冬天,寒氣凜冽。黎明,陰雲壓頂潑水成冰。

秦家的後院馬球場裏,響起一串鏗鏘的馬蹄聲。秦慕白穿著單薄的胡服騎著一匹煊花白馬,在練習騎射和槍術。

一日之計在於晨,古人聞雞起舞,秦慕白可不想偷懶懈怠。

貞觀大唐是一個積極進取的時代,“奮發向上自強不息”是這個時代的主旋律,也是聞名於後世的“漢唐精神”的奧義之一。

現在,秦慕白很感激惡搞的命運給了他一個緩衝期。來到貞觀大唐後,他有了一段比較充裕的時間來適應這個時代,並有一個較好的環境來提高自己的適應能力。而不是一開始,就猝不及防的被投入了這個時代的大洪流,在波瀾壯闊的曆史長河中瞬間被淹沒。

秦叔寶一句不經意的話,對秦慕白來說有了醍醐灌頂的作用——“胸懷大誌,好!但願這不隻是一番誇誇其談。”

有目標,有信心,就算再付出了努力也不代表就一定能成功,最重要的還是具備相當的能力。

要想在貞觀大唐這個時代安身立命,光憑一些奇妓淫巧的小招術,或是父輩門庭的附蔭是遠遠不夠的——文才武德,一樣都不能少,這才是最根本也最有用的東西。

秦慕白深信,機會,從來隻眷顧有準備的人。不管在哪個時代,機遇和運氣是一回事,永遠比別人努力一點、走得快一點,這才是成功的基礎。

“呵、呵!”一聲聲怒斥,響在馬球場上。

今天演練槍術更加嫻熟,騎射也明顯比上次熟練和精準了很多,對武藝有了更多的心德體會,秦慕白很滿意。不求一日千裏,但求每天有所精進,積跬步以致千裏,這就夠了。

一身大汗淋漓的回到自宅時,府裏的下人仆役們才陸續起床,秦慕白自己跑到廚房燒起了一鍋水,洗了個澡。仆人們紛紛驚訝又慚愧,這個三少爺,全不是以往的性子了,非但是沒了以往的嬌橫紈絝之氣,還變得這麼低調勤謹。

“三少爺,以後小的每天早起一個時辰,替你先燒好熱水。”

草草的吃罷了早餐,秦慕白分別去向秦叔寶和母親問安。大唐以孝治國,在家的子女晨昏定省問安服侍是必不可少的。在父親房間裏,父子二人討論了一會槍箭武藝,臨走時秦叔寶說道:“三郎,看到你這麼勤奮為父很欣慰。你馬上也要成為七品職事官了,與為父同殿為臣。為父有些話要交待你。”

“請父親示下。”

秦叔寶點了點頭,說道:“怎麼做官怎麼做人,這些你自己慢慢去學。為父隻叮囑你一條:不管你哪裏為官,都不要攪進一個漩渦裏麵去。”

“什麼漩渦?”

“親王之間的儲嫡之爭。”秦叔寶語音略沉,一字一頓道。

秦慕白心頭一凜,拱手正拜:“孩兒記下了。”

“為父言盡如此,想必也不用多說。你牢記便是。”

“孩兒謹記。”

回到自己房間,秦慕白開始練習書法,研讀書籍。

所謂文韜武略,都是在當前這個大環境裏安生立命的資本,也是奮鬥向上攀爬的本錢。既然來到了以儒治國的貞觀大唐封建王朝,就務必要對儒家的經典學說和文史典章這些有些了解。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在短時間內修煉成一名巨碩鴻儒是不大可能的。因此,秦慕白將目標對準了本朝的律法章程、政治製度和曆史資料。這些,對他現在而言或許更加實用,更能提高他的適應能力。

於是,秦慕白想辦法找來許多法治、軍製、官製等這些方麵的典章書籍和野史筆記來看。好在自己對於古典文化並不十分陌生,算是有一點文化基礎,因此學習和理解並不困難。他想,武藝有父親指點,以後要再找個有學問的好老師教習文化課才是。

一席一案,一書一筆,烤著爐火燃著檀香,秦慕白與這古案書香的鬥室融為一體,頗顯出一股儒雅風度。

“嘻嘻,三哥居然在讀書呢!”窗外響起一串兒銀鈴般的笑聲,四妹來了。

“丫頭,明知三哥在讀書你也來打擾?快進屋吧,外麵冷。”秦慕白放下書本,起身拉開了門。

“呼、呼!真冷。”秦霜兒跳進門來搓著手跺著腳,跑到了爐火旁邊坐下,笑嘻嘻的道:“三哥,娘今天才告訴我你被皇帝許了官兒呢,我這便特意來恭喜你!太好了,以後三哥也是當官的人了!嘻嘻!”

“傻丫頭。”秦慕白笑了笑,在她凍得發紅的臉上搓了幾把,說道,“說吧,來找我有什麼事?”

秦霜兒的臉紅了一紅,嘿嘿的笑道:“三哥,你以後就是吳王府上的官兒,可以每天都見到他哦!”

“嗯,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了。”秦慕白笑道,“放心,你的事兒三哥會一直放在心上的。如果方便,也可以帶你到他府上去逛逛。”

“嘿嘿……”秦霜兒低著頭竊笑,臉兒紅撲撲的,說道:“剛剛娘跟我聊天時說起,你也不小,該許個親了。成家立業嘛,男兒無妻就好似樹兒無皮。”

“這事兒再說吧,我現在沒有這打算。”秦慕白微笑道。

“娘卻好像挺上心挺著急的。”

“我會跟她說清楚的。大丈夫何患無妻,小妹你說呢?”

“嘻嘻,三哥果真是變了,勤學向上而且好有自信哦!不錯不錯,這才是好男兒!我若是別家姑娘,也定會喜歡三哥這樣的男子的。”

“那意思是,你現在不喜歡你家三哥了?”

“嘻嘻!那不同嘛!”

兄妹二人聊得正開心,門外有府中下仆說道:“三少爺,有客來訪。”

“誰來了?”兄妹二人情不自禁的對視一眼,心中同時想道:莫非是吳王?

“回三少爺的話,來客自稱是太常寺太樂署的署令,姓曾。專程前來拜訪三少爺。”

“哦,來學琵琶的!”兄妹二人異口同聲道。秦霜兒眼睛一亮,笑嘻嘻的道:“我倒是忘了,三哥你好似學得了一手絕妙琵琶,連皇帝也稱讚不已。你教給別人也是教,怎麼就不先教給小妹呢?”

“當然沒問題。”秦慕白起了身,“但現在,我要先去見見那個曾署令。”

太樂署,是太常寺的下屬機構之一,專門負責提供宮廷音樂。太樂署署令,從七品下,比秦慕白這個從七品上的親王府東閣祭酒,低了半級。

因此,曾署令進了上柱國秦瓊大將軍的府第,都沒敢說求見秦叔寶,在客廳裏也跪坐得端端正正,目不斜視戰戰兢兢的等秦慕白到來。

“讓曾署令久等,在下失禮了。”秦慕白在他對座坐下,微笑。

“下官曾宏友見過秦祭酒。”年過四十的太樂署署令,挺直了腰竿拱手正拜,低眉順目的說道。

“曾署令不必多禮,在下是晚輩。”秦慕白拱手還了禮,說道,“不知署令屈尊來訪,所為何事?”

“下官奉陛下口諭,特來拜師求藝,學彈琵琶。”說罷,曾宏友站起了身,抖擻前袍拜倒下來,對著秦慕白就要行拜師之禮。

“且慢!”秦慕白可不習慣老是這樣的拜來拜去,就更不用說是一個老者來反拜自己了,出聲將他他叫住後說道,“我說過了,我是晚輩,豈能受署令大禮。既是陛下有旨,為臣者自當遵命行事,我教你琵琶就是這拜師禮就免了吧!”

曾宏友略一怔,這才抬眼看清了秦慕白,不由得心中猶疑起來:聽陛下說,秦家三郎一手琵琶的絕技堪稱驚豔,在我朝絕無僅有,讓我謙虛禮敬的對待他,不可唐突無禮更不能倚老賣老。若非是出自陛下之口,君無戲言,一定無人相信。因為秦叔寶家的三少爺,曆來隻有紈絝不肖之名。現在,卻感覺他賢達知禮,與傳聞並不相同呢?奇怪……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12:45 AM

第13章 門庭若市

秦慕白早料到皇帝會有這一手,他貴為帝王自然不好向自己拜師學藝,派個七品的小官兒來卻是無妨。秦慕白也沒想過敝帚自珍秘不外傳,獨樂不如眾樂,自己不經意的一點才藝,改變和推動了貞觀時代的琵琶演奏技藝,這件事情本身也是挺有成就感的。

不久,琵琶取來了。秦慕白先行演奏一曲,曾宏友自然是全神貫注的側耳傾聽。

一曲終了,曾宏友徹底呆愣,眼睛都直了。

“曾署令,你怎麼了?”

“啊?!”曾宏友恍然回神,臉色似乎有點蒼白,“果然、果然!陛下果然慧眼獨具誠不欺人!秦祭酒,你這手琵琶絕技當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下官浸淫琵琶曲樂三十年一向頗為自負,現在也不得不心悅誠服自歎弗如!學無長幼能者為先,下官、下官一定要拜你為師,一定!”

說罷,不由分說的跪拜於地,行起了師徒之禮。

秦慕白隻能搖頭苦笑:“罷了,隨便你。你既然也是這方麵的大行家,想必也不需要我手把手一步步的來教你——我就教你這獨特的指法吧!”

“學生拜謝老師!”曾宏友倒是不含糊,麵帶喜色的拱手謝恩。

皇帝有旨令下達需要完成任務是一回事,曾宏友本身也是個喜好音樂的人,能學到秦慕白這手獨一無二的絕技,自然是高興。再者,在封建王朝,曆來都是上行下效——皇帝喜歡什麼,下麵的臣子和百姓也會競相效仿,引為時尚和潮流。

就比如,李世民這個皇帝出身關隴軍事貴族,從小就精熟於騎射武藝,本身也是個南征北戰得到天下的馬上皇帝,當了皇帝後也不忘武事,經常帶著一群勇士在殿前拉弓比箭——因此大唐天下尚武,民風果勁。

李世民喜好書法,一手“飛白書”獨豎一幟,堪稱當代獨具特色的書法大家,經常帶領一群臣子品書論字,一時朝野上下蔚然成風。因此全天下人無論貴賤老幼都精研翰墨,大唐王朝一時洛陽紙貴。

就連李世民風流好色,天下人也競相效仿,以至於大唐民風開放,於男女閨房之事並不避諱,貞操觀念相對淡薄。這一點,連21世紀也未必能比得過。

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在封建王朝,皇帝就是引領天下風尚獨一無二的“流行天王”。

皇帝喜歡音樂獨衷於琵琶,天下人皆知。誰能彈得一手出類拔萃的琵琶,自然是大好的事情。

因此,曾宏友沒理由不開心。雖然四十多歲一把年紀了,仍然心安理得像個小學生一樣虛心謹慎小心翼翼的伺候著秦慕白,專心致誌的學習了整整大半天,方才千恩萬謝的拜辭而去。

接下來的幾天,府裏倒是安靜沒有其他閑人來訪,連吳王李恪也沒有再度登門。朝廷的正式任命書還沒有下來,秦慕白也不著急,每天過著很有規律的生活。黎明即起練習武藝,在房中與秦叔寶切磋討論槍箭之術,然後潛心讀書。再就是陪著母親和妹妹聊天敘話,教小妹彈琵琶。

曾宏友拜了師,又是奉旨辦事,不敢不勤謹,每天必定午時初刻來學藝,未時三刻後離開。數日的苦練,他已將琵琶指法給學得差不多,算是圓滿出師了。

兩天之後,一向門可羅雀的秦府,突然變得熱鬧起來。

大清早,府裏就鬧騰上了——來了一群宮裏的宦官宮女,都指名道姓要見秦慕白,說是來拜師學藝的。

秦慕白的頭都大了,真是人怕出名豬怕壯,這事兒鬧得!

敢情是曾宏友學成了技藝後在宮裏演奏給皇帝聽了,龍顏大悅大加讚賞。而他從師於秦慕白的消息也不脛而走。

後宮嬪妃嘛,誰不想有一樣討皇帝喜好的特長,贏得優寵呢?因此,後宮許多嬪妃都派出了懂得音律會彈琵琶的貼身宦官或宮女,來找秦慕白拜師學藝,用心一目了然。

一群宮女宦官在秦府大廳裏等得焦心,誰不想辦成了差事回去討得主子歡心得到賞賜?這可是關係到自家主子在皇帝那裏是否得寵的大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與他們自身的利益也是密切相關的。

於是,秦慕白這個名不見經傳、從未在朝堂之上露臉的小人物,不經意間就成了皇宮內院諸多嬪妃盡心想要拉攏的香餑餑。

正當眾宮女宦官等得有點不耐煩的時候,大廳轉角處響起了低沉有力的敲擊聲,聲聲鏗鏘,如同響在他們的心頭——秦叔寶拄著拐杖出來了。

“拜見翼國公!”呼啦啦的跪倒一片。

“爾等都回去吧,找太署令曾宏友拜師學藝即可,不必再來。”秦叔寶淡淡的說了一句,滿堂寂靜略帶肅殺的氣息。眾宮女宦官們個個大氣都不敢出,就別說有誰敢提出什麼異議了,隻好紛紛謝罪告辭而去。

秦慕白出來扶著父親,父子二人一起苦笑的搖了搖頭。

“三郎,為將為臣,不可與後宮之人往來過密有任何瓜葛。這是個大忌,切記!”

“孩兒謹記!”

父子二人還沒來得及轉身,門口又湧出一片人來,竟然是長安西市裏各個曲苑歌坊的人,攜重金來拜師學藝。

看來秦慕白的這手琵琶技藝,已然由宮中傳到了市坊之間,驚動了這些聲色場所的人。

秦叔寶惱怒的一揮手:“閉門謝客!”

將這些不入流的聲色之輩拒之於門外。手中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頓,他哼道:“亮兒,以後休要再賣弄這種奇技淫巧的東西,沒出息。我秦家是將門,相信為父,你以後安身立命的東西,必是武藝兵法之類。多把時間花在練武讀書上!”

“知道了,爹。”秦慕白也隻能苦笑了。關於琵琶,對他來說也頂多隻算是個“業餘愛好”,可從來沒想過靠它來揚名立萬或是謀個出路。沒想到偶爾的“無心之失”,反倒弄得樹大招風了。

想要低調,都這麼困難。

幾天以後,緊閉的秦家大門總算打開,因為這次來的是吏部的官員,送來了秦慕白的官憑告身、職份田田契和官袍履靴等物,還二話不說收走了五貫“告身錢”,管你是上柱國還是七品小官,照收不誤。

對此秦叔寶也沒說什麼,想來便是大唐的“成例”。

秦慕白展開了官憑告身來看,朱紅色的一個折疊本本,實際就是“官職任命書”,上麵寫了他的籍貫年齡與任命官職等等,蓋了戶部吏部等一係列部門的大印,製作倒是結實且精美。

“嗯,咱也是官僚了,雖然是七品芝麻官。”

再看看田契,秦慕白心裏有點泛樂:“這還成地主了。”

按貞觀大唐製度,官員的俸祿主要是祿米和田產。七品京官每年可領八十石糧食,另有三頃五十畝“職份田”。職份田可租給農戶栽種,每年收租就行。這所有的收入十個秦慕白也是吃喝不完的。當然,非要花天酒地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再試了試七呂官製式的綠色官袍,雖然這式樣不太討喜和習慣,倒至少布料不錯還算合身。最值得慶幸的是官帽不是綠色的。

“明日辰時就去吳王府點個卯吧!”秦叔寶說道,“踏實做人,勤謹為官。”

“嗯……”秦慕白點頭應過,心裏卻在尋思著:古人政治上的智慧和為官之道可是絲毫不輸給後人,在大唐當官不知道會是個什麼感覺呢?有挑戰性,真值得期待。

翌日,秦慕白照例早起,練了一個時辰的武藝後,整點衣裝,準備第一天去上班。臨出門時,劉氏和秦霜兒左右給他抹平肩上莫須有的褶皺,一人一臉溫馨的笑意送他出門。

披著厚裘走在長安裏坊裏的石板道上,呼吸著大唐冬日幹冷的空氣,秦慕白左顧右盼,古樸的建築和人群讓他頗有新鮮感。

吳王府離秦府並不遠,步行也就一盞茶的工夫。沒多久便到了府門前,朱漆銅鉚的大門上方,懸一塊“吳王府”的牌匾,八名手執長槍的軍士挺立在寒風中,頗有點傲立嚴冬的軍武傲氣。

“站住,你是何人?”秦慕白方才上前,一名軍校叉腰將他攔住,黑須滿麵,煞有幾分威風。

“在下秦慕白,新任吳王府東閣祭酒,今日頭次來點卯就官。”秦慕白回道。

“秦慕白?沒聽說過。官憑。”黑臉軍校冷冷的說道。

這時他身後一名小卒道:“範校尉,在下卻是認得此人——便是那彈琵琶頗有名氣的翼國公家的秦三郎吧?”

秦慕白正在伸手去掏官憑告身,這時略一怔,不禁搖頭。

“哦,是和翼國公長是有點像。”黑麵軍校臉上漾起一絲屑笑,擺擺手隨口道,“五品以下佐官從側門入,快走吧——秦祭酒。”

秦慕白微皺了下眉頭,心忖看來我這個彈琵琶的名聲還真的沒好到哪裏去,連這些軍校卒子都把我當作了伎子優伶一樣的人來看待。

扯了扯身上的厚裘,秦慕白滿不在乎的淡然一笑,朝側門走去。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12:46 AM

第14章 花開堪折

貞觀大唐的親王府,人員建製都是有嚴格規定的。親王以下最大的官員是從三品的王傅,相當於親王的老師,一般由朝堂大員兼任,平常並不在親王府裏就職辦事。再往下來就是統領親王府眾官將的長史和司馬,另有掾、屬、記室參軍、主薄等數十文官。而親王府的私兵一般有近千人,由正副典軍統領,下麵依次還有校尉、旅帥隊正等武官。

可謂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秦慕白這個七品東閣祭酒不僅官職低微,而且職能可有可無,簡直可以算是一個吃閑飯的微末小官兒。也就難怪連守門的區區七品校尉也不把他放在眼裏了。

值管辰時點卯的是吳王府司馬,姓周,五十餘歲的一個老頭,總是一副睡眼惺忪滿不在乎的神情。看著每個王府官員在冊子上畫了圈,打著哈欠就走了。也沒有招呼新來的秦慕白,給他安排職事或是別的什麼。

秦慕白自己找到了東閣祭酒的辦公室,亮出官憑告身,倒是有三個手下過來迎接。一個官廚房供宴和采購,一個管府裏的樂工和伎子優伶,還有一個專管樂器和廚具桌椅等物。

東閣祭酒,這實在是一個無聊得不能再無聊、多餘得不能再多餘的官了。

秦慕白吩咐手下人等各自去辦事,暗自搖了搖頭。

找李恪去。

吳王仍在酣睡,守寢衛士非但不給通報,還將秦慕白轟得遠遠的,在園外等候。

初來乍來,秦慕白也不著急。耐心在園外等了許久,方才見到吳王寢門打開,走出兩名婦人,在婢女的陪伺下走了出來。

想來是昨夜給李恪侍寢了的王府孺人。看這兩個婦人姿色都還不錯身裁也算漫妙,李恪這廝倒是懂得享受。

“啊……哈!”李恪扯著哈欠伸著懶腰從房裏走出,眼神倒是好,一眼瞅到了園外的秦慕白,哈哈大笑:“哈哈,慕白今日來了,還不快進廳裏坐下敘話!”

“自當從命。”秦慕白拱手微笑,走了過去。李恪哈哈的大笑上前來拉他的手,突然臉一板,對門口侍衛喝道:“今後不可對秦祭酒怠慢無理!”

“末將遵命。”將校卒子們一起抱拳應諾,看向秦慕白的眼神都變了。

“慕白你總算拿到告身了麼?哈哈,本王整日悶在府裏都快要悶死了,你來了便好,可有個說話的人了。”李恪看似著實興奮,都不給秦慕白說話的機會,連珠炮似的說了一通又拍起手,“來人,上茶!”

一隊丫環婢子魚貫而入,在廳中擺下若幹器具,秦慕白可不認得幾樣。金色的鏤空小爐鼎,如同藥輾的玉質輾子,如巴掌般大的金龜,細鏈相連的細長銀筷子……唯獨認識那套青紋綠瓷的托盞茶具。

這便是要喝茶,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東西怎麼連茶葉也不見?

“慕白,怎麼沒把四妹帶來?”不等秦慕白開口,李恪倒是開門見山了。

秦慕白笑了笑:“敢情今日這茶,還喝不成了?”

“咳……小王可不是那個意思。唔,四妹她一向是最喜歡喝茶的。”李恪自嘲的笑了笑,搓搓手,說道,“安州帶來的碧潤明月,好茶啊!一等貢品。四妹肯定喜歡。”

正說著,兩名麵如桃花體態窈窕的美姬,娉婷的施過禮後在那一堆茶具前跪坐下來。一名宦官用精致的銅鏟弄來一堆燃燒正旺的木炭,用銀筷子一塊塊夾來放入了那個金色小爐鼎中。兩名美姬各自玉手輕揚,將一個盛水的小瓷甕放入火爐燉上,另一人揭開金龜頂蓋,取出一片清香茶餅,放在玉質的輾子中細細的研磨開來。

舉手投足之間,無不極致優雅與柔美。

這便是大唐貴族間遊行的精湛茶藝和高檔茶具了。且不說這茶葉有多珍貴,就是這一雙用來夾炭火的銀筷子,也都是精致美侖必然價值不菲。

“會享受。”秦慕白笑道。

李恪呵呵一笑:“我現在除了享受,還能做什麼呢?父皇命我閉門自省,什麼也不能幹。”

“在王府後院騎騎馬射射箭總該是可以。”

“當然。”李恪拍了一下巴掌,“府裏將校的箭術實在是平庸,你來了我便是有了伴檔和對手。喝完茶,後院騎射去!”

“樂意奉陪。”秦慕白應了聲,心裏卻在琢磨:要找個適當的時機,讓他給我換個職事來做,最好是武官,哪怕低階一點也沒什麼。像東閣祭酒這樣的閑散無聊官,真是有夠悶的。箭術才是我的本職,出身將門才是我的標簽,鬼才樂意做什麼招待所管理員!

一頓茶喝了足有一個時辰,大唐茶道可謂博大精深,秦慕白也算是體驗了一回。且不說泡茶是個極為講究和精致的工夫,就連喝的過程當中學問也是極多。

若幹年後東瀛倭國的使臣來大唐學去了這門技藝的一點皮毛去,從此便成了他們自詡以誇的“茶道”。

王府裏的大小典將校官,都被李恪一起叫到了後院馬球靶場。大唐貴族王侯之間流行這樣的箭藝比試,蔚然成風。但凡箭藝出眾者,總有一股傲立於人群的優越感。

“今日就比射紅心。”李恪宣布規則,“一人一靶十枚箭,誰中的紅心最多,算誰勝。優勝者三名各賞絹一匹,最後三名罰酒水三杯。開始。”

說罷,李恪最先走上前,拈弓射箭連發十株,中了九個紅星。四周一片叫好聲。箭術的確不錯,看來外界傳聞的李恪武藝出眾,並不假。

一群王府軍校圍在一起談笑議論,相繼前去射箭。水平參差不齊,最好的也就中了六個紅星,整體水平的確平庸。

秦慕白一眼就瞅中了之前在吳王府門口攔住他的那個範校尉。看他施射,中了六個紅星,還引得一片叫好。他也一臉沾沾自喜之色,想來在眾將校當中一向還算是拔尖的。

“這個王府校尉,倒是容易當。”秦慕白不經意的說了一句,剛好讓不遠處的李恪聽到。

“嗯?慕白這話什麼意思?”李恪聞言會心的一笑,“你好似不太樂意當這個東閣祭酒?”

“臣下可沒這麼想。”秦慕白笑了一笑,提著弓走上前去。那些將校們狐疑的看著秦慕白私下議論。

“新來的?很麵生。”

“這不是那個彈琵琶的東閣祭酒嗎,難不成也會射箭?”

就在這片議論聲中,秦慕白快手射完了十支箭。

中了八個紅星,僅比李恪少一個。

一片驚歎!

“真是看不出來啊!彈琵琶的也這麼能射箭!”

“不愧是將門虎子啊,嘖嘖!”

李恪在一旁微笑,拍了拍手:“都過來。本王先給諸位引見。這位就是翼國公秦叔寶的三公子,新上任的東閣祭酒——秦慕白。”

李恪頓了一頓:“本王的摯交好友。”

眾將校一起變了臉色,整齊的抱拳行揖:“見過秦祭酒。”

“嗯。本王剛才可是聽見了你們的議論。既然是將門虎子,又有這等精湛的箭術武藝,做一個東閣祭酒實在是屈才。”李恪悠然的對那範校尉勾了勾手指,“你,出列。”

“末將在。”範校尉甚感意外的站了出來,有點惶恐的抱拳而拜,心裏隱約有點不妙的感覺。

“你去做那個東閣祭酒,秦慕白來接替你的內帳校尉之職。你們倆,換換。”李恪輕描淡寫道。

“啊?……”範校尉當場呆了。

“你有意見?”李恪對他凝眉而視,範校尉臉一白,慌忙抱拳拜倒:“末將……哦不,卑職謝殿下恩典!”

“謝殿下。”秦慕白拱手謝過,和李恪相視一笑,二人心照不宣。

這個李恪,還真是心細如發,而且挺仗義的。帶兵,可比帶一群廚子樂工有趣多了。大唐尚武而且重視軍功,軍人的地位可不是優伶伎工的頭兒能比的。

不過是李恪的一句話,範校尉就從一個威風的親王府校尉,變成了閑淡得可以的東閣祭酒,心裏那憋屈就甭提了。可李恪的話在這親王府裏就是金科玉律,再加上秦慕白可是李恪的“摯交好友”,他也隻能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裏咽。

悔隻悔今天早上,怎麼沒來由的就怠慢了這個秦慕白?該死的……

範校尉偷瞟了秦慕白幾眼,眼神頗有幾分怨婦似的幽恨。其他的將校瞬間對秦慕白刮目相看——雖然他現在仍是個七品的官兒品階沒有半分改變,可在眾人的心目中,那地位鬥然就拔高了萬丈之高,哪裏還是他們這些尋常俗吏能比的。

比箭結束,眾將校依次散去,秦慕白呵呵的笑著對李恪拱手:“多謝。”

“多大點事,有什麼好謝的?”李恪輕鬆的一笑,“當初把你請來做這個東閣祭酒,也不過是權宜之計,我又何嚐不知道這樣的官職根本不適合你的身份。這王府裏的屬官嘛,不超過五品以上的都能我自己說了算。七品校尉先幹著,過段時間,再提拔你做五品典軍,王府上下八百士兵全由你統領。秦叔寶的兒子來了不領兵,說出去外人也都要笑話我嫉賢妒能不會用人。”

“那我隻能多謝了。不過,還是等我做出點功勞成績再說,否則難以服眾。”秦慕白笑道。他心裏也清楚,李恪這麼做或許是有點顧念舊情,但更多的其實是在向秦叔寶示好,主要目的是對準秦霜兒而去的。

若是靠著這麼點裙帶關係攀爬上位,雖然輕鬆,但顯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而且,萬一秦叔寶仍是不允這門婚事,自己便顯得更加尷尬了。

李恪的過分熱情和特殊照顧,反倒讓秦慕白感覺到一絲不適。看來在吳王府為官,並非是什麼長久之計,左右便難脫依靠裙帶的尷尬之嫌。

“你我之間就不用這麼客氣啦!”李恪無所謂的笑了笑,拍拍秦慕白的肩膀朝前走。下人牽來兩匹馬,他瀟灑利落的翻身上馬,在馬上笑道:“來,比比騎射。”

“恭敬不如從命。”秦慕白跳上馬鞍坐定,二人各綽起一把騎兵用的角弓,策馬奔騰開來。

相對於步兵用的長弓,角弓顯得稍短,但是弓身更硬更結實,需要更大的膂力來施射。騎射,也向來就是箭藝中最難的一門。大唐軍中,凡騎射出眾者就編入越騎隊,是最寶貴和最彪悍的隊伍,是戰鬥中催城拔寨攻破敵壘的先鋒利刃。

這就像現代社會裏,會打籃球的雖然很多,可能灌籃的卻是少數。

秦慕白和李恪,現在要比的就是灌籃。

箭術的底子雖然強於李恪不止一星半點,可秦慕白的騎射練的日子並不長。配合了騎術來施射,他還真比李恪強不了多少。就算是盡了全力,也就是與李恪射個不分上下。

“痛快!還是慕白這樣的人,才配當本王的對手!”李恪騎在馬上哈哈的大笑。秦慕白按馬落在他旁邊,正待說話,驀然發現圍牆邊一團花綠的東西一閃,砰的一聲落到了地上。

二人定眼一看,原來是一隻彩色帶花邊綴絲的球兒。

“隔壁踢過來的,有人在玩蹴鞠?”李恪拍馬上前撿起那個彩鞠,還放到鼻前聞了一聞,“有香味。女人踢的彩鞠。”

大唐玩蹴鞠的風格比較獨樹一幟,比的是誰踢得高踢得遠。這不,一個彩球從隔壁院子裏踢了過來。

這時,隔壁也果然響起了一片嘰嘰喳喳的女聲。

“哎呀,踢過去了,怎麼辦?那可是吳王府耶!”

“誰去撿?誰去撿?”

“還撿呢,不被吳王怪罪就算幸運啦,希望這時候王府後院沒人吧!”

李恪神秘兮兮的笑道:“慕白,你說我是該怪罪她們,還是一腳給她們踢回去,再或者,我們幹脆過去和她們一起切磋球技呢?”

“這不用選了吧,你都把‘再或者’說得這麼親切了。”秦慕白不禁笑了起來。這個李恪,明擺著是個風流種子。

“好建議。走。”李恪二話不說,翻身就騎上了馬準備要走。

“還好你的選項中沒有‘翻牆過去’這一項。隔壁是哪戶人家?”

“哪戶人家不重要,我隻記得那裏住著幾個漂亮的姐妹,豔名遠播。”李恪滿不在乎的拍馬前行,“快走吧,讓佳人久等可就大煞風景了。”

“說得好像人家跟你約好了似的……有才的人。跟我一樣命犯桃花。”秦慕白勾起嘴角微笑,欣然拍馬跟上。

花開堪折。

主動創造豔遇這樣的事情,秦慕白一向比較感興趣。這回倒好,還碰上李恪這樣一個臭味相投而且實力強大的家夥。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12:47 AM

第15章 牆裏秋千

應國公府。

高門大戶,漆紅瓦綠,鬥拱飛簷的豪宅,卻隱約帶有一絲寂落的蕭敗之意。就連門前的大柱上,也有了一些斑駁的油漆。

李恪和秦慕白活像兩個登徒子,站在大門前不約而同的露出了浪笑。

“殿下,我們就這樣闖進應國公府裏,妥是不妥?”秦慕白問道。實際上他更想問這應國公是什麼人,唯恐露陷罷了。

“有什麼不妥。本王卻是他們請也請不來的貴客。”李恪滿不在乎的一笑,跳下馬來將馬鞭扔給身邊的小卒,背剪雙手仰頭看了那灰暗的牌匾一眼,嘖嘖道,“真是滄海桑田時事變遷哪!本王曾記得聽說過,當年武士彠續弦迎娶前隋宗室楊氏之女時,主婚的可是我皇族長公主,那是何等的風光。想不到武士彠去世不過兩年,武家就落迫到這樣的境地,連大門上的油漆都剝落了。”

言多必失,秦慕白沒有接話,卻在心裏琢磨著:應國公武士彠……武士彠,怎麼聽著這麼耳熟,好像在電視裏聽過不少次呢?

應國公府的大門敞開著,門口也沒有家丁門子守備。兩個登徒子堂而皇之的大步走進去,看到院落裏許多地方陳草濫艾的鋪陳,條廊走道的許多地方積攢了厚實的灰塵,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蒸蒸興旺的貴族家庭。

“難道這應國公府裏,多年沒有住人了新近才搬來麼?”秦慕白問道。

“肯定是。”李恪說道,“武士彠任荊州刺史,死在任所。這長安的應國公宅子多年沒什麼人打點。一年多前武士彠去世後,朝廷下旨令準許武家後人遷回長安來居住,想必這才搬來不久。要不然不可能連下人仆役都這麼少。慕白,我們不要談論這種事情了——你難道沒有聽說過,這武士彠續弦的老婆可是個大大的能人?”

“怎麼個能法?”秦慕白問道。

“生女兒厲害啊!”李恪英俊的臉龐上浮現出一絲浮浪的怪笑,低聲道,“她嫁給武士彠後,一連生了三個女兒,那是一個比一個漂亮,個個如花似玉。尤其是那二女兒……武家雖是遠居在荊州,豔名已傳遍長安城!”

“那的確是漂亮到一定境界了。”秦慕白不禁發笑。

二人帶著五六個甲兵走進府院也有一段路了,居然左右不見一個府裏的人出來張羅。雖說“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是個誇張的說法,但長安城裏的治安的確一向極好,豪門大戶的人家白天也從不關門,以示“開懷納容”的胸襟。不過,像武家這樣冷清且粗心的大宅院也就當真少見了。

李恪停住腳左右環視一眼,有點不耐煩的擺擺手。身邊五六個甲兵扯開嗓子大吼:“有人沒有?”

連吼數聲,方才有兩個二十餘歲的青年帶著兩名老仆匆忙趕出來,看到這副陣仗顯然有點驚駭,慌忙來迎。

“在下武元慶、武元爽——有失遠迎。不知貴客如何稱呼?”那兩名青年長得挺像,看來該是一對兒胞兄弟,麵帶惶恐不安的拱手問道。

“大膽!吳王殿下的名諱是你能問的麼?!”

元慶、元爽二兄弟整齊的身體一顫,慌忙拜倒:“小人有罪,望殿下開恩釋責!”

這武元慶、武元爽,便是武士彠的一對兒子了。

武士彠身前雖然貴為一品應國公,也曾在唐初風光無限,不僅位列八座宰相之一而且統率禦林軍極寵於一時,但那已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他是高祖皇帝的寵臣,在李世民玄武門之變後,一度遭到秦王府舊臣的排擠,外放為官再也沒有回朝過。雖說他死後李世民也挺給麵子的將他追認作三品尚書,並準許他的後人繼承爵位田產並回長安居住,但也就是個門麵上的功夫罷了。現在的應國公府,在王親貴族之間可以說是一點也不值錢了。

武家的衰落,已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也就難道這武家的兩位公子,來到了王公遍地的長安城裏隻能唯唯諾諾連大氣也不敢出,就不用說麵對皇室親王了。

“不知者無罪,起來罷。”李恪隨意的說道,“本王隨意走走來串串門而已,你們不必緊張——帶路。”說罷,他拿起那個彩鞠在手裏掂了一掂。

武元慶和武元爽慌忙起身,看到李恪手裏的那個彩鞠心裏已經明白了七八分。一時間,兄弟二人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也不知是驚是喜,是憂是怕。

落迫的武家突然有個親王降臨,無異於窮鄉僻壤的村莊裏落下一隻金鳳凰——可這隻金鳳凰,來幹嘛的呢?賜福,還是降罪?

一路心中忐忑,武氏兄弟小心翼翼的帶著李恪和秦慕白等人,來到自家後院的馬球場邊。

“沒你們的事了,走吧。”李恪一擺手,活像使喚自家奴才似的將武家兄弟趕走了。那些跟來的甲兵,也遠遠的候著,沒有跟過來。

若大的馬球場多年無人修楫,敗草成堆枯黃一片。可就在這一片衰敗與蒼涼之間,有幾個衣衫豔彩的女子,活像一群天仙精靈在竟相追逐嬉鬧玩耍,青春的活力將這一片蕭瑟儼然裝扮成了一副春滿人間的景象。

兩個登徒子遠遠站著欣賞了片刻,異口同聲道:“不虛此行。”

“你過去吧!”李恪將手裏的球扔給秦慕白,古怪的一笑,“佳人有約。”

“既然來了,何不一起去玩?”秦慕白有點不解的問道。

“我還另有要事去辦。”李恪笑得更加古怪,擺擺手,“去吧,一群美人兒在等你呢!”說罷,居然轉身就走了。

“奇怪……”秦慕白看著李恪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驀然心中一亮,微笑起來。

這個李恪的確是心細。試想,如果他現在和我一起過去……一個親王,一個七品小官,那些姑娘們會把眼光和焦點對向誰呢?不用說,我肯定成為一個擺設和燈泡。這麼說來,他今天倒是有意成全我豔遇一回了。

夠義氣。

正當秦慕白邊走邊尋思的時候,那群姑娘好像也注意到了他,圍在一起嘰嘰喳喳的低聲議論。

“咦,那個人是誰呀?他什麼時候來的?”

“嘻嘻,長得蠻俊的嘛!”

“看、看他手裏拿著的不就是我們剛踢走的彩鞠嗎?”

“哇,難道是吳王派來問罪的?”

……

秦慕白將這些話兒收悉在耳中,心中一笑卻將臉板了起來,大步走近後朗聲道:“這球,誰踢過去的?”

一群女子頓時鴉雀無聲,瑟縮的擠作一團有點驚惶的看著他,大氣也不敢出。

“真是來問罪的喲……”

反客為主了,好嘛。秦慕白心中一笑,將球在手裏掂了一掂,說道:“沒人踢它,難道是自己飛過去的麼?”

掃視這群女子一眼,七八個人,三個主人小姐,另外幾個明顯是丫環婢子打扮。正如李恪所說,這三姐妹是一個比一個漂亮。

其中有一個桃臉的小姑娘最為醒目和出眾,杏眼柳眉粉麵桃腮,脂膚如雪曲線婀娜,珠圓玉潤光彩照人,小小年紀胸前卻是生得飽滿如峰。一雙靈動的大眼睛中閃耀著好奇的光芒,撲閃撲閃的看著秦慕白,卻不像其他的女子那樣有半分的怯意。

“這小姑娘絕對有傾國傾城一代妖孽的潛質。換作是在21世紀,便是個未來偶像派大明星的胚子。”秦慕白將眼神定焦在她身上,左右上下打量了一眼,心中讚歎。

堪稱驚豔。

在自命風流閱女無數的秦慕白看來,堪用“驚豔”形容的女子,已然是不多了。

“是不是你踢的?”秦慕白毫不猶豫的將手,指向了她。

那桃臉女子驚咦一聲,脫口而出:“咦,你怎麼知道的喲?”

“嘻嘻……”旁邊的女子突然發出了一陣笑聲。顯然,秦慕白並沒有嚇住她們。實際上,秦慕白也並沒有裝作多凶,沒讓她們真的感覺到了敵意。

一名年長點的女子上前半步,恭敬的施了一禮,輕啟朱唇道:“尊駕恕罪,不關妹妹的事,這彩鞠卻是賤妾踢不小心過去的。賤妾武氏,夫家賀蘭。不知尊駕如何稱呼,在吳王府官居何職?”

“這女子該是這三姐妹中的大姐了,倒是個省事又得體的角色。自稱‘賤妾’,原來已經嫁給了賀蘭家為人婦。”心中暗忖了一回,秦慕白微笑道,“在下秦慕白,吳王府內帳校尉。”

內帳校尉,便是親王的近身武官。秦慕白這麼一說,倒真像是被李恪派來問罪的了。

“原來是秦校尉,失敬。”那女子臉色微變略微一絲惶然,再度施禮,“妾等無禮冒犯了吳王,還請秦校尉在吳王麵前多多擔待……”

“好說。”秦慕白笑了一笑,正要繼續說話,那桃臉小姑娘突然跳了出來,哼了一聲道:“慢著,秦校尉。不幹姐姐的事兒,這彩鞠的確是我踢過去的。若要拿人,便拿我吧!”

“二妹不可無禮!”武氏大姐慌急將她拉住,又來給秦慕白賠禮,“妹妹唐突,校尉莫怪。”

“姐姐你幹什麼嘛,這球分明便是妹妹踢過去的!”桃臉姑娘掙脫大姐的手,毫無怯意的上前一步,伸出一手到秦慕白麵前來,露出凍得發紅的纖纖玉手與粉嫩如藕的半截皓腕,杏唇小嘴兒一嘟,“來,鎖我去嘛!”

秦慕白嘴角輕微一揚,看著這隻漂亮到妖孽的小手兒,一時詭異的居然有了食欲。

真是秀色可餐。

“說,你叫什麼名字?”

“武照!”桃臉小姑娘不假思索,大聲一字一頓道。

“叫什麼?!”秦慕白眉頭一擰,心中詫異。

“武照啦!”桃臉小姑娘突然咯咯一笑,宛如黑亮寶石的一對美眸瞬時笑彎如月,看著秦慕白笑道,“你年紀輕輕的,莫非還耳背了?”

“哎呀,二妹不可無禮,怎麼說話的?”

……

武照!武家二女!

武士彠!應國公!

長女嫁賀蘭氏!……

那眼前這個桃臉小姑娘,豈非就是曆史上後來的……一代女皇武則天?!——還這麼小,沒有被征調入皇宮呀!

雖說對大唐的曆史不盡然十分了解,但事關武則天的電視劇可是多如牛毛。秦慕白想不知道這些,怕是也難。

乍一聽到武士彠等這些,秦慕白隻是覺得耳熟。但“武照”二字,誰不是如雷貫耳?後來武則天登基前後,自創一個音同於照的“曌”字,武曌之名從此震爍古今。

寒風疾掃枯草飛揚,秦慕白不知為何,感覺到一絲涼意。但心裏又隱隱有點興奮的感覺。

“我竟然……在調戲曆史上的唯一女皇。而且,還幻想著跟她豔遇一把,真是造孽!”秦慕白不經意的搖了搖頭,臉上泛現一絲古怪的笑意,“但是,如果真能和史上唯一女皇有點什麼,也真夠刺激的!好嘛,她現在別說是女皇,就連皇宮都還沒有進……”

“嘻嘻,姐姐你看!這個俊哥兒呆了呢!”武照拍著凍得通紅的小手兒咯咯笑道,“這人可算是有趣了,哪像是來問罪的,倒像是個被姐姐的美色迷住了的登徒子。”

“二妹,你這嘴巴當真是……秦校尉千萬恕罪!”武家大姐慌忙施禮賠罪。

“無妨。”秦慕白微然一笑,再度將那武照上下打量數眼,說道:“其實,吳王殿下是命在下來還球的。不過,有個條件。”

“校尉請說。”

“若是踢球能勝得了我,這球便還得你們,而且賞絹一匹。”秦慕白信口開河,將剛剛射箭贏來的一匹絹當作了籌碼,掂著彩球說道,“若是輸了,你們武家姐妹,不妨就賞臉與我等共進薄酒一杯。”

秦慕白將‘我等’說得曖昧,似有非無的將李恪也到了應國公府的事情揭出一角,由得她們去猜。想來,她們就算是想拒絕,應該也是難了。

“如此,恭敬不如從命了。”武家大姐嫣然一笑,眼下也算是明白了,秦慕白並非是來問罪,不過是借口來玩樂的罷了。

再加上秦慕白平易近人本身就頗有風流氣度容易吸引女子,氣氛一時變得輕鬆起來。

武照嘻嘻的一笑:“俊哥兒,來,把球扔過來。我先踢!看你能否比我還踢得高,連姐姐都踢不過我的,嘻嘻!”

“這麼玩未免太過無趣了,而且沒有技術含量。”秦慕白笑著將手指向馬球場邊的兩顆小樹,說道,“將那兩顆樹中間拉上兜網,誰能在二十步開外將球一腳踢進去,就算是贏。”

“嘻嘻,這個玩法倒是新鮮,好耶!”武照雖是發育得有點過分成熟,但實際不過十三四歲,卻比其中任何一名女子都要活潑好動,而且絲毫不怯生人。她一步跳過來從秦慕白手裏搶過球,就自高奮勇的支使手下的丫環去扯兜網了。

“嗯,和未來女皇比試點球,應該是蠻有趣的。”秦慕白不禁笑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12:49 AM

第16章 一紙婚約

半個時辰後。

武家馬球場上,一片鶯歌燕舞笑語嫣然,時時傳出一片驚喜的歡叫。

秦慕白哄女孩子開心的手段,從來就不差。

“好耶!二娘子又踢進了一個球!秦校尉,你要加油哦!”一群女子拍著巴掌喊道。

秦慕白和武照,儼然已經成了這群人當中的核心。

唐時人們便習慣稱呼女子為‘娘’或‘娘子’,不管是否成親的都可以。就跟稱呼男子為‘郎’一樣,隨意中帶有尊敬味道。但凡“小姐”這樣的稱呼,那是專用來指妓女的。

武照拍拍手,叉起腰來嘟著嘴,偏過頭不無挑釁的看著秦慕白咯咯的笑道:“秦校尉,你可千萬別輸給我喲!”

“為什麼?”秦慕白微然一笑,“莫非在下輸了,就得以身相許?賭約中似乎並沒有這一條。”

“嘻嘻!”一群女子掩嘴失笑,竊竊私議道:“這個秦慕白真是一雙好嘴,雖然言語中略帶輕佻,從他口裏說出來卻隻有風流味道,端的能哄人家開心。”

好在唐時民風開放,秦慕白這樣的言辭舉措並不算十分出格,反道能討得姑娘喜歡。

“哼!你若相許,我還不要呢!”武照跺了跺腳,俏臉微紅的爭辯道,“除非你!……”

說到這裏,她自覺語失,吐了一下舌頭生生的停住。

秦慕白正準備踢球呢,故意將動作停頓,展顏一笑看著她:“除非在下如何?”

“嘻嘻,二娘子你快說呀!”一群女子圍著武照打趣的笑鬧開來,武照的桃腮粉臉都給紅透了。

“討厭了!你們怎麼盡是胳膊肘兒往外拐嘛!”武照羞赧的和眾人打鬧開來。

唯有武家長女大姐顯得端莊穩重許多,意味深長的微然一笑,輕輕走到秦慕白身邊來說道:“秦公子休要當真,二妹向來是口無遮攔肆意胡說慣了。”

“我若是不小心當真了呢?”秦慕白笑得古怪。這不明擺著,這位武家大姐過來是有話要說嗎?當然要給她麵子,將該話題深入研討下去了。

武氏大姐淺然一笑,顯然也是心領神會,說道:“秦公子端的是心細如發又風流多情之人。實不相瞞,我家這二妹自幼便是個活潑好動又心高氣傲的人,雖是女兒家卻性如男兒。今年虛歲十四,猶在待字。母親兄長問起她婚嫁一事,換作是我們肯定是羞赧不敢言語,她卻說,除非是名門望族或是英雄風流人物,不嫁。”

“名門望族,英雄風流,有意思。”秦慕白笑了一笑,不再說下去巧妙的將話題打住。

欲擒故縱,猴急可辦不成什麼好事。

“秦公子可有心意?”武氏大姐卻沒想輕易放過,伺機追問道。

“依大姐的意思,便是在下符合她的標準了?”秦慕白不禁笑道。

憑心而論,像武照這樣的美豔絕倫又早熟帶著幾童稚的小女孩兒,是男人見了都會動心。不過見第一麵就談婚論嫁,對秦慕白而言未免太荒唐了一點。

這就跟吃人參果一樣,得慢嚐細品。如同豬八戒似的一口吞了味道都沒嚐到,顯然不是秦慕白一向的風格。

“秦公子當真以為賤妾不認得你麼?”武家大姐淺然一笑,低聲道,“如今你的大名已經響徹長安城,彈得一手絕妙琵琶,連皇帝都讚歎不已,稱你為‘一代宗師’,便是目前一個家喻戶曉的紅人。秦家三公子,名門望族,英雄少年風流人物,豈不是正好符合?再者,家父在世之日,與令尊大人還略有交情。這且非是親上加親的好事?”

‘怪不得她改口稱我為公子了。’秦慕白異訝的看了她一眼,心裏就琢磨開了。

名門望族之間門當戶對的通婚,在大唐來說太正常不過了。武家雖然落魄了,但好歹也是初唐望族,而且武家姐妹的母親還是前隋宗室女楊氏,門第並不輸給秦家多少。

隻是,這已經出嫁到賀蘭氏的武家大姐,怎麼就這麼心急要嫁妹呢?

略作尋思,秦慕白算是想到了一些東西。武家久離長安而且家族落魄了,在長安沒了任何根基。如果能在回長安之後,在短時間內就與豪門大戶結下姻親,多一個秦家這樣的親家照應,對武家而言自然是大好的事情。不說風雲再起卷土重來,起碼可以更佳的立足生存下去。

武照不過是後娘生的庶女,對武家而言並不值錢。用她來換取這些利益,顯然是一本萬利的好事。

這世上果然是沒有白吃的午餐,豪門大戶間的每一寸地方,都滲透著利益勾連啊!

“姐姐,你們躲起來嘀咕什麼嘛!秦家的俊哥兒,快踢球呀!莫不是你真的怕輸了!”武照百靈一般的聲音響起來,秦慕白和武家大姐隻得暫時停止了這番議論。

“秦公子若有意,不妨與我家兄長和母親詳談。”武家大姐扔下這句,饒有深意的微笑著走開了。

“難道我真的命犯桃花?這都穿越轉世了,隻要沾上女人的邊就能扯出故事來。”秦慕白眨巴了幾下眼睛,拿起球一腳踢開去。

中國男足的赫赫威名,並沒有嚇住像秦慕白這樣的男人,平常沒事就去踢幾腳球。水平雖說不怎麼樣,罰點球總是強項。

但是秦慕白輸了。

以武照為首的一群姑娘們贏得了一匹王府裏賞出的上好彩絹,再加上秦慕白這張妙嘴總是哄得人輕飄飄的,於是個個笑得開懷又愜意。馬球場上彩球與霞衣共舞,春色共風月無邊。

一男眾女,男的還帥氣且風流,秦慕白在這群女子中間,顯然就像是眾星拱月一般了。

玩得正開心,武元慶來了。

武家三女看到這個長兄,都不約而同的安靜了下來,武照更是拉長了臉,悶哼一聲別過臉去。

武士彠已經去世,有道是長兄如父,這武家自然是武元慶做主了。顯而易見,這三個庶女與嫡出的長兄之間,相處得並不十分美妙。

“秦公子,殿下差我來喚請公子過去。”武元慶不敢怠慢,彎腰下身給秦慕白施禮。

武照頓時眼睛一亮,頗有點解恨似的勾起嘴角,帶幾分邪惡與得意的笑了一笑。

“在下馬上就來。”秦慕白點了點頭,示意他先走,自己還要跟這些美人兒告別呢。

“那在下告辭,先去吳王處回話了。”武元慶拱手施過禮,饒有深意的瞟了武照幾眼,轉身快步而去。

“嘿嘿!看到這家夥一副仆婢般的下作模樣,我心裏便是高興!”武元慶沒走遠幾步,武照便說話了。

“妹妹休得胡言。”大姐急忙出言封她的嘴,有道是家醜不可外揚。

“有什麼不能說的嘛,哼!”武照撇了撇嘴,不屑又帶恨意的道,“他也就會欺負我們和母親這樣的女流,還讓我們住在後堂雜院不許去正宅呢,昨天不是還說要把我們趕回老家去不許我們住在長安了嗎?連田產都不給半分,分明就是想餓死我們!母親都哭了一晚上,我恨死他了!”

“哎,小妹端的是心直口快,也不論個場合便議論這些事情。”武家大姐無奈的搖頭苦笑,對秦慕白道,“些許家中瑣碎醜事,讓秦公子見笑了。”

“無妨。在下倒是覺得二娘子頗有點巾幗不讓須眉的颯爽英姿。”秦慕白笑了一笑,凝眉審視了武照幾眼,轉身而去。

秦慕白沒走多遠,身後的一群姑娘們就議論開了。

“嘻嘻,這個秦慕白真會說話做人,長得也不賴,是個妙人!”

“二娘子,你莫不是春心蕩漾看上他了?”

“胡說,討打!他不過是個七品小校尉嘛,徒有一番口舌罷了,我怎麼會……”

“嘻嘻,臉紅了,臉紅了!”

……

秦慕白來到武家前廳,李恪大馬金刀的坐在那裏,幾名侍衛廳外候著,他旁邊侍立的是武家兩兄弟,和一個半老徐娘。

想必便是武照姐妹等人的母親,楊氏了。算上年齡,其實她已經是六十左右的人,卻保養得法依舊容光煥發,從她身上隱約可以看出武照的幾分影子。可以想像當年是何等的美豔不可方物。

“妾楊氏見過秦校尉。”楊氏名門貴族出身,為人低調隱忍,身為三品夫人,現在反倒給秦慕白先來行禮了。

“不敢,晚輩見過楊夫人。”秦慕白施了禮,李恪便招手讓他過去。

“來,慕白兄,就坐在本王身邊。楊夫人也請坐,不必拘禮。”李恪顯然是別有用心,有意在抬高秦慕白的身價。笑得也古怪,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秦慕白坐定下來,狐疑的看著李恪,用眼神詢問著他這套舉止的意思。

“慕白,是這樣的。”李恪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的開說了,“你我自幼一起長大,就跟自家兄弟一般。你也老大不小,該說門親事了,對吧?”

“嗯?”秦慕白微一怔,“殿下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怎麼,難道本王說錯了什麼?”李恪詭譎的一笑,“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豈非是人倫正理,楊夫人你說呢?”

“殿下銘曉大義,所說自然無差。”楊夫人回道。

秦慕白心下明白,這兩人一唱一合,算是合上拍了。

“今天帶你來應國公府,其實是為了一件正事。”李恪臉色略沉,十分正式的說道,“本王做媒,讓你迎娶楊夫人二女武照為妻,如何?”

“什麼?”若非是定力超乎常人,秦慕白隻怕是都要跳了起來。

這也太兒戲了吧?!

“你難道沒聽清?還是反對?”李恪正色說道,“應國公乃是從龍功臣開國元勳,武德朝八座宰相之一,一品國公,當今聖上諡封的禮部尚書。論門第論出身論血統,武照可都配得上你。至於人物嘛……你方才也肯定是看到了。不出所料的話,天下沒有男人會對她不滿意。我說得可對?”

“誠然不差。”眼見李恪拿出了親王的派頭義正辭嚴的,秦慕白隻得苦笑,總不能當著楊夫人的麵去打李恪的臉嚴辭拒絕。

這個李恪,真能裝逼。

話說回來,武照……也的確是個極品女人。要說有男人看了她不動心的,要麼是虛偽,要麼是宦官。

“那就這麼定了。”李恪放聲哈哈的笑,一手拍在自己的大腿上,“君子成人之美,我今天想必該是做了件大好的事情。”

“殿下等等!”秦慕白出聲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歹,也該征詢一下楊夫人和家父的意見。”

這是秦慕白能想出來的最後托辭了。雖說是對武照的感覺不錯,但這種一見麵就拍定婚事的事情,在他看來的確就是大煞風景,就跟豬八戒吃人參果一樣,味兒都沒嚐到,就落了肚子。而且,喜歡喝牛奶,就非得養頭奶牛麼?

“你放心,本王是那種辦事輕率唐突的人嗎?”李恪哈哈的笑,“楊夫人自己在此,她的意見如何豈非是明擺著,否則本王還能強她所難嗎?還有,你剛剛在後院和武家姐妹等人玩蹴鞠的時候,本王就去了一趟貴府,將這件婚事跟翼國公秦叔寶賢伉儷說了。”

“什麼?”秦慕白不禁啞然:這個李恪,辦事效率也賊高了一點……這究竟是一時興起,還是早有預謀呢?再或者,兼而有之?

君子成人之美,他成全了我的美事,是不是我們秦家就欠他人情,要成他美事了?……如意算盤,打得不錯嘛!

“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其實令尊和令堂也一直在惦記著你的婚事。”李恪詭異的一笑,說道,“門當戶對,有婦如照,還有什麼可挑剔的?你母親就不必說了,喜不自勝恨不得今天就將佳婦娶過門去。就連你那一向不動如山的父親,也露出幾分喜色。”

秦慕白無語了。

眼下這情形,看來是伸脖子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那就……勉為其難吧!

“看來慕白兄也沒有意見了,好嘛!”李恪一拍手,“你們今天就定下婚約。楊夫人,你的意見呢?”

“妾一介女流,完全聽憑吳王殿下的主張。”楊夫人深看了秦慕白幾眼,滿意的點頭微笑。顯然,她這個丈母娘對秦慕白這個二女婿,還是相當滿意的。

很快,李恪像變戲法一樣從懷裏掏出一份紙箋,居然就是婚契。上麵果真早就有了武元慶和秦叔寶的簽字和母親劉氏的手印。

“這個李恪,還真是神奇!”秦慕白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

“你們母婿倆簽字畫押,這定婚契書便算是完備了。”李恪說道,“我這個大媒人,再來和你們商量其他的事情。”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12:50 AM

第17章 強賓壓主

誰說強賓不壓主。

堂中,李恪、秦慕白和楊夫人三人合演著一出戲,武家的兩兄弟顯然成了看客一般的人物。雖說長兄如父,武家的事情現在由他們做主,但顯然李恪沒準備給他們什麼麵子。

自家的事情自己做不了主,武家兄弟的心裏雖然挺不是滋味,但也不敢表現出半點反感,甚至還有那麼一點欣喜。不管怎麼樣,送出一個不討自己喜歡的異母庶出妹子,結下秦家這樣一門親家,對他們來說也算是好事。

秦慕白和楊夫人分別在婚契上簽字畫了押,李恪將那婚契一抖,哈哈的大笑:“今天大好的日子,當擺宴慶祝。來來來,就讓本王這個媒人做東,宴請你們兩家的人來敝府慶祝。”

話剛落音,武家兄弟如同遭到電擊一樣整齊的渾身一顫,激動的拜倒下來:“謝殿下恩典!”

如此突兀。

眾人一怔,武家兄弟的臉頓時紅到了脖子根兒。

這受寵若驚的奴才嘴臉,當真是有點丟人到家了。

“哈哈,起來,免禮罷!”李恪擺擺手笑道,“楊夫人,關於婚娶日期的事情,我想先聽聽你的意見,稍後見了翼國公,小王也好回話。”

武氏兄弟灰溜溜的站起來,尷尬的站在了一旁,垂手而立乖乖的聽著。

楊夫人道:“家夫新喪不過年許。按大唐禮製,新婦三年不論婚娶。算算時日,還有一年多的時間。到時候,小女照兒也就到了十六及笄之年……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嗯,我大唐以孝治國,為父服喪這是應該的。好嘛,就等應國公三年喪期滿後,再行婚嫁。想必翼國公也會應允。”李恪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哈哈的笑,“今日成人之美,好事。本王很開心。稍後到敝府,諸位可要開懷暢飲一醉方休。”

“謹當遵命,謝殿下恩典。”眾人一起拜謝,末了楊夫人又道,“賢婿,《禮記?曲禮》有雲,女子許嫁,笄而字——如今照兒已經許配給你,你既是夫家,當給她娶個表字才是。”

“嗯?楊夫人說得在理。小王一時疏忽,倒是忘記了。”李恪拍著巴掌,“慕白,還不快應了嶽母大人的命?”

“恭敬不如從命……”秦慕白略作尋思,心中一亮微然笑道,“嶽母大人在上,小婿觀二娘子傾城之色嫵媚無雙,不如就字‘媚’如何?”

“武媚?媚娘?好字,端的是好字。”楊夫人頓時喜笑顏開,“武家有習俗,從夫家這一輩上起,後代子女都以字行。從今往後,照兒的稱呼便改作——媚娘!”

“武媚娘,好名字呀!”李恪爽朗的哈哈大笑,一揮手,“慕白,本王且先回府安排宴席。你就留在這裏,和嶽母舅子們好好聊聊。宴席準備妥當後,本王會再差人來叫你們。”

“多謝殿下。”

李恪揚長而去。

秦慕白半晌無語。左思右想,今天該是著了李恪的道,中了他的計。雖說是溫柔的圈套、善意的陷阱,但秦慕白對李恪這個人的認識瞬間加深了數層。

這個人,也就二十歲左右,卻這麼聰明、有心計、辦事有章有程滴水不漏。

出身於皇室,從小在陰謀詭計與權謀心術中泡大的人,果然與常人不一般。

“賢婿,在想什麼?”楊夫人麵帶微笑的輕聲道。武元慶兄弟也走上前來,一起對他拱手:“賢妹夫頭次登門,愚兄等有失地主之誼,還請恕罪。”

楊夫人不經意的退開幾步,低下頭謙卑的站到了一邊。

秦慕白將這小小的細節收悉於胸,心中想起了此前武照說起的,她們母女受這兩兄弟欺負的事情。

一時計上心來。

“二位舅兄,小弟有一個建議,不知當講不當講。”秦慕白說道。

“賢妹夫盡管示下。”武氏兄弟拱手而拜,小心翼翼的問道。

秦慕白微自笑了一笑,說道:“我既已和媚娘許下了婚約,那我們兩家也算是一家人了。婚期在一年多後,這段時間媚娘仍要住在應國公府。她既已是我秦家的人,是我秦慕白的妻子,我就沒理由讓娘家再養著她。小弟這麼說,是正理吧?”

武氏兄弟麵露疑竇的一怔,說道:“賢妹夫這是說哪裏話,豈非是太過見外?”

“不然。”秦慕白微笑道,“小弟雖然初入仕途,但好歹薄有俸祿和田產。小弟的意思是,將自己的三頃五十畝職份田田產送給媚娘,也讓她有所生計。免得傳出去,說我秦家不識體統。二位舅兄也就不要將她們母女送回老家了,給小弟一個麵子讓她們暫時住在應國公府。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啊?!”武氏兄弟二人整齊的一怔,頓時呆了。

這些事情……他怎麼知道的?這不是擺明了在將我們的軍嗎?他故意說獻出自己的田產,還“求”我們收留她們,且不是指桑罵槐說我們欺負了她們母女,逼我們分家產給他,否則他定然不肯善罷幹休啊!小小年紀心術這麼厲害,不動聲色含沙射影,強賓壓主這就要來收拾我們了……可恨,他偏卻是秦家三公子,還有李恪撐腰!

“賢妹夫過慮了,愚兄可從來沒想過將她們送回老家呀!”武元慶慌忙道,“不僅如此,愚兄正與二弟商議,要將朝廷撥下的田產,劃出一半送給母親大人,讓她撫養二妹與三妹。這國公府裏的財產,也分得她們一半。都是一家人,就該和睦相處共享富貴嘛,哈哈!”

“是嗎?原來大舅兄如此深銘大義,倒是小弟自作小人了。”秦慕白拱手拜了一拜,麵帶歉意的笑得很自然,“那也就是說,今天,嶽母大人和媚娘以及三妹,就可以住到正房來,而不是居住在後院雜房了?”

“那是自然、那是肯定的!”武元慶的額角冷汗潺潺,臉上卻帶著笑忙不迭的頻頻點頭稱是。

楊夫人在一旁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眼角的魚尾紋皺得更深了,表情雖是淡然,眼神中卻流露出許多欣慰的笑意。

這個女婿,好樣的!

武元爽則是低著頭,都沒敢正眼去瞧秦慕白,心裏一個勁兒嘀咕:這個姓秦的小子厲害呀,欲擒故縱笑裏藏刀,軟刀子殺人不見血……還以為攀上了一顆大枝以後在長安能混得好一點,沒成想卻是這姓楊的婆娘和那兩個小野種以後有了撐腰的,我們兄弟在武家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如此,小弟便謝過大舅兄了。”秦慕白正兒八經的拱手拜了一拜武元慶,卻讓他感覺到一陣心驚肉跳。

肉疼!

這一拜可真不便宜,平白的就損失了一半的家產!可恨!

可這不便宜的一拜,還得拜回去。

武元慶恨不得一口生吞了秦慕白,臉上雖是鐵青了卻不得不努力擠出笑來,故作輕鬆和大方的給秦慕白回禮。

瞧這一家子和氣的,外人見了,指不定還要拍手稱讚。

楊夫人站在一旁,老臉含笑心裏樂開了花。

那叫一個解恨,痛快淋漓!這個女婿,端的是不簡單,是個妙人兒!

“賢婿,宴席想必還要些時辰,待為娘親自下廚為你做幾道宮廷禦膳小點來嚐嚐。”楊夫人上前來拉著秦慕白的手,就要讓他往正位上坐。

東床嬌客,來了老丈人家哪有坐正位的理兒,這楊夫人分明就是有意讓秦慕白死死壓住元慶元爽兄弟二人。

秦慕白又何嚐不知道她的用心,也不做推辭,大搖大擺的坐了下去。

武氏兄弟倆瞪大了眼睛,眼睜睜的看著秦慕白堂而皇之的坐在了剛剛李恪坐過的正位上,一起猛咽口水,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賢婿且稍坐,為娘去去就來。”楊夫人衝著秦慕白感激的會心一笑,翩然而去。看她步履輕盈,仿佛瞬間年輕了二十歲一般。

楊夫人走了,武氏兄弟也不好幹愣著。隻好強顏歡笑乖乖的在秦慕白下首坐下來,陪他喝著茶,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秦慕白看到這兄弟二人憋屈又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心裏好一陣笑。

一對小人兄弟罷了,有怒氣又怎麼樣,翻不起什麼大浪。想比之下,秦家可比這武家和睦多了。

楊夫人去了許久方才帶著幾疊兒點心回來,看她滿麵春風的樣子,心情果真是好到了極點。恐怕至從武士彠去世之後,她還從來沒像今天這樣揚眉吐氣心情痛快過。

“賢婿定要多吃一點。”楊夫人說這話的時候,看著秦慕白的那眼神活像是打量著自家的兒子。

俗語常說,丈母娘心疼女婿那可都是真心的,就等於是心疼自己的女兒,這話真是不假。

對楊夫人而言,這個女婿不僅是要心疼,更值得仰仗。以後,她們孤兒寡母,可就全靠他來扶持了。

此刻,楊夫人很有一種在絕境之中抓到了救命稻草的感覺。秦慕白對她來說,就如同一顆閃閃的救星,出現得太及時了。

茶喝了,點心也吃了,秦慕白和這幾個人實在是沒什麼話題可聊,於是起身告辭。

楊夫人和武家兄弟倆將他送出大廳,秦慕白將他們請住,自己出門去了。

今天這事,還真是曲折百回,富有戲劇性。本來是兩個登徒子來獵豔涉色,卻沒成想辦成了一宗婚事。

從此世上,豈不是少了個蘿莉,多了個人妻?

秦慕白正在惡趣味的悶頭尋思,冷不丁身邊傳來一聲嬌斥:“喂!”

不用回頭看,發出這等魔鈴般攝人心魄嗓音的,除了小妖孽武媚娘,還能有誰。

“何事喚我,媚娘?”秦慕白站住腳,看著她微笑。

武媚娘雙手叉在飽滿的胸前,斜倚在一顆幹枯的桃樹上,似乎有點氣憤的急劇呼吸,因此一對飽滿輕微的起伏。深擠出來的溝兒,端的勾魂奪魄。

“誰讓你娶我的?”武媚娘雙手一撒,快跨兩步走過來。小嘴兒一撇,瞪大眼睛怒視著秦慕白。

不裹腳的女人走路就是好看。

秦慕白很無辜的撇起臉撇開手:“媚娘,我也是受害者,被逼的呀!”

“你說什麼?你你你!……”武媚娘頓時氣煞了,指著秦慕白氣得跳腳,“你這壞蛋,得了便宜還賣乖嘛!敢情和我許了婚,你還覺得很委屈嗎?”

“還有,不許叫我媚娘——我名為照!”

秦慕白呵呵的笑。有趣。

“接著跳,真銷魂。”他不好懷意的一對眼神落在武媚娘飽滿如峰的胸前,抱著肘,調侃的笑道:“以後,你就是我的女人了。誰敢欺負我,告訴我。我第一時間把他轟殺至渣。”

“就會吹牛!哼!”武媚娘忿忿然的撇了撇嘴,別過臉去甕聲道,“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才不依。我不要嫁你。”

“你說謊。”秦慕白麵帶微笑,“你的眼神告訴我,你現在甭提有多高興了。嫁給我,你心安理得非常滿意。”

“你……真厚臉皮!”武媚娘的臉一下就紅了,又好氣又好笑的罵道,“沒見過比你還厚顏無恥的家夥!你別做夢了,我是肯定不會嫁你的!”

“是麼?”秦慕白不以為意的一笑,雙手剪背輕踱幾步,悠然道,“但是,那恐怕由不得你呢!在我大唐,不管是律法還是風俗,都決定了你非我不嫁。除了我,天下也沒人能再把你娶走。這一點,你想必是不會置疑。”

武媚娘小臉蛋兒輕微的一顫,悶悶的哼了一聲撅著嘴別過臉去。

雖說大唐民風開放,但仍是典型的男權社會。不管是律法還是世俗的道德,都隻允許男方有悔婚和休妻的權力。女方,是絕對不可以自悔婚約或是提出離婚的。否則,就像女人紅杏出牆偷了漢子被捉奸在床一樣,會受到世俗的唾罵,而且要受到法律的製裁。

“不過,話雖這麼說,我倒是想聽聽你為什麼不肯嫁我?”秦慕白話鋒一轉,問道。

可算是問到武媚娘的心坎兒裏去了。

“說了半天,這才像句人話。”武媚娘哼哼了兩聲,甕聲道,“你雖然出身將門豪族,但卻是庶出之子,官職僅七品。以後想要娶我的王親貴族公子們一定多了去,我憑什麼要嫁給你?”

“有自信,我喜歡。”秦慕白輕鬆的笑了一笑,“那你說說,要什麼樣的人娶你,才算是夠格?”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12:52 AM

第18章 喜事盈門

“朱門大戶,英雄風流,這隻是兩個最基本的條件。”武媚娘小小年紀,卻背剪起手擺出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春蔥般的玉指邊說邊點說得有條有理,“另外,還有兩個最重要的條件。其一,我父親當年曾是八座宰相之一,如今仙去也被封為三品尚書。他老人家一直是我最仰慕的人,我的未來夫婿,一定不能比他老人家差。”

“那還有其二了?”秦慕白不禁笑了。這跟前世接觸過的那些美女,張口閉口說‘要有車有房’是何等的相似。雖說有點市會,但也的確是挺現實的問題。不奇怪。

“當然。”武媚娘揚起臉來活像一隻驕傲的小孔雀,朗聲道,“雖說天下名仕多清高,視錢財如糞土,但我卻以為無錢萬事不可成。所以,我的未來夫婿,還要富甲天下。”

“官居三品位列宰相,還要富甲天下?”秦慕白放聲哈哈的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不許笑!哼!”

“媚娘,你說的這些,我可以答應你。但你記住,我肯定不是為了你一個女人才去做這些事情。也就是說,就算你不提出這樣的條件,我秦慕白也會朝著這樣的目標奮鬥。總有一天,我會辦到。”秦慕白麵帶微笑,悠然道,“不過你也記好了,誰也不能保證我秦某人到了那一天,還願意娶你。或者說,你還有機會當正妻。”

“你說什麼?!”武媚娘驚訝的瞪大眼睛,如同聽到一段天書一般。

“你沒聽錯,就是這樣。做不到的事情就不保證,這是我秦慕白一向的行事風格。”秦慕白依舊淡然微笑,侃侃道,“如你所說,如果我到了那天,官居三品位列宰相,還富甲天下……你認為,我身邊還會缺少女人麼?在這若大的天底下無論人畜,出色的雄性總是占有更多的雌性,不管旁人是不滿嫉妒還是口誅筆伐,都改變不了這樣的事實。你說,誰能保證到時候,沒有其他女人捷足先登於你之前呢?”

“你、你說什麼?!”武媚娘震驚了,又驚又怒的瞪著秦慕白,說不出第二句話來。

“所以。”秦慕白依舊麵帶微笑,伸出一手,食指輕輕勾著她珠圓玉潤的美妙下巴向上挑起,宛如情人蜜語般柔聲道,“雖然我現在對你一見鍾情願意娶你,你也一定要乖乖的,不要調皮。否則,你等來的很有可能是一紙休書,或者是當小妾的命運。”

“……”武媚娘無語了。恨不得張口一下咬斷了秦慕白這根輕佻的手指。

可她雖然驚怒,卻隱約有點害怕。這個男人……哼,吹起牛來倒是霸道得緊!

“果然是傾國傾城,漂亮得殘忍。”秦慕白的嘴角輕輕撩起,綻出一個標誌性的色而不淫的微笑。收回手,他湊到武媚娘耳邊輕吐氣息,說道:“不過,本夫君還是很希望與你白頭偕老的。所以,最希望看到的是,你乖乖的。”

“休想!”武媚娘恍然回神,突然跳後兩步,惱火的瞪著他。委屈加上驚怒,眼睛裏似乎要滲出淚來。

真是一匹小烈馬,有挑戰性。以前,但凡遇到什麼樣的女人,走過這樣一半的回合那也該是乖乖順服了。

秦慕白依舊那樣微笑的看著武媚娘,說道:“媚娘,你終究是我的人,隻要我想要,你逃不掉的。我們拭目以待。”

“哼……難說!”武媚娘氣鼓鼓的冷哼一聲,別過臉去。這一陣算是徹底敗下來了,可她嘴上怎麼也不肯認輸。

“告辭。”拱了一下手,秦慕白哈哈大笑的揚長而去。

武媚娘這樣的女子,就如同一朵天下無雙卻渾身帶刺的極品嬌豔玫瑰。可遠觀,不可褻玩,更不可采摘,否則就會紮得人鮮血淋漓。

可秦慕白一向就是喜歡摘這樣的花,樂此不疲。因為越難得到的,到手後才越有成就感。所以,他從不嫖妓。他認為,隻有無能的男人,才會去那種地方尋求種馬似的發泄。

“喂!!”走出沒幾步,武媚娘突然又在他身後喚秦慕白了。

“媚娘還有賜教?”秦慕白停住,轉身微笑。

“雖然我很討厭你,但是今天……還是要謝謝你啦!”武媚娘仿佛極不情願的說完這句,又雙手抱胸的別過了臉去。

敢情楊夫人把今天發生的一切事情,都告訴她了。

“以後這種話大可省略。”秦慕白微然一笑,“夫妻之間,還用得著言謝麼?說如同左手從來不會說要去感謝右手。再見!”

“……”武媚娘徹底無語,牙齒切得輕微作響。稍一愣神,秦慕白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庭院裏。

“這家夥,真是個十足的登徒浪子,大壞蛋。”武媚娘跺著腳兒,臉上一陣陣泛紅,又羞又惱偏又有幾分哭笑不得的表情,自言自語道,“娘怎麼就願意把我嫁給這樣的家夥嘛?還說他‘真是個既聰明又多才的妙人兒’,哼,依我看也就是一張巧嘴能吹牛和哄人開心罷了!照這麼下去,以後還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圍到他身邊,要來跟我爭寵呢……哎呀,我幹嘛想這個?誰要嫁給那個大壞蛋了,哼!”

秦慕白走到了吳王府前,略一停頓:我這是該走王府大門,還是像早上來點卯時一樣,從側門而入呢?

府門前戍班的小卒已經抱著拳迎了上來:“秦校尉,你回來了?”然後又用眼神示意,請秦慕白從正門而入。

“嗯……辦完一點事情回來了。”秦慕白一邊說著,一邊很自然的提步往正門走去。打量一眼那小卒,倒是生得濃眉大眼眼神活泛,長相不討人厭一副挺機靈的樣子,於是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姓殷單名揚。以後小的便是秦校尉手下的旅帥了,今後還請校尉多多關照提拔。”小卒抱拳而拜,低聲道,“秦校尉,早上其實是那範校尉……哦不範祭酒有意為難你,不讓你從正門入。小的看到了,卻也是敢怒不敢言。”

按大唐兵製,十人一火是最基本單位,最小的軍官是火長;五火為一隊,長官是隊正;兩隊為一旅,升官是旅帥;兩旅為一團。秦慕白這個管有二百軍士的校尉,就是團的最高長官。而殷揚這個旅帥,就是他最直嫡的手下了,怪不得如此急於親近。

秦慕白微自一笑,伸手在殷揚的肩甲上拍了拍:“還有一名旅帥呢?”

“回校尉話,吳王府剛從安州遷過來,由都督府改作親王府,王府軍中的人員建製還不是十分完善,目前還隻有卑職一名旅帥。”殷揚答道。

秦慕白心中一動,點了點頭:“知道了。有前途,你好好幹。”

“謝秦校尉!”

秦慕白走進王府,殷揚便和身邊的同袍小卒們說開了:“看到沒有,這個秦校尉比先前那個範校尉好相處多了!”

“就是!人家秦校尉出身望族將門之後,也是這般禮賢待人。那個姓範的卻整天眼睛望著天大擺官威,巴不得我們整天像爺爺一般伺候著他。”

秦慕白隱約聽見了身後這些軍士們的議論,不禁微自一笑:對弱者客氣,這便是風度。顯然姓範的不懂這些。手下還缺個旅帥,宇文洪泰那家夥不正好合適麼?我先前也答應過他的……去跟李恪說說。

此刻,李恪正舒坦的躺在院中的一副軟椅上,左右各有一名美姬伺候著。一人輕輕幫他捏著肩,另一人則往他嘴裏塞著精致的糕點。

很享受,很紈絝。

秦慕白才走近沒多少,李恪就先看到了他,坐起身來擺擺手,身邊兩名美姬識趣的飄然而去。

“慕白,人逢喜事應該精神爽才是,你怎麼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李恪戲謔的笑了起來。

秦慕白苦笑的搖了搖頭:“殿下,你今天這是唱的哪一出啊?我真不知道你是一時興起,還是早有預謀。”

“這麼說吧,兼而有之。”李恪哈哈的笑,說道,“不管怎麼樣,武照……哦武媚娘,都是個極品女子,可遇而不可求。我心中一尋思,讓她嫁給你做妻子,卻是非常適合。於是就心生一計,這事兒就成了。”

秦慕白笑了一笑,搖頭。心中想道:顯而易見,李恪是在挖空了心思在對我、對秦家做下人情。目的無外乎是想迎娶四妹霜兒……他這麼風流的家夥,要得到女人也是極為容易,怎麼就對霜兒情有獨衷呢?

“那我就多謝殿下成全了。”秦慕白拱手拜了一禮,說道,“其實在下一直有個問題,想向殿下請教。”

李恪擺了一下手站起來,雙手剪背踱開去,示意秦慕白跟他一起散散步。邊走邊說道:“我知道,你是想問我和霜兒的事,對吧?”

“殿下聰明。”

“慕白,我看你也是個性情中人多情種子。我問你,一個男人不管如何風流好色,他的心中是不是都有一個抹之不去的影子?”李恪問道。

秦慕白略微一怔,點了點頭。

李恪這話說得不錯。沒有人生下來就風流成性,誰都曾經青春懵懂過,誰都會有自己的青澀初戀。

初戀對於男人來說,意味非常,有時候遠比女子對**的感覺更加深入骨髓。

“霜兒對我來說,是無可替代的。”李恪展顏微然一笑,說得很輕柔。這一刻,他臉上再無那種浮浪輕佻神色,取而代之的是那種情竇初開的少年獨有的青澀神態。

“明白了。”秦慕白點頭微笑。原來,霜兒便是李恪的初戀青蘋果。

男人,本色也好濫情也罷,誰不像收藏絕世瑰寶一樣,珍藏著自己的初戀?

“好,就此打住。”李恪笑了一笑,岔開這個讓他感覺到些許尷尬的話題,說道,“今天的宴席已經安排下去了,正在準備。你稍後回家一趟,親自將翼國公賢伉儷接來赴宴。我這整天被禁足什麼也幹不了,好不容易逮到一件事情來做,可要辦得熱鬧一點,大家開心才好。”

“多謝殿下。”秦慕白應了諾,又將想調宇文洪泰來親王府的事情跟李恪說了。

李恪隨口就答應了下來,說這麼點小事,派個手下拿著吳王府的帖子去跑一趟就行了。

秦慕白謝過了李恪,便準備回家去請父親和母親。出門時,將事情交予殷揚去辦,自己徑直朝翼國公府而去。

回到家裏,發現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母親劉氏和妹妹霜兒,興高采烈的接住秦慕白,將他拉進房裏試新衣服。她們二人都換上了華麗的新裝,急不可待的催著秦慕白脫下這一身深綠的官袍,換上西市裏最好的布莊裏裁剪的錦袍。

“三哥,嘿嘿,真是恭喜恭喜呀!”霜兒抱著小粉拳跳著笑,“聽說你娶了大名鼎鼎的武家的二女兒,那可是個出名的大美人兒呀!嘿嘿,太好了,我就要有嫂嫂嘍!”

不等四妹的話落音,劉氏也欣喜的笑道:“兒啊,為娘總算是盼來這一天了!什麼也別說了,快,打扮得漂亮一點,咱們一起去吳王府做客。為娘一定要看看這個兒媳婦生得什麼漂亮模樣兒,是不是有福氣,是不是屁股夠大能生孩子!”

秦慕白愕然的咧了咧嘴,不知是該笑還是不該笑,說道:“娘,這還早著呢!”

“哈哈!為娘先高興一下還不行麼?”劉氏摟著四妹,娘倆高興的笑成了一團。

正在這時,門口來個仆役,說道:“三少爺,老爺叫你過去呢!”

秦慕白到了父親房間,卻發現秦叔寶正有點發愣的坐在榻上,看著眼前一大堆的衣服出神。

“爹,你怎麼了?”

“三郎來了最好。”秦叔寶幹咳了一聲,很想嚴肅一點偏又帶著一些尷尬的笑意,說道,“你快給幫忙挑一挑,為父穿哪樣衣服去吳王府赴宴才好?是官袍呢,還是戎服,再或者是胡服襆頭,還是錦袍進賢冠?為父有三四年沒出府見人了,就怕衣著不得體惹人笑話啊!”

秦慕白一時啞然失笑,這還真是幸福的煩惱!……喜事盈門,就連平常不苟言笑的老爹,今天看來也是真高興了啊!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12:52 AM

第19章 異變鬥生

傍晚時分,秦府院門大開,三張車子喜氣洋洋的駛了出來。秦氏一家數口,連早已自立門戶的長子秦通和次子秦斌都來了,坐著車兒往吳王府去赴宴。

秦慕白穿了一身紫青添花的華麗錦袍,帶著束發白銀冠,和母親妹妹同坐一車,一路開心的聊著天。

突然,車馬停住了。眾人聽到一個聲音。

“前方可是翼國公秦叔寶大將軍的車駕?”

秦慕白撩開車窗一看,路旁有一個人騎著馬,正在馬上拱手問話。坐在前麵車上的秦叔寶已經在下車,準備去回話。

“這誰呀?真不識趣,亮兒你去看看。”劉氏不悅的道。

秦慕白下了車來,走上前去。但見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正將秦叔寶請到一邊竊竊私語。秦叔寶的個頭比他高出不少,正側身低頭傾聽,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父親大人,什麼事情?”秦慕白上前問道。兩位兄長也一起下了車來,同時發問。

“什麼也不必說了,調轉馬頭,回府!”秦叔寶將手一揮,扔下這句就拄著拐杖朝車上走去。

臉色鐵青!

“怎麼回事?!”秦慕白愕然不解。

長兄秦通顯然是認識那個男人,上前拱手問道:“蓋先生,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哎,下官已經將事情原委全盤告知翼國公,你們還是回去問令尊大人吧……這件事情,可不好當街討論,慎言,慎言。下官告辭!”說罷,他就拱手回了一記禮,翻身上馬揮鞭絕塵而去。

“這事當真詭異了!”三兄弟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起迷惑不解。

“還愣著幹什麼,上車,回府!”車裏傳來秦叔寶的厲喝,三兄弟一時也不好議論多言,隻好返回了車上。

劉氏和霜兒震驚的扯著秦慕白問是怎麼回事,秦慕白隻能搖頭,心中隱約感覺不妙。

回到府裏,秦叔寶一聲不吭徑直走回房間,命府中下人緊閉大門,將秦慕白單獨叫到了自己房間裏。

“爹,究竟是怎麼回事?”

“哼!”秦叔寶顯然是極度氣悶而且惱火,長籲了一口氣,怒目瞪著秦慕白低聲喝道,“你幹的好事!”

“究竟怎麼了?”秦慕白心中一緊,追問。

“剛剛那人你認識麼?”秦慕白說道。

“孩兒不認得,大哥仿佛是認得,姓蓋。”秦慕白回道。

“他叫蓋文達,曾經秦王府的十八學士之一。若非是他與為父交情甚厚,今天這禍事恐怕要惹得更大了!”秦叔寶厲聲喝斥。

秦慕白深吸一口氣,平靜的說道:“爹,你別動怒傷了身體。且先消消氣,慢慢的先將事情原委說來聽聽。”

“好吧,事情終究是因你而起,總要讓你死個明白!”秦叔寶咬了咬牙,劍眉立豎眼中精光畢露,沉聲道,“至從皇後仙逝後,皇帝一直鬱鬱寡歡,朝中的大臣就一直琢磨著讓皇帝納妃,以排解他的喪妻之痛。一年多前武士彠去世,朝廷曾派蓋文達去吊過喪,見過那個武二娘。這次他便向皇帝進言,說武士彠有個漂亮的二女兒,傾城傾國。於是,皇帝先是將武士彠追封為三品尚書,賜武家田產豪宅,武氏一門也蒙特旨回京居住。你可曾明白了?”

秦慕白眉頭一凜:“照父親話裏的意思,便是這武照,是皇帝早就內定欽選的美人兒?而武家的人自己,卻還不知道?”

“不錯。非但是武家的人不知道,除了皇帝和蓋文達,那也就沒人知道內情。你又知道蓋文達剛剛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將我們攔住嗎?”

“不知道。”

“那是因為,他今天剛剛得了皇帝旨意,去應國公府宣旨,正式宣武照入宮——然後,就得知了你和吳王今天搞出來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如此巧合,偏偏是我們早了半日!”秦慕白凝神點了點頭:李世民辦事還真是穩當。怎麼說,當年武士彠也是被他排擠弄出朝堂的。用一個賞賜來過渡,讓武家的人先感謝皇恩浩蕩,然後才會心甘情願的送女入宮……但可恨的就是在這裏呀,李世民要是早在荊州的時候就把話說明白,直接點下旨調她入宮,或者哪怕是早個一天派蓋文達來傳旨,不是就沒今天這檔子破事了麼?

天下芳草何其多,何必要到皇帝手裏去搶?……這真是駭人聽聞。

“還等什麼,磨墨!”秦叔寶的一聲厲斥,打斷了秦慕白的沉思。

“父親想幹什麼?”秦慕白倒是沒有半點慌急,反問秦叔寶。

“這還用問?當然是寫封上表,向皇帝請罪!然後撕毀那一紙將要帶來滅頂之災的婚契!”秦叔寶壓低聲音,斥喝道,“你究竟有幾顆腦袋?我們秦家一門有多少口人,扛得起這份罪嗎?——皇帝禦旨欽點的女人你也敢動,好嘛,比為父當年的膽量還要大上幾分了!”

“不,父親。這上表咱們不能寫。”秦慕白依舊是平靜如水,反倒是讓秦叔寶有點愕然了。

“為什麼?”

“父親您想想。您現在要是上了這份上表……豈非是將事情挑明公之於眾,讓皇帝更加尷尬?臣下去搶皇帝的女人,不管是否搶到了手,丟麵子的終歸是皇帝。”秦慕白說道,“您這封上表要是呈了上去,皇帝礙於情麵也許一時不會發作,但難保以後不僅是咱們秦家要遭殃,或許武家、吳王乃至剛才向你報信的蓋文達,也都沒好果子吃。”

秦叔寶略一怔,劍眉緊皺苦苦尋思,緩緩的點了點頭:“不錯,說得有道理。為父一時激動,居然有失方寸。為父跟隨皇帝多年,他的性子我多少有點了解。事關皇帝隱私,無論如何這件事情不能大張旗鼓,解決得越隱秘越低調越好。皇帝是聖明仁德之君,心胸開闊如海。隻要我們不把這事鬧大讓皇帝下不來台,一切就還有挽回的餘地!”

秦慕白的腦子也是飛快盤旋,很快想通了一些事情,問道:“爹,孩兒曾聽聞一些陳年舊事,不知道是真是假,能否請父親證實一下?”

“說。”

“孩兒聽說以前,當時長孫皇後仍然在世的時候。皇後有意征招一名姓鄭的女子入宮服侍皇帝,後來卻沒有成功,可有此事?”秦慕白問道。

秦叔寶的眉梢聳動了一下:“確有此事……你這麼一說,今天武照的情形,倒與那女子有點相似。當時是皇後聽說鄭仁基有一女聰明賢慧,有意將她引入宮中服侍皇帝。皇帝也允許了並下旨立鄭女為九嬪之一的充容,朝廷都下了聘,連婚事都安排妥當了隻等吉日到來便娶女入宮。結果這時候,民間傳聞鄭仁基之女在幼時就與陸家定下了親事。魏征得聞此事,在朝堂上鬧了個滿城風雨。其實,皇帝起初是並不知道鄭家之女與陸氏有婚約的事情的。後來,皇帝聽取了魏征的意見,放棄了迎娶鄭仁基之女。這件事情,當時鬧得朝野皆知,也為皇帝贏得了許多守理守法的清善之名。”

秦慕白臉上浮現出一絲莫名笑意。父親剛剛詳細解說的這件事情,自己不過是在電視上看到過一點,記得也不是太清楚。現在得到證實,自己就有計策了。

“父親,既然是有前車之鑒,那我們現在就沒必要害怕什麼。”秦慕白說道,“有道是,不知者無罪。孩兒起初並不知道武媚娘是皇帝內定的美人,武家的人自己也從未提起。既然是男未婚女未嫁,門當戶對娶兒嫁女是人倫正常的事情,無可挑剔。”

“說得輕巧。”秦叔寶冷哼了一聲,道,“為父在這鬥室裏,說一句大不韙的話,皇帝對於女人,那是有著特殊癖好的。從來隻有他取人之婦,卻沒有誰從他手裏搶走過女人。他雖是聖君,那也是男人。哪個男人願意把自己喜歡的愛姬,拱手讓人?”

“父親這話說得極是,孩兒也明白這樣的道理。”秦慕白說道,“但事情已然發生,徒作感慨和恐懼於事無補。唯今之際,我們是要先想辦法逃脫罪過,在律法和道德上說得過去。至於皇帝私下的怨懟,今後再想辦法去彌補修複。”

“你這臭小子,闖下了大禍倒還這般淡定……”秦叔寶也不知是誇是損,劍眉緊鎖問道,“那依你之見,我們應該怎麼做?”

“什麼也不做,等。”

“等?”

“不錯。”秦慕白說道,“我們既不去吳王府赴宴了,也不向皇帝上表請罪。就這麼等著,把主動權交給皇帝。給他一段時間讓他思考清楚並做出決定。”

秦叔寶站起身來,雙手剪背踱了幾步,突然道:“讓我們秦家這麼多口人,提著腦袋跟你一起等麼?”

“風險固然是有……但是父親,請相信我。一定不會有事。”秦慕白說道,“設身處地的為皇帝想一想,他會因為一個女人,而落下奪人之妻、屠戮功臣的罪名麼?後宮佳麗何其多,天下美女皆由他挑選。可立戟十二的秦氏勳門,在我貞觀大唐隻此一家。兩相對比,孰輕孰重?再者,是我們和武家結親在先,兩家你情我願又有吳王從中做媒,於律法於道德都說得過去。我相信,以皇帝之聖明,再加上鄭氏之女的前車之鑒,他必定會做出最明智的選擇。”

“那你說說,皇帝會做出什麼選擇?”顯然,秦叔寶被秦慕白這一番入情入理的說辭,說動了。

“與其得不到了,還不如大方一點做個順水人情,以示皇恩浩蕩,皇帝心胸如海。”秦慕白微自一笑,淡然說道。

“嗯……分析得倒是入情入理。以皇帝的性格,的確有可能如此行事。”秦叔寶若有所思的緩緩道,“但是,有一樣東西是無形的,那就是心結。你橫刀奪愛搶了皇帝的女人,就算他表麵上不怪罪你,但難說心裏是不是就給你記上了一本賬。亮兒,從現在起你頭上就懸著一把鋒利的寶劍了。除非你不犯錯……否則,前賬後賬一起清算,必定禍及滿門!”

“孩兒省得。父親盡管放心就是,孩兒自有妙計,去消除皇帝的這一塊心病。”秦慕白微笑的說道。

秦叔寶偏過頭來,一雙鷹隼般的老眼中投射出淩厲的光芒落到秦慕白的臉上,臉色微變。

他心中暗忖道:這臭小子,顯然比我這個當爹的一介武夫要有心機……我縱橫沙場數十年,所向無不辟易。唯獨這為官處世之道大不如人,要不然秦家也不會是現在這樣子。這小子如此精明乖巧又大膽得可以,今後究竟是禍害滿門的妖孽,還是光大我秦氏一門的賢子呢?

“那就……等吧!”秦叔寶拍板定案了。拐杖在地上重重的一頓,如同當年要衝鋒陷陣了一般,將全身的精氣神都用上了。

重重的震響,將屋外謹候的秦通兄弟和劉氏母女,都給嚇壞了。

唯獨秦慕白,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悠然閑淡,像個沒事人一樣。秦叔寶看到他這副鬼樣子,心裏多少有點惱火。但也實在想不出比“等”更好的計策,因此心中忐忑不安。

一夜無事。秦家的人也沒有去吳王府赴什麼宴,秦慕白也留在家裏沒出門。

第二天,秦家大門被叫開,天使駕到。

皇帝果然派人來宣旨了!

不出秦慕白所料,皇帝隻字不提自己看中了武媚娘要宣她入宮的事情,將秦叔寶往日的功勞大加褒獎了一番,又稱讚秦慕白少年風流人物出眾,武家有女更好相配——賜婚秦慕白與武照!

秦家一片歡騰,感激皇恩浩蕩。壓在眾人心頭的大石,總算是落了地。

秦叔寶如釋重負,嘖嘖的搖頭。

“我不如兒!”

父子倆再度坐在了一起。

“亮兒,事情如你所料,皇帝果然心胸如海,恩澤無限。”秦叔寶說道,“但是,有件事情你一定要弄清楚。皇帝雖說是把武照這個女子賜給了你,但不是說他賜了,你就真能收。”

“孩兒自然省得。”秦慕白說道,“這時候我要是敢迎娶武氏女或是大加張揚宣布與她的婚約,那就和打皇帝的臉沒什麼兩樣了。同樣的,皇帝既然大方的下了賜以示君心開闊皇恩無限,我們也就大大方方的接受,讓他順利的走下這個台階並收獲人心與讚揚。父親,您現在就寫上表謝恩吧,但千萬不要提及與前事有關的隻鱗片爪,以免揭到皇帝的瘡疤。”

“好吧!”秦叔寶重歎一口氣,“我老了,不中用了。也隻能聽你這臭小子擺布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12:54 AM

第20章 同舟共濟

一紙表文寫好了,自然少不得有秦慕白從旁出謀劃策斟酌語句。一來二去,秦叔寶不得不對自己這個‘多智近乎妖’的兒子刮目相看了。

雖說秦慕白在貞觀王朝的為官經曆幾乎為零,對皇帝本人也並不了解。但在他看來,人情練達即文章。所謂政治,實際就是與人相處的學問。前世和那麼多不同的人相處經曆和極度豐富的人生履曆,讓他在這方麵的能力並不差。

事情辦妥後,秦叔寶方才真正籲了一口氣。

“為父老了。人越老,尤其是當官當得越久,這膽子就越小。”秦叔寶搖了搖頭,說道:“你不是說你還有妙計,去消除皇帝的心結嗎?這可是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刃,你最好謹慎。你雖然聰明,但為父仍要告誡你,凡事低調謹慎才是,切不可自作聰明把別人都當成好糊弄的傻瓜。好了,剩下的事情就都交由你處理吧,為父以後不再過問了。”

“父親盡管放心就是。”秦慕白自己也籲了一口氣。

如履薄冰,但總算是走過來了。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一定要想辦法讓皇帝斷絕了對武媚娘的念頭,這樣才能從根源上消除他對我的記恨。

思考了許久,秦慕白派家丁向吳王府告了個假,一整天沒出門。入夜之後,頂著夜色星月,他拍響了應國公府武家的大門。

武家顯然有點驚弓之鳥的味道,家丁來開門,後麵還跟著武元慶在窺看。他一看到秦慕白就慌了:“我的天,你還敢來這裏!”

說罷,他搶前一步就要將門堵上,不讓秦慕白進門。

‘咣’的一聲,將要被合上的大門被什麼東西卡住了。武元慶細下一看,原來是一個杏黃色的卷軸。

“聖旨?!”這樣的東西武元慶終歸見過,一時驚叫出聲。

“有膽子你就把門拉得再緊一點,把它給砸碎了。”秦慕白冷冷的道。

武元慶頓時就慌了,急忙親自拉開門,滿麵惶恐不安的將秦慕白迎了進來。

“秦校尉……唔賢妹夫,呃秦……”武元慶一時失語結巴,都不知道稱呼秦慕白做什麼了,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子,他一口氣說道:“這是什麼聖旨?”

“自己看不就知道了?”秦慕白隨手將皇帝賜婚的聖旨扔給他,大步朝裏麵走:“媚娘在哪裏,我要當麵與他詳談。”

“後院雜房。”武元慶隨口應了一聲,匆忙的去打開聖旨了。

“你說什麼?!”秦慕白低喝一聲,停住腳轉過身來,眼神如刀的瞪著他。

此刻,武元慶也已經看完了聖旨,惶惶然的呆愣住了,嘴裏喃喃念道:“賜婚……皇帝居然賜婚給你們,這……這太可思議了吧!”

“武元慶!”

“啊?在!!”

秦慕白走到他麵前,高大的身裁足比武元慶高了半頭,居高臨下逼視著他,沉聲道:“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嗎?”

“記、記得。賢妹夫,你先息怒嘛,呵、呵呵!”武元慶極度尷尬的苦笑起來,拱著手不停的打揖,說道,“這不是房間一時沒收拾出來嘛?明天,明天一早我就請她們住到正宅來。這樣可好?”

“再好不過了。”秦慕白一把抓過聖旨來,扯住一個家丁帶路,大步朝後院走去。

武元慶抹了一把冷汗,搖了搖頭喃喃自語:“小野種真是顆喪門星。招惹來姓秦的還不夠,還惹來皇帝。本來以為,因為先有婚約的事情小野種是絕對進不了皇宮,然後姓秦的也絕對不敢再和小野種有絲毫瓜葛。皇帝不要的女人,誰還敢沾惹?沒想到皇帝和姓秦的爭風吃醋,居然還是姓秦的贏了……計劃著明天就把小野種一家子趕走避開風頭禍事的,這事情怎麼突然又峰回路轉了?真是詭異,搞不懂,搞不懂啊!……”

一路走到後院,來到一排破落的小雜屋前。秦慕白看到其中一間房裏點著菊豆大小的黃燈,裏麵還傳出低低的嚶泣。

駐足而聽,秦慕白聽到裏麵傳出低低的說話聲。

“娘,都怪那討厭的秦慕白。自命什麼風流,跑來沾惹我。若不是他,我現在都進了皇宮得伴君側了。說不定將來還能博個妃子皇後呢!”顯然是武照的聲音,非但沒有一絲傷感的味道,反而義憤填膺。

“我苦命的兒啊,你別傻了。”楊夫人卻是在哭,絮叨的說道,“為娘就是出身皇室,深知那裏麵的一切情形。但凡女人,進了那裏就好比墜入了無底深淵,有什麼好?那裏的女人,每個人表麵看來都錦衣玉食享受到了榮華富貴,可是有許多人一輩子也見不著皇帝一麵,終身隻能孤寂到老做個白頭宮女。還有更多的人,死在了勾心鬥角和陰謀詭計之中。現在這事兒怎麼能慕白呢?要怪,也頂多隻能怪皇帝橫插一腳,破壞了你們美好的姻緣哪!”

“哼,那是別人!女兒進了皇宮定然不會是這樣的結局!娘,你好糊塗,怎麼能怪皇帝,包庇秦慕白那個家夥?他有什麼好的!”

……

秦慕白在門外聽到這番對話,微自一笑:這就對了。這才是武媚娘的性格。要是跟尋常女子一樣,那她也就不會成為曆史上唯一的女皇了。現在她卻死活也沒了進宮的機會,隻能乖乖的嫁給我秦慕白……這事兒,有意思啊!

母女二人一個激憤一個傷心聊得正帶勁,秦慕白敲響了門。

“誰呀?”

“秦慕白。”

屋裏傳來一陣響動,楊夫人上前來拉開門,驚悚的看著秦慕白:“賢婿,你、你怎麼還敢來這裏?”

“非但是敢來,還非來不可。”秦慕白微然一笑,將聖旨塞給楊夫人,並說道,“楊夫人,我想和媚娘單獨談談,可以嗎?”

楊夫人匆忙展開聖旨看了一眼,頓時驚喜的滿麵紅光:“太好了……媚娘,皇帝給你們賜婚了!好、好,賢婿,你們談,為娘去隔壁房間歇著。”

“多謝嶽母大人成全。”秦慕白拱手施了禮,楊夫人欣喜萬分的走了。

武媚娘聽到了消息卻是無動於衷,別著臉嘟著嘴,坐在房間裏的一張舊床上,都沒有正眼來看秦慕白。

秦慕白掩上門,不急不忙的走到她身邊,拖過一張小馬劄來坐下,說道:“媚娘,聽到皇帝賜婚的消息,你好像一點不吃驚呀?”

“有什麼好奇怪的!”武媚娘瞥了秦慕白一眼,哼哼的道,“不是有鄭仁基之女的前車之鑒嗎?皇帝肯定不會再強召我入宮了。既然進不了宮,皇帝麵子上過不去,為了以彰律法道德和君王心胸,當然隻好故作大方的來賜婚嘍!”

“聰明,真是聰明!”秦慕白拍了幾下巴掌,對眼前這個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頓時刮目相看——小小年紀就如此聰穎洞悉人心,果然有大政治家的天賦!

“哼,用不著你誇我!都怪你!”武媚娘恨恨的瞪了秦慕白一眼,嘀咕道,“要不是你,我都進皇宮當貴妃娘娘了,誰稀罕嫁給你這個七品芝麻綠豆官兒!”

“原諒你一次。這樣的話可是有違婦德。以後再敢說,我可要威振夫綱家法伺候了。”秦慕白故意把臉一板,正色說道。

“哼——你也就知道欺負我這樣的小女子!”武媚娘氣鼓鼓的別過臉去。

“誰說的。我今天前來,分明是為了疼你。”秦慕白說道,“媚娘,氣話和廢話咱們都不說了。你既然如此聰明,我就跟你把話挑明了說——眼前的事實是,你已經進不了皇宮了。而且這天底下除了我秦慕白沒人敢娶你,這個你不懷疑吧?”

“……”武媚娘鬱悶和糾結的沉默了許久,方才甕聲道:“是又怎麼樣嘛?我知道,鄭仁基的女兒被皇帝退婚後,到現在也沒嫁人,躲在鄉下都不敢出門。皇帝不要了的女人,沒人敢惹。既然皇帝這次當了一回大方好人給我們賜婚,我是非嫁你不可,你也不敢下什麼鬼休書來休我,是這樣麼?”

“你明白就好。”秦慕白說道,“那意思就是說,現在我們已經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必須要同進同退。同舟共濟,共損共榮。如果一方犯錯,自己固然萬劫不複,另一方也不得好死。”

“是,我知道。我認命了還不行嗎?但你別以為這樣就能把我死死吃住,萬一哪天你惹得我不高興,我寧願削發為尼也不嫁你。再或者,咱們大家一起完蛋,哼!”武媚娘拉長了聲音,極不甘心的道。

這小娘們兒,夠聰明,夠烈,夠狠,還真是棋逢對手了!

心中暗自感歎了一陣後,秦慕白說道:“媚娘,光是認命可還不夠。皇帝也是男人,是男人都不樂意自己看中的女人被人橫刀奪去。他現在不過是礙於倫理和律法不得不做出讓步,故作大方。可難說他心裏,有沒有留下疙瘩和陰影。如果有,那我們兩個人的頭上,時刻就懸著一柄劍。如果我們犯錯,那可能就是新賬老賬一起算,吃不了兜著走。”

“嗯?”武媚娘稍一愣神,顯然這一點他可能沒有考慮到。畢竟是十三四歲未經人事的小姑娘,對於男人的心思肯定沒有秦慕白想得這麼透徹。

“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難道像鄭仁基的女兒一樣,離開皇帝的視線躲起來躲一輩子?我可不願意!”武媚娘說道。

“我也不願意,逃避也不是我的風格。”秦慕白說道,“我今天來就是為了跟你商量的。要消除皇帝心中的這個陰影和心結,隻有唯一的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打消皇帝對你的惦記,讓他對你不再有興趣,甚至討厭你。從而,他就不會後悔沒有得到你、錯過你。甚至會慶幸,當初幸虧沒有招你入宮。”秦慕白說道。

“你讓我毀容?你也太狠心了吧!”武媚娘突的一下跳了起來,瞪大眼睛怒視著秦慕白。

“我是這樣的人麼?”秦慕白微然一笑,擺擺手示意武媚娘坐下來,說道,“你很聰明,知道皇帝要招你入宮,是看中了你漂亮的臉蛋兒。但我這個辦法,卻絕不是讓你毀容。”

“你一次把話說清楚不行麼?”武媚娘悄悄的籲了一口氣,坐定下來。

“好,一次說清楚。”秦慕白說道,“其實要做到這一點,並不難。首先要弄清楚,皇帝喜歡的是什麼樣的女人。我問你,皇帝這一生,最鍾愛的女子是誰?”

“這我怎麼知道?”武媚娘冷哼了一聲。

“可我知道。”秦慕白微然一笑,一字一頓道,“已故的長孫皇後!”

“哦?是她!”武媚娘的美眸中智光流轉,眨巴了一下眼睛,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既然皇帝鍾愛的是長孫皇後那種賢良淑德的女人,那我就事事處處表現得與長孫皇後相反,對麼?”

“聰明!媚娘你真是太聰明了!來,本夫君賞深吻一個!”秦慕白哈哈的大笑,作勢就要往她臉上吻去。

“滾!”武媚娘不禁有點哭笑不得的跳著躲開,若有所思的自語道,“這的確不失為一個好辦法,能從根源上打消皇帝對我的想頭……可是!我憑什麼要打消皇帝對我的想頭呀?可恨!”

“呵呵!”秦慕白不以為意的笑了。他算是看出來了,武媚娘就是個嘴上不服輸的家夥。分明已經心中接受,嘴上卻是不肯服軟。

武媚娘氣鼓鼓的瞪了秦慕白一眼,雙手抱在胸前別過臉去,自言自語的喃喃道:“討厭的家夥!誰要跟你同舟共濟事事聽你擺布?讓我裝瘋賣傻變成個潑婦惡女,換作是你試試?可恨……”

“看來媚娘已經領悟到這條計策的核心,本夫君也就放心了。”秦慕白笑道,“等到哪一天皇帝聽到你的諸多傳聞討厭你了,那也就是我們功德圓滿,可以名正言順的論及婚嫁了。”

“說得好像我很願意嫁給你似的……嗚,我怎麼這麼命苦?嫁誰都由不得我,還非得沒嫁過去之前就被你這個登徒浪子擺布!”武媚娘又羞又惱的跺著腳,幾乎恨得要哭起來。

“別怪我,媚娘。”秦慕白走近前來,低聲道,“擺布你的,不是我。實際上我也在被擺布——是命運在擺布我們。”

“命運……它怎麼不去死?”武媚娘恨恨的跺腳大罵了起來。

“罵得好,讓命運去死!我們自己的人生,要靠自己去把握。”秦慕白輕輕的拍了拍她圓潤的肩膀,“侯門一入深似海。相信我,嫁給我你一定不會後悔的。”

“鬼才信你呢,哼!……”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12:56 AM

第21章 瓦崗舊友

武媚娘的事情,算是暫時告一段落。

秦慕白回想起來,由當初的登徒子獵豔,玩到今天的和皇帝扯上關聯,這檔子事兒當真是曲折百回,驚險刺激。

看來武媚娘這朵絕豔玫瑰,的確不是那麼好摘呀!現在她雖然和自己許下了牢不可破的婚約,但事實上二人隻是被某種“潛規則”束縛在了一起。而且,這個規則還時時有著危險性。不僅如此,雖是名義上的夫妻,自己要與她坐實了這個名份,也不是那麼簡單——至少,先要消除懸在頭頂的那一把利刃再說。

二人真正要走在一起,或者說秦慕白真正要得到武媚娘,可不像表麵看起來的那麼容易了。

“有挑戰性,我喜歡。”

接下來的日子,秦慕白正式開始了自己在吳王府的新工作。祭酒幹了不到一天就換作了校尉,這個職位顯然要比祭酒有趣得多了。

至少現在手下帶了二百名大頭兵,這遠比在東閣當祭酒時管的人要多,權力也更大。

整個吳王府有八百軍卒,分為四個團,由四個校尉統領。上麵有兩個正五品典軍,是王府最高級的軍事統帥。

王府親兵所要做的事情,當然主要是保護親王、負責王府安全。

頭一天上任校尉的秦慕白,很早就來到了吳王府的屬官衙第——校尉屬。兩名旅帥早就集合好了人馬,在這兒候著他了。

秦慕白看到這兩名旅帥就樂了。一個自然是殷揚,另一個便是宇文洪泰。

這殷揚的辦事效率蠻高嘛,這才一兩天就把宇文洪泰從昭陵調來了!

宇文洪泰穿上了一身威武精美的山文甲,頂盔挎刀,高大的身軀更顯得虎虎生威,見了秦慕白便歡喜萬分的迎了上去:“秦公子……啊不秦校尉,俺拜謝您老的大恩了!俺家十八輩兒祖宗都拜謝您老的大恩大德!”

“你這呆子……”秦慕白有點哭笑不得,殷揚也哈哈的笑了起來。

“嘿嘿!”宇文洪泰憨憨的傻笑,抱拳彎腰下拜,“秦校尉,俺是個粗人,忒不會說話。反正打從今日起,你就是俺祖宗。你要俺幹啥,俺就幹啥!”

“行了行了,閉嘴吧!”秦慕白搖頭笑道,“機會難得,好好幹。別給我丟人就行了——殷揚,人都集合好了吧?”

“回校尉話,都集結完畢,等候秦校尉訓話!”殷揚抱拳回道。

“好,待我更衣。”秦慕白走進屬第——也就是自己的私人辦公室,入眼就看到一席金黃剔亮的明光戰甲,掛在甲架上閃閃奪目。

殷揚和宇文洪泰走了進來,看著這副戰甲嘖嘖的讚歎。

“明光甲啊!我大唐最名貴、最上好的戰甲!”

“校尉快穿上試試!”

秦慕白仔細欣賞了一回這副戰甲,心中也頗為驚歎的讚賞。久聞“唐十三甲”的大名,大唐製造鎧甲的技藝可以說是冠絕古今天下。這明光甲更是唐十三甲之首,就算是到了二十一世紀就未必能製作出這等純手工的極品鎧甲。

漂亮,結實,輕巧,最大的特點是華麗奪目!

在異國外邦,許多貴族大將軍甚至是國家元勳,都以能擁有一套明光甲而自豪。

在殷揚和宇文洪泰的幫助下,秦慕白將整套明光甲穿到了身上。瞬間,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之前那個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兒,瞬間變成了一個英武大氣威風凜然的少年將軍。

鐵兜頭,鱗片甲,金光閃閃能映出人影。煞雪橫刀寒光凜冽,顯然也是上等的軍刀。

一身行頭倒是非比尋常,秦慕白想了想以前在電視裏見過的那些將軍戎裝,那種廉價的道具是怎麼也演不出這個味兒來的。

今日恰逢秦慕白所統領的王府親兵甲團接班,負責戍衛王府。秦慕白披掛完畢後,帶著殷揚和宇文洪泰兩名旅帥下官,來到校場閱武點兵。

二百名王府親兵已經集結完畢,站成一個整齊的方陣等待訓話。

王府親兵,參戰的機會極少,平常更多的是用作戍衛和儀仗,以彰皇家威儀。因此軍士的素質普通較高,至少個個長得高大威猛,而且衣甲軍械都很漂亮華麗。整齊的站成了一班兒,頗有幾分氣勢。

秦慕白頭天上任,也沒什麼可說的。簡單的做了一番自我介紹,將王府的工作做下了安排,便交給輕車熟路的殷揚去具體調配了。

這項工作,仍是簡單得可以。

做完這些事情,天色已亮,殷揚便帶著屬下去王府各處崗哨交班了。秦慕白按照常例該去李恪那裏聽令行事,因此帶了宇文洪泰和幾名小卒,來到親王寢宮處交割了崗哨。

日上三竿時,李恪方才起床。一眼看到戍崗的是秦慕白,他眼睛一亮呵呵的笑了起來:“不錯嘛慕白。穿上這身甲胄挺像那麼一回事,很有翼國公當年的風采……唔,進屋說話。”

秦慕白自然知道李恪有許多的話跟他講,二人一起進了內廳坐下來。丫環下人們上了早點茶水便退下,房中隻剩下兩個人。

李恪仍有點睡眼惺忪般的心不在蔫,喝了半盞茶,方才搖著頭苦笑起來:“慕白,看來這一次,我是好心辦了壞事哦?”

“殿下這話從何說起?”秦慕白自然知道他指的是武媚娘的事情,說道,“逢凶化吉,已經過去了。武媚娘仍是我名義上的女人。”

“話是這麼說不錯,表麵看來也的確是有驚無險,但是……”李恪停頓了一下,搖了搖頭嘖嘖的道,“你與武媚娘的婚期,恐怕是遙遙無期了。除非父皇完全忘了這件事情,否則你敢動那個小娘子麼?”

“臣下明白。”秦慕白說道。

李恪撇了撇嘴:“父皇也是男人。要想一個男人完全忘了這樣的事情,卻是不容易。”

“臣下明白。”秦慕白微笑著說道。

“你好像一點也不擔心害怕嘛?”李恪眨巴了幾下眼睛狐疑的打量了幾眼秦慕白,笑道,“看來你不僅有賊心賊膽,還臨危不亂胸有成竹,是個偷花的好賊。”

“天威隆隆,臣下固然是怕的。但怕也不解決問題嘛,殿下你說呢?”秦慕白笑道。

“嗯,說得好!”李恪點頭笑了起來,“不過打從今天起,我要更加低調收斂了。唉,本來隻是想尋個樂子打發這無聊的時光,沒想到也能惹麻煩惹到父皇那裏去。而且,翼國公心底裏肯定也對我怨懟上了……我這次,可真是裏外不是人哪!”

“殿下這是說哪裏話?家父可從來沒有抱怨過殿下任何,相反,家父一直很感激殿下的一番好意。”秦慕白說著,心裏卻想:看來李恪這次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失望透頂了。本來是想對我秦家做下一個說媒的大人情,沒成想卻弄巧成拙引來了禍事。父親有沒有在心裏討厭上李恪,這不得而知。但經過這事兒一鬧,李恪是怎麼也不好意思,再開口再提起他與霜兒妹妹的婚事就是了。

“算啦,不說了。”李恪苦笑兩聲,說道,“小王就繼續醉生夢死紙醉金迷,做一個萬事不管的紈絝王爺好了。這樣,或許就沒人再盯著我算計我了。”

秦慕白沒有說話,心中卻是微然一亮:李恪這話是什麼意思?敢情他每天這樣紈絝瀟灑是在故意韜光養晦做給別人看的?……做給誰看,難不成有人時時盯著這吳王府,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殿下何出此言,難不成要有人對殿下不利?”秦慕白問道。身為親王府軍官,提防這些事情可是份內之職。

“樹欲靜,而風不止呀!”李恪呵呵的笑,笑得多少有些無奈。他搖了搖頭,沒有將話說下去。

秦慕白也識趣的沒有再問,心中卻想道:聽李恪這話的意思,倒是他無意得罪別人,卻有人暗中想要處處為難他?會有什麼人因為什麼事情,來為難一個親王呢?……記得我來王府就職為官之前,父親就叮囑過我不要攪進儲君奪嫡之爭裏麵去。難道,李恪現在所指的就是這種事情?

算了,事關皇族家事我還是不要問了。想讓我明白的時候,李恪自然會跟我說。

二人閑聊了一陣,李恪喚來一隊妖嬈性感的舞姬,享受起了絲竹舞蹈。秦慕白陪他欣賞了一陣,也就告辭走了。

一連十天,秦慕白留在親王府裏帶兵值守戍衛,都沒怎麼回家。王府中也安然無事。

這份差事,除了清閑仍是清閑,多少有點無趣。李恪自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隻在府中聽曲賞舞飲酒作樂,府裏也難得見到一兩個生人訪客,簡直就像是一片與世隔絕的異界天地。

十天後秦慕白交了班,總算可以回家歇息數日,走出這個王府透口氣了。

回到家裏,秦慕白看到一向門前冷落鞍馬稀的秦家院子裏,停了兩輛陌生的馬車,顯然是有訪客到來。他找下人去問,下人回說,是秦叔寶的舊友盧國公程知節和英國公李勣來訪。

程知節,那不就是程咬金?李勣,如今大唐僅次於李靖的最炙手可熱的軍事統帥——那可要去結識一下!

秦慕白便來到前堂正廳,看到客廳裏父親秦叔寶坐在主位,另外兩個男人坐在客席,三人正談笑生歡的飲酒敘話。看到秦慕白進來,秦叔寶抬手一指呵呵的笑道:“二位且看,那便是犬子亮兒!”

秦慕白乖巧的上前拱手先拜:“晚輩秦亮,拜見二位長輩。”

“哈哈!好!臭小子真像是秦二哥脫下來的殼兒,很有他當年的風範。俺老程今日就是特意來瞅瞅你的!”席間一個男人朗聲的大笑說道。

此人便是程知節了,民間傳說與諸多演義小說中盛傳的、那個使大板斧的混世魔王程咬金。他如今拜官右武衛大將軍、盧國公、普州都督。雖不是傳說中的那副魔王造型,卻也的確是長得一副粗獷模樣。身裁極為高大強壯,雖年近五十略有發福,但絲毫不顯老仍舊孔武有力,濃眉大眼獅盆大口,一眼看去就顯得極為豪爽奔放。

“亮兒,這便是你程大叔和李大叔了。你年幼時他們可都是抱過你的。”秦叔寶在一旁呵呵的笑。舊友來訪,他顯然心情不錯。

“晚輩拜見程大叔、李大叔。”秦慕白麵帶微笑再度拜禮。

相比之下,李勣顯得儒雅許多,微笑的點頭算是回了禮,笑道:“秦二哥,令郎真是少年風流人物出眾,很有你當年的風采呀!愚弟見他,就像是看到了你當年英雄少年意氣風發的樣子。”

“哈哈,我已經老嘍!”秦叔寶爽朗的大笑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自己都快要忘記了。不過,我再怎麼記性不好,你們這幾個在瓦崗就認識的兄弟,卻是怎麼也忘不掉。難得你們還記得我一起來看我,我今日可是真高興——來來來,這秦仙酒可是皇帝賜封的,今日一醉方休!亮兒你也坐下來,陪二位叔父喝上幾杯。”

“孩兒遵命。”

“來,臭小子,就坐俺老程旁邊,今日就如同家宴一般,什麼長幼禮序的破規則都甭管了!”程咬金粗著嗓門大喊,對秦慕白招手。

秦叔寶和李勣都笑了起來:“這程老鬼,還和當年落草時一樣的德性。”

“嘿嘿,俺這草莽德性那的確是改不了了。哪跟你們一樣,打完仗下了馬背,就能之乎者也的變成酸儒。”程知節扯著秦慕白按著他在自己身邊坐下,哈哈的大笑道,“尤其是你,李茂公,你這老小子一直以來就是滿肚子心眼兒,今天喝酒你要是敢使壞耍詐,俺老程頭一個不放過你,定要按著你把灌趴下!”

“哈哈!”眾人一起大笑起來。

秦慕白一邊笑著一邊斟上了酒,對程知節道:“近水樓台先得月,來,程大叔,晚輩就先敬你一杯!晚輩先幹為敬,叔父隨意!”說罷,一口喝幹了整杯烈酒。

“好,好樣的!臭小子有種,這酒夠烈啊,但俺老程也不能輸給你這小崽子!”說罷擔起酒杯就一飲而盡,結果臉漲到通紅,手舞足蹈劇烈的咳嗽起來,惹得秦李二人又是一陣大笑。

“這程老鬼,仍是這般愛逞能!”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12:58 AM

第22章 校場比槍

一杯下肚,秦慕白也是感覺有點火燒火燎般的難受,但他馬上又倒滿一杯酒起身走到李勣麵前,拜道:“李大叔,晚輩也敬你一杯。”

“好。不過我可沒有你程大叔的海量,咱們淺酌即可。”李勣麵帶微笑的舉起酒杯,隨意的淺飲了一口。秦慕白卻是一仰脖喝了個底朝天,臉也漲得紅了,說道:“叔父可以隨意,晚輩卻是要先幹為敬的。”

“好男兒!秦二哥,你家這三郎是條好漢子!”李勣撫著細長的須髯,微笑的看著秦慕白,點頭讚許。

“犬子不成器,讓二位兄弟見笑了。”秦叔寶心情舒暢的呵呵直笑,舉起杯來,“二位兄弟,我再敬你們,咱們幹了!”

三個結識數十年的瓦崗舊友,哈哈大笑的舉杯暢飲,喝下一杯。

程知節連續喝下這兩大杯就有點迷糊了,晃著頭,一臉通紅如同猴子屁股,眼睛都有點直。

“這他娘的究竟是什麼酒……才兩杯就把我灌暈了!”

惹得眾人又是一陣好笑。席間氣氛,變得輕鬆隨意又濃烈愉悅起來。

酒再過三巡,包括秦慕白在內大家都有了一些醉意。看得出來,秦叔寶和程知節、李勣的交情非比尋常。三人早在二三十年前就結識了,從瓦崗寨起就一起並肩作戰同生共死,情誼非比尋常。

尤其是程知節,他對秦叔寶就像同胞親兄弟一樣。二人曾一起離開瓦崗流落到王世充那裏,又同時投效李世民,成為李世民麾下最強部隊玄甲騎的猛將,並肩浴血十餘年。李世民玄武門之變繼位後,二人分別擔任左右龍武衛大將軍,負責統率皇城禁衛軍鎮劾京師。

可以說,兩人從青少年時代就開始,一直都同生死共榮辱,之間的感情甚至遠甚於親兄弟。

“兩位好兄弟常年在外任官帶兵,怎麼相約一起回到長安,還有空來看我這個老廢物了?”酒至半酣後,秦叔寶向二人問道。

程知節接過話來就說道:“二哥你還不知道?去年李靖等人帶兵平定了吐穀渾,打了個大大的勝仗。前不久王師回了朝。眼看就要過年了,皇帝便下旨在宮中設宴為李靖等人慶功,將我們這些在外為官的將軍們都調了回來呀!”

“哦,是這樣。”秦叔寶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但眼神卻驟然黯淡了幾分。

連外放的將軍都叫回來了,卻無人來請我秦瓊!

李勣仿佛現了秦叔寶的這一絲情感波動,微然笑道:“二哥,其實小弟今日來,一則是探望二哥述舊,二則就是來請你一起到時去赴宴的。皇帝陛下說了,此等盛會要是少了秦二哥,那便少了許多味道。因為誰也不可能忘了,秦二哥當年可是秦王府第一猛將、我大唐鼎鼎大名的鐵血戰神呀!”

“哈哈,茂公你這幾年官當下來,真是變得八麵玲瓏越來越會說話了!”秦叔寶哈哈的大笑道,“那好,愚兄就多謝你了,來,我們二人再幹一杯!”

秦慕白聽到這番對話,心中不禁想道:程知節心直口快,李茂公細心圓滑……在官場上,往往是處世圓滑的人混得好吃得香。

李勣現在身為並州都督,掌管大唐山東(並非是現今的“山東省”,而是崤山以東的廣大地域)幾乎所有的兵馬大權,大唐天下幾乎有四分之一的軍隊握在他手上,可以說是整個王朝的一根擎天大柱,支撐著東麵和北方的半壁江山,將北方所有的夷狄部落鎮劾得不敢擅動半分。

相比之下,程知節卻隻是個普通的遠任州官都督,雖然名為左武衛大將軍,皇宮禦林軍卻早就不由他統領了。

李勣的能力或許是比程知節要強,但“性格決定成敗”這句話,用在官場上也許並不為過。

程知節喝了不少酒,眼睛都有點紅了,噴著酒氣一巴掌重重的拍到秦慕白的肩上,說道:“三郎,你長得跟你爹這麼像,有沒有學到他的本事?”

“程大叔是指武藝?”

“廢話!”程知節大聲道,“難不成還是吟詩作對吹牛拍馬的功夫?俺和你爹都是正兒八經的武夫,除了帶兵打仗戰場廝殺,其他的一概不會!”

言下,倒有諷刺李勣八麵玲瓏圓滑虛偽的意思。

李勣隻是不以為意呵呵的笑了笑,秦叔寶衝他輕輕的擺了擺手,也隻得搖頭苦笑:“別理他。這強驢老鬼就生了這麼張吐不出象牙的爛嘴。”

“甭理他們,跟俺說,你武藝怎麼樣?”程知節卻是拎著秦慕白不放了。

“侄兒不才,沒學到父親武藝的萬分之一,也就是個半調子。”秦慕白笑著回道。

“那怎麼行?”程知節大聲一吼,重重的一巴掌拍到秦慕白肩膀上要將他提起來,“走,俺指點你幾招!這秦老二,一身本事自己的兒子都不教,難不成等著帶進棺材?走走走,俺教你幾手!”

“程兄,咱們今天是來拜訪秦二哥敘舊的,你就不要節外生枝了吧?”李勣出聲勸道。

“不用你管!我的老二哥,我教你兒子幾手功夫,你不會心疼吧?”程知節二話不說自己先跳了起來,扯著秦慕白就要走。

秦叔寶無奈的搖了搖頭笑道:“既然咬金這麼有興致,那咱們也就一起來觀贍觀贍吧!”

程知節原名便叫程咬金,隻是在後來改名作“程知節”,字義貞。現在除了秦叔寶,估計也沒有人會如此親昵的叫他“咬金”這個舊名了。

“這就對了嘛,哈哈!”程知節哈哈的大笑,“想當年咱們在瓦崗年輕的時候,哪天不是真刀真槍的比武,殺得大汗淋漓甚至是鮮血長流?身為鐵骨男兒,就該有一股子膽氣血性——賢侄,跟我來!”

說罷,程知節一隻大手如同老虎鉗一樣抓住秦慕白的手腕,拖著他就朝後院馬球場走。

秦慕白無奈的笑了笑,也隻得由著他了。好漢不跟醉漢爭,更何況他還是父親的好友,長輩來的。

秦叔寶和李勣也相繼跟了出來,還引來了劉氏與秦霜兒以及一些家丁們圍觀。大唐尚武成風,比武是大家喜聞樂見的,自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程知節興致勃勃,親自跑到馬廄挑了兩匹好馬出來,自己撮起一條八尺馬槊,問秦慕白:“小子,你使什麼兵器的?”

“家父傳我槍法。”

“嗯,槍法好。”程知節說道,“當年秦二哥的一雙鐧、一對拳、一條槍,殺得天下英雄聞風喪膽。你既然學的是槍法,那正好,俺老程便耍了一輩子的馬槊,今天就好好教你幾手!給老子上馬!”

秦慕白和李勣就站在不遠處,一起笑了起來。李勣道:“這個程老鬼,還欺負起晚輩來了。年刀月棍一輩子槍,他那條馬槊耍了有三十年,慕白賢侄哪裏是他的對手?莫說是慕白賢侄,放眼天下恐怕也隻有秦二哥你和尉遲敬德等寥寥數人是他的對手。”

“我是老嘍,動彈都難,還說什麼上馬廝殺。”秦叔寶撫著長髯呵呵的笑道,“不過咬金可是一片好意。我的兒子,在他看來就跟他自己的兒子一樣。這家夥粗中有細,做些事情往往看起來荒誕無稽其實用意深刻。老夫倒要看看他今天到底是什麼意思。”

“呵呵,我們拭目以待。小弟對令郎的武藝,也很好奇。”李勣點頭微笑,已經在盯著校場上了。

秦慕白提了一竿槍上馬,抱槍拱手:“程大叔,刀劍無眼,我們還是去掉槍頭,用布頭沾上石灰如何?”

“鬼扯,放屁!”程知節大聲說道,“上了戰場,敵人會跟你這樣客氣嗎?賢侄你給老子記好了。上了戰場,什麼狗理都別放在腦子裏——隻記住眼前是你的敵人,你不殺他,他就要殺你。隻有這樣,才能活下來。俺跟你爹沙戰征戰幾十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我們槍下、看到多少兄弟好友死在我們麵前,終於明白這個道理——你記明白了嗎?”

“侄兒明白了!”秦慕白大聲回應。

“好了。現在把你所有的招式對俺使出來!把俺往死裏打!”程知節大聲吼道。

程知節聲如巨雷隱隱有殺氣迸射,把遠處的劉氏、秦霜兒和府丁們都嚇得驚呼了出聲。秦叔寶和李勣卻是無動於衷,臉上還各自掛著笑意。

秦慕白咬了咬牙,心想:一些野史和小說中都說程咬金使的是板斧,看來傳聞終究隻是傳聞,當不得真。要是比箭術,我恐怕不輸給這其中的任何一個人;這馬上功夫和槍術拚殺……我恐怕就要輸得遠了。程知節在馬上混了半輩子,槍術絕對是已臻化境,我就使勁渾身解數跟他放手一戰,就當是長見識了!

“程大叔,晚輩得罪了!”

雙眉一沉舌綻春雷,秦慕白怒喝一聲策馬上前,手中一條長槍就如同毒舌之信飛刺向前,直取程知節胸腹之間。

程知節仿佛半醉半醒,坐在馬上都沒有動彈,眼看著秦慕白一槍淩厲霸道迅疾無比的刺來,不過是嘿嘿的一笑,單手單肘架槍,信手一槍撩出,“卡當”一聲就將秦慕白的槍給架開了!

飛馬過隙的一瞬間,秦慕白的槍力被架空,槍法頓散身邊空門大開,程知節那一條槍如同陰冷的水蛇,迅疾又刁鑽的朝他背後襲來!

就是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秦慕白心中猛然一涼:不好!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應,自己背上已經被一槍拍中。

疼!

“嘭!”的一聲,一槍之威無可抵抗,居然將秦慕白生生的從馬上拍了下來!

“撲通”摔在地上,那叫一個慘!

好在馬並不是十分的快,程知節顯然也是有所保留未盡全力,秦慕白雖是有點狼狽倒地受的傷並不是十分重。

遠處的劉氏和秦霜兒嚇得驚叫,就要跑過來。秦叔寶喝斥一聲:“你們幹什麼?退下!”

“是……”劉氏和秦霜兒迎到秦叔寶這樣淩厲的眼神,不敢半分造次,隻得憂心如焚的遠遠看著秦慕白慢慢的爬起來,急得直跺腳。

“哈哈,臭小子還沒跟人在馬上對戰過吧?不行不行,這要是在戰場上,你身上就已經多了一個透明窟窿了!你那槍法太過散亂而且經驗極度缺乏,半分實用也沒有,也就隻配哄騙大姑娘。上了陣,走不得半個回合就得命喪黃泉。”程知節居高臨下挺槍指著秦慕白,大咧咧的吼道,“上馬,再來戰過。待俺教你幾手實用的!”

秦慕白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咬著牙重重點頭,提著槍又上了馬。

李勣呵呵的笑了起來:“這程老鬼手下還真是有點功夫的。當年他和你並稱秦王府左右雙煞虎獅雙將,看來的確是名不虛傳哪!”

“呵,老程的功夫從來就不差,連我當年盛壯時也未必有把握一定勝得過他。”秦叔寶說道,“而且,老程有一個秉性,遇強則強愈戰愈狂。你還記得當年他和裴行儼一起對戰王世充一戰嗎?”

“當然記得。”李勣說道,“他和裴行儼去援救單雄信,結果被王世充給包圍了。裴行儼中箭落馬,程老鬼單槍匹馬殺入重圍將他救起,一路拚殺在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將他救了出來。當時,程老鬼的大腿中了一槍被刺穿,他當即拔刀斬斷那條槍,還斬殺了使槍刺他之人,然後極度凶猛的拚殺,把圍堵他的軍士嚇得麵無人色,都不敢來圍追了。他這才帶著受傷的裴行儼,殺出一條血路逃回來。”

“呵呵,是啊!”秦叔寶慨然長歎,說道,“那一戰後,我對他真是佩服得緊。武藝膽識如何且先不說,在那樣的危難的境況之下他寧願共死,也不肯拋棄兄弟來逃命獨生。這份義薄雲天的義氣,令人敬佩。”

“呵呵,要說義薄雲天,秦二哥之後誰敢自誇?”李勣大笑道。

另一邊,秦慕白已經是第六次被程知節撂下馬來了,摔得呲牙咧齒,一身泥土好不狼狽。

“不行,不行,再來!”程知節仍在大吼,“秦三郎,你這鬼槍法是誰教你的?實在是太爛!你這樣的本事,一百個加起來也不是你我和你爹的對手!虎父無犬子,你就不嫌丟人?”

秦慕白恨得牙癢癢,惱火的又爬上了馬,和程知節戰到一起。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1:00 AM

第23章 程老妖精

秦慕白第七次被挑翻了。

緊接著,第八次落地。

第九次、第十次

大約二十多次後,秦慕白摔倒在地實在是爬不起來了,遠處的劉氏也心疼的哭了起來,程知節方才嘿嘿的一笑扔了槍跳下馬。

他將秦慕白從地上拽起來,笑道:“嘿嘿,其實還是不錯的。俺老程練了三十幾年,死人堆裏趟過無數次才練成這樣。你要是現在就打得過我那才有鬼了。不過俺看你資質還不錯,一次比一次進步明顯。更重要的是,寧被打死也不服輸,這性格像極了你爹!好好練、有前途!以後俺有時間,會經常來指點你的!”

秦慕白渾身的骨頭沒有一塊是不疼的,咧了咧牙苦笑的點頭:“謝程大叔侄兒以後一定會苦練武藝!”

不苦練不行啊!萬一哪天又遇到一個程咬金似的人物,而他又不肯放水手下留情,自己身上豈不是要被捅上千萬個透明窟窿?!現在又沒法折騰出一把五四手槍來防身

“誰他媽說古人就一定不如今人?就說這馬上功夫和槍術武藝,有幾個現代人敢說打得過程咬金啊?”

看完了熱鬧,李勣點點頭笑道:“秦二哥,三郎還是挺不錯的,有天賦、有韌勁,你可要好好栽培調教啊,說不定大唐以後就多個一代名將呢?”

“呵呵,犬子也就這麼點道行了。”秦叔寶笑了笑說道。

“小弟還有些軍務要進宮向皇帝交旨,就先請告辭了。今後若有時間,再來秦二哥這裏討酒喝。”李勣拱了拱手就要拜別。

“也好。”秦叔寶點頭道,“茂公軍務繁忙,正事要緊。若有閑事不妨多來坐坐敘舊。”

“小弟告辭。”李勣拱了拱手,又跟程知節道了別,先行離去。

“三郎,去換身衣服,再來陪你程大叔飲酒。”秦叔寶話剛落音,劉氏和秦霜兒就心疼的跑了過來,拉著秦慕白走了。

程知節哈哈大笑的拍著巴掌,走到秦叔寶身邊說道:“秦二哥,你家這三郎可比你當年有出息啊!”

“怎麼說?你剛才也檢驗了,他那武藝不是差勁得可以嗎?”秦叔寶問道。

“哈哈!現在是什麼年月?太平盛世!你以為還像當年咱們那樣,非得刀頭舔血靠一身蠻勇討生活嗎?”程知節說道,“再者說了,咱們馬背上打拚了一輩子,現在也未必過得比人家好。遠的不說,就說李勣這老小子吧!人家那叫一個乖巧圓滑,要不怎麼做到這麼大的官、統領這麼多的兵馬呢?”

秦叔寶微然笑了笑:“那你的意思是什麼?”

“你家這小子,聰明啊,悟性好!”程知節說道,“我剛和他比拚槍法,就能看出這小子的心性。他槍法是很生疏,顯然平常沒怎麼跟人拚命戰過,那也不可能會有多厲害。但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小子鬼靈鬼精的,每摔倒一次,槍法就要精進一層,而且破綻就要少幾分,那槍法使出來也要老成和穩妥不少。這要不是聰明人,會進步這麼快?這種人,是用腦子跟人拚命的,不像咱們,靠力氣!”

“哈哈,你這老鬼!”秦叔寶哈哈的大笑,卻不置可否。心中想道:我自己的兒子是聰明還是蠢,還用你告訴我?前不久武媚娘的事情,老子就把他看清楚了,那小子就是個妖孽!

“嘿嘿,俺可能要在長安呆些時間,你不介意我天天到你府上來討酒喝吧?”程知節笑道,“慕白這小子我喜歡,有時間我就教他武藝槍法!這天賦再好,沒人點撥也是不行的!二哥你身子骨不方便,就讓俺來吧!”

“行!”秦叔寶二話不說答應下來,哈哈的大笑道,“你我之間,還用分彼此麼?我家就是你家,我兒即是你兒,你想怎麼樣,那都行!”

“哈哈,還是秦二哥痛快!”

鼻青臉腫的秦慕白回到房裏,惹得劉氏和秦霜兒掉了好一陣眼淚,花了好些力氣才將她們勸住。換了身衣服,他又來到了前堂,程知節正和秦叔寶飲酒敘話,卻不敢再喝那種烈酒了,而是換成了尋常的大唐淡酒。

三人又飲酒閑聊了一陣,程知節便告辭要走。臨行時搖搖晃晃的將秦慕白一把抓住:“小子,送送你叔,俺喝多了!”

秦叔寶看著二人走出去的身影,呵呵的笑:“死老鬼,有話還不當著我說了。”

秦慕白攙著程知節上了馬車,便出了秦府。程知節噴了一陣酒氣,眼睛裏亮光湛湛,說道:“三郎,你聽說過袁天罡嗎?”

“就是那個人稱半仙、最會相麵批命的方士袁天罡麼?”秦慕白雖然對曆史不甚了解,但這個人終究是聽過。鼎鼎大名啊!

關於他的傳說,曆史上可是海了去了。據說他給童年時的武媚娘相麵,說這個人如果生為男兒,將是帝王之命,後來的曆史大家就都知道了。此外,還給許多貞觀名臣相麵批命,無一不應驗。不過,最為著名的恐怕是他與李淳風一起推演出來的預測曆史的《推背圖》,連若幹年後的太平天國起義都給推算了出來。

這些傳說都有夠玄異,科學根本無法解釋,但它偏卻就是事實!

“不錯,就是那個牛鼻子。”程知節說道,“數年前,他給你父親相過麵。”

“怎麼說?”

程知節的濃眉擰成了一團,說道:“當時他說,你父親一生悍勇無敵,極盡男兒熱血之誌,博得滿門風光榮華。但老來無命享福,半癱半殘,五十而終。”

“五十?”秦慕白頓時一怔,“那不就是明年?”

“且止是明年,連年月時辰都推算出來了。”程知節重歎一聲,說道,“正月十七,子時。”

秦慕白愕然一怔:那豈不是就隻有一個多月了?信,還是不信?

“不管你信不信。說實話我也很不願意相信,但是那個袁老怪的相麵批命,從來就沒有錯過。”程知節重歎一聲,說道,“你好好孝訓他吧!我今天特意約上李勣來看望他,也是想在他生前,多與他相聚片刻。這些你父親自己是不知道的,你別告訴他。”

“我知道了”秦慕白點了點頭,心裏多少有點不是滋味。

“另外還有件事情,我要告訴你。”程知節說道,“你好好練好武藝吧!聽宮裏來的消息,皇帝準備組建一支親勳衛隊,專門負責戍衛皇宮禁內,直接聽受皇帝指令。人員,主要從功臣勳門和朝臣大員的子侄中,挑選武藝人才最出眾者擔當。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能到皇帝身邊當差,遠比你現在混跡在吳王府要好多了。而且,現在的親王府裏可不好混,雲波詭譎暗流洶湧,幾個皇子明爭暗奪太過凶險了。那個李恪,更是個鋒芒畢露多事的主,你能避開就避開吧!”

“多謝程大叔!”秦慕白拱手正拜,心中也是一陣感激怪不得他今天借酒裝醉試我武藝,原來是有意指點我跳槽,去皇帝身邊當差!

這個程咬金,還真是個大智若愚深藏不露的老妖精啊!

“不用謝。我跟你爹是血兄弟,比親兄弟還親。你是他兒子,那便也是我老程的兒子。”程知節咧著獅口呵呵的笑,拍了拍秦慕白的肩膀,“這段時間,我一有空就會來指點你的槍法。其實你爹的槍法才堪稱天下無雙,可惜他現在腿腳不方便,我隻好越俎代庖了。練好槍法也不是指望你將來真的在戰場上殺多少敵人,完全是為了應付不久以後的皇帝選兵,你明白了嗎?”

“侄兒明白了!程大叔耳提麵命如此關愛,侄兒銘感肺腑!”秦慕白鄭重的拱手拜謝。

秦慕白回到家裏,迎頭碰到一個家丁,傳話說秦叔寶讓他回來後,直接去後院馬球場。

去那裏幹什麼?

秦慕白狐疑的來到後院,見到秦叔寶單手剪背的站在院子中英,沒有拄拐杖,而是提著一柄槍在凝視。

腰竿筆直,整個人挺立如槍!

“爹,您這是”秦慕白驚訝的走過去問道。

秦叔寶現在這個樣子,臉色紅暈神采飛揚,怎麼也不像是油盡燈枯隻剩一個月壽命了的人呀!

“為父鑽研了許久那套《太極拳》,自己在房中練了一月有餘,頗有心德。”秦叔寶撫著長須,鏗鏘有力的說道,“我以為,這套拳法的確是有許多和馬上槍棒之術相通的地方,頗為精妙。我試著將它與秦家槍法相融合,新創一套馬上槍法現在就演練,你在旁邊看!”

“什麼?”秦慕白不由得有點吃驚,“爹,你身體不好腿腳不便,還是不要了吧?”

“胡說!”秦叔寶雙眉一沉目露精光,“你看為父現在,有哪處地方不方便?哼!雖說不複當年之勇,但躍馬橫槍與你程大叔力戰一場,勝負恐怕也是一時難分!你站在這裏,好好看著!”

說罷,秦叔寶一抖襟袍,親自牽來一匹馬瀟灑利落的翻身而上。

“看清楚了!”

隨著一聲沉喝,秦叔寶人縱馬飛馳開來。

人如電,馬如虹,神兵天降、槍法如神!

秦慕白徹底驚呆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1:04 AM

第24章 真的戰神

這哪裏還是當初那個病怏怏、走路都困難的父親?這些日子以來,秦慕白一直忙於自己的事情沒怎麼關注他的健康狀況,沒想到有了這麼大的好轉!

“喝、喝、喝!”

連聲怒斥,半空中槍花如飄絮,撕破長空綻出點點光蕊,招招奪命,式式乖張!

“真是絕頂的槍法!!”秦慕白不由得大聲驚歎!

這才是那個傳說中的秦叔寶!

立戟十二秦氏勳門的家主、大唐鼎鼎大名的第一猛將啊!

一套槍法使下來,秦叔寶勒馬而回在秦慕白麵前落定,將長槍插在他麵前,嚴肅的問道:“看清楚了沒有?”

“大致看清了。但父親使得太快,我沒記下幾招。”秦慕白恍然回神,答道。

“沒記住幾招,那就對了!”秦叔寶撫著長須,擰眉正色道,“太極,重意而不重形。秦家槍法,招式以實用殺敵為主,不拘泥於常例。兩套武藝相融合,便是剛柔並濟更加靈活多變。為父剛才使了這一遍槍法,自己都沒記住幾招。”

“呃……那又該如何來修煉?”秦慕白迷惑的問道。

“很簡單。”秦叔寶冷冽的一笑,凝視著秦慕白,“與我對戰,在實戰中手把手的教你!”

“又是對戰!……”秦慕白有點傻眼了,身上許多處地方傳來徹骨的疼痛感。

“少廢話,上馬!”

……

兩個時辰後,天色已黑。

秦慕白拖著幾乎是將要殘廢的身體,回到了房間裏。看到他這副樣子,惹得劉氏好一陣哭。

“程老鬼喝多了酒手無輕重,你爹怎麼也如此狠心了?”

秦慕白雖然全身斷骨似的疼,卻滿心歡喜非常開心,他緊握著母親的手,驚喜的道:“娘,你應該高興啊!”

“看到我兒被打成這樣,當娘的還哪裏高興得起來啊?我兒你莫不是被打傻了?”劉氏一邊抹著淚珠子一邊低泣道。

“娘!你難道沒看到——父親的病情已經大為好轉,居然能夠騎馬比槍了嗎?!”秦慕白驚喜的說道。

劉氏恍然一怔,頓時麵露喜色:“是啊!為娘好不癡傻,居然忘了這一層——孩子,我叫四妹來給你上藥服侍,我去看看你爹,看他怎麼樣了!”

“母親快去!”

送走了母親,秦慕白嗚呼哀哉的躺下來,身上那叫一個疼啊!

父親果然沒有吹牛。現在他頂多是腿腳恢複了一點活動力,拖著一副仍不康健靈活的病體,使出來的那槍法也比程知節精妙霸道了不少!

這時秦慕白在想,按一些演藝小說中的標準,以武力值高低評定的好漢排名在真實的曆史上顯然子虛烏有,諸如宇文成都、羅成這些人都是小說家虛構的。和他們一樣,許多版本的“隋唐十八條好漢”中,一大半人根本不存在。連李勣這樣的人也能被刻畫成牛鼻子老道、像諸葛亮一類半妖半仙的軍師,可見古代小說作家想象力之豐富。

唯有秦叔寶的勇猛無匹,那才是真的與小說符合而且天下皆知——秦家立戟十二、二品上柱國武勳官,就是最好的證明。

皇帝特賜的這十二麵方天畫戟,就是用來表彰秦叔寶的赫赫戰功的!而“上柱國”這個二品武勳官,直接就是一枚至高無上的“戰鬥英雄”勳章,整個貞觀王朝也僅有秦叔寶一人。而且皇帝不止一次在公共場合對眾人說,“天下猛將,叔寶居魁!”

這時日子以來秦慕白也看了不少的書,正史野史、手劄筆記都有。據許多典章記載,當年征戰平定天下時,每當臨戰,敵陣之中如果有敵將耀武揚威,李世民就命秦叔寶率先打頭陣,先挫敵人士氣。秦叔寶也一向不辱使命,於萬軍叢中斬獲敵將首級的事情,幹了可不止一回兩回。當年在攻打王世充時,秦叔寶將自己慣用的鐵槍插在城下示威。王世充的部將派好幾個小卒去拔那柄槍,居然沒有拔起。幾天後秦叔寶來了,眾目睽睽之下輕鬆拔起槍,拍馬揚長而去。眾敵軍目瞪口呆,一群人居然不敢來圍追秦叔寶一人!

另一個最有力的證明,便是現在——大唐皇朝的皇宮裏,仍然收藏著秦叔寶當年征戰時用過的八尺鐵槍。每逢宴請異邦外賓或是舉行與武事有關的朝廷大宴,都會將這柄鐵槍拿出來傳觀欣賞。

秦叔寶用的槍,長八尺,精鐵所鑄,重數十斤,與大唐例製的任何木柄槍類都不相符。而且,按現在的慣例,八尺以上的槍,就該稱為“槊”。比喻程知節用的,就是八尺馬槊(唐朝一尺折合現在30厘米左右)。

但秦叔寶說他使的是槍,那它就是槍!

天下人,上至皇帝下到平民,也都稱這柄槍為“秦槍”,代表著大唐這個尚武的國度裏,天下最強的武藝!

“虎父可不能有犬子,看來我還要苦練武藝啊!正如程知節所說的,就算不為了將來上陣殺敵,作為一個安身立命的資本也是不錯的。”秦慕白暗自想道,“不知道父親對我跳槽這件事情怎麼看?他和程知節都是混跡戰場官場幾十年的老人物了,經驗比我豐富眼光比我毒辣,都是現成的好老師。明天我就去請教他這個問題……”

不久四妹霜兒來給秦慕白上了藥膏。對於這個乖巧貼心的妹子,秦慕白也是越來越喜歡了。兄妹倆聊了許久,話題自然是離不開李恪。起初,秦慕白對她和李恪之間的事情還有點捉摸,以為妹妹是一廂情願的在演繹灰姑娘喜歡上白馬王子的故事。通過這些日子與李恪的交往,他發現風流的李恪也的確對妹妹懷有真摯的感情。

“父親為什麼一直不肯答應他們之間的婚事呢?還有,一直沒在王府裏見過吳王妃楊氏,也沒聽李恪提起過。那個吳王正妻,身在何處又是一號什麼樣的人物呢?”

諸多疑問開始在秦慕白的腦海裏升起,他暗暗琢磨著,以後要將這些東西一一弄個明白。答應過小妹的事情,就要想辦法去辦到。讓有情人終成眷屬成人之美,也是件功德無量的好事。更何況對象還是自己的親妹子。

第二天黎明,一慣早起的秦慕白還在酣睡之中,房門被敲響了。

門響起的聲音鏗鏘有力節奏激烈,顯然敲門的人用的不是手,而是棍棒之類的東西。

“誰?”

“還不起床?”居然是秦叔寶。

“爹?馬上來!”秦慕白一抹眼睛鑽出溫暖的被窩,都談不上洗臉嗽口,披起一件衣服就隨父親來到了後院馬球場。

秦叔寶依舊柱著拐杖,表情嚴肅眼色沉寂的道:“我的兒子,比武怎麼能輸給別人的兒子?皇帝如果選兵擔當近衛,你必須奪魁!”

“哦,父親你都知道了?孩兒還準備就此事與您商議的。”秦慕白說道。

“你和程咬金比武的時候,李勣告訴我了。”秦叔寶說道。

“是他……”秦慕白多少有點意外,還以為是程知節告訴父親的。

“少廢話,你隻記住你必須奪魁就是了。”秦叔寶沉聲道,“你的箭術,為父不太操心。但你馬上的功夫,實在差勁。從今天起你所有的時間都要用在練武上。在王府當差的時候,少跟李恪紈絝鬼混,那裏有的是軍士武夫,跟他們比武精進;回到家裏,如果程知節如果來了,你就跟他討教;其他的時候,為父親自督促你!”

“是,孩兒謹當遵命。但是父親你的身體……”

“這不是你該操心的。”頓了一頓,秦叔寶還是說道,“練了太極,喝了藥酒之後,尤其是心境放寬之後,為父的身體大有好轉。雖說離痊愈還極遠,但至少恢複了一兩成。”

“這樣就好……”秦慕白輕籲一口氣,欣喜的點了點頭。轉而又問道:“爹,你好像對吳王頗有成見?”

“絕對沒有。”秦叔寶斬釘截鐵的說道,“相反,我認為他是一個很不錯的年輕人。在許多方麵,他比你要強多了。”

“那父親你為何……”秦慕白思索了一下,決定暫時不提妹妹的事情,說道,“和程大叔一樣,希望我離開吳王府?”

“原因很簡單。”秦叔寶的眼中閃過一抹異光,沉聲道,“在皇帝的諸多子侄中,李恪其實可以說是最像皇帝陛下的,他的血統也是最高貴的,在朝野民間都擁有不錯的名望。他聰明,能幹,文武全才,而且胸懷大誌意氣風發,連皇帝都親口稱讚他‘英果類我’。”

秦慕白算是明白父親話裏的意思了,點了點頭說道:“但吳王恪是庶出,相比於嫡出的太子、魏王等人身份最為低下,但他偏偏是眾人眼中最能幹、最接近於皇帝的。於是,他這些優點反而成了他那些兄弟們忌憚和妒忌的命門,對麼?”

“不錯。看來你還是看懂了一點東西的。”秦叔寶說道,“現在,太子不肖,皇帝偏愛魏王,似乎大有廢立之心。正因如此,皇子諸王,都有些蠢蠢欲動,奪嫡爭儲之心昭然若揭。李恪雖然表現得不是太明顯,但一直以來他在諸皇子當中都是最為鋒芒畢露的。尤其是諸多老臣,仿佛都在他身上看到了當年皇帝年輕時的影子。所以,李恪絕對是個多事之主。就算他無心爭儲處處低調,那也必然成為其他皇子眼中的阻礙。樹欲靜而風不止,吳王府注定是個多事之地!你還有必要跟他牢牢抱在一起,趟這淌混水嗎?”

樹欲靜而風不止?!

秦慕白心中一省神:幾天前,李恪也對我說過這句話!

看來,事實的確就是如同父親所說的那樣——朝堂之上奪嫡之爭已經拉開序幕,而李恪也被波及了進去。

這的確是一個危險的訊號。古往今來,但凡出現這樣的事情,到最後總有一大批人倒下。一朝天子一朝臣,奪嫡成功的皇子,是不可能容下自己以前的政治對手繼續留在世上,對自己造成威脅的。

這樣一樣,兄弟鬩牆骨肉相殘的事情,甚至是像武則天這樣親手殺掉自己兒女的事情,也就屢見不鮮了。本朝的玄武門,不就曾經親眼見證過一次最有名的兵變嗎?當時李世民不僅僅是殺兄滅弟逼父禪位那麼簡單,連兩個兄弟的子嗣都一個沒留下,哪怕是尚在繈褓中的嬰兒,也是一刀拿下斬草除根!

反過來,換作是李建成他們成功,李世民同樣也會是這樣的結局。

而當年跟隨李建成和李元吉的朋黨下屬,多半也是個覆巢之下無完卵的結局,像魏征這種前太子的死忠、被惜才的李世民破格留下來的“敵人”,畢竟是少數了。

奪嫡,從來都是血淋淋的,沒有仁慈和運氣可言。也就難怪,父親和程知節一致要求秦慕白,遠離吳王去皇帝身邊就職了。他們親身經曆過玄武門之變,自然深刻明白個中的利害。

“父親,我明白了。”秦慕白說道,“雖然李恪與我私交不錯他待我也不薄,但是在大局立場與重大利益上,我沒有必要因為這點私人的恩惠,而主動把我的性命、我秦家滿門的榮辱存亡搭進去。”

“你能這麼想,證明你的確有幾分智慧。”秦叔寶滿意的點了點頭,“為父剛才也說了,從私人的立場上說,我其實也是很喜歡李恪的。但從大局上講,我希望你能離他遠一點。現在有個順理成章的機會離開吳王府,不是很好麼?這樣既不得罪李恪,也不會顯得我們忘恩負義。畢竟為天子效力,其意義遠大於跟著吳王,李恪也不會說什麼。而你與他之間的私人交情,也需得好好把握。”

“嗯,我會仔細把握分寸的,父親放心。”秦慕白應了諾,心中想道:這恐怕,也是父親不肯嫁四妹給李恪的原因吧……認為他是個鋒芒畢露的多事之主,將來可能禍及秦氏滿門。

“好,話就說到這裏。我們父子之間的談話,是不能對任何外人說起的。你既然自詡聰明,就該能想通一切。”秦叔寶劍眉一擰,厲聲喝道,“上馬,練武吧!你務必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將騎射、馬槍這些弱項補強,強到在皇帝選兵比武時,一舉奪魁!否則,你就自己卷起鋪蓋滾出秦家吧,從此改名換姓別說是我秦瓊的兒子!”

“是,父親!”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1:07 AM

第25章 小小詭計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裏,秦慕白感覺自己像是一塊頑鐵,先是被慘無人道的扔進了大火爐裏燒紅,然後被秦叔寶和程知節這兩個野蠻的老鐵匠,發瘋似的鍛打了千般回。

校場練武,槍法點撥……說得好聽,實際就是挨揍!

挨的還是兩個大唐天下頂尖武者的痛揍!

每一塊骨頭仿佛都要碎裂了,全身上沒一處地方不是傷,鼻青臉腫已是家常便飯,這讓秦慕白經常有點自己發胖了的錯覺。

不過,頑鐵經過千百回的淬煉,也終於有了一點“成鋼”的感覺。在秦、程二人拔苗助長填鴨似的瘋狂調教之下,秦慕白的槍術、騎射等各類馬上功夫,突飛猛進。現在,他甚至可以用秦叔寶新創的“太極槍法”,和程知節在馬上戰上個十幾二十回合不落下風,更不會那麼輕易被打下馬來了。

至於騎射,箭術本來就是秦慕白的特長。馬術熟練後,他這項技能的進步更是飛速。到最後秦叔寶和程知節都不得不承認——“這小子現在的箭術,不說天下第一,也至少是登峰造極非常人能比。我們這兩個老家夥,不比他強。”

朝廷如期舉行了“平定吐穀渾”的慶功宴,秦叔寶受邀參加。秦慕白沒資格去這種高級別的地方討一杯羹,但聽說宴會上皇帝用了自己釀造進獻的“秦仙酒”來待客,一時引起了很大轟動。

秦叔寶參加完酒宴回來,心情非常之好,仿佛瞬間年輕了十幾歲病都好了幾分。原來,皇帝不僅僅像以前那樣,依舊在宴會上展出了他當年用過的“秦槍”,還特意當眾誇獎了秦家的三郎——“多才多藝,孝悌仁德;將門虎子,不辱門庭。”

顯然,皇帝這是有意在主動化解秦叔寶的心結,化解之前因為武媚娘結下的一些莫須有的梁子。

“三郎,皇帝的心胸果然不是我們能臆想的啊!他非但沒有記恨你,反而當眾誇獎了你。”秦叔寶舒坦的對秦慕白說道,“他誇獎了你的琴藝、釀酒,這都是次要的。但他特意提到了你是‘將門虎子’,這是不是在暗示讓你不要鑽營音律酒水這些偏門,而去專心戎武,為不久以後的皇帝選兵做準備呢?”

“有可能。”秦慕白回答道,“但是君心難測,究竟皇帝是真的釋懷了,還是欲蓋彌彰敲山震虎,我們不得而知。總之,孩兒自己會小心行事的。如果皇帝是有這種暗示的意味,那恰好還反應了他心中,對武媚娘一事的確是有些不爽。”

“哦,怎麼說?”秦叔寶有些驚訝的問道。

“如果說皇帝真是在暗示我去參加選兵,那不就是想讓我離開李恪嗎?”秦慕白說道,“那也就是說,他對這一次我和李恪混在一起,搞出的這件事情多少有點不滿,不希望我以後再與他在一起了。父親您說呢?”

“嗯……說得有道理。”秦叔寶恍然的點點頭,撫著長須說道,“還是你心細。既然皇帝都這樣暗示了,你就更有理由離開吳王府,去皇帝身邊謀個差事了。好生準備苦練武藝吧。不出意外的話,等過了年到元宵節左右,皇帝就會將這件事情辦起來。時間還有二十餘天,你可要抓緊。”

“是,父親。”秦慕白應了諾,心裏卻有點發緊:大神棍袁天罡批算的,我父親的壽終之日就是正月十七,那也就隻剩二十多天啊!但我現在看他,精神煥發身體反而在好轉,到時候究竟會怎麼樣呢?這種玄異莫測的批算,我倒是寧願相信它是忽悠人的……

隻有幾天就要過年了。太平盛世的帝都長安城裏,平添了幾分輕鬆的喜氣。時常可以看到各家各戶的人們,從西市采辦的大批年貨回家。裏坊間經常聽到響起爆竹聲。更讓秦慕白感覺到有趣的是,整個長安城除了秦家,幾乎每家每戶都在大門上貼上了兩幅門神畫——秦叔寶與尉遲恭!

原來,這個習俗從貞觀時就已經開始形成了。

玄武門之變後,剛剛登基的李世民經常睡著了做噩夢(大概是弒兄滅弟又殺了那麼多無辜的小侄兒留下的心理陰影),就以為宮中鬧鬼。於是,秦叔寶和尉遲恭這兩名開國立邦殺人無數、血氣最旺無懼鬼神的猛將,就荷甲執兵徹夜替皇帝守衛寢宮。李世民這才睡得安心。

後來,李世民因為體恤下臣,不忍心讓這兩名愛將徹夜守在寢宮外了,於是先是留下了秦叔寶那一挺鼎鼎大名的鐵槍,插在寢宮外立威鎮壓,後來又命畫師畫下了二人的畫像,貼在寢宮大門上以祛妖邪。

皇帝之後是否就真的睡得香了,這不得而之。但曆來上行下效的風氣,讓皇帝這一舉動很快在民間流行了起來。幾年後,秦叔寶和尉遲恭這兩個活生生的人,居然就成了民間的門神!

相比於外麵的熱鬧喜慶,吳王府反而顯得有些沉寂了。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地方,現在就像一潭死水很難激起什麼波瀾。李恪整天閉門不出,也不知道那些美人是否已經讓他產生了審美疲勞,那些曲樂歌舞也是否欣賞得發膩了。

秦慕白心想,表麵看來李恪是打算韜光養晦,當個與世無爭的安樂王爺了。隻是不知道他內心深處,存在著怎樣的想法?

一次偶然的機會,秦慕白和李恪聊天時說到了吳王妃。原來吳王妃楊氏,因為剛剛生下了一個女兒,身體虛弱不堪旅途勞頓,仍然留在安州歇養沒有跟著李恪一起來長安。聽府中八卦的下人們說,吳王李恪和王妃二人,是因為政治婚姻走到一起的,他們之間談不上恩愛也談不上冷漠,隻能用“相敬如賓”來形容。換句話說,就是有點“貌合神離”。

這一天,王府下發新年利是,不管是將佐官員還是小卒仆役,每人都發了一批羊肉布匹等各種年貨,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

秦慕白正在張羅著給手下的軍校發放東西,負責守衛親王府大門的旅帥殷揚匆忙來報說,府前來了個人指名道姓要見秦慕白,自稱是應國公府武家二娘子的貼身侍婢。

“武媚娘這時候找我,會有什麼事情?”略作尋思後,秦慕白來到門前,見到了那個小丫環。

小丫環一見到秦慕白,就哭起了鼻子,可憐兮兮又焦急的嚷道:“姑爺,你快過去一趟吧!二娘子可慘了!”

“怎麼回事,別哭,把事情說清楚!”秦慕白心裏一堵,追問道。

“嗚嗚嗚,姑爺這麼些日子也不朝武家瞅一眼,武元慶兄弟整日裏欺負二娘子她們,打罵還是輕的,這都快要整出人命了!”小丫環哭得可傷心了。

“什麼?有這種事情?反了他武元慶!”秦慕白見這小丫頭哭得傷心,料定她也不敢欺騙自己,一時有點火大。

恰好宇文洪泰過來了,聽到秦慕白這一聲低喝,頓時光火的叫了起來:“頭兒,俺去叫幾個兄弟,將那武元慶吊起來打,剝他的皮抽他的筋!還真是反了他了!”

“你閉嘴!”秦慕白低喝一聲將他叫住,凝神盯著那小丫環,將她看得頭皮發麻往後瑟縮的倒退,囁嚅的道:“姑、姑爺,你幹嘛這麼看著我呀?”

“你要是敢騙我,那你可就慘定了。”秦慕白冷哼一聲。此刻,他雖然有些氣惱,但仍沒有失了理智。於情於理來講,武元慶都沒可能再敢欺負武媚娘姐妹母女等人。

“婢、婢子可不敢呀!”小丫環驚悚的看著一群披甲掛刀的威**人,有點瑟瑟發抖的扔下一句“姑爺你可要快點來啊”,就跑了。

“哼,小丫頭片子,雖然演技還不錯,但這種沒腦子的詭計也想來騙我?我倒要看看武媚娘騙我過去,是想幹嘛。”秦慕白不由得冷笑。

“頭兒,怎麼辦哪?要不要俺去叫些兄弟,去收拾了那姓武的憨貨?”宇文洪泰倒是著上急了,不停的追問催促。

“你該幹啥幹啥去。我一個人去趟武府就行了。”秦慕白將他趕走,也就懶得脫下甲胄了,直接騎上馬往應國公府而去。

應國公府裏的下人門子,都認識秦慕白,看到他這全副武裝的造型個個都戰戰兢兢的。常言道寧惹官莫惹匪,寧惹匪莫惹兵,秦慕白這一身行頭顯然讓他平添了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

秦慕白找人問話,下人回說,家主和二娘子都在後院馬球場玩呢!

“玩?”秦慕白心中冷哼一聲:果然不出所料,騙我的!幸好我沒有帶一票大頭兵氣勢洶洶的衝過來,不然就糗大了。

本來心裏還多少有點惱火,但來到後院馬球看了一眼後,秦慕白又忍俊不禁的笑了。

這一家子哪裏有鬧什麼矛盾,簡直就是“一團和氣”嘛!

馬球場中,秦慕白那天來玩時拉起的網兜仍在。武媚娘帶著一大群小丫環,在大呼小叫的玩“射門”遊戲。所不同的是,今天還多了個守門員——武元爽!

武元爽一個大男人,大汗淋漓緊張兮兮的貓著腰,苦著臉死盯著武媚娘腳下的球,笨拙的左支右絀也不知道該守哪一邊。隻聽一聲嬌斥,武媚娘一腳將球踢了過來。武元爽緊張的大叫一聲朝旁邊雙手一推去擋球,那球卻穩穩當當的砸在了他臉上,彈飛開去。

“哈哈哈!”武媚娘眾女子一陣拍手大笑。武元爽捂著臉半晌沒回過神來。

“二哥,這球沒進,算是你贏了哦!小妹輸給你一貫錢!”武媚娘拍著手兒有點邪惡的嘻嘻笑道,“再來嘛,小妹還沒有玩夠呢!”

馬球場邊,楊夫人抱著僅有幾歲的第三個女兒,悠然的曬著太陽。長子武元慶像個奴仆一樣,在旁邊低眉順目的添茶倒水。

秦慕白皺了皺眉頭:這像是武媚娘母女們在被欺負麼?我看是反了吧!

走過去時,楊夫人最先看到秦慕白,急忙起身笑臉相迎:“賢婿來啦?怕是有好些日子沒有登門了吧?——元慶,還不快備座上茶?”

“是,母親。”武元慶二話不說,當真像個奴仆一樣飛快的取來了座椅茶水。

秦慕白挑著嘴角笑了笑:“楊夫人,這怎麼回事?”

“你是問媚娘呀?”楊夫人故意顧左右而言他,笑呵呵的說道,“她正和他二哥玩蹴鞠呢!她說呀,這個玩法是你教她的,可有趣了。什麼‘點球’啊、守門員的,我反正是聽不懂。隻憑他們玩得高興就可以了。”

秦慕白也沒有追問她,瞟了武元慶一眼,隻見他耷著頭乖乖的站在一邊,目不斜視大氣也不敢出,活像個閹人太監。

那一邊武媚娘等人也看到了秦慕白,一擁而來笑嘻嘻的吵鬧。武媚娘抱著一個球大搖大擺的走過來,高聲道:“喲,這不是我的慕白夫君嗎?穿上這麼一身兒戰甲,還真像個好漢呢!”

“那你的意思是,我不是好漢了?”秦慕白轉過身來,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拜見姑爺!”一群丫環婢女整齊的拜倒下來。秦慕白心中微然一動:武家什麼時候有這麼多婢女丫環了,新買的?

“不錯吧?慕白夫君。”武媚娘一臉壞笑的拋著球玩,說道,“我這幾天買了十幾個漂亮的美姬,日日夜夜陪我逍遙玩樂,可開心了!你要不要試試?”

“媚娘,怎麼說話的?”楊夫人低聲嗔罵了一句,自己搖頭苦笑,歎了一聲道:“賢婿,老身就先告辭回避了,你們小兩口聊吧!”

“嗯……”

楊夫人走後,武家兄弟卻沒敢走,整齊的乖乖站在一旁,活像待宰的羊羔和沒了血氣的閹人。

“大哥二哥,你們先退下吧,我要和我的慕白夫君談正事了。晚宴嘛,你們可得好好安排,可別怠慢了我夫君哦!”武媚娘驕傲的揚著漂亮的小臉蛋,朗聲說道。

“愚兄知道了……賢妹夫、三妹,愚兄少陪。”武家兄弟低聲下氣的應了諾,乖乖的走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1:09 AM

第26章 媚娘從商

一群丫環婢女們作花癡狀的圍觀欣賞了一陣秦慕白後,也嘻嘻哈哈的退下了。

“閑人都走光了,說吧,你想幹什麼?”秦慕白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喝著茶問道。

“喲,難道夫妻之間說話都是這麼生硬的嗎?”武媚娘詭譎的嘻嘻一笑,拿著球慢慢的踱步在秦慕白身邊繞著圈子,就是不說話。

小丫頭,還跟我鬥上了?

秦慕白不禁心中好笑,臉上卻仍是嚴肅,說道:“我正在當職,忙著呢,沒時間跟你瞎耗。說,你派個沒腦子的丫環,編個沒腦子的謊話,把我騙來幹嘛?”

“哼,真無趣!你這個人,一點兒也不上道,還不如武元慶他們好玩!”武媚娘仿佛是有點惱火,扔了球,跺跺腳在秦慕白身邊坐了下來,卻別過臉,不來正眼看他。

“這麼快就認輸了,真無趣。”秦慕白一邊喝著茶,一邊呵呵的笑。

“你!……哼,你這家夥!”武媚娘的小詭計被戳穿,感覺很沒有麵子似的,氣乎乎的鼓起了嘴。

“我就知道,你那兩個傻乎乎的哥哥,怎麼可能還有膽子欺負你們母女?”秦慕白笑道,“結果不出我所料。非但是他們沒敢再欺負你,反而做了你的奴仆,乖乖的聽你使喚、受你欺負。說來聽聽,你這小妖女對他們使了什麼妖法?”

“哼,你的主意就叫計策,我的就是妖法嗎?”武媚娘不屑的撇了撇嘴,臉上卻顯露出一絲得意的神色,神秘兮兮的說道,“還不是因為我有了一個威風的後台,又抓住了他們的把柄?”

“什麼把柄?”

“想知道嗎?”武媚娘賊兮兮的嘻嘻一笑,擔起一杯茶來慢條斯禮的喝,等了半晌才說道,“我偏不告訴你!”

“不告訴我也可以,我也不關心,這是你們自家的家事。”秦慕白說道,“我隻是覺得,你們這一家子老是內鬥,鬥來鬥去的有意思麼?他們不招惹你了,你卻又主動欺負他們。睚眥必報,很好玩麼?”

“秦慕白!!!”武媚娘突然大喝一聲,跳起來指著他,怒目罵道,“你少在本姑娘麵前裝什麼道德真君!說起來,這一切還不是因為你這家夥嗎?”

秦慕白倒是沒有生氣,隻是有點愕然和意外:“關我什麼事了?”

“不是你讓我扮惡人、裝妖女、作惡多端惹皇帝討厭嗎?我現在照做了,你倒反過來教訓我,你真不是個男人!”武媚娘氣乎乎的罵道,“皇帝喜歡長孫皇後那樣的女人,她孝悌,我就忤逆的專門欺負自家兄長;她賢慧,我就霸道紈絝無理胡鬧;她矜持,我就*,我還買了一堆的美姬回來,陪我夜夜笙歌;不止如此,我還讓她們陪我同床春宵呢!”

“呃!……”秦慕白的嘴角**了幾下,眼珠子都有點直了——同床春宵?磨玻璃?

不悌也就算了,欺負一下武元慶那種人做做戲不算太過分。帶著一群美姬……同床的*,這恐怕就真是有點誇張了。

*就*吧,換作是個男人也頂多就算是品行不端;這要是個女人……咳,自家的媳婦性取向不對,可就真是讓人頭大了呀!

片刻後秦慕白心中閃亮而過,不禁又暗自笑了:她還是個未經人事的小姑娘呢,那應該不可能。這小娘們兒,在故意氣我呢,又險些著了她的道兒!

“你怎麼不說話?事事與長孫皇後背道而馳,讓我臭名昭著,這不都是你要的結果嗎?”武媚娘義憤填膺連珠炮般的說道,“你應該很滿意,大大的誇獎我一頓才對吧?”

“媚娘,話雖這麼說,但你也要把握分寸吧?你這還沒過門呢,居然和一堆女人……你讓我的臉往哪兒擱呢?”秦慕白順著她的意思逗她說話,心裏卻是想笑。

“哼,臭男人,你也知道顧及名聲呀?敢情我武照就是不要臉的,不用顧及名聲!”武媚娘果然針鋒相對的回罵了。

“好啦,我知道你是聰明人,不會做出特別出格的事情。隻不過是對我有氣,故意氣氣我。”秦慕白笑著說道,“說說,叫我來有什麼事?”

“你就不能表現得激動一點、氣憤一點、甚至是大吼大叫的跟我對罵麼?真不好玩!一點成就感也沒有!”武媚娘忿忿的坐了下來。

“呵呵,難得見一麵,我可不想跟你吵架。我要是真的打你罵你欺負你了,那豈不是就真的辜負了你?”

武媚娘生了半晌的悶氣,才撇了撇嘴哼道:“你放心,我武照可不是陰陽怪人。隻不過是關內的冬天遠比荊州要冷,我扯幾個姐妹擠著一起睡暖和,才不是你想象的那麼齷齪和不堪呢!。

秦慕白笑道,“好,別耍性子了,說吧,有什麼正事?”

“我想經商!”武媚娘總算說正事了。

“經商?怎麼無緣無故說起這個?”秦慕白疑惑的問道,“現在你們武家好歹是一品國公府,你這個堂堂的二娘子,當什麼商人?”

原本,在秦慕白的意識裏,經商可是大好的事情,以他的才識在這個時代經商,那也必然是一本萬利。但眼下這個環境,可就給他經商布下了一個大大的桎梏。

在唐人的意識中,商人是很低賤的。“士農工商”四大階級,商人排在最末。唐律甚至明文規定了,商子之子不得參加科考,不得當官參軍。在世人的眼中,商人也是狡猾的、唯利是圖的卑賤小人。哪怕你富可敵國,那也一樣被人看不起,還不如一個種田的農民有社會地位。

武家,其實本來也是商人起家。武媚娘的父親武士彠,在隋末的時候就是個木材商人。當初他把家產都投資給了在太原起兵的唐國公李淵,後來李淵奪得天下,武家才有了從龍之功,從此麻雀變鳳凰。

但是盡管如此,武家在大唐的朝廷上、仕人官員的眼中,仍是洗不去這商人出身的門第陰影——不管武士彠曾經當過多大的官兒,同僚們仍是看不起他。這其實也是武家現在家道漸衰的一個原因。

皇帝雖然顧著先皇的麵子追諡了武士彠一個三品尚書,也保留了一品應國公的爵位待遇,按理說也該把武士彠身前擔任的“荊州都督”這個職位,讓長子武元慶來頂替,至少也該平級調動給他個職事官來做。但武家的兩個兒子武元慶和武元爽,卻連個九品的一官半職也沒撈著,隻能空守著豪宅田產混吃等死。很大的一個原因,就是因為他們出身不好——商人子弟,不得為官。

“當商人有什麼不好的?我父親就曾經是商人。”武媚娘大有一點破罐子破摔的脾氣來了,哼哼的道,“反正現在我們武家都成這樣兒了,就算是不經商,人家一樣把我們當作是商人子弟。再者說了,因為和你的事情這麼一鬧,皇帝那裏更討厭我們武家了。要想在仕途官場上有所建樹,已是絕不可能。那我何不認了命,女承父業乖乖的去經商,賺點實惠的錢財讓自己過得好一點?我就是愛錢,怎麼了?你不能給我,還不讓我自己去賺嗎?”

秦慕白一時無語。這個武媚娘,性子雖然有點剛烈和偏激,但卻是一個挺有進取精神、敢於突破陳規舊俗的人,處處流露出商人肯於實幹的特質。不過想來也是,要不是她從小就有這樣的精神,又怎麼可能在曆史上轟轟烈烈導演一出女權運動,在男權的世界裏巔覆一切陳規,破天荒的當上女皇帝呢?

“你倒是說話呀!”武媚娘有點心急,跺著腳逼問了。

“你要經商,那便經商吧。其實我倒是認為沒什麼,要不是父親那裏說不過去,我自己都想要經商。不過,你經商,找我來幹什麼,我有什麼能幫到你的麼?”秦慕白說道。

“咦,你可不是花言巧語的在哄我開心,真的也想經商?哼,堂堂的秦家三公子會想淪落成商人?就會騙人!不過算啦,本姑娘不跟你計較!”武媚娘拍了拍巴掌,神秘的一笑,“我叫你來,當然是因為你有能幫到我的地方了,要不然你以為我還會思念你麼?我隻說三個字,你就明白了。”

“說。”

“秦仙酒!”

“嗯?”秦慕白心頭一亮,“你怎麼知道的?”

“原本我當然也是不知道的,因為我們武家沒人能參加朝廷慶功宴那種盛會。”武媚娘笑得有點古靈精怪,嘻嘻的道,“不過,商人便是這世上最勤奮、消息也最靈通的一類人。他們想要知道什麼,總是能第一時間打聽到消息。皇宮那裏嘛,往往是最大商機湧現的地方。一但某天皇帝喜歡什麼、誇獎什麼,天下必然風行什麼。這個你總該能明白?”

“誠然如此。”秦慕白說道,“秦仙酒,是我釀的。整個大唐天下,恐怕也的確隻有我會釀。皇帝禦駕親臨過我秦家,親口賜封的‘秦仙酒’之名。當時,我也有一股很強的衝動要經商賣酒。不過,我父親是一個固執規矩又恪守禮法的人,他身體不好,我不想惹他生氣,因此一直隱而不提。”

“那好,現在機會來啦!”武媚娘的巴掌一拍,咯咯的笑道,“昨天,有個大商人來到我們武家,指名道姓的找到我,說要跟我合作,經賣這種‘秦仙酒’。”

“哪個商人?”

“長安第一富商——鄭鳳熾!”武媚娘說道,“就是那個,曾經對高祖皇帝誇口吹牛的大商人。他曾經說,不管終南山上有多少顆樹,就算把每顆樹上纏上一匹絹,他家裏的絹也用不完。雖然有點言過其實,但這個人的確是非常富有,簡直比國庫還有錢。貞觀初年皇帝對突厥用兵時,就向他開口征過錢糧。鄭鳳熾一人單獨資助起十萬大軍的一切開銷,因此皇帝禦筆親封他為‘大唐義商’,將大唐的鹽鐵專賣權,都交給了他。”

“鄭鳳熾,鼎鼎大名,我也的確是聽說過。”秦慕白說道,“這個人和普通的商人不同。他非但不被人歧視,還盡是結交一些權貴。他做的生意,多半是與朝廷有關,比喻你剛才說的鹽鐵專賣,因此這個人在皇帝的心目中都應該有點地位。”

“說得不錯。”武媚娘站起身來,像個成年長者一樣背剪著手,踱著步子,說道,“這個鄭鳳熾,的確是手眼通天哪!皇帝那邊剛剛用秦仙酒宴請了功臣,他就知道了消息。不僅如此,他還征得了皇帝的同意,讓皇帝允許他經營特賣這種貢品‘秦仙酒’。現在唯一缺的,就是你秦慕白公子的釀造之法了。他知道你秦家門風甚嚴,直接去找你很有可能被令尊大人一腳踢出來。於是,他居然輾轉迂回找到了我,先是說動了我,然後讓我出麵找你——嘿嘿,你說,這個人是不是極度聰明,注定了是天下首富、第一巨商?”

“的確是個聰明的商人。”秦慕白說道,“他跟你說了怎麼合作嗎?”

“說了。”武媚娘說道,“他說,不牽扯到你,隻跟我合作,這樣總不會辱沒了你秦家的名聲吧?而且,我隻需要提供釀酒的方法,並保證不把這方法告訴其他的人。這樣,我就能分得賣酒的四成利潤。其他的,我一概不用管。”

“呵,這個鄭鳳熾,的確是會做生意。”秦慕白不由得搖頭笑了,心想:武媚娘從小在商人的家庭環境中長大,骨子深處都是‘利益為先’的思想,有商業頭腦。她提出的這個辦法,看來是可行。反正我也沒損失什麼,一個極為簡單的釀酒蒸餾法而已,就讓她去做吧!

正要答應下來,武媚娘又說了:“我經商呢,最明顯的好處是能賺到許多許多的錢。商人是為人所不恥,但卻沒幾個人真正討厭錢,錢可是個好東西。再者,皇帝知道了我武媚娘經商,一定打從心底裏更加瞧不起我這個商人之女了,那豈非是大好的事情?不過,令尊秦叔寶大人要是知道了也看不起我,命你休妻,嘿嘿,那可也就怨不得我嘍!”

“放心,我父親雖然固執,但並不十分古板,為人還是比較開明的,尤其是信任我這個兒子。”秦慕白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說道,“我跟他解釋清楚,保準沒事。你要經商這件事情,本夫君準了。什麼時候有空,你教你蒸酒。至於怎麼和鄭鳳熾合作,我一概不管。”

“是是是,你是名門之後官宦子弟嘛,怎麼能管經商的事兒呢?就交給卑賤的武照來做吧!”武媚娘白了秦慕白一眼,低聲的嘟嚷道,“哼,我倒希望你家老爺子厭棄我,命你休了我!”

“你當真舍得?”

“……吃飯、吃飯去!”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1:10 AM

第27章 擇木而棲

年三十的前一天,天降瑞雪。關內千裏雪飄銀妝素裹,茫茫一片。

吳王府的大校場上,卻是吼聲如雷熱血沸騰的景象。數百名軍士在雪地裏圍成一圈,激情四射的大聲叫好。

圈中,秦慕白光著個幫子騎在馬上,在力戰宇文洪泰與殷揚兩人!

這段時間以來,隻要有時間,秦慕白就經常拉著他們二人在一起練武比拚,漸漸的王府裏的軍士們都知道了,便湊來看個熱鬧。時間一長,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漸漸形成了一點規模,仿佛他們每天的比武競技,還成了一場必看的盛會。

宇文洪泰是個天生武者,平常憨憨傻傻,隻要上了馬戰鬥起來,立刻殺氣騰騰精神抖擻,宛如脫胎換骨。他使的兵器,是一門比較生僻的重兵器——鳳翅鎦金鐺!

就是演義傳說中,宇文成都使的那種兵器。如果不是確定宇文成都是曆史小說家虛構的人物,秦慕白都要以為宇文洪泰這家夥是宇文成都的後代了——實在是太巧合了!

這柄兵器,重逾百斤,非力大無窮之人根本無法使用。中間一枚鳳嘴曲長矛,兩旁如同鳳翅般的大刃,可斬、切、挑、刺、劈、掃、合,如刀如劍如槍如棒如斧,使起來威風八麵殺傷力極強。隋唐之交時鎧甲的鑄造技術日新月異非常發達,因此許多破甲的重型兵器開始走俏,鳳翅鎦金鐺就是其中的翹楚一類。

宇文洪泰的武藝,也的確是非凡。起初,秦慕白跟他對戰尚且十分的吃力。宇文洪泰這人也非常之憨直,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放水”,哪怕秦慕白是他的頂頭上司,但隻要是上了馬比武一律拚盡全力。好幾次,秦慕白都差點被他重傷。

不過在一段時間的苦練、尤其經過了秦叔寶與程知節的特訓後,秦慕白的武藝突飛猛進,已經完全勝過了宇文洪泰!

殷揚,使的兵器是一柄開山大斬刀。這種兵器也不是軍隊的常規武器,而是他自己特製的,有點類似於青龍偃月,一般隻有習武有成的軍中大將,才會使。殷揚出身於軍武世家,從小練得一手好刀法。上了馬,也依舊隻慣使刀。便他嫌步戰橫刀太短,用槍又不習慣,於是自己設計打造了一把長柄雙刃大刀。他的武藝在吳王府諸多軍校當中,也從來都是出類拔萃的。

現在,宇文洪泰和殷揚二人合起來,力戰秦慕白。雙方之間你來我往殺了數十個回合,仍是不分勝敗。觀戰的軍校們大聲鼓勁瘋狂叫好,個個如癡如狂。

雪景如畫,酣戰如狂,吳王府裏正上演別開生麵的一出好戲。

不知道什麼時候,李恪來到了人群外。立刻有人發現了他,急忙恭拜讓路。人群自覺的閃開一條道兒,李恪走到了圈內,最近距離的欣賞戰鬥。

“真是勢均力敵的惡戰。”李恪欣賞了一會兒讚道,“原以為秦慕白隻是個善長音律多才多藝的儒雅俏公子,沒想武藝也這麼驚人,真不愧是將門虎子!”

李恪的到來,讓軍校們的熱情收斂了一些。秦慕白等人也有發覺,這才看到李恪來了。於是一起停戰,過來參拜吳王。

“很好,你們三個的武藝,都非比尋常。尤其是秦校尉,堪稱當世之虎將,不愧是戰神秦叔寶的兒子!”李恪當眾誇讚了幾句,說道,“天寒地凍又下大雪,你們快回去洗浴更衣吧。慕白,收拾停當後到我房中一敘。”

“是,殿下。”秦慕白應了諾,和宇文洪泰、殷揚一起痛快的哈哈大笑散了去,各自更衣洗浴了。

李恪頭一次將秦慕白請進了自己的起居臥房裏,燃起爐火,煮起香茗。房中暖如春日,茗香更是宜人。

“看來他今天是有私密的事情跟我聊。”秦慕白如此思忖,和李恪對坐下來。進房的時候他掃了一眼,發現李恪的床榻邊有很大的一堆書,如同小山一般堆在他床頭。雖然沒有細看區分出是哪些書,但最上麵一層的幾本書秦慕白看見了。其中有一本兵書,一本時事政論,還有一本先秦時的法家古籍。

李恪一多半的時間都把自己關在房裏,很少有人進來過。今天秦慕白才算知道,這家夥雖說是韜光養晦,可平常可沒少修煉。他修煉的辦法,就是看書!長安貴族都時興收藏書籍,以書香門第示人。許多大戶人家的書房裏,大量書籍汗牛充棟,但很多都是當作擺設。

但李恪的這些書顯然不是擺設——因為它們都放在床頭。但凡放在床頭的書,那必然是常看的。

兵書,政論,古籍……卻沒有一本現在流行於貴族公子哥兒之間的,詩書曲譜遊記雜談這種東西。

“怎麼,慕白也喜歡看書?”李恪見秦慕白對那堆書感興趣,問道。

“平常也會看一點吧。”秦慕白笑了笑說道,“不過我看的書很雜,大多是野史筆記這類獵奇蠱惑博人一笑的膚淺玩藝兒。不像殿下,都是研究的一些博大精深的典籍。”

“呵,我也就是窮極無聊了隨便翻翻。”李恪隨意的笑了笑,說道,“但我看你最近練武好像十分的玩命,為什麼?”

“嗯?殿下怎麼突然問起這個?為將者練好武藝,不是份內之事麼?”秦慕白說道,心裏卻隱隱一堵:難道李恪也聽到了風聲?

李恪呵呵的笑了笑,輕鬆隨意的拿水壺倒茶,說道:“慕白,今天叫你來,其實是有件事情跟你說。這件事情呢,你其實早就想跟我說,卻不敢說、不好說、不便說,所以,隻好我主動來找你說了。”

聽著李恪這番繞口令一般的話,秦慕白心裏明白:這家夥的確是知道了。好吧,遲早要麵對的,說穿挑明了也好。

“那殿下就請說吧。”

“昨天我去宮裏參加了一年一次的皇族家宴。家宴上父皇說起一件小事,過年後他老人家會組建一支親勳衛隊,保衛內宮。”李恪說道,“大約是幾個月前的時候吧,有個皇宮禁衛將軍喝多了酒,又騎了一匹瘋馬,居然徑直闖進了內宮直到皇帝禦前。把父皇身邊的兩個小皇弟皇妹嚇壞了,父皇大怒。因此有了這個想法——這隻親勳衛隊,主要是保護皇帝私人以及他身邊的人。”

“皇帝身邊還帶了小皇子?”秦慕白問道。

“是的。皇後去世後,父皇將皇後生下的最小的九皇弟李治和小皇妹兕子帶在了身邊,親自撫養。這支親勳衛隊,說白了其實是父皇的私人護士。”李恪說道,“慕白,這些日子以來我見你瘋狂的練武,起初還以為你是一時興起。昨天參加了這次家宴後我才明白,你是在為入選這隻親勳衛隊,做準備吧?”

“是的。”事已至此,秦慕白也不想再瞞下去了,坦白說道,“父親已經給我報了名,我自己也對這件事情比較感興趣。”

“很好,很坦白。”李恪麵帶微笑的點點頭,說道,“良禽擇木而棲,我如果是你,也會這麼做。”

秦慕白微皺了一下眉頭:“殿下是在怪我了?”

“不,絕對沒有。”李恪揮了一下手,說道,“我如果心中記恨怪你,今天就絕對不會把你叫來,開誠布公的跟你說起這件事情。說實話,我一直都認為你是個難得的人才,留在我這一灘死水樣的吳王府裏當個小小的校尉,實在是屈才。就算我把你提拔成五品典軍又怎麼樣?困在我這王府裏,你難得有什麼大出息。我既然把你當兄弟,就希望你能有個好出路。我不會那麼自私的非要把你留在我身邊,當個無足輕重的芝麻小官的。”

“殿下能有如此的胸襟,真是讓我既感激,又汗顏。”秦慕白拱手而拜。

“這沒什麼,應該的。”李恪淡定的笑了笑,說道,“這次我被謫貶回來後,以前的許多故友,都躲得離我遠遠的,把我李恪當作瘟神一樣。以前一些對我還算不錯的朝堂大臣們,也對我敬而遠之,好像我李恪就真的會讓他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一樣。不過,我不怪他們。我知道,現在我是太子和魏王的眼中釘肉中刺,不管我如何低調韜晦,他們都惦記著我。我這吳王府,表麵看來是一潭死水,實則是暗流洶湧。慕白,你知道我這府裏有多少個太子和魏王的眼線嗎?”

“還有這種事情?那殿下為什麼不想辦法把這些人趕出去?”秦慕白不禁皺了下眉頭,太子和魏王他還沒有接觸過,這樣的事情也的確是第一次聽說。

“趕出去幹什麼?他們喜歡呆在這裏,就讓他們呆著吧。”李恪無所謂的笑了笑,說道,“我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也沒什麼值得他們惦記的。相反,我要是把這些人趕走,反倒更讓太子和魏王生疑了。指不定又要搬弄什麼是非,去父皇那裏告我的狀。”

“如此說來,殿下的確是睿智。”秦慕白說道,心想:這是李恪第一次跟我說起,他和太子、魏王之間的矛盾。雖然隻有隻鱗片爪,但足以見得朝堂之上的奪嫡黨爭,已經滲入到了每個角落。

“你是秦叔寶的兒子,起初就是由父皇一手提拔起來的人。雖然在我這吳王府裏當官,但我從來沒把你看作是我的屬下,實際上,你一直都應該是皇帝的人。”李恪微笑說道,“你還記得當初在你家裏,皇帝要封你官職時的情景嗎?我當時不過是順手推舟做了個人情罷了。你早該從吳王府跳出去,到父皇身邊為官了。”

“殿下都這麼說,那在下也就無話可說了。”秦慕白拱了拱手,說道,“不管怎麼樣,在下非常感激殿下的提拔和厚恩。”

“這都是套話,不中聽。”李恪擺了擺手,說道,“你我,還有霜兒妹子,都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雖然長大了各奔東西,但我對你們的情誼卻是仍在。你也許感受不到一個皇子是什麼樣的心境。對我們而言,真正的情誼是非常稀少的。友情,愛情,甚至是親情,都在權力爭鬥中變得淡漠又稀少,有時候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諷刺的笑話。慕白,坦白跟你說吧!我很喜歡霜兒,一直想和她結成連理。但我也知道,我娶了她,或許就會害了她,甚至是害了你們秦家。現在,太子和魏王左右對我不相容,我真不知道我什麼地方得罪了他們,很無奈,也很無助。這段時間我仔細想清楚了,相愛,卻不一定要相守。以前我總是努力的想娶到霜兒,現在我改變了想法。”

“改變了什麼想法?”秦慕白問道。

“情誼無雙,真情難得。”李恪搖了搖頭,淺笑說道,“當你真正愛一個人時,會真心希望她過得好,這就足夠了。而不是一定要把她留在身邊,擁有她。”

秦慕白沉默無語,這個李恪,的確是個多情種子,性情中人。

“對於你秦慕白,雖然我們的身份有天壤之別,但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作是我的好朋友,而不是屬下或奴仆。”李恪說道,“既然是朋友,那我就希望你能過得更好。離開吳王府,去皇帝身邊當職,這是大好的事情。我支持你。”

“……”秦慕白沉默了良久,眉頭輕皺,說道,“那殿下,你呢?”

“我不會有事的。”李恪微然一笑,說道,“雖然太子和魏王一心針對我,但我不會給他們什麼把柄。我不過是個庶出的皇子,要說奪嫡爭儲,怎麼也輪不到我。我現在想的隻是做個太平王爺,安享富貴,餘願足矣。時間一長他們就知道了,我不會對他們構成什麼威脅,那自然就沒事了。”

秦慕白搖了搖頭,無語以對。李恪的這番話,且不說是真心還是假意,但事實就是,他的確從來沒有對太子和魏王出過什麼招,在奪嫡爭儲上直接表達出什麼昭然的野心。太子和魏王一心針對他,無非是因為他太過能幹,文武全才鋒芒畢露,有潛在的威脅。

如果能幹也是一種錯,那李恪的確是罪該萬死。

但這,未必太過諷刺!

“我朋友寥少,一向都很珍惜,而慕白你就是其中的一個。”李恪舉起茶杯,“來,以茶代酒,我送你一程。良禽擇木而棲,希望你離開王府後,能蒸蒸日上!”

“謝殿下!”秦慕白舉杯迎上與他碰杯,一口喝幹茶水,心裏卻挺不是滋味。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1:15 AM

第28章 萬裏挑一

秦家的新年過得很熱鬧很溫馨。長子秦通和次子秦斌,都帶著妻兒回家一起過了年。一家子其樂融融。

秦叔寶淡出朝堂多年了,很少與誰有什麼走動,過年期間來串門拜年的人很少,也就隻有程知節等寥寥幾個。貞觀時官場風氣廉潔,官員之間的走親訪友,也很少奉送什麼貴重禮品。像程知節這樣的大人物來拜年,也就是送了一包從普州帶來的土特產,然後秦家置酒相待。

除了享受親情,秦慕白比所有人都要忙,因為正月十五的皇帝選兵日已經越來越近了,他要抓緊時間練好武藝。因此,哪怕是大年三十或是新春初一,他也要練上好幾個時辰,不敢怠慢。

看到他如此用功,秦叔寶和程知節自然是滿意,就連秦通和秦斌這兩個兄長,也對秦慕白徹底刮目相看讚口不絕了。

秦家,整體來說家庭還是很和睦很溫馨的,嫡庶之間也沒什麼大的隔閡。兩個哥哥都在朝堂上混了幾年了,一個從文一個從武,他們的經驗和見識對秦慕白來說大有裨益。過年一段時間的相處,秦慕白和兩個兄長之間的感情也有所增進,三兄弟經常湊在一起品酒敘話,無所不談。

眼看著元宵節一天天臨近,秦慕白的心中的忐忑一絲絲增加。倒不是因為皇帝選兵引起的緊張,而是大神棍袁天罡預言的秦叔寶的壽命……這些日子以來,秦慕白時時留意秦叔寶的一舉一動,發現他非但沒有任何油盡燈枯壽元將盡的征兆,反而越活越精神,身體越來越好。有一次,秦叔寶喝了一點小酒興致起來,還讓秦慕白三兄弟合戰他一人,居然力戰不輸!

一家人歎為觀止,個個心中暗暗歡喜。

正月十四日晚,秦叔寶將秦慕白叫到房中,問話。

“三郎,明天就是皇帝選兵日了,我看你的武藝,應該是差不多了。不出意外的話,年輕一輩的人當中勝過你的應該少。”秦叔寶說道,“不過,李恪那邊,你準備怎麼跟他說?就算離開吳王府去皇帝身邊當差是名正言順,你也不要得罪他的好。畢竟,他對我們秦家也隻有好意,沒有惡意。”

“爹,這件事情,其實早就解決了……”秦慕白便將年前那天,他和李恪談話的事情跟秦叔寶說了。當然,其中省略了有關四妹霜兒的事情。

“李恪,真是聰明人,他這一點簡直像極了皇帝陛下!”秦叔寶聽完後,嘖嘖的搖頭讚歎。

“怎麼說?”秦慕白問道。

秦叔寶撫著長髯,悠然說道:“三郎啊,你雖然聰明但畢竟還年輕,仕途經驗短淺。有些事情當你身在局中的時候,你是看不明白的。或許為父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父了,但你難道沒有感覺到,李恪這是在欲擒故縱麼?”

“有麼?”秦慕白微然一怔,問道。

秦叔寶微自笑了一笑,說道:“但凡上位者,都有自己的一套禦下之術。皇帝如此,皇帝的兒子李恪,也是如此。不約而同的是,他們都用上了最強有力的武器——感情!”

“爹,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秦慕白微皺了一下眉頭,說道,“你的意思是說,李恪聽說了我要去參加選兵的事情後,知道留不住我,所以做個順水人情表示樂意送我走,讓我在感情上虧欠他,是麼?”

“是啊,這與皇帝處理武媚娘一事,何等的相似?”秦叔寶微笑道,“不過,也唯有雄才大略心胸如海的上位者,才有可能使用這樣的禦下之術。當年陛下還是秦王時,他手下的臣將包括為父在內,誰不是對他感恩戴德死心報效呢?原因就是,皇帝陛下最善長在感情上征服屬下,‘拘其身不如誅其心’,這是何等高妙的手段啊!”

“父親說得是。”秦慕白輕歎一聲,說道,“現在,孩兒就有點虧欠了李恪的感覺。他舉我入仕,給我說媒,又承諾給我加官,平常又對我禮遇有佳待我如兄弟,從不把我當屬下或是奴仆。現在,我卻要跳槽離開他去攀高枝,從感情上講,我的確是欠了他的。”

“大丈夫知恩圖報,以後有機會你還恩就是了。”秦叔寶說道,“成大事者,不拘泥於小節,尤其是這種小恩小惠兒女心思。李恪對你做下這麼多恩情,一個重要的原因還不是因為四丫兒?所以,他也是有所圖的,你也沒必要背上什麼情感上的包袱。明天,你輕裝上坦然的去參加皇帝選兵吧——必須奪魁,否則你不用回家了!”

“是,父親!”

貞觀十一年春,正月十五,晴,微風。

關內的早春,仍如同冬天一般的寒冷徹骨。皇城的朱牆綠瓦上仍有沒解凍的冰溜子。陽光照射之下,五顏六色的光芒折射開來,一串串細密的水珠緩緩流下,在下方的雪地裏濺起小坑,匯成細縷的水流。

第一次進皇城,秦慕白大飽了一回眼福,大唐的宮殿群氣魄之恢弘,遠比上輩子見過的什麼滿清紫金城要強大十倍不止了。

皇帝選兵的地點,設在皇城太極宮北麵,一個名聲赫赫的地方——玄武門,左監門衛大校場上。此時,已是人滿為患,數以千計的禦林軍,嚴格控製著現場秩序,有著近萬人的場地當中,秩序一派井然絲毫不見雜亂。

在去年的時候,李世民對大唐的軍製進行了一次對大唐來說有“劃時代”意義的改革。即,實行了帝都和皇城禁衛軍南北衙建製。

其實說白了,就是將兵權更多的集中在了皇帝和朝廷的手中。

北衙,就是皇宮禦林軍的統稱。親自導演了玄武門之變的李世民,比誰都深刻理解皇宮禁衛軍的厲害之處。以往,大唐皇宮的禁衛軍如同其他府兵一樣,實行的是上番製,經常更換不同的將領和府兵來輪流值守。現在則是固定了下來,防衛皇城的禦林軍,基本上全是在仕族子弟當中挑選,其中的將領也相對固定,由皇帝親自指派心腹將軍來統領。

而南衙,則是各路府兵上番到帝都的兵馬統稱,包括戍衛在皇城十餘裏開外的野戰軍,和把守長安九門的兵馬。

這一次,李世民再度對軍製進行創造性的改革——創建一支隸屬於皇帝親勳、不屬於大唐十二衛六率任何建製、隻聽命於皇帝一人的禦前精衛部隊,號稱:百騎!

實際上,百騎就是皇帝的私人護衛,擁有獨特的身份和地位。由於是新鮮事物,所有人感興趣之餘,也都紛紛躍躍欲試,想要進入這樣一支新軍,去皇帝身邊當差。能在皇帝眼前頻頻出現,覲升的機會遠比在任何軍隊當中苦熬都要大得多,這是顯而易見的。

不過,皇帝挑選百騎的標準,相當之苛刻,擺出來的五大條件,最先就讓大多數人望洋興歎隻能卻步不前。

第一條,前來參選百騎者,首先必須是大唐的仕族門閥子弟,軍武世家的子弟優先,年齡在十八到四十歲之間。平民出身的不要,哪怕你本人現在是軍隊的軍官。大唐就是重視門閥出身,這沒辦法。

第二條,參選者的嫡親當中,必須有一人是現任的七品以上京城職事官,或者本人是七品以上京城職事官。也就是說,要想參選百騎,還得有人做擔保,有點像現在申請貸款的抵押。

第三條,品行檢點,而且參選者自己和嫡親當中無任何犯案紀錄。皇帝的身邊可不能有作奸犯科男,否則皇帝肯定不放心自己後宮的那些妃嬪兒女和財產安全。這條似乎容易理解。

第四條,外貌出眾。大唐一向注重儀容,女人長得好自然不用說,男人如果高大威猛也是件無形的資本。這次選兵明文列出了外貌標準:首先,身高六尺(一米八)以上,身體挺拔五官勻稱。如果是駝背彎腿、殘疾缺陷或是嘴歪眼斜的歪瓜裂棗,哪怕你是宰相或大將軍的兒子也最好別來,一棍子打出去可不好看。

第五條,能文。身為仕家子弟,如果是個文盲可就說不過去了。據說,皇帝會在最後親自考驗每個入選者的文化程度。如果敢循私作弊結果肯定很慘。

這大概是天底下最難的選兵了。好在秦慕白都能符合這五條標準。

第一天,在大多數人看來最難的第一道“政審”與“體檢”,他算是輕鬆的過了。光是這一輪,就淘汰了數以千計的人,望而卻步不敢來參選的,就更加不計其數了。

然後皇帝就放出話來了,此次挑選百騎,他會在最後親自把關。兵丁的人數,嚴格控製在六百人。另外最受眾人矚目的,是這支百騎的高級軍官,一共四人。以“百騎使”為長,官職正五品上,和州刺史、十二衛翊府中郎將平級,相當於正團級幹部。而且,百騎使的待遇,比這些普通的正五品官員都要高;百騎使以下有三名“百騎副使”做副手,官職從五品下;接下來,是六名旅帥和十二名隊正。

這所有的二十二名武官,都要在這一次的選兵當中確定人選。而且,參選軍官的人,條件更加苛刻——參選百騎使和副使的,必須是三品以上朝廷大員或是目前關內勳門望族的子侄。其他的各級軍官,也必須是有京官大員作為後盾支持。

說白了,就是百騎的軍官,隻要李世民自己身邊信得過的大臣的子侄。那些遠任州官或是將軍的子侄,就不要幻想了。而且,參選軍官的人,也要像其他的普通參選者一樣,先要進行初審,沒有特權。

一天的遴選下來,近萬人被淘汰,剩下不到三千人。明天,這些人就要進行武課比試,從中挑選六百名軍士和二十二名武官。

敢前來參選的,本身就不是乏乏之輩了,就是那些被苛刻條件淘汰的人當中,就不乏軍隊中的高官級軍官。誰要是能在入選百騎,堪稱“千裏挑一”。如果能在最後脫穎而出成為軍官,無疑便是萬裏挑一。

而秦叔寶對秦慕白的唯一要求,就是奪魁——成為唯一的百騎使!

第一天參選後,秦慕白看到萬人的隊伍,無數的青年才俊,一時間感覺壓力頗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來必須得盡力而為了!

從第二天開始,便是正式的武課考驗,並實行“將兵分試”。也就是說,有資格參讚軍官的,與普通的兵丁分離開來在另外的場地進行淘汰賽。

武課考驗其中包括:翹關、射箭和馬戰。

翹關即是舉重。靈魂穿越的秦慕白,本身就相當於有兩個人的力量,力大無窮,這一關輕鬆闖過。在挺舉大石鎖時簡直不費吹灰之力,比那些牛高馬大的巨漢還要輕鬆,引起了若大的一片喧嘩。

箭藝測試就更不用說了。不管是定點的“步射”、“長垛”遠射還是頗有難度的騎射,秦慕白都以第一的成績昂然出線!

兩輪測試後,秦慕白的成績獨占鼇頭,煞是引人注目。

第三輪的馬戰測試,則是相對複雜一點。參試者策馬奔入木偶叢中,必須在疾奔的馬上刺中木偶身上放置的小木塊。誰刺中得更多,用的時間更少,也沒有失誤的撞倒木偶,誰就優勝。這一關,秦慕白的測試成績照樣優秀。在所有參選者當中極為引人注目。

第二天的資格淘汰賽結束。參選軍官的淘汰了一大半,隻剩不到四十人。而六百名軍士已經確定下來,自然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接下來,便是最為引人注目的軍官選拔——將由皇帝親自出題來考驗!

秦慕白已然入圍最後的軍官選拔賽,按理說應該非常高興,可心中隱約有一團陰影揮之不去,讓他難以高興起來。

因為今天便是正月十六了。待到夜半子時,便是大神棍袁天罡給秦叔寶算定的壽終之時。

秦慕白回到家,看到父親與平常沒有任何兩樣,而且聽說了他在校場的表現後頗為高興,晚上還多飲了一些酒。

晚上,秦慕白借故跑到父親房裏,纏著他東聊西扯,秦叔寶攆都攆不出去。直到熬過了子時,秦叔寶都已經睡著了,秦慕白方才略略放心的退出來。

“居然沒事兒!”

在房外聽著父親均勻的鼾聲直到天邊泛白,秦慕白方才真正的籲了一口氣,心中暗道:難道是我的穿越帶來了蝴蝶效應,改變了冥冥之中的一些定數,讓父親的壽命都延長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1:18 AM

第29章 龍旗之爭

黎明,天際仍是一片漆黑,秦慕白睜眼醒來,正準備翻身下床時,門被敲響。開門迎人,是秦叔寶。

“今日大考體力很重要,你就歇一早上,不必去晨練了。”秦叔寶走進房來,很自然的在秦慕白的床上坐下,卻發現兒子用驚喜、詫異的眼光看著他,不由得皺了下眉頭:“亮兒,何故如此看著為父?”

“沒……什麼。”秦慕白籲了一口氣,展顏一笑,“孩兒見父親的氣色一天好過一天,因此心中高興。”

看來,袁天罡給算定的秦叔寶壽終之事,徹底是的走了火——太好了!

“唔。”秦叔寶點了點頭,撫著長須若有所思道,“今天是百騎遴選軍官的大考,有些事情,我想跟你交待一下。”

“請父親示下。”

秦叔寶輕皺了下眉頭,說道:“昨天你程大叔去玄武門看了一眼回來,跟我說,這次參加百騎競選的人極多。參選軍官的子弟當中,不乏當朝顯貴的子侄。比如長孫無忌的三公子長孫渙,尉遲敬德的三公子尉遲寶雲,還有你程大叔的三公子程懷弼也在其中。”

“還都是三公子。”秦慕白不禁笑了笑,“長子襲爵,次子尚主,這些顯貴大臣們的長子二子,要麼是未來的國公爵位繼承人,要麼已經娶了公主做駙馬。也就隻剩三子和孩兒一樣,想去角逐這個百騎使,到皇帝身邊當差了。”

“說得不錯。”秦叔寶輕擰了一下眉頭,“但你知道,為何你二哥沒娶到公主嗎?”

“二哥不是因為成親太早麼?”

“當然不是!”

秦慕白微然驚疑:“那是為什麼?”

“秦王府的老臣和貞觀朝的開國功臣中,也唯有為父和你程大叔的兒子,沒有娶到公主。”秦叔寶停頓了一下,撫了撫長須,說道,“而且這些年來,我們二人漸漸被皇帝有所疏遠,為父幾乎退隱,程知節遠任州官在朝堂上也基本是人走茶涼。這一切,都是因為幾年前的一棕舊事……”

“是什麼事情?”秦慕白問道。

“幾年前,利州都督義安王李孝常和右武衛將軍劉德裕謀反,事泄伏誅。”秦叔寶說道,“當時他們鬧出的動靜並不大,也沒成氣候。但是,這個劉德裕,卻是當年為父一手提拔起來的戰將,並舉薦到程知節的右武衛麾下當職。就因為這件事情,讓我和你程大叔有了汙點。雖然皇帝聖明最終沒有搞誅連牽扯到我們二人,但朝堂上卻有些人不這麼想。因此我們二人卻不得不主動低調隱晦了下來。所以,為父這些年來隻是屍位素餐閉門謝客,朝事軍事一概不問。程知節遠任州官幾年不回一次長安,都是因為這件事情的餘波影響。”

“孩兒明白了。不遭人妒是庸才。父親和程大叔因為有了這樣一個莫須有的汙點,所以朝堂上有些人曾經拿來做過文章,要排擠你們,對嗎?”秦慕白說道。

“不錯。”

“那是誰呢?”

秦叔寶微皺了一下眉頭,停頓片刻,說道:“這就是我今天要來找你談談的原因。不出意料的話,以你現在的武藝本事就算得不到百騎使,至少也能得個副使的職位。從而,你就要與一些人同朝共事了,有些事情是必須心裏有底的。”

“其實不管哪朝哪代,朝臣黨爭、武將擠兌,都是常有的事情。”秦叔寶說道,“而我們這些將軍們的分派,是以玄武門前後為分野。玄武門之變前,我和你程大叔等一些人,是秦王麾下當仁不讓的猛將和心腹。玄武門之變時,我和程知節雖然也堅定的站在秦王的陣營裏,但當時卻被齊王元吉調去準備北伐了,事跡之時雖然趕了回來,但他們籌劃已定,我們沒有擔任要職,而是被派去統率鎮劾皇城禦林軍了,因此並未直接參與事變。而尉遲敬德等將,卻在那一場重大的政治事變當中立下了大功。”

“從那以後,尉遲敬德一飛衝天,成了皇帝陛下最任信的將軍。我與程知節等舊將,反而被他比了下去。到了皇帝登基分封時,尉遲敬德與長孫無忌等人的封邑比我和你程大叔幾乎要多一倍。”秦叔寶說道,“我和你程大叔跟隨秦王征戰十餘年,立下無數赫赫戰功,到頭來卻不如在一場政治事變中斬露頭角的尉遲敬德……因此,我們這些秦府舊將和尉遲敬德等人之間,開始了爭奪和對立。而結局,就是尉遲敬德日益受到重用,而我們則因為那一場謀反案的牽連,不得不自己敗退。”

“孩兒明白了。俗語道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父親和程大叔心裏不服,也是人之常情。”秦慕白點了點頭,說道,“看來這朝廷,並不如表麵看起來的平靜啊,文臣武將之間都有競爭和擠兌。父親跟我說這些,是想我以後遇到了長孫無忌和尉遲敬德等人的後代,與他們妥善相處嗎?”

“不錯。”秦叔寶點點頭,麵露微笑,“我兒天資過人悟性極佳,我不擔心你輸給他們。這些事情你心裏有底就行,不必張揚。你隻須記得一點:朝堂之上無論什麼事情,都是在皇帝的掌握之中。你忽略了誰都不要緊,但務必事事想到皇帝。”

“孩兒謹聽教誨!”

皇城玄武門大校場,兵甲林立一派孔武景象。龍旗飛揚黃羅傘蓋下,平日裏龍袍袞冕的李世民,今日身著金白胡服勁裝頭戴遠遊進賢冠,春風滿麵笑容可掬,看著四十名參選軍官的健兒騎著高頭大馬步入校場,整齊的排列成一個方陣。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左右文武,甲士健兒一起山呼參禮。

“都平身吧!”李世民走出麾蓋,翻身騎上一匹紫青色的雄偉駿馬,帶著兩排鐵甲衛士走到秦慕白等人麵前,眼神在眾健兒身上掃過,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朕十六歲從軍,征戰天下十數年,從那時候起一刻未曾忘了武事。今日見到你們,朕高興。你們就是我大唐天下的後起精銳之秀,是未來軍隊的棟梁之材。”李世民朗朗而言,參選的健兒們個個聽得熱血沸騰心情激動。

“今日,朕親自主持百騎軍官的遴選。”李世民說道,“百騎,是朕的親勳衛隊,不受任何省台軍府的節製,隻聽命於朕一人。因此,朕對百騎軍官的第一個要求,就是對朕的絕對忠心!這一點,朕對你們是絕對的信任。”

“吾皇聖明!”眾健兒一起抱拳參拜。

秦慕白心中嘖嘖的道:李世民的確是有一手,待人接物,自己先體現出豁達與信任……上行下效,貞觀大唐的人們,最重誠信。君王的人格魅力決定一個王朝的氣象,這話真不假。

“至於競爭的辦法,朕連日來一直在思考,想了許多的主意。到最後都一一的推翻了——因為朕以為‘返璞歸真’,才是真正的最好的辦法。”李世民哈哈的一笑,說道,“今天,你們這四十名健兒,就要真正的上一回戰場——你們都是和平時代成長起來的後輩,大概還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戰場吧?那麼,朕今天就告訴你們!”

眾人心中不約而同的聳動:皇帝想幹什麼?

“為將者,戰場廝殺就是他的宿命。一個上不了戰場、參加不了實戰的將軍,就是失敗的將軍!”李世民說道,“朕想出來的軍官遴選辦法,就是讓你們衝進戰陣——萬軍叢中取敵將首級!勝者入選,劣者淘汰!”

“啊?當真殺人?!”眾人一起驚呼,秦慕白也不禁皺了下眉頭:皇帝究竟是想怎麼玩?

“皇城莊嚴之地,當然不可能讓你們真的殺人。但是,風險也是絕對會有的。”說罷,李世民揮了一下手,他身後早已準備好的一隊鐵甲兵卒整齊的跑出來。在大校場上排成了一個類似太極八卦陣的圓形軍陣。在軍陣的中央,高高豎起一麵紅色的大旗,迎著早春的凜冽東風在高高飛揚。

“都看到了吧?”李世民將手一指那麵旗幟,“那就是朕給百騎選定的軍旗——上麵印有朕專用的五爪金龍!誰,能衝進這三千鐵甲陣中搶來這麵龍旗,誰就是朕要的那個百騎使!”

“啊——”滿場一片驚呼,眾健兒們開始議論紛紛,連那些來觀戰的文武官員也不禁發出了驚呼。

“規則很簡單。”李世民再度開口,滿場自動噤聲,“朕不管你們是單槍匹馬還是成群結隊,隻終隻認定一名百騎使。至於三名百騎副使和其他軍官,則由朕觀麾了競技之後親自選定。現在,你們可以開始籌劃並領取兵器去了!”

“遵旨!”

李世民騎著馬呵呵長笑的回到了傘蓋下,捧起一碗茶來興致勃勃的開始觀麾了。

秦慕白和其他的健兒一樣,下了馬來到軍械處領取器械。一股緊張和肅殺的氣氛開始在眾健兒當中彌散。

正如皇帝所說,這些“富二代”子弟就算是出身將門自幼習武,也沒幾個人真正上過戰場。現在卻要麵對實打實的廝殺爭奪,心裏多少有點忐忑和緊張。再者,四十個人麵對三千鐵甲,要去爭搶一麵龍旗,這難度也的確是大得可以。

能夠領取的軍械,全都是經過了加工的。槍無槍頭,箭無箭簇,刀無刀刃,顯然是為了避免鬧出人命。但是盡管如此,哪怕是徒手的博鬥也難免傷亡,更不用說騎著駿馬、操著家夥的大混戰了。對於每一名健兒而言,隻要他們衝進鐵甲陣中,這裏麵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自己的對手!

這才是最致命的!

“必須要有幫手才行!”幾乎是同一時間,秦慕白和其他的健兒們一樣都有了這個想法。可惜這些人當中,他幾乎一個都不認識。許多人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商量,就跟玩網絡遊戲一樣,都在忙著組隊。

正在這時,一名青年走到秦慕白身邊重重一拍他的肩膀:“秦三哥!”

秦慕白驀然回首,頓時眼前一亮:這家夥,肯定是程知節的三兒子——程懷弼,跟他長得多像啊!

“程懷弼,是你?”秦慕白大膽一猜,對方頓時咧嘴就笑,“哈哈,好多年沒見,你居然還記得我?我們好像還是童年時在一起玩過的吧?昨天我聽父親說你也來參選了,因此今天就在人群中找你——嘿嘿,還真是好找,你跟秦二伯長得可算是像了,秦二伯的畫像,可是每家每戶都能瞧見的!”

“哈哈,我也正找你呢!”秦慕白笑道,“怎麼樣,咱們組個隊?”

“這還用說!”程懷弼爽朗的大笑,然後衝秦慕白擠眉弄眼低聲道,“其實昨天初選的時候我就注意你了,我心裏清楚,論武藝我肯定不如你。父親也跟我說,有你在,百騎使我就不要想了。咱們哥倆先說好,我助你奪拿龍旗,百騎使是你的,我頂多隻要個副使就行了。三哥你覺得怎麼樣?”

“嘿嘿!這還沒成功呢,就想著坐地分贓了?”秦慕白不禁被逗笑了,左右環視一眼,說道:“單憑一個人的確很難成功。你看,這些人都三三兩兩的組隊了,有的還七八個湊在一起,實力肯定非常強大。咱們可要小心為上。”

“三哥放心,俺聽你的!”

二人挑好了兵器七尺長槍——槍頭被布蒙起,包著石灰。回去騎上馬,並騎站在了一起。

半個時辰後,大校場上金角響起,四十名健兒各自組好了隊,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就等場中一聲炮響,便要開始一場激烈的龍旗爭奪戰。

程懷弼瞥了旁邊一眼,低聲道:“三哥瞧那邊——長孫渙和尉遲寶雲那一隊的人可真是多,咱們得小心呀!”

秦慕白應聲回望了一眼,隻見右邊有七八騎聚在一起,全是明光甲鮮亮袍的年輕公子哥兒。為首的兩人,一個是長相俊美的白臉公子哥兒,一個是黑臉如炭高大威猛的大漢,想必便是長孫渙與尉遲寶雲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1:20 AM

第30章 智破鐵陣

“嘭——”玄武門大校場上一聲炮響,震蕩蒼穹!

預戰,準備!

“吼、吼、吼!”

三千鐵甲發出整齊的三聲大吼,三千柄長槍淩空劃響,發出淩厲的呼嘯聲。

雖是沒有槍頭的長槍,對於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大場麵的仕族子弟來說,這陣勢也有夠駭人了。

秦慕白也不禁暗抽了一口涼氣:這些甲兵就算不是活人,是一堆堆的泥石徹成的牆堵,想要一口氣衝殺過去也是很有難度的,更何況還有幾十個隨時可能在背後放冷槍的競爭者。

得想個辦法!

“秦三哥,咋辦?”程懷弼低聲問道,“咱們哥倆勢單力薄,想要衝破這三千鐵甲陣實在是太難了,這還有步兵有騎兵的,估計都是皇帝挑選出來的久經沙場的老兵,實戰能力比咱們強了不知道多少倍。雖然他們的槍沒有槍頭捅不死咱們,可這麼多人每人吐口唾沫也有夠咱們受的了。這萬一被捅下馬,被馬踩死也有可能。”

秦慕白沒有答話,看了一眼周圍。其他的仕族子弟也紛紛在議論私語,許多人的臉上都露出一絲惶恐不安的神色,更有一些人臉都白了。

平日裏,這些人頂多是關起門來跟著武師練武,偶爾有些對戰廝殺那也是在絕對安全的環境下進行。眼前的這三千鐵甲戰士,都是訓練有素的軍人。這要真的打起來,跟平常的訓練絕對是兩碼事了。別說是麵對三千鐵甲的圍攻有無勝算,就算是一對一,許多人也沒有把握一定能勝。

黃羅傘蓋下,李世民呵呵的長笑,對身邊一名近衛將佐說道:“君羨,你有把握單槍匹馬衝過這三千鐵甲陣嗎?”

李君羨麵色一窘,老老實實的拱手拜道:“回陛下,微臣不敢妄語……這三千鐵甲是陛下親自挑選的禦林軍中的飽戰之卒,每個人都是上過戰場有實戰經驗的。這樣的陣仗,微臣估計普天之下隻有三個人敢去嚐試衝上一衝。”

“哪三個?”

“翼國公秦叔寶,鄂國公尉遲敬德,盧國公程知節。”李君羨說道,“但是,現在規定不許用殺傷性兵器,就算是這三位猛將衝陣,也無法用瞬殺震懾到敵軍輕易辟開血路,因此難度會更大。”

“嗯。”李世民意味深長的點頭微笑。

“陛下,請恕微臣直言……”

“有話直說。”

“是。”李君羨拱手拜道,“這些仕族子弟,沒幾個真正上過戰場。他們的個人武藝再高強,也絕對高不過秦、程、尉遲三位。陛下卻要他們在三千鐵甲的核心取到龍旗,這個……未必太難。”

“呵呵,朕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李世民說道,“表麵看來,這是不大可能。就算是秦、程、尉遲三員猛將聯手,想要用沒有槍頭的長槍衝殺進去奪到龍旗,也是很困難的。但這世上最強大的武器並非是鐵鑄的槍頭,而是智慧。朕要的,是一個文武雙全、能夠隨機應變、臨機製敵的百騎使。如果僅憑蠻勇就能入選,那朕身邊的這個百騎使也未免太不值錢了。”

“原來如此……可微臣也一時想不出,還能有什麼取巧的法子能夠衝殺進去奪到龍旗啊,難不成還有人能飛了?”李君羨一臉的迷茫。

“看吧,看看就知道了。”李世民微然一笑,高深莫測。

“嗚——嗚——”

場中再度響起一遍響徹雲霄的金角長鳴,參選的健兒們整齊的渾身一顫,更添緊張。

這第二通號令過後,再待一炷香的時間就要開始衝陣了,大家都在冥思苦想緊張商議,許多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絕望之下甚至有人想要棄權。

“秦三哥,想出辦法來沒有?隻有一炷香的時間了!”程懷弼焦急的問道。

秦慕白眉頭微擰,以手搭沿舉目看了一下三千鐵甲陣,說道:“這三千甲兵將龍旗圍在核心,如同鐵桶一般的嚴實。我們這樣衝殺過去就如同以卵擊石。不過,他們的槍也是沒槍頭的,捅不死人,自然也抵擋不住真正強大的衝擊……有了!”

“什麼辦法?”

“跟我來,時間緊迫!”

眾目睽睽之下,秦慕白和程懷弼拍馬而走,迅速來到軍械處,找到管理軍械的官員,向他們索要了十匹駿馬。按照規則,除了殺人的利器,其他工具和馬匹都是可以提供的。秦慕白再開口討要十串鞭炮——還真是有這樣的東西!

秦慕白心中大喜,暗忖:難道皇帝早已準備了這樣的道具,隻等我們來發現?李世民這哥們太神了!我要不是在《三毛從軍記》的電視裏見過類似場景,還不一定一下能想得起來!

二人牽著十匹駿馬再度回到場中,引起了一片驚訝的喧嘩,眾人都迷惑不解的看向他們。有些細心人發現了這些駿馬尾巴上係的鞭炮,紛紛驚呼恍然大悟。

黃羅傘蓋下的李世民也禁不住站了起來朝秦慕白這邊眺望。

“陛下,那兩個小子幹什麼呢?”李君羨迷惑的問道。

“哈哈!那該是秦叔寶的三公子秦慕白吧?這小子,果然鬼靈精,沒讓朕失望!”李世民放聲大笑,心情大悅。

“嘭嘭嘭——”

大校場上響起一遍軍鼓,震得地麵都有些顫動起來——衝陣開始了!

三千鐵甲吼聲如雷,甲胄反射著陽光,灼灼生輝殺氣森森!

秦慕白和程懷弼飛快的將十串鞭炮給點燃了。劈劈叭叭的一片大響火光四濺,好不熱鬧。那十匹駿馬受了驚,發瘋似的朝前方鐵甲陣衝去!

“啊——”滿堂震驚,大聲呼喊。

“真是妙計!”

那些站在鐵甲陣最前方的士卒們,臉就綠了,紛紛痛聲大罵:“混蛋!”

“哪個缺德的家夥想出的餿主意!幹!”

怒馬奔騰,卷起塵煙無數直朝鐵甲陣衝去。這些上過戰場的飽戰之將,不怕與敵人硬碰硬的廝殺,但沒人敢和發瘋了的怒馬對碰啊!

他們的鎧甲雖然結實,也絕對經不起這種怒馬的衝撞;手中雖然有槍,但卻是沒槍頭的,捅不死馬!

“兄弟們,速速閃避!”

鐵甲陣中的軍官下令了。瞬間,圍得如鐵桶一樣的圓形軍陣,飛快的閃出一個缺口。受驚的烈馬瘋狂的衝進去,如同一匹利刃將一塊蛋糕切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秦慕白心中大喜,劍眉立豎沉聲一喝:“衝!”

程懷弼宛如醍醐灌頂,跟著大吼一聲:“衝啊!”

二人如同離弦之箭,策馬狂奔跟著那群瘋馬朝陣中衝去。

其他的健兒們紛紛回神,大聲嘶吼的緊隨衝了起來。

“妙、妙哉!”李君羨哈哈的大笑,“陛下,這小子可是真聰明啊!居然能想到用烈馬來做箭頭,助他衝陣!那三千鐵甲組成的戰陣如同銅牆鐵壁極難衝破,可是麵對這樣的一群瘋馬,他們也是沒奈何啊!”

“懂得借物用物,因靈活運用方略的將軍,才是好將軍。”李世民點頭呵呵的笑,“有些人學了一些古人留下的兵法,便自以為胸懷韜略能夠縱橫沙場所向無敵了。須不知兵無常勢水無常情,因地製宜臨機克敵的兵法,才是最好的兵法,那是在書本上學不來的——朕欣賞這個秦慕白!”

“殺——”戰陣之中,秦慕白嘶聲怒吼殺氣噴薄,跟著一群瘋馬卷起的煙塵後麵策馬狂奔。鐵甲衛士們懼於瘋馬之威,哪裏還有不躲閃的?所以實際上,秦慕白一路沒有遇到任何阻攔,就快要衝進核心,來到龍旗旗竿下了。

程懷弼放聲大笑:“秦三哥,你真是太聰明了,小弟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笑聲未落定,身邊驀然閃過一道白虹,隨即聽到一聲冷笑:“你們是夠聰明,可惜,龍旗是我的!”

“長孫渙!”秦慕白心中一堵,看到一員白袍騎士策馬從他身邊掠過,如同一道疾光清煙。

“混蛋,這廝的馬好快!這要被他撿去個大便宜了!”程懷弼惱火的破口大罵。

“快——!”眼看著長孫渙就要衝到龍旗下,秦慕白奮力揮槍重重拍在馬臀上。那馬受了痛,悲慘的長鳴一聲撒蹄瘋跑,仍是無法追上長孫渙的那匹白馬。

“他媽的,要為人作嫁衣了。這家夥的馬怎麼這麼快?”秦慕白心中不禁有些惱火。

長孫渙一騎當先已經衝到了龍旗下,從旗竿下的兵器架上一把扯起安置在這裏的金雕寶弓,哈哈大笑的要拈弓搭箭,要將龍旗射落。

“呼——”一道疾影掠閃,長孫渙手中的長弓不翼而飛!

秦慕白一騎如風從他身邊掠過,出手如電將那雕弓搶了過來。

“大膽!竟敢從我手中搶奪雕弓!”長孫渙一張俊美的白臉氣得漲紅,手中長槍一抖怒指秦慕白,喝道,“還給我!”

“哼!”秦慕白冷笑,將那寶雕弓在手中輪了個半弧就要拈弓去射。

“放肆!”長孫渙大怒,一勒韁繩策馬奔殺,就朝秦慕白刺來。

“狂!”秦慕白劍眉一沉,一手執弓一手挺槍,‘喀當’一聲將長孫渙刺來的一槍挑開。

長孫渙一擊失手策馬奔過,臉上露出驚駭神色,心中暗道:這廝槍法好厲害!

“長孫公子,在下來助你!”一聲雷吼,黑臉大漢尉遲寶雲騎一匹漆黑的大馬衝了進來。緊隨他後方的,還有五六騎,一起大吼著朝秦慕白殺來。

“來吧!”秦慕白沉喝一聲,將雕弓按在馬鞍上,手中長槍抖起槍花一朵,不退不避準備應戰。

“三哥,俺來幫你!”程懷弼的馬慢,匆忙跑進來和秦慕白並肩而戰。

長孫渙七八騎,將二人圍在核心,一場廝鬥眼看就要展開了。

三千鐵甲陣被一群瘋馬撞了個七零馬落,其中不乏慘叫四起,好不容易才降伏烈馬安定下來。大多數健兒已經都衝到了核心,因此他們的鐵桶陣也失去了意義。於是變陣成了一個包圍圈,將數十名健兒圍在了場中,大家一起來看這場你爭我奪的最終好戲。

黃羅傘蓋下的李世民呵呵長笑:“好。為將之人,就是要有一顆爭勝之心。第一輪的智慧考核看來是秦慕白優勝了。朕倒要看看他的武藝究竟到了什麼程度,能否力戰群雄力保手中雕弓不失!”

“陛下,這怕是困難吧?”李君羨說道,“他和程懷弼隻有兩個人,但敵人卻是其他的所有人。長孫渙一夥人明顯實力更加強大,寡不敵眾啊!”

“朕說過了,這個百騎使必須是有勇有謀。光有智慧還不夠,還必須有力戰群雄而不落敗的實力。”李世民意味深長的微笑,“二者,缺一不可!”

“上——”場中,長孫渙一聲厲喝,他身邊以尉遲寶雲為首的六七騎,一起挺槍朝秦慕白殺來。

秦慕白冷笑。

雖然這些人都有些把式,尉遲寶雲的武藝更是不俗,六七個人攻殺過來,聲勢也的確是不凡。

可是他們這些人當中,多半隻是花拳繡腿。跟天下猛將秦叔寶、程知節比起來,實在是差太遠了!

實際上,拿這些仕族公子們去比對秦、程二人,簡直就是對秦叔寶和程知節的汙辱。要說一對一,他們恐怕都不是宇文洪泰和殷揚的對手!

秦慕白的武藝,就是被那兩個強到變態的巔峰武者,在一次次的實戰比試中,活活打練出來的。在吳王府時,一對多的挑戰更是家常便飯,再麵對這樣的對手,真有點牛刀殺雞之嫌!

“三哥小心,對方武藝非凡人多勢眾!”程懷弼方才驚呼一聲,隻感覺眼前一花,秦慕白已然不退反進,策馬殺去。

“落馬——”秦慕白一聲大吼如同晴天霹靂淩空炸響,尉遲寶雲等人心中一驚——“殺氣”!

“啊——”緊隨著整齊的三聲慘叫,三名健兒應聲落馬!

一招之間,秦慕白用他的‘太極秦家槍’挑落三人!

尉遲寶雲驚惶的勒馬而停,瞪大一雙牛眼盯著秦慕白:“你……你叫什麼名字?”

“秦慕白!”

“你是秦瓊的兒子?”

“閉嘴!家父的名字豈是你能叫的?!”秦慕白雙眉一沉目中噴火,厲喝一聲挺槍就朝尉遲寶雲刺來!

秦慕白的憤怒是有理由的。但凡晚輩,絕不可以直呼長輩姓名,否則便是大不敬。更何況是“秦瓊”這樣的人,就算是皇帝也一直稱呼他的字——叔寶!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11 PM

第31章 授印封官

槍如毒龍,迅猛刁鑽!

尉遲寶雲虎眼一眯,怒吼一聲迎槍架上。喀當一聲擋了個正著。

“力道一般,不過如此!”尉遲寶雲正待咧嘴一笑,秦慕白的那柄槍突然如同水蛇一樣纏上了他的槍身,順藤摸瓜詭如蛇信直朝他胸腹間捅來。

天才武者秦叔寶結合了太極拳和自身槍法新創的太極秦槍,遇剛則柔遇柔則剛,剛柔並濟借力打力,變化多端鬼神莫測!

“啊——”尉遲寶雲一聲慘叫,幹脆利落的落下馬來。雖是沒有槍頭捅他不死,但這一槍直中膻中穴,也好歹讓他岔氣半天隻能縮著身子在身上打滾了。

剩下的三騎驚呼一聲,不約而同的勒馬後退,驚悚的看著橫挺長槍一臉冷笑的秦慕白。

“我的天,寶雲兄是我們當中武藝最出色的了,居然一招都沒走過就被挑落下馬……”

長孫渙的臉已經白了,握著長槍的手指關節一陣陣發白骨骨作響,吸著涼氣怒瞪著秦慕白。

秦慕白迎上他的眼神:“長孫公子,在下有資格擁有這柄雕弓了麼?”

程懷弼驚喜的湊過來:“秦三哥,好樣的!想不到你的武藝真的如此高強!”

長孫渙緊緊的咬牙,骨骨作響,眼中閃過一抹利芒,突然一揮手中長槍大聲吼道:“眾位兄弟,秦慕白如此囂張,我們聯手而上並力擊之!”

在一旁觀戰的其他健兒麵麵相覷,雖然有些人蠢蠢欲動,但卻沒幾個人真的上前來。

秦慕白放聲的哈哈大笑:“長孫公子,你這招不靈的。大家彼此都是競爭對手,他們憑什麼要受你的利用?就算你們群起而攻我,將我擊敗,最後的龍旗也輪不到他們來取,肯定隻會落入你的囊中。既然如此,他們又何必白忙一場呢?”

“你!……”長孫渙一時語塞,隻能怒目瞪著秦慕白,氣得有些發抖。

其他的健兒也都不是白癡,心知肚明眼下這龍旗之爭,僅僅是落在了長孫渙和秦慕白之間。他們這些人,不管幫哪邊都隻是個炮灰的下場,怎麼也輪不到他們來分杯羹搶這龍旗。

與其這樣,還不如坐山觀虎鬥呢,說不定到最後還能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因此,所有人紋絲不動,靜觀其變。

長孫渙振臂一揮應者為零——這極為煽情的大吼了一嗓子居然沒一個人響應,臉色更白了。

秦慕白嘴角一挑,挺起長槍傲指蒼穹,大聲道:“龍旗,我要定了!誰不服氣的,盡管上前來挑戰!——長孫公子,你要一試麼?”

“我……!”長孫渙被公然挑釁,頓時怒火中燒下不來台。大吼一聲策馬殺來——“看槍!”

“哼……”秦慕白冷笑。

花拳繡腿。

“呼——”白駒過隙的一瞬間,秦慕白都沒有出招,隻是眼疾手快的微然一挪朝旁邊輕閃,輕而易舉的避過了長孫渙鉚足全力的淩厲一擊。

勒馬調頭時,長孫渙的心已經涼了半截,徹底死心了。

大家都是行家,用不著將話挑明。長孫渙心裏非常清楚——這個秦慕白的武藝,已然遠勝他十倍!

若僅僅是武藝出眾也就罷了,大不了挑唆眾人群起而攻之將他打敗;偏卻這人智巧百出鬼靈精怪,對他用什麼計策好像也不是那麼現實。

秦慕白麵帶微笑對長孫渙微一拱手:“謝長孫公子手下留情。”

長孫渙如同被鐵釘釘在了地上,不敢再動分毫。刷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他對秦慕白抱拳回了一禮:“好說,好說。秦兄的武藝的確是非凡。”

秦慕白微然一笑,拍馬徐徐而前,朝龍旗旗竿走去。

那些健兒不約而同的勒馬朝旁閃避。原本圍成的一個圈兒,破開了一條路讓秦慕白走了過去。

秦慕白傲然一騎,橫槍緩步從所有人身邊走過。雖然有人極不甘心的對他怒目而瞪或是蠢蠢欲動,但畢竟沒有一個人再敢發作向他襲擊。

黃羅傘蓋下的李世民呵呵一笑:“敵群叢中單騎獨過,無一人敢動。秦慕白這臭小子的確是智勇雙全,還有點他爹當年那股子舍我其誰的霸氣!”

“陛下,您是打算欽點他為百騎使了嗎?”李君羨問道。

“那你看還有人比他更合適嗎?”李世民笑著反問。

李君羨朝旁邊掃視一眼,低聲道:“陛下,長孫渙可是……”

“朕知道。他是朕的妻侄,輔機(長孫無忌)的兒子嘛!”李世民笑了一笑,說道,“但比賽有它既定的規則。朕既然是將它製定下來了,就連朕自己也要去遵守。如果因為長孫渙是朕的妻侄朕就要欽點他,今天這場比武遴選豈非是多餘了?有法不遵,如何服眾?”

“陛下所言甚是……陛下一向護法守法以身作責,是微臣失言唐突了。”

校場中央,秦慕白彎弓射箭,一箭命中旗繩。高高飄揚的紅色龍旗冉冉落下。

“好箭法!”在場許多禦林軍將卒一起叫好。那些參選健兒個個都沒了脾氣,隻能堵著氣,眼睜睜的看著秦慕白翻身下馬,眾目睽睽之下跳起身來將那麵龍旗接到了手中。

“好——”三千兵甲歡聲雷動,大聲叫好。

秦慕白心中也是歡喜,長籲了一口氣。從一名將佐的手中接過木竿,將龍旗穿上高高舉起。

“好!看來已經有結果了。”李世民撫掌一笑,“宣秦慕白上前來聽封!”

“宣——秦慕白禦前聽封!”

秦慕白掣舉著旗幟,跑到皇帝禦前參拜。皇帝近侍上前接過旗幟,李世民哈哈的笑道:“秦慕白,你智勇雙全力壓眾人成功奪到龍旗,朕現在就賜封你為正五品百騎正使,隸屬朕直接統率。”

“謝陛下!”秦慕白拜禮謝恩,心中一塊大石落地。

總算是成功了!

李世民親口赦封的同時,他旁邊的禦用匠人就在緊急的雕刻璽印。嫻熟的技藝,一揮而就。馬上,秦慕白就當眾領到了刻有他名字的百騎使大印,一副皇帝親賜的朱紅色明光戰甲、皇帝親勳衛隊長專用的杏黃色戰袍,以及佩刀、官袍、官靴等等全副披掛。

既然是皇帝身邊當值的人,沒有一樣裝備不是極盡華麗與昂貴,煞是引人注目。

“秦慕白,你現在已經是百騎使了,明天就可以到內宮來當值。從今日起,你就是朕的貼身護衛。六百名百騎由你統領指揮。朕的安全,就全交給你了。”李世民當眾宣布。

“微臣一定不辱使命!”秦慕白領了這一批東西,退下就站在了皇帝下手。

“至於剩下的百騎將佐,將由這三千甲兵和今日參觀了的愛卿們共同選舉,然後交由朕來定奪。”李世民說完,意味深長的一笑,“朕想說的是,今天來參選的健兒,都很不錯。最終,不管誰入選誰落選,不管官職是高是低,誰都沒必要驕傲也沒必要氣餒。你們當中的每個人,朕都記在心裏了。將來,自有你們的用武之地。”

“謝陛下天恩!”眾健兒們山呼謝恩,不約而同的把眼光投向了站在皇帝身邊的秦慕白,心中難免羨慕和嫉妒。

長孫渙和尉遲寶雲二人就像是吃進了綠頭蒼蠅似的,臉色極度難看,也不知道怎麼才算熬到了最後等皇帝宣布今天的參選結束,這才一言不發的走了。

“長孫兄,咱們跟這姓秦的算是結下梁子了,這廝好不狂傲!”尉遲寶雲恨恨的咒罵,摸著胸口,仍是有些疼。

“哼……”長孫渙冷哼一聲不作言語,瞥了一眼遠處的秦慕白,大步而去。

皇帝將秦慕白留下來交待了一些明天來“上班”的事宜,也放他回去向秦叔寶報喜了。

秦慕白抱著一堆兒東西出來的時候,迎麵碰到哈哈大笑的程懷弼。

“恭喜你了秦三哥!你這是眾望所歸,皇帝也十分欣賞你呀!”程懷弼眼饞的看著秦慕白抱著的衣甲寶刀,都要舔嘴唇了。

“我也就是運氣好,再者要不是有你幫忙,我哪能成功呀?”秦慕白笑道,“走,去我家喝一杯!”

“行呀!家父也交待了,讓我一定要去拜會秦二伯。”程懷弼爽朗的應承,和秦慕白並肩而走。

出了皇宮,程懷弼低聲道:“秦三哥,這回你算是和長孫渙、尉遲寶雲他們結下怨啦!”

“怕什麼。”秦慕白無所謂的挑了挑嘴角,“公平競爭,技優者勝,我又沒使奸耍詐。他們非要作小人之態的記恨我,我也沒辦法。”

“說得也是,要不是你想出用戰馬驅陣的辦法,咱們所有人都進不得戰圈,更別提爭奪什麼龍旗了。”程懷弼輪了幾下眼珠子,又搖搖頭道,“可是長孫渙是長孫無忌的兒子呀,長孫無忌現在可是當朝第一巨宦,這個……還有尉遲寶雲,他老爹尉遲敬德也是皇帝最信任的將軍之一。長孫無忌、尉遲敬德再加上房玄齡、杜如晦,那是皇帝欽封的貞觀四大元勳。咱們的老爹可都不敢惹他們哦!”

秦慕白挑了挑嘴角微然一笑,拍拍程懷弼的肩膀:“程兄弟,那是上一輩的事情了,我們管那麼多幹嘛?我隻知道,以後就算是長孫渙和尉遲寶雲進了百騎,那也是我的屬下。他們敢調皮,那就準備吃不了兜著走。”

“嘿嘿,三哥說得是!”程懷弼笑了起來,“不知道我有沒有希望進百騎呢?”

“一定有的。”秦慕白說道,“你是唯一與我搭伴用出戰馬衝陣計的人,皇帝不可能看不見。再者,你的武藝本來就不俗,再加上程大叔的威名,沒問題的。”

“嘿嘿,希望如此。能與秦三哥共事,一定忒爽快!”

兩小子回到秦府,發現程知節也在這裏。看來他的消息比較靈通,已經將秦慕白奪魁的事情告訴秦叔寶了。

秦叔寶一看到秦慕白二人進來,就放聲哈哈的大笑:“好!我兒沒給秦家丟臉,好!”

秦慕白和程懷弼急忙上前,各自見了禮。

程知節哈哈的大笑:“秦二哥,俺說得沒錯吧,你家這小子就是個難得的人才,稍加點撥,就能成大器!那遠比我家這不爭氣的傻小子要強呀!”

程懷弼撓著頭嘿嘿的笑:“爹,給俺留點麵子嘛……”

秦慕白笑道:“不出所料的話,懷弼兄也能成為副使之一的。”

“應該不差。”秦叔寶撫髯長笑,拍著程知節的肩膀說道,“你兒子也是條好漢,亮兒說得對,這副使怎麼也該輪到他一席。”

“難說。”程知節撇了撇嘴,雙手一叉腰呼了幾口粗氣,說道,“皇帝隻是欽點了慕白做百騎使,至於副使、旅帥、隊正等官職,則由三千甲兵和參觀了的官員評選。我說,這天底下哪有‘評選’這種事情?皇帝這明明就是有意把一些人情留下來,做給某些人嘛!”

秦慕白點了點頭,心中暗道:但凡牽扯到政治的,沒有潛規則和暗箱操作是不可能的。皇帝之所以沒有當眾宣布確定其他的將佐,當然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回旋和思考的空間。

至於誰做副使、誰做旅帥和隊正,那最終還得由皇帝斟酌了參選者的家世背景來確定。打個比方,他總不至於把長孫無忌的兒子淘汰掉,或是隻讓尉遲寶雲去做一個小小的九品隊正。

皇帝的這點心思,其他人誰又不是心如明鏡呢?選來選去,除了正使這個職位需要公平參選來決定,其他的官職終究是由家世和名望起決定性作用。

秦叔寶撫著長須呵呵的笑道:“程老怪,你慌什麼。我雖然沒去現場觀戰,但我知道,參選的人當中最出眾的就是你家三郎,外加長孫渙、尉遲寶雲二人。這三人如果不當選為副使,那就真是奇怪了。”

“說得也是啊……”程知節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長孫渙,貞觀第一臣的兒子,尉遲寶雲和程懷弼,鼎鼎大名的將門虎子,個人武藝和本事也是不俗。按照潛規則來分析,皇帝的確有可能如此任命。

“不過……也難說啊!”程知節猶豫了一下,狐疑的看著秦叔寶,說道,“秦二哥,你說皇帝會不會因為幾年前的那件事情……”

“應該不會。”秦叔寶淡然微笑,“皇帝的心胸不至於此。任何時候,他的眼睛都是雪亮的。這麼多年過去了,相信他也應該將那件本就跟我們不相幹的往事,遺忘了。”

“但願如此……”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12 PM

第32章 大唐皇宮

一夜之間麻雀變鳳凰,秦慕白由小小的親王府七品校尉,覲升為皇帝身邊當差的五品百騎正使,秦家的一家子人自然都是高興異常。

午時,秦通和秦斌哥倆特意回家給三弟祝賀,秦家擺了一場家宴,一家人加上程家父子把酒言歡頗為歡娛。

最高興的自然是劉氏和秦霜兒。她們娘倆一直就把秦慕白當作是生活的核心,現在他有出息了,二人頗有揚眉吐氣有了依靠的感覺。

傍晚,喧騰了一天的秦家才安靜下來。秦慕白照例到後院練習槍法箭術,並沒有因為一朝得勢而得意忘形。

秦叔寶從旁觀摩指點,練足了兩個時辰,已是月明星稀甘露降臨,秦叔寶才叫他停下來。

“三郎,明天你就要到皇宮當差了,一會兒抽個空,先去吳王那裏說一聲。”秦叔寶說道,“雖說皇帝的旨意大於天,用不著征求吳王的同意了,但禮多人不怪,你去交待一聲總是好事。來去明白,方為大丈夫處世之道。”

“孩兒明白,稍後更衣馬上就去。”秦慕白拱手道。

“還有。在皇帝身邊當差,謹記兩個原則。”秦叔寶豎起兩根指頭,正色說道,“其一,多聽,少言;其二,多做,少說。”

“是。”秦慕白拱了拱手,“言多必失的道理,孩兒自然明白。在皇帝身邊做事,自然風光無限覲升的機會也會更多,但是伴君如伴虎,小心方才使得萬年船。”

秦叔寶眼角綻閃出一抹精光,撫髯點頭:“很好……看來你的見識,已然超越與你同齡的一些人,倒是為父多慮了。”

秦慕白心中略緊,拱了拱手沒有回話,心中暗道:知子莫若父,我這次回來發生了這麼多翻天覆地的變化,父親一直看在眼裏卻從來沒有質疑過……他雖是個武夫,但心思也挺細密的啊!

練完了武,秦慕白更了衣去了一趟吳王府。王府大門口當差的正是宇文洪泰,見到秦慕白就高興得手舞足蹈。原來,秦慕白被賜封百騎使的消息,早已是不脛而走傳到吳王府了。

秦慕白和宇文洪泰等眾兄弟述聊了片刻,便進府求見吳王。李恪今天既沒有欣賞歌舞也沒有早早躲進房間與嬌妾歡娛,而是正坐在大堂上,仿佛刻意等秦慕白似的。

“慕白,我就知道你會來。”看到秦慕白走來,李恪展顏一笑站起身,上前來對他咧嘴一笑,“不出所料,你果然有能耐!皇帝親勳衛隊的最高長官百騎使……那可是陛下身邊的紅人。恭喜你了,慕白!”

“謝殿下!”秦慕白拱手拜道,“在下能有今天,全托殿下的提攜與鴻福,因此是特意前來謝恩的。”

“謝恩就不必了,你我兄弟,還用得著這麼客套嗎?”李恪呵呵的笑,伸手拍到秦慕白的背上,“走!”

“去哪裏?”

“來了不就知道了!”李恪笑得神秘,一揮袍袖大步朝外走去,秦慕白隻好跟上。

月光之下,二人走到吳王府後院的馬廄附近。

“來人,將那匹汗血寶馬牽來!”李恪下令,一名馬夫領了諾,從馬廄裏牽出一匹渾身火炭一般的雄偉駿馬。

秦慕白的眼球第一時間就被吸引了。來到大唐許久,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高大健碩的寶馬!

李恪走上前,呵呵直笑的撫著駿馬的脖頸,說道:“怎麼樣,慕白?這是我王府裏最值錢的一樣寶貝了。皇帝陛下征戰天下,曾騎乘六匹寶馬,號稱‘六駿’。其中一匹,名曰‘什伐赤’,是一匹渾身如同火焰的紅色寶馬。”

“難道這就是什伐赤?”秦慕白驚問道。皇帝騎的馬,也能賞賜給吳王麼?

“當然不是。”李恪微笑,“陛下極愛馬,也是相馬的大行家,還曾為六駿寫過詩。‘駿骨飲長涇,奔流灑絡纓。細紋連噴聚,亂荇繞蹄縈。水光鞍上側,馬影溜中橫。翻似天池裏,騰波龍種生’。陛下騎的龍駒,怎麼可能輪落到這裏。實際上,什伐赤在陛下登基後幾年,就老死了。這匹馬,正是什伐赤與一匹血統正宗的汗血寶馬雜交後所生的後代。”

“怪不得如此雄偉!”秦慕白驚歎道。相馬,他曾聽秦叔寶略說過一二。耳如撇竹,眼如鳥目,頸長體健的馬,多半就是好馬。而眼前這匹馬,比一般的馬都要高大健壯不少,後臀部位還有一些細條的花紋——這正是血統純正的西域野馬的標誌!

在大唐這樣的時代,馬匹,就如同現代社會的車輛。這樣一匹血統純正的汗血寶馬,其價值幾乎就相當於是一輛限量版的布加迪威龍!

而且,就算是有錢,也未必買得到!

對於將領來說,馬匹的意義猶為巨大。三國時呂布為了一匹赤兔馬背叛丁原,就是最好的證明之一。

“寶馬贈英雄,它圈養在我這死氣沉沉的王府裏實在是太可惜了。”李恪拍著馬頸轉過頭來微然一笑,“它是你的了,慕白。”

“什麼?”秦慕白略吃了一驚,“殿下,這麼貴重的禮物,在下可不敢生受!”

“怎麼,嫌棄?”李恪笑道,“這次回京,其他人都避得離我遠遠的,你也要與我撇淨幹係,連我贈送的禮物也不肯要?”

“不……在下不是這個意思。”秦慕白擰了擰眉頭,說道,“隻是,這匹馬既然是皇帝陛下賜給你的,我又怎麼好去騎乘?這豈非就是僭越了?”

“這不是皇帝主動賞的。”李恪笑了一笑,隨意的說道,“兩年前,我奉命平息了一次雍州某縣因糧荒引起的民亂,陛下要賞賜我,給封邑錢糧。我怕我的封邑超過了其他的諸王引人嫉妒,因此推辭了,主動找陛下索要了這匹馬抵了賞賜。時隔兩年恐怕連皇帝也不記得這樣的小事了,因此,我要將它送給誰都沒關係。”

“殿下睿智。”秦慕白拱手拜了拜,心道:樹大往往招風,低調行事不失為上上之舉。有功索賞,也不會讓皇帝對李恪的用心有別的猜疑。李恪,的確是在苦心孤詣的韜光養晦。

“現在我一個閑散的皇子,這樣的好馬拿來全無用處,隻能讓它老死在自家後院的馬廄裏,且不可惜?”李恪微笑道,“今天的比武我都聽說了。當時,長孫渙仗著馬快,險些把功勞從你手中搶走,這豈不氣人?以後你就是百騎使了,你的座騎怎麼能比屬下長孫渙的還要差呢?收下吧,別推辭了。”

“那就……多謝吳王殿下了。”秦慕白隻得收下。

“此馬極通人性,名為‘火雲’。”李恪摸了摸馬頸上流蘇一般的火色棕毛,將馬韁扔給秦慕白,“從今天起,你就是它的主人了。上馬,騎給我看!”

秦慕白接過韁繩拿起馬鞭,一翻身騎上馬。那馬急躁的前後挪著步子,鼻子裏打著響鼻,還不停的用頭頸去蹭李恪,看似頗為不安和不舍。

“呵呵,這馬我養了兩年,和我感情倒是挺深。慕白你看,它知道我把它送給了你,有點舍不得離開,要流淚呢!”李恪抱著馬頭輕撫著它的麵頰,低語道,“去吧,火雲,寶馬配英雄,他才是你最好的主人!”

火雲悍然揚起頭,猛的發力人力而起長長的嘶鳴。

秦慕白始料不及被嚇了一跳,幸得反應夠快沒有被掀下馬來。

“殿下,此馬與你感情如此深厚,在下真是不忍奪人所愛了!”秦慕白就要跳下馬來。

“不。它是你的。”李恪猛一揮手,堅決的說道,“正因為它通人性有情意,所以才是一匹真正的好馬。你若惦著我們的情誼,就善待此馬,和它並肩書寫屬於你們的傳奇去吧!”

說罷,李恪突然一揮手,一巴掌拍在了火雲的馬臀上。

火雲長嘶一聲,撒蹄就跑。

快如流星,猛如奔雷!

“真是好馬!”秦慕白心中一凜,全神貫注操縱馬匹。

“時辰不早了,你不用下馬直接跑出王府回家去吧!”李恪哈哈大笑的說道。

“謝殿下——”

餘音嫋嫋,秦慕白人馬如風,消失在王府後院。

李恪背剪起手微踱著步子,仰頭望月輕挑嘴角微然一笑:“寶馬贈英雄,火雲啊火雲,你終於遇到了最合適的主人……但是慕白,你找到你最真正的伯樂了嗎?”

翌日,黎明。

秦慕白比平常還早了半個時辰起床,自己在房裏折騰了好大一陣,才將鎧甲戰袍穿戴整齊。然後匆匆吃了一些下人提前準備好的早點,來到馬廄牽上火雲,準備去皇宮,第一天上班。

秦叔寶也起得挺早,在前宅院圃裏打了一陣太極拳,見到秦慕白牽馬走出來,輕撫須髯老眼一眯,說道:“李恪送的?”

“是……”一眼就被秦叔寶看穿了,秦慕白隻好承認。

“唔……去吧,時辰不早了。”秦叔寶點了點頭,說道。

“孩兒告辭。”秦慕白牽著馬出了門,秦叔寶的眼神一直落在那匹馬身上,仿佛若有所思。

皇帝昨天交待了,雖然秦慕白已經可以正式上任成為百騎使,但是近一兩個月內基本上不用他準時準點的貼身護衛。這段時間他要做的事情,就是——練兵。

新招來的六百名百騎軍士,還是一塊塊的璞玉,需要雕琢。而且現在,其他的百騎軍官也還沒有確定,秦慕白今天進宮,不過是去皇帝駕前聽取一些交待。

縱馬走到皇城朱雀門前時,秦慕白翻身下馬。看到許多的官員的馬匹和官轎都停在這裏,依次向守門士卒出示宮憑告身,才能陸續進宮。

也有一些官員,顯然是守門小卒認識的,或者是來頭極大,沒有驗看官憑告身就直接走了進去。但是,沒有一人乘轎或是騎馬而入。

秦慕白排著隊走過去出示官憑,小卒先是打量了秦慕白一眼,顯然是感覺到麵生。查看官憑後他頓時肅然起敬換了臉色:“原來是秦將軍——陛下已有禦旨下達,凡百騎軍官不受任何軍府節製,可騎馬坐轎自由出入皇城。秦將軍,請!”

左右的其他一些官員發出一陣低低的噓聲,紛紛扭著頭側著身來打量秦慕白。

“他就是秦慕白?昨天被皇帝賜封為百騎使的那個?”

“聽說是秦叔寶的三公子,居然還這麼年輕啊?好英武的後生!”

“嘖嘖,前途無量啊!”

能進皇宮辦差的京官,官品可都不低了,如此一番議論品頭論足,讓秦慕白心裏有點泛窘。收回了官憑,他牽著馬走進皇城,也不多想,翻身騎上馬,直接朝皇城太極宮而去。

大唐皇宮,以太極宮為主體。進了皇城朱雀門,就是一條通往太極宮的承天門大街。大街左右,分別是十二衛軍隊衛所、尚書省、太常寺、禦史台、將作監等“府台監寺”各個衙門。

承天門大街的盡頭,便是太極宮入口承天門。太極宮內,就是現今大唐的政治中樞了。有皇帝議政的宮殿太極宮、武德殿,以及門下省、中書省等宰相辦公的機構,以及皇帝智囊團編書議政的弘文館,和為大唐中樞機構提拱後備人才與智力支持的舍人院等等。

這裏,就相當於整個大唐王朝的大腦。

而秦慕白這個百騎正使的職責,就是與皇帝寸步不離的保護。以後皇帝若是在太極宮來上早朝議政,他就要率領百騎從旁護衛。以前,皇帝上朝由金吾衛保護;皇帝在皇城其他地方(比喻說在後菀遊樂),則由監門衛保護;如果出行遠遊,則是由左右衛保護。現在,皇帝有了一支貼身不離的保鏢部隊——百騎。

今日的早朝已經結束,皇帝約秦慕白在辰時末於大明宮含元殿覲見。

大明宮在幾年前還叫永安宮,是李世民專為李淵養老修建的。兩年前李淵去世後,這座龐大華麗的宮殿就成了李世民休憩的地方,並沒有拿來作為議政的政宮。

也就是說,現在的大明宮就是李世民的後宮。除了一些宦官宮女,也就隻有秦慕白這樣的人能進去了。

站在大明宮丹鳳門前,秦慕白不禁笑了: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要留在大明宮裏,貼身保護皇帝……還有後宮的那些美*了。

三千粉黛春色無邊,對我這麼一個血氣方剛的爺們來說,真是個莫大的考驗啊!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13 PM

第33章 新官上任

巧不巧的是,今日丹鳳門的守將,正是秦慕白的大哥秦通。他是左監門衛五品中郎將,也就是把守皇宮城門的城門郎。別小看這個小小的城門郎,職位雖小權秉也不大,卻是關乎皇帝存亡的利害所在。當初李世民在玄武門之變時,若不是玄武門守將常何倒向他,曆史會如何展還真是未知。

“三弟今日第一天來當值嗎?還不錯,容裝整齊精神煥,是我秦家千裏駒好男兒。”長兄秦通生得虎背熊腰,比秦慕白還要高半頭,哈哈大笑的拍著秦慕白的肩甲,“這鎧甲真不錯。聽說你這身鎧甲,可是去年皇帝特意交待少府監甲坊署定製打造的,全天下隻有你這麼一身兒。瞧,這肩甲輕薄透亮又結實,胸甲都能映出人影來。全身上下包裹得嚴絲無縫又不顯得庸腫,遠比一般的明光甲都要華麗結實幾分,穿在身上火紅如奔騰的烈焰。再加上這一身兒皇族禦用的杏黃戰袍,這走到哪裏都是最顯眼的。”

秦慕白笑道:“大哥,你就別寒磣我了。小弟是將軍來的,可不是來開屏的孔雀,你怎麼隻注意我外表呀?”

“哈哈!那是!咱家三郎文武雙全多才多藝,那不是蓋的。”秦通爽朗的大笑,拍著秦慕白的肩膀,“進去吧!皇帝就在含元正殿。唔,你就不用在此卸劍了。皇帝有特旨,百騎使可持兵近駕。”

“謝兄長,小弟進去見駕了。”秦慕白拱手施了禮,走進丹鳳門。

唐律嚴格規定,私自攜帶兵器靠近皇帝,罪同謀叛。早年最受皇帝信任恩寵的長孫無忌,因為一時大意在進宮時忘了解下配劍,結果釀出了若大的一段風波。雖然皇帝對他這個舅兄不予計較,但禦史們不肯放過,結果就連長孫無忌都差點被彈劾,戍宮的將軍也受到了懲治。現在,皇帝下旨允許百騎使帶刀侍駕,無疑是對秦慕白許下的一項重大特權,以示信任與恩寵。

新建的大明宮含元殿,氣勢恢弘非比尋常。龍尾道的千級長階如通雲端,殿前也有軍士把守。守將,便是皇帝目前最為信任的心腹大將,左監門衛大將軍李君羨。

李君羨在隋末爭霸時曾是王世充的部將,在李世民征討天下時率眾歸降大唐,從此便一直跟隨在李世民左右護駕,立下赫赫戰功。李世民登基後不久,便直接將皇宮禁衛軍交給了他統領,成為皇帝禦前護衛的大將。

要說李君羨,跟秦叔寶也有一段交情。除了曾經一起在秦王府共事於秦王李世民,貞觀初,秦叔寶任左龍武衛大將軍,和右龍武衛大將軍程知節各統領一半的皇城禁衛軍。李君羨當時就擔任左龍武衛將軍,是秦叔寶的直嫡手下與左膀右臂之一。

李君羨看到秦慕白走上龍尾道,便上前了幾步,遠遠的對他笑道:“原來是秦將軍來了。我說,怎麼沒見過誰穿過這麼亮眼的衣甲呢,原來是百騎使秦慕白!”

“李將軍取笑了。”秦慕白上前抱拳還禮,“陛下可在殿中?”

“就在這殿中禦書房,你自己進去見駕吧。”李君羨上下打量秦慕白兩眼,眼中神色亦喜亦憂似有些複雜,點了點頭道:“後生可畏,一代更勝一代啊!”

“李將軍才是我們這些晚輩的楷模,晚輩早晚都要聆聽將軍教誨,還請將軍不吝賜教。”秦慕白抱拳道。

“好說,好說。”李君羨呵呵的笑,“去吧,皇帝今天專程招見你,必有要事,別耽擱了。”

“謝李將軍,晚輩先行告退。”秦慕白麵帶微笑的抱拳施了禮,朝宮殿中走去。

李君羨看著秦慕白的背影,輕歎一聲搖了搖頭:“老嘍,不如年輕人!光是這容姿氣度,這年輕後生就勝我數倍……陛下身邊,也是該換一茬兒人了。”

秦慕白走進這含元殿,頗有點眼花繚亂的感覺。這座新建的宮殿,就是大明宮的主殿。平日裏皇帝就在這裏批閱奏表或是休息養生。宮中的陳設布置,極盡華麗與炫目。其實,李世民一直都是個挺節儉的皇帝,當初這座宮殿是為了孝敬他父親李淵建的,因此極盡華麗之能事,比起莊重大氣的太極宮來,大明宮更顯得貴氣充盈,皇家的富貴氣息展露無疑。

一名執事宦官領著秦慕白,在龐大華麗的含元殿中穿廊過巷走了半晌,方才領著他在後殿一處宅前停下,說道:“秦將軍請自行前去參駕,陛下就在這書房之中。”

“有勞公公了。”秦慕白輕籲一口氣,正了正衣冠,準備叩門參駕了。

從進入朱雀門開始,他就感覺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長安城裏,一片安詳與繁榮景象,大體讓人的感覺是輕鬆和諧又比較隨意寬鬆的。皇宮大內,則是莊重肅穆嚴謹有度,奢華富麗有餘,卻又不顯得靡靡庸俗,頗有一股浩然正氣在回蕩。在這皇城裏的每個人,上至朝臣大員下到小小的宦官宮女,沒有一個人不是積極主動又自信樂觀,充滿了蒸蒸向上的活力。

所謂漢唐精神,‘積極、樂觀、自信,奮’,就是其中不可缺少的部分。管中窺豹,貞觀大唐的氣象在這皇宮裏顯得猶為突出。托一些辮子導演的鴻福,秦慕白曾經看過不少的清宮電視劇。不管這些戲如何粉飾,秦慕白總能從中嗅出濃厚的奴性味道和腐朽破敗的沉悶氣息。估計若是在那樣的皇宮裏當差,三五年下來錚錚男兒也要變成閹人一般的奴才。

禦書房前有八名衛士值守,看到秦慕刀近前顯得有些驚訝,例行公事的詢問後,一名宦官入內通報,秦慕白便被宣進了書房。

書房之中,擺設卻是極為簡單。沒有秦慕白想像中的錦繡絨毯和奇珍異寶,有的隻是兩個大書架,一個火盆,一榻一書案。李世民身穿寬鬆舒服的錦袍,坐在火盆旁隨意的翻看一本書籍。

秦慕白入內參拜已了,李世民放下書微笑:“免禮。慕白,今日第一天來到大明宮,感覺如何?”

“感覺很不錯。”秦慕白回道,“原來陛下不僅僅是治國得法,禦下亦得妙方,整座皇城之內朝氣蓬勃,富而不驕貴而不奢,人人勤勉知禮法謹有度。微臣感受頗深。”

“說得好。”李世民微笑道,“成大業者,以人為本。這是朕一貫堅持的做法。所謂上行下效,要想約束好下麵的人,自己就要先做出表率。一個家庭如此,一支軍隊如何,一個王朝,也是如此。”

“微臣受教了。”秦慕白拱手應過,心道:皇帝這是在教我怎麼禦下,治理百騎這支軍隊。

“慕白啊,朕今日特意抽出時間來單獨召見你一人,為了三件事情。”李世民說道,“其一,是與你談談關於百騎的訓練。說說你的想法。”

“是。”秦慕白早有腹稿,想了想,說道,“陛下,微臣沒有帶兵的經驗,如何訓練兵馬並不擅長,因此想陛下指派熟練的老將作為指導。不過,微臣在擔憂一件小事。”

“說來聽聽。”

“微臣擔憂的是,這六百名百騎將士和軍官,全是來自於富足的仕族家庭。”秦慕白說道,“其中應該不乏有人,從小養成了驕奢和懶惰乖張的習慣。如今進了百騎到陛下身邊當差,更有了驕傲的資本。微臣以為,治理這支軍隊的要,當在治心。”

“說得好。”李世民撫掌一笑,“這也是朕一直在擔心的問題。這些仕族子弟相對於平民子弟,從小接受的教育和訓練要好得多,整體的素質要強上數倍,這是朕看上他們的原因。與此同時,他們身上的弊端,也是不可不防。說說你的想法,打算如何治心?”

“微臣的想法很簡單,實行競爭淘汰機製即可。”

“如何一個競爭淘汰法?”

“回陛下,是這樣的。”秦慕白便說開了,“百騎不是有六百人的名額定製嗎?大可以按三個月或者半年為期進行考核,裁汰一部分。每一名士兵和包括微臣在內的每一名將領都接受道德、軍事、文化等各方麵的評審考核,定期淘汰一批落後的不合格者,再補充新鮮的血液進來。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微臣認為這才能保持百騎的蒸蒸向上,克服仕族子弟們的驕橫之氣。”

“說,說得好。你這個想法,與朕不謀而合!”李世民哈哈的一笑,“秦慕白,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居然能有如此見識,不容易。這件事情,你馬上就可以著手去做了。至於平常的訓練如何進行,朕已經任命李君羨暫時兼任百騎長史,讓他來幫你。你有不懂的地方,就跟他學。朕就跟你約定,以三個月為期,到時進行百騎考核淘汰。到時候不管是誰,隻要是評審不合格的一律裁去。這個你不必有思想包袱,怕得罪人而畏手畏腳,朕會擺明立場支持你。”

“多謝陛下!”秦慕白拱手應過,心中不禁冷笑一聲:長孫渙、尉遲寶雲,我這已經先下手為強了。這一道金箍咒可是皇帝賜下的了。希望你們到時候不要跟我調皮抬扛。

“第二件事情,就是確定百騎軍官的人選。”說罷李世民拿出一份紙箋來,“你看看,有意見麼?”

“陛下……這個微臣就不必看了。”秦慕白沒有去接,拱手道,“大事由陛下定奪即可,微臣不敢僭越。”

“沒關係,看看無妨。”李世民微笑道,“這些人以後都是你的同僚下屬,你先做到心裏有數才好。”

“謝陛下。”秦慕白拱手接過,掃了一眼名單。不出所料,三名副騎使分別是長孫渙、尉遲寶雲和程懷弼。其他的將佐,也多是三十歲以內的年輕人。

“回陛下,微臣沒有意見。”

“這就好。”李世民笑道,“我貞觀大唐,講求的是同心同德,上行下效。你身為百騎使,要團結好百騎裏的每一個人。不能鬧矛盾,不可以搞分裂。當然,也不能讓百騎當中的任何人騎到了你的頭上,對你頤指氣使。將者,軍之魂。你秦慕白的能耐如何,將決定這一支百騎的實力與風貌。慕白,你可別讓朕失望。”

“陛下放心,微臣一定不辱使命!”秦慕白正色拱手應過,心道:我算是聽出皇帝的弦外之音了——要是連屬下都鎮不住,那就是失敗。可別因為有幾個‘來頭不小’的手下就畏畏尾,放開膽子去做。

“好,這個朕會翹以待。”李世民說道,“第三件事情,也是最為重要的。百騎是一支新軍,雖然經過了嚴苛的挑選才組建起來,但仍難保其中良莠不齊人心不統一。朕這裏製定了專為百騎量身定製的軍規。你務必在這三個月之內,讓每一名百騎都學會領悟,並牢記在心。”

說罷,李世民遞來一本厚厚的折子。

秦慕白接過匆匆翻看一眼,心中大致明白——這除了是軍規,更是一本政治教育的教材。也難怪,皇帝的親勳近身衛隊,進行政治洗腦是必須的。這支軍隊,能力如何其實是次要的,忠誠才是李世民最為看重的。

難怪他說,這一件事情是最為重要的。

“微臣領旨。陛下放心,微臣會讓這些軍規,烙進每一名百騎的骨子裏,至死不渝。”

“很好。你很聰明,有悟性,朕十分期待你將這支百騎打磨成一支真正的皇家雄師。”李世民呵呵的笑道,“三個月後,百騎正式接手朕身邊的防務。從那時候起,朕身邊仍會有監門衛、金吾衛以及其他軍隊護駕。但是不管其他的軍隊如何更換,百騎卻始終是離朕最近的。你不要讓朕失望。”

“是!”

“去吧。殿外找到李君羨,他會領你到百騎軍營中,告訴你想知道的一切。”李世民麵帶微笑打量著秦慕白,略頓了一頓,說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給你一道特旨,如有要事,你任何時候可以直接進宮來向朕匯報。不下馬,不卸劍,皇宮禁內任何角落,你可暢行無阻。”

“謝陛下!”秦慕白拱手正拜,心中卻無厘頭的閃過一個詭異的念頭:後宮春色無邊,你這不是引狼入室嗎?咳……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14 PM

第34章 先入為主

百騎的駐地和訓練營,都在太極宮玄武門,就是那個李世民導演了一出重大宮廷政變的地方。以往,從這裏進入皇宮將直接麵對皇帝生活的後宮,因此是個防守的薄弱地帶,也是個咽喉所在。

如今,這裏正由李君羨所統率的左監門衛所鎮守。百騎的駐地,是一排新修起的居舍富麗堂皇,仍新的油漆和湛亮的琉璃瓦,無處不顯露出一股子貴氣。

“慕白,皇帝對百騎是非常重視的。你看看這新修的將士居舍,那比任何禦林軍的都要好。因為你們是陛下的親勳近衛,因此無論從哪方麵講,都必須是最出色的。”李君羨指著那一排軍武宿舍對秦慕白說道,“看看你們的居舍,哪怕是普通的百騎小卒的待遇,也不比許多將領差了。四人一舍,每舍專配一名雜役一名宦官伺候。有專人喂馬、送飯、打掃庭院。你們這六百名百騎,配備的雜役火夫卻有一千餘人。這麼多人伺候著,想必這天底下,恐怕也隻有百騎的兵這麼不像兵了。”

秦慕白算是聽出來了,李君羨雖然說得比較輕鬆隨意多半像是在調侃,但帶有一絲酸味兒。同行是冤家,李君羨統領左監門駐守太極宮玄武門這個咽喉地帶多年,也沒有得到這樣的待遇。

“既然待遇這麼好,我想,我們的職責和任務也是很艱辛的。”秦慕白如此說道。

“你明白就好。”李君羨公事公辦的麵無表情,拿出一份折箋遞給秦慕白,說道,“你先看看,這是我聽了皇帝旨意後,為你們百騎製定的訓練計劃。”

秦慕白接過來看了一眼,心中不輕不重的抽了一口涼氣!

這分明就是一份“殺人計劃”!

訓練表中,將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做了精確無比的規定。從黎明起床到夜半宿寢,每一刻都安排得相當“充實”。這讓熟悉21世紀軍營的秦慕白,都感覺有些驚詫——這分明就是魔鬼式的訓練!

再加上皇帝給百騎製定的那若幹軍規和洗腦的政治教條,可以想見,百騎以後會是這樣的一支部隊:絕對服從一絲不苟、鐵血無敵視死如歸,一群最高調的巔峰保鏢和最華麗的殺人機器。

“怎麼,你怕了?”李君羨挑了挑嘴角,笑得有點冷。

秦慕白輕巧的合上折子雙手剪背踱了幾步,微然一笑:“請問李將軍,我可以提意見麼?”

“當然可以。”李君羨公事公辦的正色說道,“皇帝陛下有旨,你是百騎主將,我隻是個輔助你的長史。大事仍是由你來做主。”

“那好。這其中的一些訓練科目,我要做些調整。”秦慕白頓了一頓,轉頭看向他,“可以麼?”

李君羨眉頭略一皺,若無其事的微笑:“當然可以。反正最終,都是要由皇帝來過目的。”

秦慕白點了點頭沒再說話,心想:看來皇帝畢竟還是對我這個新人不放心。說得好聽派一個‘老成的有經驗的’將軍來輔佐我,實際是想在最初監督我甚至是架空我。也難怪,百騎是離皇帝最近的親勳部隊。皇帝對我並不十分了解,怎麼就會放心真的將他的身家性命交給我呢?

其實秦慕白心裏嘀咕的,倒不是如何跟李君羨爭恩奪寵,怎麼樣去贏得皇帝的信任。實在是這李君羨製定的訓練計劃太過‘不科學’。

比喻,午飯過後隻有一炷香的休息時間,馬上就投入大運動量的翹關力量訓練。這就算是練出力量來了,腸胃也壞了。不懂得休息就不懂得工作,一味的狠和苦哪裏練得出真正的勇士。而且,這些訓練科目也太過於傳統,跟大唐其他軍隊的沒有任何兩樣。就算這些百騎將士的素質的確是高於其他普通士兵許多,照這樣的方法訓練,最終能有什麼特別出彩的呢?又有什麼資格獨樹一幟來擔任皇帝的親勳近衛呢?

所以此刻,秦慕白的心中已經有了一套詳細的訓練計劃,當然是從國防科大和現代軍隊裏學來的。加以改選讓它們適合大唐軍隊的現狀,那就可以了。

皇帝不是需要一批真正的“中南海保鏢”嗎?行,我給你一批特種兵!

李君羨帶著秦慕白在百騎營在裏逛了一圈,然後就將六百名士兵集中了起來。百騎的軍官當中,除了秦慕白這個百騎正使,其他的軍官都還沒有落實上任。秦慕白心想,皇帝這也算是用心良苦。讓秦慕白這個頭兒最先上任,和士兵麵前豎立一個‘先入為主’的印象,這對他以後收拾人心統一隊伍是很有好處的。

畢竟,長孫渙那些人的背景很強大,在仕族子弟當中擁有的人望和影響力,暫時也不是秦慕白能比擬的。

“陛下說了,大約七天後,其他的軍官才會統一上任。”李君羨說道,“因此,你務必在這七天之內熟悉你手下的這些人。我要提醒你的是,這六百人,哪怕隻是個小小的士兵,可能也是大有來曆。因此他們當中,多半一些人是心高氣傲的。你要收服他們,很難。這是個巨大的考驗。”

“沒個性的男人不是好爺們兒,不驕傲的兵不是好兵。”秦慕白微然一笑,“這些人都是有背景同時也是有本事的。但是背景護不了駕殺不了敵。他們既然進了百騎,就該把背景之類的東西統統扔到一邊。百騎,需要的隻是他們的本事。做不到的,就滾蛋。”

說罷,秦慕白凝眸看著李君羨,麵帶微笑,神情淡定卻堅決。

李君羨略一怔,點了點頭:“那你放開手腳去做吧!”

六百名士兵站成整齊的方隊,不約而同的看著他們的最高直嫡長官——秦慕白。

六百個人,六百種不同的眼神。其中有羨慕,有嫉妒,有不服,也有期待和仰慕。秦慕白幾乎從他們的眼神中,品讀出六百種不同的心思。

“現在要做的,就是統一他們的心思。”心中想定後,秦慕白上前一步,拿出李世民給他的軍規冊子揚了一揚,說道,“兄弟們,咱們不廢話。能進到百騎的,都是有見識也有本事的人。咱們是來幹什麼的,想必大家心裏都清楚。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今天第一次見麵,咱們不說豪言壯語不攀交情更不搞什麼新官上任三把火、殺雞儆猴。這裏是皇帝陛下親賜的百騎軍規。我希望大家每一個人都將它牢記於心,銘刻於骨。軍令如山法規無情,今後不管是誰,隻要他犯了這些軍規,一律依法嚴懲。”

六百名士兵頓時整齊的身型一震表情肅然,萬沒有料到這個百騎使會用這樣一個開場白。

這頭一件事情,就是給每個將士下了一道緊箍咒。願意要戴上,不願意也得戴上。

說罷,秦慕白喚來了李世民配給百騎的幾名文官書吏,讓他們將軍規拿去抄寫六百份,做到人手一份。另外,在軍舍和訓練場上,也用碑帖的方式豎立軍規。讓所有人耳濡目染,潛意識裏銘記這些軍規,不可越雷池半步。

“三天後,進行軍規的書麵考試。本將自己也會參加,到時會請李長史來監考。”秦慕白說道,“所以,三天之內,大家務必將軍規倒背如流。考試不合格的,就可以卷起鋪蓋回家了。”

“啊?……”眾軍士一片嘩然,世上還有這等事情?

於是,一大片驚悚又質疑的眼神投向了秦慕白,其中自然不乏許多不滿。

李君羨也略皺了下眉頭,低聲道:“秦將軍,你這未必太過了?……唔,我的意思是,你這樣輕易的就開除一名士兵,未免難以服眾。”

秦慕白明白李君羨和這些士兵眼神中表達出來的意思。這些人都是有來曆有背景的,又好不容易千裏挑一進了百騎,這說開除就開除……你秦慕白有這個權力嗎?

微然冷笑,秦慕白心道:都在等著我的解釋麼?笑話!什麼都要解釋給你們聽,那你們個個都是百騎使了。

“本將令出如山,絕不更改絕不循私絕不枉法。因此兄弟們務必牢記並履行。”頓了一頓,滿場已是寂靜,秦慕白大喝一聲:“聽清楚沒有?”

“聽……清楚了。”稀稀拉拉的回應聲。

“大聲一點!”

“聽清楚了!”

“整齊一點!”

“聽、清、楚、了!”

“這就對了。”秦慕白微然一笑,“三天後的這個時辰,進行軍規考試。缺席者以自動棄權並以逃兵論處。現在散伍。”

“諾——”眾軍士們整齊的應了聲,紛紛離去,沒人再低聲嘀咕嘰嘰歪歪了。

李君羨在一旁靜觀,斜睨了秦慕白一眼眉頭深皺,心道一聲:這小子夠狠,又有城府,年紀輕輕卻是個厲害角色,怪不得皇帝一眼就相中了他!

“李將軍,這三天我就住在軍舍裏了。這三天的日常操練就拜托你來主持一下。我需要一點時間做些重要的事情。”秦慕白說道。

“這沒問題。我本來就是來輔助你做這些事情的。”李君羨點頭應道,心中卻在想:你是要去拚命背軍規,怕自己到時候考不過了出糗下不來台吧?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15 PM

第35章 收拾人心

秦慕白沒有和李君羨多說廢話,來到了自己的百騎使署衙中。

現在大唐的皇城禁衛軍,都屬‘北衙’統領,衙署統一設在太極宮承天門外。隻有百騎這支特立的部隊,在皇宮內部有了這樣一處特殊的軍隊‘衙屬’。

衙屬不大,結構卻是非常嚴整。次遞的四進廂房,分別是三名副使的辦公室。正使院在最後,除了議事的大廳、辦公的書房,還有寢居室。配備了幾名文吏和宦官和數名雜役專門伺候。長史司馬等文官的辦公室,也就在旁邊。

大廳很寬敞,頂懸琉璃燈腳下青絨毯,木壁生光幾案無塵,最為醒目的是正位後方的大屏畫,一隻雕刻在鐵板上的巨大金色麒麟!

十二衛大軍,每一軍都有自己的獸圖象征,有的是虎,有的是獅,再或者雄牛鷹隼之類的。而百騎的獸圖,居然是與龍鳳齊名的瑞獸麒麟。

那一隻金光閃閃威猛不凡的瑞獸,給這間正廳平添了許多不怒而威的凜然氣勢。讓人一走近這室中,就有種莊嚴肅穆精神為之一振的感覺。

小小的衙屬,處處透著莊嚴浩大的皇家瑞氣。可見李世民的確是對這支百騎相當的重視,每一處細節都不曾忽略。

百騎使的書房,既是待客和議事的安靜所在,也是秦慕白平日裏料理公務和讀書休憩的地方。房間不大,布置得和李世民的書房有些類似——簡約,整潔。

房中最多的就是書,除些之外就隻有簡單的桌椅案幾了,這和大廳的威嚴大氣與富麗堂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秦慕白倒是能理解皇帝這麼布置的用心——書房,就是用來求學治學的地方,潛心嚴謹為上,不需要花俏粉飾。

大致翻略了一遍,書房裏的書除了一些經史子集,另不乏兵法陣圖與典章劄記等。其中有許多,都是秦慕白一直在苦尋卻沒有找到的珍本。

“不錯。以後可以有個潛心讀書的好地方了。”

對這一切,秦慕白都非常滿意。略作參觀後,秦慕白在書房坐下來,開聲喚道:“來人。”

“卑職百騎記事參軍童文海,見過秦將軍。將軍有何吩咐?”一名四十餘歲的中年男子,進了書房應道。

童文海是這百騎署衙的文吏之一,是皇帝指派來的,專門負責管理秦慕白手邊的文書的書記官兒。雖是小小的八品官,作用和職能卻是巨大,相當於秦慕白處理文事的左膀右臂。

“童先生,我需要目前百騎當中每一個人的詳細資料。麻煩你花點時間幫我整理一下,我稍後要看。”秦慕白也沒跟他客套,直接下令了。

“回將軍話,這些資料早已備好,隻待將軍取用。”童文海拱了拱手,不急不忙的答道,“另外,百騎當中所有的武器、甲胄、馬匹、糧草、錢物的記載,也都一一在案,隨時侍候將軍查驗。”

“哦?”秦慕白不由得有些驚疑。百騎的士兵人選前天才初步確定,這個童文海今天就將這所有的東西整理好了……不錯,辦事有效率而且主動。這要是在21世紀的大公司裏,就是個合格的有前途的好員工。

“請問將軍有何疑問?”童文海拱著手,淡定的問道。雖是一個小小的八品官,卻也不卑不亢頗有幾分儒雅風度。

“先生的辦事能力果然出色,怪不得陛下指派你來百騎。”秦慕白說道。

“這……將軍就不要取笑了。這都是卑職份內應做的事情,出色卻是萬萬不敢當。否則,卑職現在也不隻是個小小的八品記室了。”童文海麵帶微笑半當真當自嘲的說道。

秦慕白點了點頭,心忖:貞觀朝的官吏,的確是與眾不同……一個小小的八品官吏,也這麼有使命感和責任感。

不久,軍士們的資料取來了,每份資料都很詳實,從年齒身高到出身經曆,無一遺漏,甚至還有哪些人有什麼生活習慣,或是擅長什麼缺點是什麼,都有記錄。

童文海告訴秦慕白說,這其中的大部份資料,都是入兵參選時記錄下來的,百騎衙屬隻是負責了統計和收集。

這也就是說,負責選兵的官吏們在一開始就是做足了功夫,所以後麵的工作才會如此輕鬆。秦慕白不由得心中暗歎:管中窺豹可見一斑,貞觀大唐的強盛與繁榮,果然不是偶然!

身處這樣的一個環境中,每個人都會不由自主的拿出積極性來做事。大唐的這台國家機器,因而運轉得良好又高效。

百騎衙屬裏衣食不缺,現在的基礎操練也不用自己過問,秦慕白在書房裏閉門三天辦了三件的事情。一是將所有將士的資料瀏覽了一遍,做到心中有了個大概印象;二是自己背下了皇帝製定下的軍規;三是製定出了詳細的訓練計劃。

三天當中,秦慕白接見了童文海幾次,找他詢問百騎的情況。童文海回話說,一切正常。現在的百騎除了日常訓練,將士們都在爭分奪妙的背軍規,唯恐考試不合格被除名。

三天之後進行的軍規考試,在一股緊張又嚴肅的氣氛中進行。由兼職長史李君羨監考,非常正式。所有人必須在既定的時間內默寫出軍規全文。考試的結果讓秦慕白非常滿意——全部通過。

考試本身並不難,通過其實是在情理之中。真正讓秦慕白滿意的卻不是他們的考試成績,而是自己下達的第一道命令,算是得到了徹底的落實和貫徹。也就是說,自己在這群驕傲的仕族子弟中間,至少先建立起了一點權威,至少現在沒人敢忽視和挑釁他。

考試結束後,滿營歡慶。眾軍士們就像是打了一場勝仗一樣的開懷舒坦。

這時候秦慕白也沒吝嗇了自己的讚美,將自己麾下的兄弟誇了個結實。還特意點了一些人的名字來刻意表揚,或誇他們的箭術出眾,或誇他們的馬術一流,這些當然是他從資料裏了解來的。還有一些人直接被他誇成了“高大英武”、“一表人才”。

大家都知道,秦慕白本身就是正大光明技壓群雄的奪得了百騎使,武藝的含金量相當之高,而且他本身就長相外形俱佳。被高手稱讚武藝出色,自然比被一個外行人吹捧舒坦受用。同樣的道理,被一個帥哥誇獎外形,遠比被一個醜八怪羨慕來得愉快。

政治無處不在,與人相處就是學問,秦慕白顯然深黯此道。於是這些當眾被誇的典型份子,頗有了幾分優越感,同時也對秦慕白生出幾分好感與親近來。

看到這一幕幕,李君羨隻能暗暗搖頭咋舌:秦慕白這小子收拾人心的本事,非同一般,他仿佛就讀懂了這些士兵的心思一樣。由點及麵,少數典型慢慢帶動更多的人……假以時間,這些對秦慕白有好感傾向的人會越來越多——我帶了這麼多年的兵,也遠不如他啊!

隨後,秦慕白將自己製定的訓練計劃拿給了李君羨看。李君羨才看了沒幾行,就大搖其頭:“這不好吧?百騎是陛下親勳,當苦練。你把七個時辰的訓練時間改作了五個時辰,比一般的普通軍隊還要少,這怎麼成?”

“李將軍,兵在精,而不在多;同樣的,訓練在於有效,也不在於冗長。”秦慕白說道,“你且先看看我詳細的訓練科目標和計劃,再作評定吧!”

李君羨滿腹狐疑的看了一陣,表情漸漸變得驚異,最後咋舌了:“你這是什麼稀奇古怪的訓練方法?把最重要的馬術、射箭、兵器這些反而淪為了次要,主要訓練什麼飛刀、越野、野外求生、一招製敵、急救自救、膽量與耐力……我,我是看都看不懂!”

“呵呵,這些人的馬術箭術兵器方麵的本事,本來就很出眾了,還有必要在這些方麵猛練嗎?補強弱項和彌補空白才是最有意義的。”秦慕白搖了搖頭,就不跟他說什麼‘木桶效應’了,笑道,“成效決定一切,我會讓結果來證明的。”

李君羨撇了撇嘴,懷疑的搖頭:“你認為皇帝會同意你這稀奇古怪的訓練方法嗎?”

“我根本沒打算去向陛下請示,問他是否同意。”秦慕白微笑道,“皇帝跟我說過,隻要我將百騎訓練成一支真正的精銳之師,卻沒有要求我如何訓練。我隻須讓陛下看到結果就行了。陛下日理萬機,用得著事無巨細都去向他請示麼?”

“你這……不好吧?”李君羨有些驚詫了。

“李將軍若不放心,可自行去向陛下請示。我保留意見就是。”秦慕白微笑,態度卻是堅決又肯定。言下之意,也就是不打算聽取李君羨對訓練計劃的反對意見了,不服你就去向皇帝請示。

“那行。此事重大,我自行向陛下稟報。”李君羨咬了咬牙,心中還有些忿忿的頭也不回的去找皇帝了。

秦慕白看著李君的背景,淡然一笑:“李君羨,你這是自討沒趣,去了皇帝那裏肯定碰釘子。相信不管哪朝哪代,但凡成功的上位者,更注重結果而不是形式。李世民就是一個務實的帝王,否則哪來的貞觀盛世?如果皇帝連這訓練計劃都不依我,那他還是那個盛世明君麼?再者,我才是百騎使,我的威信遠比你一個長史的麵子要重要得多。所以,就算李世民對這訓練計劃也有質疑,也一定會支持我!”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16 PM

第35章 軍令如山

禦書房裏,李世民哈哈的大笑:“君羨,你不該來向朕報告這件事情的。”

“陛下,這是為何?百騎,可是陛上投入了巨大人力財力和心血才組建起來的軍隊,真的就由得秦慕白一個年輕沒有經驗的將領如此瞎折騰?”李君羨茫然不解。

李世民笑道:“秦慕白這麼做,是對的。朕是要一支真正的精銳雄師,至於他怎麼做到,那是他的事情。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就該放開手腳了去做。等到結果出來了,朕再作評定。期間,朕就不指手劃腳了。否則,還不如朕去當這個百騎使呢!——這當了百騎使,朕是不是還要去當宰相、將軍、刺史和縣令呢?”

“呃……陛下所言極是。”李君羨老臉一紅,慚愧的低頭抱拳,“是微臣自做小人了。從今日起,微臣全力輔佐秦慕白,幫他訓練百騎。”

李世民意味深長的點頭笑了笑:“君羨,安心做好份內之事。”

李君羨表情微變,拱手正拜:“微臣遵旨……微臣告退!”

李君羨告退後,李世民呵呵的笑了:“秦慕白這小子,有一手啊……如此,甚好!”

走出禦書房,李君羨茫然又感慨的搖頭歎息,自言自語道:“皇帝居然讓我‘安心做好份內之事’,意思就是讓我不要多事再打小報告從旁掣肘,放手讓秦慕白去做任何事情了?……我一個跟了皇帝數十年的老臣,還不如秦慕白一個隻在皇帝麵前走過數麵的後起之秀受信任嗎?……這小子!”

秦慕白正在書房裏翻看將士資料的時候,李君羨走了進來。看到他這副表情,秦慕白就心中了然了。展顏一笑起了身,秦慕白迎上去拱手道:“李將軍,陛下可有旨意?”

“陛下……準了你。”李君羨胸中堵著一口氣,幾乎是從牙縫裏蹦出這幾個字。

“那定然是多虧了李將軍從旁周全,在下十分感激。”秦慕白臉上掛著極富誠意的微笑,拱手拜言道。

“呃……”李君羨尷尬的一笑,拱手還禮,“好說,好說。慕白年紀輕輕心胸如海,在下真是自歎弗如。”

“李將軍這是哪裏話?將軍是前輩,過的橋比在下走的路還多,行軍打仗帶兵訓練的經驗,更是無比豐富。在下要想帶好百騎,無時不刻不能離了李將軍的教誨。”秦慕白呵呵直笑的拉著李君羨坐了下來,親自給倒茶進獻,讓李君羨頗有點自作小人的良心不安,又有點受寵若驚忐忑不安的感覺。

他隻能在心中暗自驚歎:秦慕白這小子,真是厲害啊……我帶著滿腹質疑和鬱氣而來,頃刻間被他的大度與寬懷化解,從而對他有了感激和敬佩。小小年紀就有如此的氣度胸懷和手腕技巧,假以時日,前途無可限量啊!

二人飲茶敘話,專聊軍伍之事。秦慕白也的確是有許多的事情要向李君羨請教。大唐的軍隊,畢竟和21世紀的軍隊區別極大。軍中的任何一個細微末節,都是秦慕白需要了解的。譬如如何紮營、如何排兵,如何分配營房如何安頓馬匹軍械,這些都要從頭來學過。

一不留神,二人聊到了深夜。秦慕白命火房加菜置辦消夜,又讓仆役收拾房間,就留李君羨在衙屬裏住下。二人秉燭夜談幾乎通宵達旦。秦慕白將李君羨所說的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都詳細的記錄了下來。一天一夜的時間,他寫下了厚厚的一遝手記。

天放微明時,李君羨從書房出來,迎著清晨的薄霧長吸一口氣緩緩吐出,搖頭歎道:“敏而好學不恥下問,寬以待人嚴於律己,文武雙全博學多才,謙虛謹慎禮賢下士……大將之風,大將之風啊!我是真不如這小子!”

接下來的幾天裏,秦慕白依舊沒怎麼離開衙屬。他請來了將作監和軍械屬的匠人,將自己親手設計的一些圖紙拿出來和他們研究,在營地裏開始構造訓練設施了。

這些匠人可都是天底下手藝最為精良的巧思多能之輩,看到秦慕白的這些圖紙仍免不了有些驚歎。什麼雙杠、吊環、杠鈴,雖是簡單卻聞所未聞;鐵絲網障礙、獨支平衡木,更不知道拿來有什麼用。還要特意在場地上挖出水坑泥坑,豎立起許多用來翻越的木牆,以及奇怪詭異的有鈕扣的迷彩色訓練服與特製皮靴,都讓這些匠人們一頭霧水。

霧水歸霧水,軍隊交待的事情可是容不得半分拖延。三四天的時間,大批匠人集中在百騎營地裏日夜趕工,算是將秦慕白交待的這些道具都趕製出來了。

百騎的營地,頓時變得千奇百怪,讓所有人大感新鮮與好奇。

發裝備了。

秦慕白讓所有人脫下華麗沉重的鎧甲,一律穿上結實耐磨的偽裝色迷彩服。將士們還在把玩著那些奇怪的鈕扣與帶靴繩的時候,秦慕白宣布,訓練現在開始。

訓練的項目公布了,大家都迷惑不解,不知道該幹嘛。秦慕白親自一一做示範。從障礙翻越到力量訓練,再加上潛伏與耐力,遊泳與搏擊……大小一共十餘項,秦慕白全部以身作責一一做示範。

六百名將士大聲驚呼,歎為觀止。

這該是天底下最奇特的訓練方式了!

與此同時,眾將士們心裏也開始對秦慕白敬服了——這個人,是當真有點真本事!這些東西看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是極難哪!就說這鐵絲網爬行穿越,稍不留神屁股就得被鐵絲網刮破。他卻像條泥鰍似的一溜就過去了!自由搏擊一招製敵,那更是厲害又實用的真功夫!

短短的七天時間,秦慕白用自己的能力與手腕,完全征服了六百名士兵的心,成了他們心目中真正的統帥。

訓練剛進行沒多久,其他的百騎軍官統一前來報道了。

三名副使,長孫渙、尉遲寶雲和程懷弼,再加上其他的十餘名旅帥隊正等一共二十一人,第一腳踏進百騎營地就有些瞢了——這是哪兒啊?

這些人,怎麼個個穿一身稀奇古怪的衣服,在地上滾來滾去,很好玩麼?

長孫渙冷笑,“秦慕白也就隻配彈彈琵琶,的確就是個伎子優伶的料。好好的皇家勳衛,整成了這副鬼模樣。”

“長孫公子,去向皇帝陛下稟報吧!彈劾這個胡作非為的百騎使,讓你來接任。咱們兄弟也才心服。”尉遲寶雲說道。

身邊數名軍官一起隨聲應付:“是啊是啊,他秦慕白何德何能?”

程懷弼聽了這些,氣不打一處來,但見長孫渙等人多也不好發作,跑進軍營裏先找到秦慕白,將這些話對他說了。

秦慕白不經意的微然一笑:“懷弼,你別理他們。這些人,我自有辦法收拾。現在你先回去更衣,馬上和這些將士們一起投入訓練。另外,抓緊時間背好軍規,三天後我要考你們的。切記。”

“秦三哥放心,俺還不聽你的麼?倒是長孫渙那些家夥,來者不善,肯定要跟你為難的。”

“老弟放心,我自有辦法收拾他們。我先告訴你口令,否則進不了衙屬的……你去吧!”秦慕白拍拍程懷弼的肩膀。不以為意的笑道。

“初來乍到,咱們看看形勢再說。”長孫渙帶著一群人,也不到訓練場上跟秦慕白打什麼招呼,大搖大擺的徑直朝衙屬走去。

秦慕白遠遠的看著這一串人,不經意的笑了笑:尾大不掉給我添堵搗蛋是吧?有你們受的!

長孫渙等人走到衙屬前,兩名兵丁冷麵寒霜的上前一抬手攔住:“站住!口令!”

“什麼什麼?”尉遲寶雲瞪大一對牛眼,“什麼鳥口令?”

軍士冷冷的看著這一群穿著華麗明光甲的公子哥兒,沉聲道:“百騎使秦將軍的口令。非有口令,任何人不得私自進入衙屬!”

“瞎你狗眼了!”尉遲寶雲大怒,“我乃百騎副使尉遲寶雲,這位是長孫渙長孫公子,也是百騎副使!我們不知道什麼鳥口令,還不滾開!”

“無口令擅闖衙屬軍營者,以軍法論處。”軍士不為所動冷冷掃視著眼前這群人,一手叉腰另一手握緊了刀柄,“請二位將軍不要為難在下。否則,秦將軍定要斬下在下的頭臚以正軍法。”

“那你信不信我現在斬掉你的頭?”長孫渙雙眼一眯,沉聲喝道。

“將軍要斬,那是將軍的事情。在下戍衛,便是職責所在。”軍士不為所動寸步不讓,堅決的說道,“除非有口令,否則在下絕不能放將軍們進去。除非,將軍們踩著在下的屍體,進去。”

“他娘的,你腦子有病了!”尉遲寶雲氣急敗壞的炸響一聲,跳起來就要揮拳打上去。

“慢著。”長孫渙一抬手抓住尉遲寶雲的手腕,將他攔住,擰了擰眉頭,低聲說道,“看來秦慕白先我們幾天進入營地,已經先入為主製定下了規矩,而且這些人也對他惟命是從。我們初來乍到,不能魯莽的破壞軍規授人以柄。”

“哼!……”尉遲寶雲恨恨的放下拳頭,惱怒的瞪著那名軍士,“混蛋,你給我記著,以後你就是老子手下的兵,老子準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軍士全然不為所動,冷冷的掃視了尉遲寶雲等人一眼,說道:“百騎,從來隻認秦慕白將軍與軍令。”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16 PM

第36章 殺雞儆猴

“一個小兵,他娘的也敢在我們麵前得瑟,行,你走著瞧!會有你趴地上求俺饒命的時候!”尉遲寶雲罵得正起勁,換好了一身迷彩軍裝的程懷弼,大搖大擺的從衙屬裏走了出來。長孫渙和尉遲寶雲等人的眼睛裏更加冒火。

“程懷弼,口令是什麼?”

“自己去找秦將軍問唄,俺還不是這麼問得來的?”程懷弼字正腔圓的大聲道,“秦將軍說了,口令隻能得他口授,任何人不得外泄,否則嚴懲。軍令如山可不是兒戲,俺可不敢亂說呀!”

說吧,程懷弼也懶得理會氣歪了嘴鼻了長孫渙等人,一溜煙撒歡的小跑走了。

“他娘的什麼東西……全是小人得誌!”尉遲寶雲的肺都要氣炸了,黑臉漲成了醬紫色。

“長孫公子,咱們怎麼辦?”一名旅帥小將問道,“難不成,真的低聲下氣去秦慕白那裏,討問軍令?”

“笑話。”尉遲寶雲一聽這話就來氣了,冷笑一聲大步衝上前,二話不說對著那兵丁就一把推叉了上去。

“滾開!老子今天非要進去!”

“寶雲,不可魯莽!”長孫渙急忙來勸阻,可已經來不及。尉遲寶雲身高體大動作又快,那個小兵被他一把推倒在地重重摔下,頓時噌的一下跳起來就拔出了刀。

“百騎軍令,硬闖衙屬衝撞士兵者,立斬!尉遲將軍若是非要硬闖,小人雖不是你的對手,也得拚死護崗了!”吼罷,那小兵一刀就迎著尉遲寶雲斬了下來。

下手之狠,全無半點留情之意!

“混賬東西,不知死活!”尉遲寶雲沉吼一聲,一側身閃過那刀,手肘在那小卒後腦重重擊下。

一聲慘叫,小卒當場慘摔在地,掙紮了幾下都沒爬起來。

“寶雲,快住手!”長孫渙這下也急了——這要是真在軍隊裏鬧出人命,可就不好收拾了!

“你們幹什麼?!”正當現場一片混亂之時,一聲雷霆巨喝響起。眾人回頭一看,是李君羨。

長孫渙眼睛滴溜溜一轉,匆忙走過去拱手打揖:“李將軍,這小卒好不無禮,居然要舉刀砍我們!尉遲寶雲出於自衛,不得以將這小卒擊昏在地。”

“是嗎?”李君羨擰了擰粗重的眉毛打量著長孫渙,四下環顧一眼,將他拖到一邊低聲道,“長孫公子,你們怎麼能毆打士卒硬闖衙屬?這可是犯了軍令!”

長孫渙一聽這話,反而將慌急扔到一邊,滿不在乎的微然一笑:“小事而已,李將軍你不會借題發揮吧?”

“在下定然是不能想為難長孫公子。”李君羨表情沉寂,低聲道,“可百騎當家主事的,可是秦慕白。不瞞你說,這小子雖然年紀輕輕卻是個老辣人物,而且皇帝也對他非常的信任與支持。你們,最好小心。”

長孫渙很想說‘難道皇帝對他的信任還能超過我父親?’忍了一忍,沒說出來。隻是拱了拱手道:“多謝李將軍提醒,在下會小心的。”

大校場上,秦慕白雙手叉在胸前,聽小卒匯報了衙屬那裏的事情。冷咧的挑起嘴角一笑:好嘛,正愁找不到刀口,這傻逼自己撞了上來。

“來人!”

“諾——”十名百騎士卒應聲而至。這是秦慕白特意挑選的十個,最傾向和忠於他的小卒,做的貼身近衛。

“隨本將衙屬一行,前去執法!”

“諾——”眾小卒一下都來了精神,排成隊列跟著秦慕白,大步朝衙屬行去。

百騎衙屬前,已經有些亂了。衙屬裏的一些文吏下官和雜役宦官等,聽到動靜都湧了出來。那個被尉遲寶雲擊倒在地的小卒仍是沒有爬起來,抱著頭縮在地上抽搐,形狀頗是有些嚇人。

尉遲寶雲心裏也多少有了一些忐忑,看到這麼多人圍過來更是又急又惱,大吼:“看什麼看?該幹嘛幹嘛去,都滾!”

尉遲寶雲長得牛高馬大黑壯如犀牛,聲音也是極大,人群發出一片驚呼,圈子散開了一層。

“我是不是也要滾?”接著尉遲寶雲的話茬,一個聲音響起。眾人驚疑的一轉頭,看到人群自動散開一條道兒,秦慕白帶著一隊近衛百騎兵走了進來。

現場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緊張和凝窒,劍拔弩張一般。

李君羨見到這般狀況,知道事態演化得嚴重了,急忙第一個走上前來對秦慕白低聲道:“慕白,此事不宜擴大,當低調謹慎處理。”

“謝李將軍提點。在下一定按律處置。”秦慕白麵帶微笑拱手施了一禮,走到人群核心,也沒有先理會長孫渙與尉遲寶雲等人,而是蹲到了那名小卒的身邊,彎腰下身將耳朵貼到他的胸前聽了聽,又瓣開他的眼瞼看了幾眼,判斷他其實沒什麼事。

正在這時,那小卒的一隻眼睛莫名的顫動了一聲,仿佛就是給秦慕白遞了個眼色。

“好小子,原來是裝的,夠聰明……”秦慕白心中一喜,仔細打量這小卒將他記下。然後臉色突然一變,謔然起身沉聲喝道:“來人,先將他抬去就醫!”

“諾!”幾名小卒匆忙跑進來,將受傷小兵給抬走了。

這一下,人群的焦點與核心,很自然的轉到了秦慕白與尉遲寶雲之間。

尉遲寶雲渾身上下不自在,大咧咧的一吼:“看什麼看?”

“是你將他打昏?”秦慕白淡然問道。

“是又怎麼樣?”尉遲寶雲冷笑,滿不在乎的道。

“為何要出手打他?”秦慕白依舊不急不忙的問。

“準他出刀砍我,還不許我自衛還擊了?”尉遲寶雲的鼻孔都要對著天了,哈哈的一笑,“這地方真奇怪啊,也不知是大唐皇宮還是某人的私家宅院,規則可是奇怪得緊。”

秦慕白根本不理會尉遲寶雲,而是叫來剛才一直在值哨的小兵,當眾詢問情況。

眼見這般情景,李君羨心中知道秦慕白也是在借題發揮,今天非給尉遲寶雲等人來個下馬威不可了。雖然自己很想阻止,可是事態已然演變到這份上,他也無能為力,隻能暗暗歎息——百騎內部,今天要內訌上了!

詢問罷了,秦慕白劍眉立豎麵帶怒氣,沉聲大喝:“尉遲寶雲,你好大膽!”

“吼什麼吼,比嗓門,俺可不輸你!”尉遲寶雲的火氣一下也躥了上來,像鬥雞似的伸著脖子,還朝秦慕白迎上去了。

“哼!”秦慕白冷笑,“尉遲寶雲,你身為百騎軍官,以身試法觸犯軍規,硬闖衙屬還打傷當值崗哨——李長史,百騎軍規中,對此如何定罪設罰?”

“這……”李君羨心裏一堵,暗暗叫苦這軍規你自己不會背,你小子把我拖下水幹嘛啊?

“眾將士在此,李長史何不開誠布公直言相告?執法護法,可是你這個長史的職責。”秦慕白說道。

李君羨隻好幹咳一聲:“按百騎軍規,硬闖衙屬以犯上罪論處。按情節輕重,可判軍杖三十到五十,或開除軍籍,或……斬立決!”

“嘩……”長孫渙、尉遲寶雲一行人等發出一陣**驚叫。

“尉遲寶雲,你聽到了?”秦慕白麵不改色淡然道,“你硬闖衙屬觸犯軍規,後又不聽勸阻出手重傷崗哨,情節十分惡劣,已犯下‘犯上’之罪。犯上本是軍中十惡罪之一,最嚴重可判斬罰。本將念你初來乍道不識軍規,亦是初犯,從輕發落軍杖五十——李長史,你同意本將的觀點麼?”

“這個……我沒異議。”李君羨咬著牙,硬著脖子點了點頭,心裏叫苦道:臭小子,你要收拾尉遲寶雲等人,非得借上我的口,這不是造孽麼!我可不想得罪長孫無忌和尉遲順德呀!

“秦慕白,誰給你的狗膽,敢打老子?!”尉遲寶雲頓時大怒,跳腳大罵。

“聽好了,尉遲寶雲。”秦慕白不急不忙,雲淡風清的說道,“打你的,不是我。是軍規。皇帝陛下親賜的百騎軍規。你若不服,可事後向皇帝申訴請他修改軍規。你若再敢對我咆哮,就是罪上加罪——冒犯上官,亦是犯上作亂之罪。你想清楚一點。”

“你……你!你小人得誌!得誌便猖狂!”尉遲寶雲氣急敗壞口不擇言了,慌急間跳到長孫渙等人身邊,急吼道,“長孫公子,你怎麼也不說句話呢?”

秦慕白飛快接過話頭:“難道長孫公子也與闖衙有關?”

“不。在下與此毫無幹係。”長孫渙一臉煞白,咬牙咬得臉皮發顫,雙手抱肘硬生生的朝旁邊挪了一步,擺出了一副事不關己冷眼看熱鬧的表情。

“你……你們!”尉遲寶雲捏著兩個拳頭渾身氣得發抖了,一對銅鈴大眼來回的瞪著秦慕白和長孫渙,牙齒快要咬碎了一般的骨骨作響。

“來人,將尉遲寶雲拿下——執行軍法。”秦慕白一揚手,大聲喝道。

“諾——”十名近衛百騎士卒魚貫而入,將尉遲寶雲團團圍住,就要伸手去拿。

“滾開!小爺有腳,自己會走!”尉遲寶雲知道今天是生吃鱉活受罪了,一甩幫子大步朝人群外走去,吼道:“法場在哪裏?帶路!”

秦慕白遞了個眼色,近衛小卒們心領神會才不給尉遲寶雲嘴硬擺譜的機會,,一擁而上將他架捆了起來,連拖帶拽大聲唱諾的呼嘯而去。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17 PM

第37章 風波驟起

“傳令,全營上下所有佐官將士,一起觀看今日執法。”秦慕白下完令,轉身對長孫渙抱了一拳,“歡迎你來百騎上任,長孫將軍。今日的執法,就由你這個新上任的百騎副使來主持吧!”

“……”長孫渙咬著牙繃著臉怔了足有十秒鍾,生硬的擠出一絲笑,抱拳應諾:“屬下領命。”

號令已經傳下去了。全營上下六百餘名佐官將士,整齊的站到了法場上。尉遲寶雲被剝去了華麗的明光甲和漂亮的衣袍,被摁在了刑椅上,怒目咬牙等著挨打屁股。

“陛下恩慈,曾下令不許杖打背脊,改打屁股。”秦慕白雙手抱著肘,嘴角略微一挑輕笑道,“陛下做得真對。調皮的家夥,就是該打屁股。”

李君羨離得近,苦笑道:“慕白,你先前不是當眾表態說過,不搞什麼‘殺雞儆猴’之類的事情麼?今天這是……”

“說說而已嘛,何必當真?”秦慕白呵呵的笑。

“……”李君羨直接無語了。

長孫渙如同僵硬的木偶,坐到了主判台上。拿起刑堂簽怔了半晌,一咬牙擲了下去:“打!”

“嘖嘖,真是大義滅親了。”秦慕白連連搖頭。

李君羨無語以對。歎了一聲,低聲道:“慕白,你這樣做可得想好後果。”

“會有什麼後果?”秦慕白冷笑,“我如果連屬下都鎮不住,有人明犯了軍規我卻不處置,那才是後果嚴重。”

“你這不是借題發揮還事後裝糊塗麼?”李君羨說道,“怎麼說,人家也是尉遲敬德的兒子,就連皇帝也會左右尋思想清楚了再發落。而且,你還給了長孫渙一個大大的難堪……這梁子一結下,對你日後可是沒什麼好處。”

“有些東西,躲是躲不掉的。”秦慕白嘴角略一揚,微笑道,“我不找他們的麻煩,他們也會主動向我尋釁。與其被動承受不如先下手為強,先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你說呢?”

“……算你狠!”李君羨再度歎息一聲,“惹誰不好,居然惹上長孫無忌和尉遲敬德。今後,你可要自求多福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此而已。”秦慕白臉上陽光燦爛,笑得坦然。

“劈、叭、叭!”一陣響亮的打屁股聲音響在場中,尉遲寶雲開始還咬牙忍著,後來發出殺豬一般的慘叫。像他這樣的仕家公子哥兒,幾時受到這等淩辱大罪?忍痛的本事也比一般人還要差。

隻見那軍棍此起彼落,尉遲寶雲的大屁股上鮮血迸流皮開肉綻,觸目驚心。圍觀的人們不時發出一陣陣驚噓,私下的議論更是不少。現在,大家都知道秦慕白打的是闖衙屬、打崗哨的尉遲寶雲了。這個尉遲寶雲,還是堂堂的百騎副使、尉遲敬德家的三公子。

秦瓊的兒子打了尉遲敬德的兒子,這事兒越發有趣了。

與此同時,秦慕白執法如山鐵麵無私,而且下手特狠不顧情麵的形象,在每個百騎人的心目中變得高大起來。眾人懼怕之餘,對他也多了一絲敬畏和信服。

坐在台上的長孫渙,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看到好友尉遲寶雲被毒打,那一棍棍仿佛就落在自己臉上似的。咬牙忍了一陣,他走到秦慕白麵前抱拳道:“秦將軍,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非得殘廢。百騎新建正當用人之際,屬下肯請秦將軍,念在同僚一場的份上,暫時寄下餘下的軍棍,日後再作計較。”

“行。”秦慕白展顏一笑,看著長孫渙點點頭道,“長孫將軍的麵子,那是一定要給的。那就叫停吧!剩下多少軍棍權且寄下。日後若有再犯,一並加罰。”

“多謝秦將軍!”長孫渙急忙前去叫停。將尉遲寶雲扒拉起來一看,幾乎就要暈厥過去了,隻好叫人將他先抬走,命醫官進行救治了。

“下手也太重了……才二十幾棍,打成了這副慘樣。”李君羨在軍隊裏混了這麼多年,哪裏看不出端倪,嘖嘖的搖頭輕聲道,“慕白,你可是真狠哪!這兩個小卒都是你的心腹近衛……”

“哪裏。大家都是百騎的人,怎麼會有你我之分呢?他們這叫鐵麵無私執法公正。”秦慕白笑了一笑,大步而去。

“哎,麻煩來嘍!”看著秦慕白的背影,李君羨搖頭歎息,“長孫無忌,尉遲敬德,豈是好惹的人物?這要是發作起來……這百騎軍隊裏,從此恐怕永無寧日了!秦慕白呀秦慕白,你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誰都敢惹!看吧,我看你怎麼收場下台!”

熱鬧看完了,眾人各自散去幹自己的事情。

秦慕白獨自一人來到了醫官處,探望那名被‘打昏’的小卒。

旁人退去,不等秦慕白開口說話,那小卒一骨碌爬起來對著秦慕白就拜:“小人怎敢勞將軍大駕?”

“起來。”秦慕白微笑,拍著他的肩膀,“如果我沒記錯,你叫龐飛。山東人氏,與我秦家祖籍同一個地方。”

“將軍真是好記性,在下這樣的小人物也記得。”龐飛有點受寵若驚的急忙點頭,“不瞞將軍,小人的父親曾是一名校尉,跟隨令尊秦叔寶將軍麾下征戰沙場時陣亡。父親從小就跟我說,秦叔寶將軍是天下一等一的英雄豪傑。在下見了將軍您,就如同見到了秦叔寶將軍一樣!”

“原來還有這樣的淵源。”秦慕白點頭微笑,“你不錯,反應夠快,很機靈。好好幹,有前途。”

“秦將軍,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龐飛突然拜倒下來。

“有話好好說,何必下跪?”秦慕白要將他拉起來。

“不……請將軍先聽我言。”龐飛急切道,“小人的父親仰慕秦叔寶將軍,誓死追隨最終戰死沙場;小人自己仰慕將軍您,願意拜您為師。隻要將軍不嫌棄,小人以後願意替你牽馬墜蹬為奴為婢,就如同當年家父追隨秦叔寶將軍一樣。”

“這個……”秦慕白略作尋思,微然一笑,“我若不答應你,豈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將軍……師父,你、你答應了?”龐飛大喜,一時怔住了。

“這不廢話麼?”秦慕白笑道,“不過,日後大庭廣眾之時,你可不能與我師徒相稱。”

“徒兒拜謝師父!”龐飛喜不自勝連連磕頭。

“行了,起來。”秦慕白將他從地上拉起,笑道,“好好裝病,多躺幾天。我會讓醫官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你。”

“師父放心,徒兒省得。”龐飛欣喜的笑道,“尉遲寶雲的武藝不過如此,一肘下來我本可躲閃,卻故意挨了他一記。小人從小被人打到大的,這他一下就如同隔靴搔癢。如到必要之時不用師父吩咐,徒兒大可以將自己的頭砸上一砸。”

“很好。”秦慕白拍著他的肩膀哈哈大笑,“我喜歡聰明人。”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百騎營中秦慕白執法痛打尉遲寶雲的事情,不脛而走很快傳了開去。

李世民自然很快就得知了消息。

“這家夥,還真敢下手,把尉遲寶雲都給打了……”李世民擰了擰眉頭,輕聲吟哦。

“陛下,雖然從理法上講秦慕白做的無可厚非,可是……從人情世故上講,他這樣卻是萬般不該。”李君羨說道,“一來長孫渙和尉遲寶雲是他的屬下,今後還要仰仗的;二來,長孫無忌和尉遲敬德那邊……”

“他們那邊怎麼樣,還敢挾私報複不成?”李世民不動聲色的說道,“秦慕白秉公執法,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尉遲寶雲等人一身驕橫之氣,這樣的人怎麼能在朕的身邊當職?若不是秦慕白已經下了判定了案,朕倒想將這尉遲寶雲一腳踢出百騎。你身為長史,典掌軍令執法護法,輔助秦慕白統領百騎是你的本職,難不成你還覺得秦慕白做錯了?如此否正不分!”

“呃……陛下教訓得是,微臣知錯了。”李君羨臉色大窘無言以對,隻好低聲唯唯諾諾。

“將朕剛才說的話,傳給長孫渙和尉遲寶雲聽聽。”李世民正色沉聲道,“讓他們搞清楚一件事情。皇宮大內,不是他們的自家府第;百騎大營,也不是他們的後花園。既然投了軍,就給像個軍人的樣。律法軍規樣樣森嚴,容不得他們像以前那樣紈絝胡來。”

“是,微臣馬上去傳旨。”李君羨應了聲,就準備退下。

“順便將秦慕白宣來。”

“是……”

李君羨一心忐忑的來到百騎營地,正琢磨著怎麼跟長孫渙等人傳話,迎頭碰到秦慕白。

“李將軍怎麼心事重重?”秦慕白問道。

“陛下宣你去見駕。”李君羨扔下這句,掉頭就走,心裏罵咧咧的道:臭小子,跟你搭伴一起當差,果然晦氣!我匯報個事,皇帝連著把我也給罵了!以後我還是少跟你套近乎的好,說不定又惹上什麼倒黴事兒!

秦慕白看著匆匆離去的李君羨就想笑:這還用說?我執法痛打尉遲寶雲可是拖了他下水的,肯定是在皇帝那裏挨了罵回來的嘛!

整了整衣冠,秦慕白去覲見皇帝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18 PM

第38章 如父如師

秦慕白進到禦書房見駕的時候,聽到零碎的琵琶聲,李世民居然在把玩這東西。

“慕白,來得正好。”李世民笑容可掬衝他招手,“來,給朕指點一二。朕自己琢磨了半晌,仍是不得其法。這用手指彈琵琶,究竟有些什麼決竅呢?”

“這……微臣不敢。”秦慕白拱手而拜沒有動。

“無妨,坐到朕身邊來。”李世民命宦人取來坐團,就在禦陛上置了個座兒。

讓臣子與君王同登禦陛,這可是莫大的殊榮與恩寵。任何臣子麵見皇帝,都隻能目視這禦陛階梯而不許直視君王以示敬畏,“陛下”一詞因此而來。

秦慕白猶豫了一下,方才走上禦陛正坐下來。李世民將琵琶遞給他,笑道:“放鬆一點。現在不是金鑾殿議事,也沒有旁人。朕一慣的做法是,在殿為君臣,下殿是親人。今天朕請你來,就是特意想請你指點一下琵琶技藝。”

“微臣安敢指點陛下?”秦慕白拱手拜道。

“學無長幼,能者為先嘛!”李世民笑呵呵的道,“其實,世間事物都是這樣的道理。沒有人敢說自己專長於所有的事情。古往今來再偉大的先賢,也絕不是萬能的。打個比方,多半的先賢皆是男人。他們再如何聖賢,想要延續香火生孩子還不是得靠女人?”

“呵呵,陛下所言極是。”皇帝有意營造一個輕鬆的氣氛,於是秦慕白就笑了。他心想:皇帝肯定不會是專程讓我來指點什麼琵琶的。他剛才這話裏就暗藏玄機啊——那意思是不是在督勸我,身為一個領導,要緊密團結下屬,發揮每一個下屬的優點特長?

“這樣吧,你還是先給朕彈琴一曲。那日秦府一別,朕對你的琵琶音曲是頗為懷念啊!雖然太樂令跟你拜師學了藝,但他彈的曲子仍是無法跟你相比。”李世民輕鬆的笑道,“朕難得今日閑暇,倒是有些想聽這琵琶妙曲了。”

“陛下有旨,微臣自當遵命。”秦慕白接過琵琶撥弄了一下琴弦,說道,“那一日陛下聽的是《霸王卸甲》,今日微臣就給你演奏一曲《十麵埋伏》如何?”

“好啊!”李世民點頭,“霸王卸甲勇烈而悲壯,十麵埋伏該是指韓信布下計策,於烏江擊敗項羽時的情景吧?”

“正是如此。相比之下,《十麵埋伏》更加慷慨激昂,而且意氣風發。是得勝之曲。”秦慕白說完,馬上開始了演奏。

一首慷慨激昂的琵琶武曲奔泄而出,李世民聽得如癡如狂。曲音終了時,他忍不住拍起手來大讚:“妙!妙哉!真乃天籟之音,繞梁三日而不絕啊!”

“陛下謬讚了,些許雕蟲小技不足以登大雅之堂,微臣慚愧。”

“嗯……慕白,你文武雙全多才多藝,是個難得的人才。”李世民微笑點頭,意味深長的說道,“就說這琵琶,雖是末流小技,但也足以看出一個人的秉性與天賦。你很聰明悟性極佳,所學必然精通。朕還看過你的書法,一筆楷書自成一體頗有大家風範。由此可見,你是一個富有激情動力並且善於創造與鑽研的人。年輕的時候有這樣的品質,就為成功埋下了一個極佳的伏筆。”

“微臣薄德才疏,要學的東西實在太多。”秦慕白知道,皇帝這是要進入正式話題了,於是順著他的話說下來,“就拿統領軍隊來說,微臣是一無所知,時時如履薄冰唯恐犯錯。”

“呵呵,你以為朕宣你來,是訓斥你的麼?”李世民笑了笑,也不打邊鼓了,直接說道,“尉遲寶雲一事,你並沒有做錯。換了是朕,也會那麼做。為將者,就該有股‘剛勁’,如果連屬下都鎮劾不住、連軍律都執行不了,那就是庸才。朕十六歲從軍,征戰天下十餘年,對軍隊之事還是了解一些的。軍隊,就是血性男兒聚集的地方。每一個將士都該是為戰場而生,是要準備血火廝殺的。這樣的人都有自己的脾氣和血性,最好是像一頭頭擇人而噬毫不畏懼的狼,否則與閹人何異,又何苦來當什麼兵湊什麼數呢?因此,將軍不是所有人都能當的。能否管住這些人、最大程度的激發出這些人的威力,就是一門高深的學問。”

“微臣謹記陛下教誨。”秦慕白拱手拜道,“微臣統領百騎七天,感覺每時每刻都要做相當多的事情,尤其是要學許多的東西,填補許多的空白。因此,感覺時間非常的不夠用。”

“這就對了。但凡積極向上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感覺。”李世民點頭微笑,“朕雖然沒踏進過百騎軍營一步,但知道你還是做得不錯的。你製定的訓練計劃,很有創造性,讓朕眼前一亮頗有驚豔的感覺。你收拾軍心的辦法也不錯,建立威信也有些手段。雖說瑕不掩瑜,但你還是有一些欠妥的地方。”

“請陛下明示責罰!”

“責罰就不必了,你沒有犯錯,隻是有一些不妥罷了。”李世民依舊麵帶微笑,語氣輕鬆的說道,“慕白,朕問你。你覺得為將之人,在部下的麵前該是一個什麼樣的形象,該做些什麼?”

“這個……”秦慕白尋思了一陣,說道,“微臣愚見,認為為將者應該讓自己的屬下將士,對自己敬佩、感激、畏懼、尊重。凡軍中大小事情,為將者自己務必精通,否則無力糾正和指揮他人。此外,應當愛兵如子,以身作責,言必信,信必果,豎立恩威。”

“說得不錯。”李世民點點頭,微笑道,“如果能做到這些,當是一名難得的良將。在我大唐這樣的人就不少,比喻你父親秦叔寶就是其中的一位。朕再問你,你父親秦叔寶,和衛公李靖李藥師相比,如何?”

“這個……微臣不知。”秦慕白自然不好信口開河一頓胡說了。一個是大唐軍隊的圖騰、不敗的神話李靖,一個是自己的父親,哪敢議論?

“那朕告訴你。他們之間的區別,就是將與帥的分野。”李世民說道,“為將者,做到你剛才說的那樣,就已經很不錯了。但如果要想成為獨擋一麵的帥才,還遠遠不夠。這一點,你若了解李靖,自然會明白。”

“這……微臣自然是不得而知了。”

“朕可以告訴你一些。”李世民說道,“你父親為人,忠勇無雙義薄雲天,為將更是愛兵如子身先士卒,受到將士們的一致擁戴和尊敬,無數人願意與他同生共死赴湯蹈火。秦叔寶,當稱世之良將、社稷之臣。但李靖與他不同。李靖胸懷韜略腹有良謀,能帶兵能謀國,智勇雙全仁義無雙。更為難得的是,他若為帥,朕基本上不用關心什麼戰局的事情,大可以全然放心托付。哪怕是這大唐江山的安危係於他一念之間,朕也可以完全放心。你知道為什麼嗎?”

“微臣不知,請陛下明示。”

“大局觀。”李世民撫髯微笑,“李靖的大局觀,無人能及。指揮一場戰爭時,他首先想到的是社稷江山與朝堂君王,戰略與戰術麵麵俱到,而不是單純的為了打仗而打仗。與此同時,他還有一個最令人稱道的優點——在他手下辦事的臣將,都能發揮出自己最大的能量。他所統領的軍隊,必然是團結一致上下同心的。其實,人人皆有私念,軍中更多魯莽衝動桀驁不馴之人,人與人之間沒有矛盾和磨擦也是不可能的。但是在李靖的影響下,他手下的臣將一樣也具備大局觀。哪怕是有私仇的人,也會暫且將它放在一邊,共謀國事打好戰役。”

“微臣明白了……”秦慕白拱手而拜,心中暗籲一口氣:說了半天,皇帝其實是在教我‘兵法’和‘為官之道’嘛!他無疑是在影射我痛打尉遲寶雲這件事情。在自己的集體中與屬下結下下私仇,今後部隊肯定不好帶。但是既然私仇已經結下,自己就要有心胸和大局觀,不要在這一點上苦苦糾纏。同時,也要努力讓自己的屬下忘記私仇,同心同德。

李世民還真是有領導藝術和禦人的手腕,他其實是想批評我,卻用誇獎與比喻的方式,來對我進行點撥,激勵我完善自己的性格,站到更高的境界去思考與處理問題……看來,我比起李世民這一類老謀深算的政治家來說,還真是很嫩。

慢慢學吧!

“慕白,朕知你悟性極佳,是一塊可造之材。因此,才對你說這些多,希望你能體會到朕的良苦用心。”李世民呵呵的笑道。

“陛下……如師如父的耳提麵命,微臣惶恐不安銘感腑內。今後,微臣會處處注意提高自己完善自己,不讓陛下失望。”秦慕白正拜道。

“很好。朕也希望自己沒有看走眼。”李世民撫了撫須髯,如同和藹長者般拍了拍秦慕白的肩膀,“你這七天都沒有離開過百騎營地吧?趁這會兒天黑皇宮關閉之前,回家走一趟探望一下你父親。他抱病在身,你有空多回家看看。”

“謝陛下,微臣告退!”

走出禦書房,秦慕白長籲一口氣,心中暗道: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屢屢聽聞李世民的人格魅力與才德智術無人可及,識才舉賢與禦人用人的功夫在帝王之中更是千古難得一見……今日切身體會一下,果真如此啊!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19 PM

第39章 西市偶遇

既然皇帝都主動批了假,那不領情可就說不過去了。再者,秦慕白也想回家拿些換洗衣物與日用物品來。於是騎上火雲馬,離開了皇宮。

長安城太大,要想徒步走回去,這非得一兩個時辰不可。火雲快馬輕蹄,沒多久就到了西市。

西市可是當今天下第一大市集,比之21世紀大都市的商業步行街也不惶多讓。秦慕白來到大唐後,還一直沒有仔細的逛過西市。今日順路又偷得半日空閑,他便下了馬來一路逛了過去。

大唐的長安,毫不誇張的說就是現今的天下第一國際化大都市。在農業大國的中原,長安卻具有濃烈的商業化都市的氣息。這股味道,在西市尤其濃烈。

許多異國的商人帶著奇珍異寶,從絲綢之路上走來,目標直指長安。希望能淘到大唐的茶葉、綢緞、陶瓷器等特產商品往本國販運。許多胡人來了長安就不想走了,以定居於此落地生根為畢業的奮鬥目標,這情形跟21世紀許多人為美國綠卡而奮鬥頗有些相似。

在國外,唐人的地位向來都是最高的。就像是外國的使節來了大唐,也不約而同的以謙卑的姿態對待普通的大唐子民。我們的漢唐華服,也不是胡人們說穿就能穿的。除非獲得了永久居民權,才敢喜滋滋的換上華麗的絲質唐裝,並引以為豪。外國的使節來大唐拜會天可汗李世民時,被賞賜珍寶美女都沒有獲賜一套唐裝而歡喜——這就跟拿到了大唐綠卡似的,擁有了天朝上國的居民權。因此,許多來唐的使節、學子、商人,來了大唐後都不願走了。在這裏娶妻生子繁衍後代。吸引他們的不光是大唐的繁榮強盛與燦爛的文化,這個帝國開懷納容的胸襟才是海納百川的核心動力。

正因如此,許多異國的有才之士留在了大唐,在享受大唐生活的同時,將它們的才智與本國的文化也在這裏進行宣揚。大唐在中原文明的基礎上融合了許多最為豐富多彩的異域文化,繽紛多彩如百舸爭流,同時也帶動了生產與科技的蒸蒸日上。這樣的良性循環,才是大唐現今居於民族與國家之巔的真正原因。兼容並包的大唐與中華民族,也從這時如同龍頭一樣,引領著整個時代的前進步伐。

21世紀的人們都知道,開放與包容才能與時俱進,要不我們幹嘛改革開放。一千多年的唐人明白這樣的道理,偏卻一千多年後的滿清人不明白這樣的道理。於是現在美國都隻有唐人街,而沒有‘清人街’,卻隻有用來陳列從清廷搶走的寶物的博物館。

兩相對比,秦慕白覺得還是身為一名唐人比較好。滿清吧,那是用來憎恨與推翻的。

西市上的外來人口是最多的,九成以上的胡人還保留著本民族的服裝。乍一眼看去,如百花齊放爭相逐豔。林立的商家牌匾耀得人眼花,足有四五十米寬的街道上車馬人流絡繹不絕竟相磨肩。酒肆歌坊裏美酒飄香妙曲繞梁,一些豔麗的胡姬戴著麵紗穿著露臍的暴露胡服,跳著激情與誘惑的胡舞吸引食客上門。

牽馬走在西市上,秦慕白感覺自己如滄海一滴是如此的不顯眼,偏卻又嗅聞到這個繁榮昌盛時代的濃鬱氣息,這感覺真是沁人肺腑。讓他不由得有些沉醉般的享受自己身為一名唐人,是一件多麼值得驕傲的事情。

閑逛了一陣,秦慕白正貪婪的欣賞這熱鬧的市集,不經意間一眼瞟到了一家頗為氣魄的酒肆。那酒肆比旁邊的任何房舍都要顯得高大華麗,而且非常的新,仿佛是剛開業不久的一家店子。

酒肆的名號也大得有些嚇人——天下第一酒。

不以肆、店、家、棧命名,卻以酒來命名的店子,實屬罕見。

店麵的大門很高大,足以並排駛入三四輛馬車。此刻,大批的人進出絡繹不絕。一個明顯的現象——走進去的人滿麵紅光興奮不己,而且從穿戴氣質上看,個個非富即貴,或是達官仕人,或是才子佳人。而走出來的,多半搖搖晃晃相互攙扶,嘴裏還在大聲叫‘好酒、好酒’,放浪形骸的姿態與剛進去時的端莊儒雅,形成了十分強烈的對比。

“天下第一酒……這家店倒有些意思。”秦慕白看了兩眼也沒做他想,牽馬正要走過。冷不防聽樓上傳來一聲大喊:“喂——秦三哥!”

“誰喚我?”秦慕白仰頭一看,二樓一間雅閣裏探出一顆大黑頭,正呲牙咧齒的對他笑:“是俺!宇文洪泰啊!秦三哥好不巧啊,快請上來喝兩杯吧?啊不,俺下去迎請你!”

“還真是挺巧,我自己上來。”多日不見宇文洪泰,偶遇之下秦慕白也挺開心,於是牽馬朝店麵走去。店中馬上迎出一名小二接過韁繩,頓時就愣了一愣:“絕世寶駒啊!敢問客官,要用何等馬料喂養?”

“最好的。”秦慕白將馬鞭連同一疊兒銅板扔給那小二,大步走入店內。

前腳剛踏進這酒店,迎麵就聞到一股淡雅清香。一名麵如敷粉身材好到勁爆的女子,身穿一身胡服男裝站到了秦慕白麵前。上下將他打量一眼,那女子抱拳而道:“兄台要飲酒,還是要聽曲?”

“你是……店內跑堂的小二?”秦慕白不禁有點詫異。這等裝扮的小二,就算是在電視中也沒見過。

那男裝女子展顏一笑微露皓齒:“在下正是這店中小二。小店‘天下第一酒從’店東到廚子雜役,除了引客牽馬的小廝其他的全是女子。”

秦慕白環視了店中一眼,櫃台掌櫃與店中穿梭來去的小二,全都穿著統一製式的緊身如旗袍的男裝胡服,黑紗襆頭加上金絲雲靴,配以皂革腰催青熒寶玉……雖是沒有一絲的暴露,卻讓人感覺到驚豔的性感,如同置身花叢之中。

更為難得的是,秦慕白仿佛很難從這些女子當中,挑出一名稍顯醜陋的角色。

“你們店東真是個做生意的天才。”秦慕白微然一笑,隨手給了她一些銅板,說道,“引我上二樓雅閣,我已有朋友在那裏開了酒局。”

“兄台請。”女子纖塵不染的玉手一揚,媚而不俗的玉麵含笑在前引路。輕扭的腰肢如水蛇般靈活,被緊身胡服包裹的嬌臀輕盈的扭擺,如同磁石般吸人眼球。

秦慕白不禁搖頭微笑:這家店子的店東,毫無疑問是個經商的鬼才,而且最懂得男人的心思。大唐的男人多半都是風流好色的,但男人嘛,向來都認為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光說這些服務生小妞兒,個個穿得嚴嚴實實,偏又風情萬種而且骨子裏流露出性感。雖誘人,卻不**;雖熱情,卻不粘乎。這樣的女子可就比窯子裏見錢就劈腿的窯姐兒吸引人多了。

豈不論這裏有沒有花酒喝,有沒有情色服務。光是這樣的一股子吊人口胃的香豔氣氛,就足以讓九成以上的男人蠢蠢欲動留連忘返。

走上樓梯身材高大的宇文洪泰迎麵撞來,見麵就哈哈的大笑:“太好了!好些日子沒見秦三哥了,快請進來上坐!”

秦慕白笑而迎上說道:“都有些什麼人?”

“殷揚在,其他全是吳王府的一些兄弟,三哥你全認識的!”宇文洪泰聲如洪鍾的哈哈大笑,“快來快來!多日不見,兄弟們都想煞秦三哥了!”

二人方才走進雅閣,一串人都站起身來抱拳而拜:“見過秦三哥!”

“呵,真是眾兄弟!”秦慕白大笑還禮,“真是有緣!大家都坐,不必客氣!”

雅閣很大,中間留空了一大片,眾人每人一幾的環壁而坐。秦慕白被眾人毫不客氣的推到了上座。酒水擺上來,開壺就是異常的濃香。秦慕白稍聞了一下就心中了然:這是高度的白酒啊!

所謂的天下第一酒,難道就是指這高度的白酒?這釀酒的法子,不是隻有我和媚娘、鄭鳳熾等人才知道嗎?難道這酒肆,是他們開的?

“哈哈,秦三哥,久別重逢,今天不醉不歸啊!這酒真帶勁兒呀,號稱天下第一酒,果然不是蓋的!來,在下先敬秦三哥一盞!”宇文洪泰大笑的舉起酒盅。

“一盞?我可不敢。我今天時間不多,稍後還要回宮裏覆命的。還是淺酌的好。”秦慕白自然比任何人都明白這酒的厲害。如果宇文洪泰等人聽說這酒名為‘秦仙酒’,恐怕隻會更加驚訝了。不過這酒家好像還是有點忌諱,沒敢拿帝賜禦酒的名字來做廣告。

“行,行,那就淺酌。既然秦三哥不便喝醉,那眾兄弟就一起來敬你吧!”宇文洪泰吼罷一嗓子,殷揚等十餘名軍漢一起舉杯來敬了。

眾人談笑生歡的喝了一會酒吃了些菜點,閣內便進來了三名樂伎。一個抱琵琶,一個拿簫,另一個拿瑟。

三名美姬,個個賽似天仙,直把宇文洪泰等人的眼睛都看綠了。但讓大家驚異的是,那個抱琵琶的美姬是被人扶著摸索著走進來的——她的眼睛雖然很大很漂亮還很水靈,卻仿佛什麼也看不見,是個盲女。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20 PM

第40章 親授曲藝

“這麼漂亮的妞兒瞎了眼睛,真是可惜啊!”宇文洪泰粗著嗓門兒大喇喇的嚷道。

那盲女剛剛才坐下,聞言周身一顫,急忙放下琵琶伏地而拜:“客官容稟,小女子不是天生眼瞎的,因此自幼學得一手好琵琶。”

另外兩名女子也幫襯的說道:“客官們,妖兒雖是盲女這手琵琶曲子卻是精妙得緊……客官們耐心點,就讓我們演奏出來聽了再說如何?”

眾軍士們發出一陣嘖嘖的議論:“瞎子如何彈琵琶嘛?莫要掃了秦三哥的興!”

“奏曲吧!”秦慕白朗聲說出,將酒杯放到幾上發出一計鏗鏘之聲。

眾人頓時噤聲,不再多言。

盲女妖兒轉過身來,對著秦慕白的方向伏地長拜:“多謝客官。”

“不必了,奏曲就是。”

三名女子便在房中呈品字跪坐下來,演奏出一首輕柔的曲子,大約就是那種遊行於市井坊間與鶯台酒肆的香豔小曲,輕盈婉轉如流水叮咚,談不上有多好聽,也不是十分有特色。

宇文洪泰這些人都是些粗人,沒幾個人真懂音律。來這裏酒喝玩樂無非就是圖個香豔。聽了半晌曲子,這陽春白雪般的曲子如同搔癢癢般不解癮,連坦胸露乳的豔舞也沒有。

“停停停,咿咿吖吖的奏個鳥!”喝了個半醉的宇文洪泰嚷道,“換掉、換掉!誰要聽你們這種昏昏欲睡的小曲兒了?咱們要大胸大屁股的女人聞歌起舞,穿得越少越好,跳得越騷越好!”

“哈哈哈,就是,就是!”殷揚等人也跟著大聲附合,他們這些人自然是臭味相投的。

三名女子無奈的搖了搖頭,收起樂器也沒有多話,恭身慢慢退了出去。

秦慕白看到,那盲女的臉上仿佛有了一些淚痕,其他的兩名女子一邊幫她抹淚,一邊輕聲的勸慰。

“慢著,你們回來。”秦慕白突然出聲喚道。

三女剛走到門口,聽到這一聲喚整齊的一怔,隻好又走了回來:“客官有何吩咐?”

“她為什麼哭泣?”秦慕白問道。

宇文洪泰等人這才注意到,也來問道:“咱們可沒欺負你呀,隻是說換曲舞,你至於嗎?”

妖兒以袖掩麵,哭得更傷心了。瘦弱的肩膀聳動著,伏進了旁邊一名女子的懷裏。

“客官有所不知……”另一名女子說道,“妖兒本是個良家女子,半年前家人突然罹患怪病相繼暴斃,她自己雖撿回一條命但眼睛卻瞎了。她孤苦無依,隻好出來賣藝。隻是來這裏玩樂的客官,多半見了她眼盲就不喜歡。已經連著四五日沒有客人願意聽她奏曲了……照此下去,就算掌櫃好心願意收留,她也不好涎著臉在這裏白吃白喝了。因此昨日她自己賭咒發怨,今天若再賣不出曲子,便淪落風塵去。”

“吚呀,這麼漂亮清純的小娘子淪落風塵多可惜,來給俺暖被窩吧!”宇文洪泰一嗓子就吼了出來。

“閉嘴!”秦慕白輕斥一聲,說道,“妖兒,眼盲是一回事,你這琵琶曲子也的確是彈得一般。如不精進,想要靠賣曲為生的確是很難。”

三女一怔,紛紛有些臉紅的低下頭。妖兒站直了身子,抹了抹臉上的淚痕點頭道:“客官說得是,小女子的確是學藝不精。但小女子除了會一點琵琶,實在別無所長,因此才想到賣曲為生。雖是日夜苦練也隻有這般水準。也是天要絕我,吃不了這行飯了……小女子,自去鶯苑以賣身子為生好了。雖是眼瞎,賣得賤一點總該會有人要。”說到這裏,妖兒傷心的痛哭起來,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不停的下落。

另兩名女子一起攙抱著她低聲的勸慰,又道:“客官休要見怪,我等告退。”

正在這時,另外兩名女子走了進來。當頭就斥道:“哭哭啼啼成何體統?妖兒,你做不成生意還要擾去客人酒興,看來真是不該收留你!”

“鳳姐恕罪……妖兒這就自己離去。等我賺到錢,再來補償你。”妖兒抽泣著小聲道。

那鳳姐卻沒有理會,轉身對著上座的秦慕白拱手彎腰一拜,麵如桃花的笑道:“客官請恕罪!在下另選絕妙曲伎為諸位獻藝。”

“不必了,我就要這妖兒奏曲。”秦慕白拿起酒杯淺酌一口,說道,“就這樣。”

“這……客官若不聽聽小店的絕妙曲音,當是一大遺憾哦!”那鳳姐依舊笑吟吟的,生怕秦慕白等人以後不再來了似的,風情萬種魅惑百生的淺吟道,“尤其是琵琶曲,堪稱當世一絕。”

“哦?有多絕?”秦慕白倒是來興趣了。

“客官可能有所不知。”鳳姐展顏一笑,頗有些自豪的說道,“小店有兩名曲伎,師從於當世大宗師秦慕白秦公子,學得一手琵琶絕技。那可是小店的大招牌!不少達官貴人文人墨客,都是衝這琵琶而來。此外,這酒也是用秦慕白公子的獨門秘方釀製的——便是皇帝親口賜封的‘秦仙禦酒’。隻因小店有所忌諱,才將它改稱為‘天下第一酒’!還有……”

她話沒說完,宇文洪泰等人就哄堂大笑起來。秦慕白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一揮手示意宇文洪泰等人先不要說破,自己說道:“那倒是奇了。便把那兩名絕妙曲伎喚來,彈一曲試試。嗯,這三名女子也不必退去,賞錢自不少你。”

“多謝客官!”鳳姐歡喜的飄然而去,沒多久引來兩名衣著華麗的美姬,各抱一麵琵琶進來。

那兩名美姬一見到妖兒等人,便麵露不快,低聲斥道:“我等演奏,妖兒你還呆在這裏幹什麼,莫非要偷師?還不退下!”

“放肆。”秦慕白輕斥一聲,“她們是我點的,你卻要趕走,敢情你們店大要欺客了?”

“這……不不。”兩名美姬急忙道,“官客息怒。隻是……我們這琵琶曲,可是花了重金從秦慕白公子那裏學來的,若是被她們輕易偷師,這個……”

“妖兒瞎了,莫非你們也瞎了麼?”秦慕白冷笑,“一個瞎子,如何偷師?”

“呃,是……”兩名女子不再多言,隻好坐下來彈曲了。

話說回來,這兩名美姬的確彈琵琶的技術還是有點火候,而且的確是用手來彈的。曲子輕盈悅耳,當真是比妖兒彈的好聽了數倍不止。

妖兒等人坐在一邊,紛紛慚愧的低下頭,臉色越發難看了。

一曲終了,宇文洪泰等人大肆叫好,巴掌都要拍爛了。那兩名美姬自然是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像驕傲的孔雀開了屏,等的就是一刻旁人的驚歎豔羨。

“嘿嘿,我隻聽說過秦三哥會彈琵琶,卻從來沒親耳聽過。這兩個女人,真是他弟子麼?”宇文洪泰扯著殷揚低聲問道。

“你蠢!她們若真是秦三哥的弟子,進門了哪有不認識的?依我看,這些人沒一個真見過秦三哥,這不明擺著麼!”殷揚低聲罵道。

“嘿嘿,那今日真有好戲了!這些家夥居然敢冒用秦三哥的名諱招搖撞騙,我們一會兒非得狠狠的擺他們一道兒。這麼大的店子呀,嘖嘖……索多少錢好呢?還是要幾個女人,嘿嘿……”宇文洪泰口若懸河的低聲嘀咕,那口水都要噴到殷揚臉上了,惹得他隻好退避三舍。

“官客,我們彈奏得如何?”彈琵琶的二女子收起樂器對秦慕白拜禮,頗有點驕傲和挑釁意味的問道。

秦慕白嘴角輕揚微然一笑不置可否,卻對妖兒那邊招了一下手:“妖兒,你過來。”

妖兒一愣不知所已然,旁邊兩女隻好扶著她,將她送到了秦慕白的身邊。

“來,在我身邊坐下。”秦慕白拍了拍身邊的坐蒲扶她坐下,然後自己挪到了她身後,雙臂環到她身前來,握住了她的手腕。

“客、客官請您自重!”妖兒驚慌的叫,另外兩女也似有些慌亂要上來拉人。

“別動!”秦慕白麵帶微笑稍用點力將她抱住,同時將她的手中用來彈琵琶的木撓搶去扔到一邊,再將她的手指往琵琶弦上按去。

一舉一動之間,秦慕白的神情都非常之認真專注,而且沒有半分輕薄淫邪的味道。

妖兒慢慢的放鬆了下來,其他人則是十分驚異的注視著他們。

“他這是要幹嘛?”

“妖兒,想比她們彈得還好麼?”秦慕白在她耳邊說道。

“想、想啊!可是我資質駑鈍,又沒有錢去秦慕白公子那樣的大宗師那裏拜師……再者,我一個瞎子,怎麼學到她們那樣精湛的琴藝嘛?”妖兒低怯的說道。

“眼瞎不要緊。琵琶,其實是用心來彈奏的。”秦慕白全然無視那兩個琵琶女驚駭的神情,放鬆了十指,分別握住妖兒的纖纖玉指,撥動了琴弦。

“用心去感受,用感情去彈,現在我就閉著眼睛教你怎麼用手指來彈琵琶……”秦慕白說得很小聲,唯有妖兒一人聽見。

“啊?公子……你?”

“別說話,現在開始!”

秦慕白的雙手,分別握著妖兒的玉手,指引著著她的指頭在琵琶弦上扣響了第一個音符。

“咚——”

一聲脆響,讓滿堂的人都輕輕的顫了一顫。

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音符,仿佛有穿透靈魂的力量一般。

“記住,曲名《霸王卸甲》!”

“叮叮——咚咚!”

一首慷慨激昂的霸王卸甲舞曲,奔泄而出!

宇文洪泰等人先是迷惑,然後是驚駭與伴之以熱血沸騰的激動,最後全都站了起來大聲鼓噪叫好。

兩名琵琶目瞪口呆一臉刷白,情不自禁的捂住了嘴,呆若木雞惶惶不可終日一般。另外兩名女子則是激動得渾身發抖,潸然淚下!

她們看到,秦慕白的雙手和妖兒的十指,仿佛融合成了一體,飛快又靈動的在琴麵上跳躍,那一首曲子彈奏出來宛如天音!

妖兒隻覺得自己已經快要融化了。男人有力的雙臂與溫暖的胸懷,讓她一度戰栗與驚懼。現在,她卻感覺仿佛融入了一團暖意之中,自己就像是在春風中搖擺的一片樹葉,於翩然自舞中迷失了自己,並且沉醉不知歸路。

秦慕白握著妖兒的手彈奏,緊閉雙睛身體忘情的抖動,每個音符的節律都仿佛與他們二人融為一體,渾然天成一般。

一曲終了,滿堂寂靜無聲。

“叭嗒”一聲輕響,妖兒臉上滾下的熱淚落到了蔑製的坐蒲上。

“好!好!我的個娘親啊!這怕是天底下最好聽的曲子!”宇文洪泰跳腳的大叫,吼聲如雷。殷揚等人也大聲叫好,如同打了一場大勝仗般,激動得難以自持。

秦慕白慢慢鬆開妖兒,讓她站了起來。那兩名琵琶女的眼睛早已瞪得如銅鈴,直直的盯著秦慕白眼睛都不會轉動了。

“閣、閣下是何方高人?”琵琶女聲音顫抖的問道。

“哈哈哈!你們兩個傻妞,真是白癡!”宇文洪泰大笑的衝上來,指著秦慕白道,“你們不是說拜的秦慕白為師呢?活生生的秦慕白站在眼前,你們居然不認識?哈哈,老子要笑掉大牙了!”

“啊……你、你就是秦慕白秦公子?!”兩名琵琶的臉刷的一下就白了,瞬間宛如石化。

“是啊,你們的師父嘛!我收了你們的重金學費親自指點過你們彈琵琶呢,這麼快就不認識我了?”秦慕白微笑。

“哈哈哈!”宇文洪泰等人放肆的大笑,連妖兒等人也禁不住抹著淚花輕笑了幾聲。

“這、這……”兩名琵琶女瞬時失了方寸,手足無措的恨不能挖個地洞鑽進去。

“公子恕罪!公子恕罪!小女子也是迫於無奈才冒用了公子名諱,實則身不由己啊!”兩名琵琶慌忙的跪倒下來磕頭謝罪。

“罷了,我沒興趣跟你們計較。”秦慕白把玩著酒杯,輕鬆隨意的說道,“不過,我剛才親自手把手教妖兒彈琵琶,你們可是都看見了的。我秦慕白平生隻教了兩個人彈琵琶。一個是侍奉皇帝的朝廷太樂令,另一個就是妖兒。我想,她以後在你們這裏曲藝謀生,應該不會太難了吧?”

“絕對沒問題!”門口突然傳來一個女音,如同珠玉落盤般清脆悅耳。

眾人應聲朝門口看去,頓時一起怔住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22 PM

第41章 媚娘東家

“哇……嘩!”一片驚呼,響起在了宇文洪泰等人的中間。

“我的個娘親啊,世間怎麼能有這麼漂亮的女人?”宇文洪泰的眼神已經直了,獅盆大口邊幾乎要流下口水。

“這還穿的簡約的男裝呢,已經如此風華絕代……驚豔,驚豔哪!”殷揚等人七嘴八舌的低聲嘟嚷。

妖兒等數女則是恭順的拜倒:“見過東家。”

秦慕白就笑了。

武媚娘,我就知道是你!

天下第一酒豪店的東家,果然便是武媚娘。此刻,她正是一副公子哥兒的典型裝扮——大氅、錦袍、金冠束發,麵不敷粉卻如珠玉般圓潤,紅唇抹朱,氣度更是超出所有人一等。卜一踏進這裏,仿佛讓這房間都亮堂了幾分。

背剪著手大搖大擺如男人般走進來,武媚娘揚著臉,一副悠閑又傲然的神態環視了房中一眼,然後徑直走到秦慕白麵前,學男子禮拱手一推拜道:“秦公子大駕光臨,小店蓬敝生輝。妖兒既然得蒙秦公子親授曲藝,那便是天下一等一的琵琶大師了。小店願花重金聘請她,不知秦公子意下如何?”

“隨你。”秦慕白知道這小娘們又在做戲,小心眼裏又不知在醞釀著什麼詭計,隨口的應了一聲,並不順著她的話往下接。

那一邊妖兒可是受寵若驚了,慌忙跑過來跪倒在地:“小女子拜謝東家大恩、拜謝秦公子大恩!”

“謝我就不必了,謝人家秦公子吧!”武媚娘春風滿麵似的輕鬆道,“秦公子的高徒,定是哪處地方都爭著搶著要的,指不定皇帝知道了,也想請進宮裏聘為樂師。小店能養下你這尊大佛,那可是小店的榮幸呀!”

眾人聽到這時紛紛有些驚訝:奇怪呀,這東家說話怎麼句句帶刺,仿佛別有用心呢?

“東家快別這麼說……”妖兒有點惶恐不安的怯怯道,“小女子不敢奢望成為秦公子的徒兒呢,隻要東家不嫌棄,小女子就是留在這裏當個洗碗刷盤的雜役也是樂意的,隻要有碗飯吃……”

“那可不成!”武媚娘突然高聲道,“就算你樂意,人家秦公子心疼了生氣,小店如何招架得住?——你們幾個,還不快請妖兒姑娘下去,換身漂亮衣裳,請進香閣暖房裏伺候著?”

“是,東家。”其他幾名女子不敢多言,乖乖的簇擁著妖兒走了。

秦慕白斜瞟著武媚娘一直沒有作聲,等那些女子都走後方才說道:“媚娘,你什麼意思?”

“什麼嘛!”武媚娘大不以為然的背剪著手踱著步子,詭異的笑道,“你喜歡的小美人兒嘛,我當然要替你心疼啦!要不然傳出來,人家以為我這個正房小心眼呢!”

“哇!原來她就是武媚娘!是秦三哥沒過門兒的妻子!”宇文洪泰等人震驚的叫了起來,“這天下第一酒居然是武媚娘開的啊,起先我們怎麼不知道?”

“還不快來拜見嫂嫂!”殷揚大聲一吼,一群漢子整齊嘩啦的拜倒下來——“拜見嫂嫂!”

“眾位將軍和兄弟們都免禮吧!”武媚娘倒是泰然,笑嘻嘻的道,“我這還沒過門兒呢,算不得你們的嫂嫂。隻不過,你們今後大可以把這兒當作你們的家,什麼時候想來玩樂落腳都行。至於花銷嘛,隨便。有錢給幾個,忘帶了就掛在你們秦三哥的頭上。他這人呀,可是最大方了的!”

“呃……呵呵,哈哈!多謝嫂嫂!”宇文洪泰等人紛紛大笑起來。看向武媚娘的眼神也變了——由之前的豔羨眼饞,變得肅然起敬不敢直視。

“這一來,這酒家多了些免費又好用的保鏢與後台了。”秦慕白搖頭暗笑,但一直安坐著沒有多話,聽憑這些人折騰了半晌,方才道:“媚娘,你熱鬧完了麼?”

“完啦!”武媚娘輕巧的跳轉身來,巧笑倩兮的看著秦慕白,“夫君有何訓示?”

“換個地方說話。”

“行!”武媚娘二話不說,和宇文洪泰等人施禮道了個別,就領著秦慕白到了一間安靜的女兒閨房中。

“夫君,你怎麼這麼久才來看人家嘛?”武媚娘一臉怪笑的看著秦慕白,眨巴著大眼睛戲謔的笑道,“人家想死你了!我一介女流之輩開起這麼大家店子,也沒個男人來給我幫忙,你可真狠心哦!”

“別無旁人,你還用得著這麼做作的調戲我嗎?”秦慕白笑了一笑說道,“你什麼時候開起這麼大一家店子,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

“我一介弱質女流,哪有這等本事在寸土寸金的長安西市,開起這麼大的店子呢?”武媚娘背剪著手踱了踱步子,都沒有正眼來瞧秦慕白,自言自語一般的說道,“隻不過,自家的男人不管妻子,倒是有別的男人爭著搶著獻媚幫襯。”

“什麼意思?”

“就是這意思。”

“店子是鄭鳳熾送給你的?”

“說得具體一點,是鄭鳳熾的兒子,鄭家少主鄭安順。”武媚娘揚起臉來說道,頗有點挑釁的意味。

“呵!”秦慕白不以為然的輕鬆一笑,“媚娘,那個鄭安順是不是年少多金風流倜儻又頗解風情?”

“是呀,你怎麼知道的?”

“猜的。”秦慕白笑道,“因為,如果不弄出這麼一個人物來氣氣我,不是你的風格和習慣。”

“無聊!”武媚娘撇了撇嘴,有點詭計被戳穿了的慍怒,哼哼的道,“店子的確是鄭安順給我打點的,但不是送。是我主動找鄭鳳熾索要的。我跟他說,賣酒的利潤分成我就不要了,換成這樣一座酒家就好。然後,我要求一樣要有資格在這裏賣秦仙酒。然後嘛,我又找到你的好徒兒,太樂署的曾署令,拜托他幫我調教了幾名琴伎。試想想,他的琵琶都是你教的,我派人去找他學,他好意思不教麼?於是,長安最有特色的‘天下第一酒’酒肆就建起來了。這裏麵的美姬全是我從各地買來或是請來的,想從中間挑出一個醜女都難。”

“專供男人喝花酒麼?”

“錯!”武媚娘突然大聲道,“這裏沒有花酒可喝。不管是誰,也休想對我這裏的女子動手動腳,否則我不會給他留絲毫情麵,當場轟趕出去。任憑他是皇親國戚,來了這裏也最好自重。我就是冒著抄家滅門的危險,也要讓這些人好看。”

“吃到嘴的不如吃不到的,媚娘你倒是蠻會吊男人的胃口,果然好手段。”秦慕白笑道,“這酒樓肯定能賺大錢,勿庸置疑。”

“我是討厭男人那副德性,不過這樣一來賺錢是肯定的。我就是要將這酒樓,開成長安第一家。”武媚娘不無自豪的挑起嘴角兒笑道,“讓皇帝都知道我‘天下第一酒’的大名,然後他老人家就厭惡上我武媚娘這個商女了。這不正是我們的計劃嗎?”

“呵呵,看來你怨氣很沉重嘛!”秦慕白笑道。

“我哪兒敢有什麼怨氣呀?”武媚娘撇了撇嘴,隨手把玩著一隻茶杯說道,“這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嘛,終究是男人的附庸。我就想不通了,憑什麼男人可以家中坐擁嬌妻美妾,到了外麵還能風流快活,每天留連在鶯歌燕舞之地,晚上摟著不同的女人睡覺?而女人呢,則要替自己的男人恪守婦道,稍有越雷池就要受到道德和律法的雙重誅殺?”

秦慕白不禁皺了下眉頭:“你想說什麼?”

“嘿嘿,我是想說,男人是人,女人就不是人了麼?憑什麼女人就不能麵首三千、美男成群的前赴後擁?”武媚娘邪惡的大笑起來。

“那你要不你試試?”秦慕白有點哭笑不得的搖頭,心道:這算是女皇陛下幼年時的理想麼?再或者,是她從小就生就了這樣叛逆的性格?

“你說的哦,我會試的。”武媚娘針鋒相對一臉壞笑的看著秦慕白,悠然自得的說道,“那個鄭安順就不錯。人長得俊,溫順可親又博學多才,可比你這一肚子壞水的臭男人有趣多了。”

秦慕白知道她是在故意挑釁想激怒自己,看自己笑話,於是依舊不以為意的淡淡道:“我敢打賭,你們還沒有開始鄭安順就已經被秒殺了。就算鄭鳳熾是長安首富,結交權貴無數和皇帝也有交情,也阻止不了。”

武媚娘小臉兒輕微一顫略有些發白,稍顯遲滯了一瞬,強嘴道:“是,你現在了不起,做大官了。百騎使呀,皇帝身邊的近衛將軍,大紅人兒!連尉遲敬德的兒子都被你按倒一頓毒打了。區區一個商人之子哪有資格動你的女人呢,是吧?”

“這不是有沒有資格的問題。”秦慕白輕輕挑起嘴角,略帶冷肅的微然一笑,“他根本就連想的膽子也沒有。不信你去問問他看?其他的男人,也都一樣。所以,你想用哪個男人來刺激我也沒用。”

“真無趣,見麵便說這些!我們就算不是情侶夫妻,也是朋友吧?怎麼像仇人似的!”武媚娘說不過了,板著臉跺起腳來恨道,“你說兩句好聽的會死啊?”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23 PM

第42章 暗藏隱患

“呵呵!你說得對,但每次都是你先出招,我被迫應對哦!你能不能少整一點這種惡作劇?”秦慕白笑了,走到武媚娘背後輕搭上她粉嫩酥軟的雙肩,在她耳邊低語道,“耐心點。你不是說要等我做到三品大員、朝堂宰相才肯嫁給我嗎?就快了。另外,好好經營你的酒樓,生意做好做大,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另外,誰要是敢到你這裏來砸場子搗蛋,小角色找宇文洪泰殷揚等人擺平;他們不行的,告訴我。”

“說了半天,總算聽到一句人話……”武媚娘總算是輕籲一口氣笑了笑,但是雙肩略沉從秦慕白懷裏逃了出來,哼道,“登徒子,咱們還沒成親呢,你別想碰我!”

“哈哈!”秦慕白大笑,“祝你生意興隆啊,武老板——時間緊迫我得回家了。今天的花銷先記帳吧,我這身上可沒帶多少錢。”說罷揚長而去。

“一百貫!給你記上了!”武媚娘看著秦慕白的背影,喊道,“到時連本帶利給本姑娘還來,不然我去你府上找你父親討要!”

秦慕白的身影很快消失了。武媚娘恨得有些牙癢癢的低聲哼道:“賊小子,大壞蛋,登徒子!……別人隻要十貫,偏卻要收你一百貫,哼!”

秦慕白走出了武媚娘的閨房,先在雅閣裏和宇文洪泰等人道了別,便準備離開這酒樓回家。下樓梯時迎麵碰到妖兒,和當初一起在房間裏出現的另外四名女子。

妖兒聽旁邊的女子說秦慕白下來了,對著樓梯的方向撲通就跪倒,泣不成聲的磕頭跪謝。

“起來。”秦慕白上前將她扶起,同時對旁邊兩名琵琶女說道,“我雖說是同意了收妖兒為徒,但是我在皇宮當差,很少有時間能親自教她。這樣吧,你們三人一起鑽研技藝,有不懂的就找太樂署曾署令請教,就說是我讓你們去的。我若有時間,也會來這裏親自指點你們。”

“多謝秦公子!”三女喜不自勝,一起拜謝。

“妖兒,你雖然眼睛不如別人,但琵琶真的是用心和感情來彈的。加油,別讓我失望。”秦慕白在妖兒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對眾女微然一笑,大步離去。

四女一起瞪大了眼睛看著秦慕白離去的方向,半晌沒回過神來。妖兒低聲道:“姐姐們,秦慕白公子……是不是長得很俊?”

“是啊是啊!”

“是不是風流瀟灑一表人才?”

“是啊是啊!”

“心地善良和藹可親長得又俊,再加上風流瀟灑一表人才,那豈不是所有姑娘家心中的如意郎君?可惜我眼睛是瞎的,看不到噢……”

“是啊是啊!”

……

秦慕白回到家,最先接到他的就是母親劉氏。

“哎呀,我兒回來了!天哪,怎麼出門才七天就變得黑瘦了,皇宮裏的生活很苦嗎?不對呀,那可是天底下最多榮華富貴的地方呢!”劉氏抓住秦慕白的手臂就嘮叨個沒完,活像幾年沒見過了一樣。

小妹霜兒也出來了,見到這副情景就笑道:“娘,你看你抓著三哥的手不放,生怕他走失了似的。三哥已經是頂天立地的男兒、是將軍、是大人了呢!”

“胡說!”劉氏把臉一板,“在娘的眼裏,你們永遠都是孩子!就算七老八十了,那也是孩子!”

娘仨一起笑了起來。這時一個人影出現在前堂大廳邊。挺立如槍神威自斂,不是秦叔寶是誰?

秦慕白見到父親就感覺眼前一亮:好氣色!老爹的身體是越來越好了,麵泛紅葷精神抖擻,身板挺直仿佛還胖了一些。

“爹!”秦慕白迎上前拜了禮。

“回來了。”秦叔寶表情淡漠的點了一下頭,“隨我來。”

說罷就轉身走了。

三人都愣了一愣,霜兒低聲嘟嚷道:“爹好像有點不高興啊?怎麼回事呢?”

秦慕白無暇多想,跟著父親進了書房,掩上門。

“過來坐。”秦叔寶自己坐下,指了指自己對麵的坐蒲。

眼見父親一副凝重的神色,這是擺明了心中有事。於是秦慕白坐定下來就問道:“爹,有什麼事情?”

“你這才當職七天,就幹出大事了,了不起呀。”秦叔寶眉頭微微擰起,眼神如同刀鋒般銳利的在秦慕白的臉上抹過,語音卻是淡然的說道,“如此心胸,怎麼能成大事?”

秦慕白早已料到父親會拿責罰尉遲寶雲的事情說事,心中也有腹稿,這時說道:“爹,事情的曲折情由比較複雜,能讓孩兒一一說給你聽麼?”

“不聽。”秦叔寶非常果斷的說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興趣研究事情的過程。他們隻看到一個結果——那就是秦瓊的兒子打了尉遲恭的兒子。至於為什麼,別人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

“我明白爹的意思了……”秦慕白籲了一口氣,點點頭,“雖然這件事情我沒做得過份,於理於法也都說得過去,但事情的結果卻是造成了不好的影響。這會讓人聯想到,是父親唆使我公報私仇。”

“你既然現在能想到,當時為何就不明白?”秦叔寶擰著眉頭說道,“凡事,不可圖一時之快。世間的所有事情,也不是用理用法就能衡量清楚的,否則就未免太過簡單了。律法規章都是死的,但人是活的。你說得不錯,尉遲寶雲犯了軍法,是該罰。可怎麼罰、什麼時候罰,那也應該是有技巧的。而你呢,則是用了最簡單、最粗暴、最愚蠢的方法來處理這件事情。當時固然是很解恨很過癮也很風光,但這樣做的後果,就是為你埋下隱患、樹下強敵。你不是一向自詡聰明嗎,怎麼能幹出這種蠢事?”

秦慕白的心中宛如一道利匕劃過,放入一道金光,頓時心頭一亮如同開了竅,也自知這一次是有些魯莽草率了。於是拱手拜下來道:“父親教訓得極是,孩兒當時的確是有些自負,思慮欠妥了。尉遲寶雲粗暴蠻橫,孩兒也一般見識的以一個粗暴蠻橫的方式去與他對抗,實在不夠高明。哎,官場凶險,孩兒的確是太嫩,還要勤學苦練才是。剛剛上午皇帝將我宣了去,跟我說了許多話,也是意在指點我。”

“他說了什麼?”

秦慕白便將皇帝對他說的話,一一說給了秦叔寶聽。

秦叔寶聽完後,沉默了半晌,撫著長長的灰須點頭道:“幸好皇帝是心如明鏡的聖君明君,他還是支持你的。不過很顯然,他也不讚成你用這樣的方法處理問題。還有,他之所以擺明立場支持你而去打壓長孫渙和尉遲寶雲,不是因為你是我秦瓊的兒子,或是真的從感情上偏向於你,而是因為——你是百騎使!這一點,你務必要想明白。他是在維護百騎使的權威,豎立這個長官的威信。而不是真的在庇護和偏袒你這個人。”

“孩兒知道的。”秦慕白點頭道,“陛下是個成功的精明的上位者,他當然知道一個統帥的威信對於軍隊的重要性。因此,哪怕孩兒是錯的,他也許仍會支持我。”

“說得不錯。這是皇帝一慣的做法。”秦叔寶說道,“皇帝掌管的是一個國家,站的高看得遠。他無法麵麵俱到去做所有的事情,他隻能管好身邊的一些人。再通過這些人,去管好其他更多的人,最終達到管好這個國家的目的。你是百騎的最高長官,他管好你一個、駕馭好你一人、培養好你一人,遠比管好其他的副使與各級軍官等人要容易得多。因此,他才在判事決斷的時候傾向於你。再加上,長孫渙與尉遲寶雲的父親,一直都是皇帝最信任最親近的人,讓他們的兒子稍微吃點虧,皇帝也好在他們麵前圓場。相比之下,為父與皇帝之間的關係則顯得生疏了一些,因此皇帝才一時沒有責備你。”

秦慕白心中微然一凜:我倒是忘了還有這一層!父親說得不錯。這就好比自家的兒子跟鄰居家的兒子打了架,做父母的一般隻好教訓自己的兒子……原來,在皇帝心中,長孫渙與尉遲寶雲遠比我要親近!

“因此,這一次的事件,表麵上看你是出風頭了,在軍隊裏樹立起威恩了,但並沒有得到什麼實際的大好處。”秦叔寶說道,“首先,你從此與長孫渙等人結仇那是肯定的,背後再多了長孫無忌、尉遲恭等等這樣一批人對你心存芥蒂。而且這一次,你也挑戰了皇帝的耐心。一次兩次,皇帝也許都會容忍你,甚至是擺明立場支持你。但一但最終皇帝失去了耐心,你的後果遠比長孫渙等人要慘。他會毫不猶豫的一腳把你踢掉,甚至更嚴重。”

“孩兒記下了。這一次的確是孩兒魯莽了……以後,會更加謹慎辦事,不會授人以柄。”秦慕白拱手拜道。這一次,他算是心服口服了。相比於李世民、秦叔寶這些老革命,一向自認為聰明的自己,還真是太嫩了。“經驗”這東西,還真不是能夠與生俱來的。

誰說古人就不如今人呢?政治智慧,古人老祖宗們已經將它演繹到了極致,絲毫不輸!

“所以,你現在隻不過是表麵風光,仿佛是得了皇帝的恩寵,一副前途光明前景無限的模樣。”秦叔寶說道,“但實際上,你是如履薄冰,容不得再犯錯。長孫渙等人可以小錯不斷大錯不犯,就算犯了大錯那也錯不到哪裏去,再輸也輸得起。你呀,我的三郎,你卻是輸不起的!因為為父就已經輸過一次了,幾乎跌到底線了。你如果再失足犯錯輸上一次,將永無翻身之日!”

“孩兒銘記教誨。”

“好在這一次鬧出的動靜不是特別大,你最後還是手下留情,賣給了長孫渙一個麵子,沒有當真將五十軍棍打完。這要是把尉遲寶雲給打殘打死,那你就真的完了。”秦叔寶說道,“為父桀驁一生從不知是什麼叫後晦,現在也不是要你去示弱服軟。但是身為統帥上位者,有智慧有頭腦的人,不應該用粗暴的方式處理與下屬的關係。方略,手腕,乃至陽謀陰謀這些禦人之術,你都要慢慢去學。你的身邊就有一個最好的老師,你不用開口去問,也自然能從他身邊學到無數的技巧。”

“父親是指皇帝?”

“當然。”秦叔寶說道,“皇帝十六歲從軍,馬上治軍,馬下治民,無一不成功,千古難得一見的明君,更是人中之聖。他的才識智德,是值得所有人學習的。識人禦用的功夫、與人相處的技藝、處理政事的能力,更是爐火純青。你身為他的禦前近將,怎麼能放棄這樣好的老師,不向他學習呢?”

“是。父親不說,孩兒也是打算向皇帝學習。今日上午的一席話,的確是讓孩兒感覺到了與他之間巨大的差距。孩兒心中,對陛下也是敬佩與信服了。”秦慕白說道,“其實,孩兒一直在尋求想找個老師求學。現在倒好,有了天底下最好的老師,孩兒一定虔心向他請教。”

“好。我兒虛心上進,這是好苗頭。”秦叔寶總算是麵色舒緩了幾分,點頭微笑起來,“你說得不錯。皇帝,就是這天底下最好的老師。除了剛才我說的那些,他在武藝才學、書法音樂、詩辭歌賦等方麵的才能,也非常人所能及。拋開他是千古一帝不說,做為一個男人來講,他也是極為出色的。就算不做皇帝,他也必定是個出色的軍事統帥,或是才子詩人,乃至名仕大家、一代宗師。這樣的人,值得所有人向他學習。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麼說你的釀酒、琵琶隻是些不足以登堂入室的雕蟲小技了?你跟皇帝相比,就如同寒鴉比鳳凰,稀星比皓月。差距,大著呢!”

“呼……”秦慕白略擰了下眉頭輕籲一口氣,搖搖頭,“不服氣不行。三人行,必有我師。孩兒要提高改進的地方真的還有許多。”

“呵呵,也不必妄自菲薄。”秦叔寶笑道,“你資質極佳天賦出眾,所缺的隻是磨練。就如同一塊璞玉,還須雕琢。虛心求學努力精進吧,為父,對你有信心!”

“謝謝爹……”秦慕白凝視著秦叔寶,感激的點頭,心道:能有這樣的一位父親,真是我的幸運!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24 PM

第43章 長孫無忌

與父親暢談一番後,秦慕白回到自己房間清點了一些衣物,期間與母親妹妹閑聊了一陣,然後騎上馬離開了家。

來到大唐幾個月了,秦慕白對現在這個家的感覺一直都很不錯。嚴謹的門風沒有衝淡濃鬱的親情,嚴父慈母同樣的舐犢情深,隻是表達的方式不同。而且自己身為庶子,與兩名嫡兄之間相處得也還不錯。全然沒有一些大宅門裏的內鬥恩怨,融洽又和諧。

再加上,秦叔寶和劉氏,都和前世的父母長得一模一樣,秦慕白很自然的在內心深處將他們認作了親生的父親,沒有半分的勉強與尷尬,是如此的自然。

血濃於水的親情,讓秦慕白對這個家充滿了依戀。在外麵麵對其他人時,自己可能是個風流不羈的登徒子,可能是個玩藝不恭的紈絝子弟,還有可能是個一肚子壞水讓人又愛又恨的妖孽。但是,唯有在麵對家人時,自己就會變得簡單。是兒子,是弟弟,是兄長——是他們的親人,透明而簡單,如此而已。

家,就像是一個讓飄泊的船兒休憩的溫暖港灣。

騎馬回皇宮時,秦慕白臉上都是掛著笑容的,仿佛還在回味剛剛匆匆饕餮的一口親情。從太極宮玄武門徑直縱馬而入,守門的小卒卻將他攔下:“秦將軍,陛下有旨,命你回營後去太極宮武德殿見駕。”

“知道了,有勞。”秦慕白將馬送回百騎營馬廄裏,心裏就在尋思:剛剛上午才接見我了的,這又會有什麼事情呢?這一次召見的地方還改在了朝堂中樞武德殿,而不是皇帝休憩的後宮大明宮,可見是比較正式的召見……會有什麼事情?

帶著疑惑,秦慕白來到了武德殿。通傳過後,進入了皇帝接見外臣與使節的宮殿正殿,在內侍的帶引下直到禦書房。

禦書房裏,除了皇帝李世民,另外還有三個人,有一個是秦慕白認識的——長孫渙。

他正垂手站在書案下的一側,低著頭,側目看著秦慕白,眼神顯得頗為複雜,其中不乏怨怒與憎恨的意味。而與他站在一起的,是一個身裁比較高大,略顯肥態,年齡四十上下的男子,穿著標準的三品以上大員的紫色官袍,戴官帽,容裝一絲不苟,神態謙恭低順。看到秦慕白進來,他神情柔和的打量一眼後,臉上就泛起了善意的。

乍一眼看下來,這是一位讓人感覺不到絲毫的壓力、十分和藹可親的敦厚長者。可他眼中間或流溢出的一絲精光,又讓人不敢對他小覷。雖然他足夠內斂和低調,但隱隱間秦慕白感覺這個人胸中自有丘壑,絕非一般的凡夫愚子。尤其是他看人的時候那種眼神,很柔和,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的敵意,全然不像秦叔寶那種血海廝殺漢帶著淩厲與煞氣的眼神,但無形之中卻又會讓人感覺自己在他麵前藏不住秘密。

那眼神,如水至柔,卻無孔不入。不經意間,看穿他人。

而另一個人,則是個比較胖的青年人,站在長孫渙的對麵。垂著手,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一副洗耳恭聽聆聽教誨的乖乖仔模樣。秦慕白進來時,青年還對他點頭微笑示了一下意,然後就轉過頭目不斜視,對著皇帝低眉順目了。

李世民依舊麵帶微笑沒擺什麼君王的龍威,等秦慕白見禮過後,如拉家常般說道:“慕白,朕給你引見兩個人——這一位,但是長孫渙的父親,司徒長孫無忌。”

秦慕白心中不輕不重的顫動了一下:這就是‘傳說中’的貞觀第一臣——長孫無忌?

原來是這樣一副模樣!

長孫無忌,那是李世民的大舅子,長孫皇後的親哥哥。早年李世民剛起兵時,他就一路追隨在左右。出謀畫策同生共死,和李世民之間的私交極厚,簡直比親兄弟還要親。尤其是玄武門之變時,長孫無忌更是主要的行動策劃人之一,正是在他的強烈要求與鼓動之下,李世民最終決定先下手為強製造了玄武門之變。

追隨皇帝二十餘年的其他功勞不記,光是玄武門之時長孫無忌發揮的作用,就足以讓皇帝對他百分百的信任與感激——那直接導致李世民取得了天下,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的?於是李世民說,他能得到天下,多半是長孫無忌的功勞。

當然,讓長孫無忌成為貞觀第一臣的原因,不止是因為他與皇帝的私交以及玄武門事變。本身,長孫無忌也的確是個博學多才,而且鞠躬盡瘁忠心不二的能臣,尤其精研於曆朝曆代的律法,這可是個難得的特長。

當皇帝的也不容易,想要尋得良臣輔佐也是可遇不可求。往往能幹的不忠心,忠心的不能幹。像長孫無忌這樣能幹又忠心的還是親族的臣子,李世民哪裏還有理由不喜歡、不重用呢?

於是很自然的,長孫無忌居於群臣之首,成為貞觀第一臣。

“卑職秦慕白,見過長孫司徒!”秦慕白拱手正拜做足了禮節。長孫無忌貴為三公之一的司徒,居然也用同輩之禮,彎腰拱手回拜:“秦將軍不必多禮。大家同殿為臣,君王在此咱們無分大小,皆是同輩。”

言語柔和廉虛,沒有半分傲慢或是高高在上的優越感。這更讓秦慕白覺得,這個長孫無忌當真不一般!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待人接物仍是這樣低調謹慎一團和氣……那隻能證明,這個人有修養,有城府,有見識,有能耐。

轉念又一尋思,長孫無忌父子同時出現在了這裏,皇帝又將我召了來,能有什麼事情?難道……長孫渙這麼快就搬請他老爹,來發彪收拾我了?

“輔機,有什麼話你就當著朕的麵,和秦慕白說吧!”李世民發話了。

“遵命,皇上。”長孫無忌恭恭敬敬的給李世民施了禮,轉過身來又毫不含糊的對秦慕白拱了一手,說道:“秦將軍,犬子頑劣,給秦將軍添麻煩了。在下在此,代犬子向秦將軍賠不是了!”

“司徒這不是要折煞卑職麼?”秦慕白連忙還禮,心中略感驚訝:原來是這樣!……這個長孫無忌,也未必太過小題大做了吧!我和長孫渙之間的小小矛盾,用得著鬧到皇帝麵前來開解嗎?

李世民在一旁呵呵的笑道:“輔機,些許小事,朕說過不用這樣大費周章了。年輕人嘛,還是入伍的軍人,血氣方剛好強鬥勇,有些摩擦再所難免。”

“陛下所言甚是。”長孫無忌說道,“但如果犬子和秦將軍隻是在尋常軍伍裏鬧出矛盾摩擦,哪怕他們把彼此打殘廢了,微臣是一定不聞不問聽任其自生自滅的。既已成年,就要有自己的主張,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但他們現在不是在普通的軍隊裏,是在百騎!百騎,可是負責保衛陛下周全的禦前近衛!百騎中的將領如果不和,將心思都花在了彼此暗中較勁甚至是攻訌爭鬥上,誰來保護陛下安全?因此微臣以為,百騎軍中容不得一絲雜質。犬子不肖,自幼頑劣。剛一入軍就無視軍規軍律衝撞長官,罪不可赦!——逆子,為父說了半天,你居然無動於衷!”

“啊!”長孫渙被嚇得渾身一彈,慌忙走出來對著皇帝雙膝跪下:“微臣該死,請陛下責罰!”

長孫無忌火上澆油:“陛下,微臣肯請將犬子從百騎除名,以免埋下隱患,為陛下將來的安全不利!”

“輔機,你這未免小題大做了吧?”李世民依舊麵帶微笑,說道,“人無完人,誰能無過?尤其是年輕人,不犯點錯怎麼成長?你我當年年輕時,就沒犯過錯嗎,還不是就這樣在跌跌撞撞中走過來的?長孫渙是年輕,有不足,但那也是他的優勢。知錯能改,善莫大蔫哪!”

長孫渙也是個機靈人,這時急忙又轉向秦慕白,正兒八經的正拜:“秦將軍,卑職冒犯軍規衝撞將軍,並多次鼓動旁人為難將軍、腹誹將軍,今日一並在將軍麵前認錯賠罪。望將軍大人大量,不要再計較。”

秦慕白的額頭禁不住滴下了一滴汗。

這些人,真能演戲……屁大的一點事兒也鬧成這樣,至於麼?不過,由此可見長孫無忌的確是一個謹小慎微而且姿態也頗高的人。自己的兒子犯了錯同時吃了虧,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來認錯,來消除皇帝和旁人心目中對他們長孫家的不良印象。

以謙卑軟弱低調謹慎示人,讓旁人不提防、不記仇……高招啊!

“長孫公子這樣說,便是讓在下汗顏了!”秦慕白急忙回禮,“在下也是初入仕途對一切都很生疏,再加上生性輕狂魯莽無禮,若有處事不公冒犯衝撞之處,還請長孫公子萬萬海涵!”

“哈哈,看到了吧?多不錯的兩個年輕人。”李世民爽朗的大笑起來。

於是,其他人也都順坡下驢有了台階下。秦慕白和長孫父子相視而笑,仿佛就不打不相識成了朋友了。房間裏的氣氛,也變得舒緩輕鬆了許多。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24 PM

第44章 魏王李泰

李世民趁熱打鐵又說道:“輔機,此許小小的摩擦,開誠布公的說清楚將其消除了,那就沒事了。秦慕白和長孫渙都是不錯的好苗子,朕一定要將他們留在身邊好好勵練和栽培。因此,你毋須多言了。朕是絕不會將長孫渙趕出百騎的。”

“這……既然陛下心意已決,微臣隻好遵旨。”長孫無忌彎腰下拜,仿佛還有點委屈的說道,“不過,微臣要與陛下約定一事。”

“嗯,你說。”

“倘若犬子今後再敢違反軍規或是犯下其他的錯誤,肯請陛下不要顧忌於臣的顏麵,一定要將犬子趕出百騎並嚴肅處理!”長孫無忌鏗鏘果決的說道。

“嗯,好吧。”李世民點了點頭,“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朕會一切按律法章程來的。既不會偏袒,也不會因為他是你的兒子實行什麼雙重標準去刻意刁難。”

“謝陛下。”長孫無忌馬上又轉向秦慕白,說道,“秦將軍,在下也要與你約定一事。今後在軍中,長孫渙就是你的屬下,請你不要對他另眼相待。既不要因為他之前與你有過摩擦對他耿耿於懷,也不要因為他是我的兒子而有所顧忌。當是如何,就是如何。在下的意思是,無論如何,不能因此影響到到百騎的團結與正常秩序。”

“嗯,卑職答應司徒。”秦慕白拱手回禮,“司徒胸襟如海,有其父必有其子,卑職相信以後能和長孫公子相處融洽的。司徒說得對,不管怎麼樣,我們不能忘卻了百騎的本職,這才是最重要的!”

長孫渙也連忙拱手道:“秦將軍,其實在下對你也並無成見,隻是因為秦將軍實在太過優秀……在下略感嫉妒而已。如今看到秦將軍才德過人胸懷寬廣,由衷的佩服。從今往後,在下願誠心輔佐秦將軍帶好百騎,一起向陛下盡忠。”

秦慕白十分爽朗的拱手一笑:“求之不得!”

“呵呵!握手言和了,多好。”李世民笑道,“輔機,你可是快有半年沒有穿上這一身官袍,來朕的議事正殿了。沒想到今天因為長孫渙的這麼一件小事,如此興師動眾的跑了來見朕。既然來了,朕可不能輕易放你們走——你們且都退下,朕要與司徒敘舊詳談。”

“微臣遵旨!”秦慕白和長孫渙拱手拜退。正在這時,一直站在另一旁沒有吭聲動作、幾乎就要被人當作他不存在的另外一名年輕人,也彎腰拱手拜下:“兒臣告退。”

“唔,泰兒,你也不必走遠。朕稍後還要考較你的才學。”李世民說道,“你就與秦慕白、長孫渙他們到武德殿外走走吧!”

“是,父皇!”

這時秦慕白心中一動:泰兒?難道是魏王李泰?!

早就聽聞,李世民對他的四子李泰分外的寵愛,現在已經是將他接到了皇宮裏居住,在武德殿內為他專設了居舍。反而,李世民對他早就立下的太子李承乾不那麼感冒,而且日見失望。因此,朝堂之上流言紛紛,說李世民有廢李承乾而改立李泰之心。

正因為如此,朝堂之上因為這潛藏的奪嫡爭儲變得雲波暗湧,所有的臣子都在彷徨,究竟是該往哪一邊站隊?是現成的太子李承乾,還是大有後來者居上之姿態的李泰?

據說,這個李泰在文學方麵的才能非常的出色。他結交的也多半是些鴻儒才子和名仕之流,自己也是敏而好學才高八鬥。李世民因此破格準許他開設了文學館,招收了大量的才子名仕與李泰一起講經求學,編書著文。

按常例來說,隻有太子才有權建立崇文館收納學士的。

就衝這一點,就足以讓臣子們心驚肉跳,認為皇帝有廢立之心了。因為當年,李世民自己就曾在秦王府組建文學館,鼎鼎大名的‘十八學士’便是他的智囊團,如今都已經成了朝堂上的高官臣宦。譬如貞觀名相房玄齡、杜如晦就是十八學士之一。

再加上皇帝破例讓李泰住進皇宮,而不是像李恪等其他皇子一樣按規定遠赴到封邑為官,更讓大家暗暗認定,皇帝的確就是要改立李泰為太子了!

……

三人一起走出禦書房,秦慕白不經意的打量了李泰幾眼,心中暗道:原來李恪是個走路都氣喘籲籲的大胖子……乍一眼看上去倒是慈眉善目人畜無害,臉上的笑容如同春天般溫暖。

但前世諸多電視劇都告訴我,不管這個是李泰是真的人畜無害還是麵慈心狠,也不管他現在是如何的得寵,最終他和李承乾可是都沒有當上太子,自然也是沒份登上皇位的!而且,這兩個哥們的結局好像都挺慘……嗯,覆巢之下無完卵,咱離他遠點,才不像其他人那樣跟風,屁顛顛的想在這時候討好魏王,好在他登基之後因為“從龍之功”而謀得一點好處。

相比之下,這個長孫皇後生的嫡子李泰可比庶子李恪鋒芒畢露多了,簡直可以說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跟他套近乎,可比跟著李恪更危險嘛!

“二位將軍如不嫌棄,可否隨小王逛逛這附近的禦花園?”李泰呵呵的笑,笑得還挺憨厚,拱著一雙肥碩的大手對二人道。

“魏王有令,自當從命。”秦慕白和長孫渙一起拱手道,“殿下,請!”

“呵呵,不必這麼見外嘛!”李泰笑道,“長孫兄,咱們可是有些日子沒見了。你榮膺了百騎副使,小王還沒有恭賀你呢!——還有秦兄,雖是初見,小王卻對你的大名如雷貫耳。你的琵琶,釀酒,尤其是武藝人才,那都是皇帝陛下讚不絕口的。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啊!”

“魏王殿下謬讚了!在下這些許雕蟲小技,實在是難以登得大雅之堂。”秦慕白說道,“臣下倒是早有耳聞,說殿下才高八鬥極為博學,為當世名仕鴻儒所推崇。在下一介武夫盲流,向來敬仰博學多才的人。對殿下,更是仰慕得緊。”

“哈哈!”李泰放聲大笑:“咱們可不可不要這樣相互吹捧了?長孫兄,秦兄,咱們都是年輕人。結伴而遊,當聊些年輕人喜歡的開心事。你們說呢?”

“呵呵,殿下所言極是。”長孫渙和秦慕白自然隻好笑著應承了。

三人且走且聊,到了禦花園,在這裏逛足了一個時辰,直到太陽偏西了方才散去。

顯而易見,李泰與長孫渙的私交不錯。而且,他也有意拉攏秦慕白,時不時的套近乎示好,還隱約的暗示,要長孫渙不要和‘自己人’鬧什麼矛盾。尤其勸他,回去後務必說服尉遲寶雲那頭強驢,讓他主動來向秦慕白道歉認錯。

尉遲敬德現在出任外官刺史,尉遲寶雲的事情到現在或許還不知道。李泰這麼一個態度,大有一點代替了尉遲敬德來效仿長孫無忌的做法。

長孫渙自然是應允。當著李泰的麵,長孫渙也多次表示要與秦慕白盡棄前嫌握手言和,從此通力合作,會“親如兄弟”一般的相處。

秦慕白心裏感覺一陣別扭。

很虛偽,很虛偽。

他明明感覺到長孫渙仍然咬牙恨著他,偏卻臉上能擠出一堆笑容來,極度誠懇的說出那些官冕堂皇的話。

長孫無忌那邊,且不論他是真心還是假意,或者是故作姿態,這些其實都不重要。兒子跟外人鬧了別扭,這等雞零狗碎的小事根本輪不到他一個司徒來親自料理。唯一讓他這麼做的原因,恐怕是因為這件事情鬧得讓皇帝知道了,而且他極度希望自己的兒子今後還能繼續留在百騎當職。

長孫無忌可不想皇帝因為這件事情,討厭上了長孫渙,從而影響到兒子將來的仕途與發展,或者給長孫家蒙上什麼陰影埋下什麼隱患。

能讓長孫無忌這種級別的選手出麵的,自然是同級別或者是更高級別的人——他針對的,隻是皇帝。或許,都沒有把秦慕白這樣的小人物真正瞧進眼角裏過。

而李泰呢,則是用意更加明顯——他在拉攏人。

雖然秦慕白現在隻是個官職卑微的新人,可用不了多久他將成為皇帝身邊寸步不離的禦前近將。這就意味著,秦慕白能夠見到、聽到許多人包括他這個最受寵的皇子也見識不到的東西。

這對一心爭儲的李泰來說,太有用了。

而且李泰還有個習慣。他的身邊,聚集了大量豪門貴族與功臣巨宦家的公子哥兒。比如長孫渙一家的幾個兄弟,房玄齡的兒子房遺愛,柴紹的兒子、駙馬柴令武,杜如晦的兒子杜荷,尉遲敬德的兒子尉遲寶雲等等。這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魏王黨’骨幹。

再來拉個秦瓊的兒子秦慕白進去,仿佛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可是秦慕白的心中,早已經一門心思認定了:離這個李泰遠一點,我可不想跟他混在一起今後跟著遭殃。

眼看到了軍營的開飯時間,秦慕白和長孫渙結伴朝百騎營地而去。二人也就真像是盡棄前嫌不打不相識的一對好兄弟,你一句秦兄,我一句長孫兄的喚著,並肩談笑著走進了軍營。

百騎的人看到這副情景都有點傻眼愣神了:怎麼回事來著?一山不容二虎嘛,這兩頭老虎,什麼時候攀起交情做了朋友?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25 PM

第45章 百騎軍魂

繼秦慕白與長孫渙“握手言和”之後,百騎營中再傳出一件怪事——前些日子被秦慕白毒打到幾乎殘廢的尉遲寶雲,捂著還在流血沒有結好疤的屁股,挪到秦慕白的公屬裏,當眾推金山倒玉|柱的向他賠禮認錯了。

大有點廉頗當年負荊請罪的味道。

秦慕白嘛,自然也是順坡下驢,給足了尉遲寶雲的麵子。也反過來給他賠了個不是,兄弟長兄弟短的執手撫肩,把酒言歡。

三名副使程懷弼、長孫渙和尉遲寶雲,加上秦慕白與李君羨與其他一些文官佐將,大擺了一場宴席,算是給新來的長孫渙等軍官接風洗塵。

在外人看來,這絕對是一幕不打不相識、英雄惜好漢的場景。隻有秦慕白等幾個人自己心裏清楚,大家這都不過是迫於皇帝的壓力,不得不擺出一副和睦相處攜手奮進的模樣。至此大家也就都明白了一個道理:同僚之間彼此的矛盾再大,大不過皇帝;大家內鬥和競爭的底線,就是不能違背了百騎為皇帝服務保護皇帝的宗旨,不能惹了皇帝不快。否則,大家都吃不了兜著走。

現在這情形,像極了李世民當初給秦慕白說的一個事兒:當年李靖帶隊伍時,他手底下的人不管如何爭鬥有什麼樣的私怨,隊伍的整體風氣仍是團結的。

現在秦慕白算是明白了。李靖的能耐是有過人之處,但一支隊伍的團結是必須的。假如有誰不團結搞分裂,那就是跟皇帝過不去,跟軍隊的宗旨過不去。因為私怨與內鬥而觸及了一支軍隊的底線,這樣的人非倒黴不可。

長孫無忌跟了皇帝多年,雖然從未親自掌兵,但深刻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於是,他不得不小題大做帶著兒子親自到李世民那裏請罪,還屈尊折貴的向秦慕白賠不是。就是因為他明白,不管是誰,膽子再大別在軍隊裏調皮。皇帝才是整個大唐所有軍隊的最高長官,所有的軍隊都是以他為首腦並向他盡忠服務的。誰敢在軍隊裏搞內鬥搞分裂破壞軍隊的氣氛,下場一定很慘。這樣的底線,連李靖那樣的大唐第一帥也不敢觸碰,他兒子長孫渙又算是什麼東西?

於是從這一刻起,百騎裏的氣氛換了樣。長孫渙等人剛來時,對秦慕白是左右不順眼,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跟他做對,最好是拉他下台取而代之。現在,他們不得不老實了。因為現在,皇帝擺明了是在支持秦慕白這個百騎使。不難想像長孫無忌一定明裏暗裏教育了長孫渙多次,再加上魏王李泰也一定做了尉遲寶雲的工作,他們哪裏還敢再來調皮。縱然是對秦慕白恨到骨子裏,一百個不服氣,那現在也得乖乖的惟秦慕白馬首是瞻。

換作是朝堂上,這樣的事情可能不大會發生。大家隻要政見不同,必然爭得麵紅耳赤而且彼此不肯相讓,明爭暗鬥你死我活也是正常。

但軍隊與朝堂不同。令出如山,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官大一級壓死人。調皮者,死。

入軍沒幾天的長孫渙等人,算是見識到軍隊的利害了。這相比於早幾天進軍隊的秦慕白,可是後知後覺了不少。因為秦慕白就是出身將門,早前也是當過兵的。在家裏的時候,秦叔寶可沒少跟他說軍隊的事情。

相比之下,秦慕白可就比長孫渙等人有覺悟多了。要不然,他也不敢在一開始就斷言,能把長孫渙等人吃得死死的。

私怨算是暫時解決了。接下來,秦慕白也是時候大刀闊斧的訓練百騎了。

六百餘人,全是精挑細選選出來的精英。大唐是個尚武的國度,老幼婦孺尚且拉弓騎馬,仕族家庭中的孩子自幼習武的條件更好。所以,這些人當中雖然不乏紈絝子弟,但能通過層層嚴格選拔、竟爭淘汰進入百騎的,可都是手底下有活兒的好手。

這支軍隊的基礎素質,的確是很好。

秦慕白與李君羨和其他三位副使,連續商議了多日,最終定下“百騎十八項”基本技能。這其中包括大唐軍隊傳統的箭藝、騎術、刀劍、力量等項目,也有秦慕白從21世紀帶來的諸多其他技能培養。比如:自由搏擊一招製敵、野外生存、急救自救、偵察與反偵察、膽量與耐力、速度與反應等等。當然,皇帝反複叮囑的“政治教育”,那也是工作的重中之重。每天都有文化課時間,除了學習律法軍令,就是進行“愛國與忠君”的教育。

兩個月的時間下來,經過多次的調試與摸索改進之後,百騎的一切工作算是完全走上了正軌。現在,這六百餘人就像是一台精密完整的機器,運行得有條不紊。全營上下秩序井然,充滿了激情與活力,又不失嚴肅與莊重。

無形之中,整個團隊的凝聚力在不斷的加強;每個士兵的個人素質,瘋狂的增長。

百騎的將士們自己不覺得,一直耐心旁觀的李世民卻是看在眼裏,樂在心頭。他不止一次的聽了李君羨的匯報之後,對秦慕白這個年輕的軍事將領大家讚賞。說,這小子有幹勁,有見識,有作為一個將軍應有的統率能力與個人魅力,也有想像力與創造力。他對百騎的正式登場,相當期待。

就在這時候,兩個月的常規訓練結束了。秦慕白向皇帝上表,請求一個月的“野外拉練”。將軍隊拉到終南山甚至是更遠的八百裏秦川去,進行野外訓練。

李世民非常爽快的就答應了。

六百名百騎,帶著千餘仆役民夫,浩浩蕩蕩的開出了玄武門,出長安而去。

這是一次真正的野外極限訓練與生存考驗。在這裏,秦慕白將親自帶領這些人,訓練野外求生、偵察與反偵察等等這些實戰項目。

這樣的訓練可就不比在營地裏訓練那麼簡單了。在營地裏,頂多是在自由搏擊對打中受點傷,鼻青臉腫流點血算是嚴重一點的了。但這種野外拉練,可能真的會玩出人命。別的不說,在偵察與潛伏中就有可能遇到毒蟲猛獸,可能不小心失足摔下山崖,也有可能學藝不精沒有實際掌握野外辯別方向的能力,在深山老林裏活活餓死。

訓練是分組進行的,都布置了不同的任務,大家也分別扮演不同的敵我角色。在緊張、刺激、興奮與血腥之中,一個月的訓練圓滿結束。

這一場訓練,讓所有人都實現了一次褪變。畢竟大家都從小在不錯的家庭環境裏長大,養尊處優的人大有人在,誰真正餓過苦過?這一次,餓到吃樹葉吃蝸牛的大有人在,渴到喝尿幾乎是每個人必須經曆的。此外,還有不少人受了或輕或重的傷。

自然不乏有人質疑,進行這樣野蠻的訓練,與給皇帝當禦衛有什麼關係?秦慕白的解釋是:這是對意誌的考驗。身為大唐皇朝最出色的兵,如果在特殊的情況下自己都照顧不了自己,如何保護皇帝?如果皇帝遇險,不管上天還是入地,百騎都要有能力將他救離險地。當護衛比當殺手難。當殺手,失敗百次隻要一次成功,那便足矣;當護衛的,成功百次隻要有一次失手,那也是完蛋。

所以,百騎中的每名將士,都要比天底下最厲害的殺手還要厲害。

秦慕白還說,這三個月的訓練,隻是個開始,更苦的,在後麵。頂不住的,自己退出。

三個月的訓練結束了。

皇帝第一次親自來到百騎營裏,監督百騎進行十八項技能與政治軍令的考核。

眼前的百騎,讓李世民這個十六歲從軍、帶兵打仗十餘年最終得到天下的馬上皇帝,眼前一亮頗為驚豔,大肆稱讚——“這是朕見過的,最彪悍又最內斂、最激情卻又最沉穩的軍隊!幾乎每一名將士,都能成為戰場上的猛虎與江湖中的高手。”

“這樣的軍隊,朕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朕要給每一名百騎將士賜封勳官!”

勳官,沒有俸祿,也沒有食邑與田產匹配,隻是一個象征榮譽的稱號,是軍隊裏特有的、用來獎勵有軍功的人的封賞,如同現代的‘戰鬥英雄’勳章。比如秦叔寶,就是最高勳官——上柱國。

百騎,也成了有史以來第一支集體被封勳官的軍隊,而且,是在沒有上過一次戰場的情況下。

百騎“畢業考核”的結果相當之殘忍。有一半的人被淘汰了。這其中,大半是普通士卒,也有火長、隊正這種低級的軍官。

三個月的朝夕相處、榮辱與共,再加上野外拉練時的共勵磨礪甚至是生死與共,百騎當中的所有將士之間,都結下了親如兄弟般的感情。

宣布考核結果時,百騎將士們不顧皇帝在場,許多人高呼雀躍興奮得無法自持,也有人失望透頂哭得像個孩子。許多人抱頭痛哭,或激動慶幸,或是不想離開這支軍隊。

秦慕白的心裏,何嚐也不是對這所有的將士深懷感情。他也想和其他的將士們一樣,大聲歡呼,或是和一些人抱頭痛哭去告別。但他隻是冷靜的站在台上,近乎於冷酷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因為他知道,自己現在就象征著百騎的軍令,是衡量所有將士的標尺,更是百騎的軍魂。

平常,秦慕白總是與將士們打成一片。但這種特殊的時刻既然身為統帥、上位者與精神圖騰,就注定要獨自忍受這種高處不勝寒的滋味。哪怕被別人罵作冷酷絕情,被非議與痛恨。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26 PM

第46章 粉墨登場

李世民看到這些軍士們的感人情景,都主動來跟秦慕白“求情”。說考核的標準是不是可以適當放寬一點。尤其是第一次考核,是否可以考慮開個特例不淘汰人?要不然,這樣好的三百名將士就給開除了,多可惜啊!

秦慕白十分“無理”的拒絕了皇帝,說,軍令即是軍令,規矩即是規矩。如果所有人都最終入選,對那些練得更苦、考得更好的將士,豈非是極大的不公?今後再訓練起來,肯定無人願意用心出力了。淘汰與競爭,將是今後百騎永恒的旋律。這樣,整隻軍隊才會日漸成熟與進步。

李世民這個帶過兵的皇帝,也沒多說什麼了。搖頭歎息之餘,慨然長歎:“這小子果然夠狠,是個辦大事的料子。朕,果然沒有看錯人!今後,這天底下還會有比百騎更精銳的軍隊麼?”

事先頒布的考試方式,大家日夜在一起同樣的訓練,完全公正的考試,最終留下來的人心安理得萬般慶幸,走了的人心服口服依依不舍。

就連長孫渙、尉遲寶雲等一批最初與秦慕白很不對味的人,雖然仍是對他提不起什麼好感,但也隻能在心中暗暗對秦慕白這家夥服氣了。

三個月的時間,秦慕白完全成了百騎軍中獨一無二的至高統帥與精神領袖。他的權威已無人可以撼動,包括他的“敵人”長孫渙等人在內,所有人都不得不對他俯首服氣。

經過了一些日子的休整與調配之後,新的百騎終於可以正式上任了。

李世民對這一支百騎軍隊的期待與偏愛,超出尋常。他下令兵器署的人連日加班加點,趕製了一批最為華麗與高檔的鎧甲兵器,做為百騎獨有的特殊裝配分發了下來。

清一色的金色明光甲,白袍白纓,每副衣甲頭盔都能清晰的印出人影。與眾不同的是,每副鎧甲的左邊胸甲和軍刀的刀鞘刀身上,都銘刻了一隻象征百騎的“麒麟軍獸圖騰”,同時這也是他們勳章與勳官的標誌。

而秦慕白這個百騎最高長官,除了黃金甲等物,還特賜了火紅的印有麒麟的金絲戰袍。而且他的戰袍之上,還有一隻金龍五爪的爪子——五爪金龍,這可是皇帝專用的旗幟的標誌。這也就成了秦慕白這個百騎使的特殊標誌。隻要穿著這領披風戰袍,他秦慕白就可以皇宮任何角落暢行無阻,可以帶刀呆在皇帝身邊,可以為了保護皇帝在任何時候,做任何事情——比如,在危急時刻果斷拔刀先斬後奏,殺掉某個可能對皇帝造成威脅的人。

如此說來,百騎使的地位身份與職能權柄之特殊,已經足以讓當朝的一些名臣大將們眼紅嫉妒和心頭忌憚幾分。

名臣大將們,那也隻有眼饞和忌憚的份兒。他們心裏都清楚,皇帝組建這麼一隻新軍時,全部選用的都是年輕的新人,用心和目的都是十分明確的。首先,皇帝選人時,都是在仕族門閥裏選。將大臣大將的孩子們留在自己身邊當職,這對拉攏、團結和控製那些臣子,可是極有好處的。

再者,年輕人,多半涉世不深心思比較的簡單,容易調教和洗腦,讓他們絕對的忠於皇帝。而那些在官場上混了十幾年幾十年的大臣將軍們,則不行。他們都混得太久了,個個是人精。而且滿朝的大臣的家族之間,誰不是和盤根錯節交從甚密,彼此之間私交怨恩更是不少。

這樣的人太複雜了,想得太多,辦起事情來思前想後舉棋不定,腦子裏裝滿了利害關係。而李世民所要的私人護衛,該是一隻殺伐果斷唯皇帝之命是從的隊伍。不需要圓滑與世故,唯一的要求就是——服從!

所以,秦慕白獻給李世民的百騎,讓他非常之滿意,這與他的初衷不謀而合,甚至還遠遠高出了他的期待。

夏日的某一天,百騎終於正式亮相,粉墨登場。

這一天皇帝早朝時,秦慕白和副使長孫渙,帶著一百人的百騎隊伍,來大明宮迎皇帝聖駕,前往太極宮太極殿,上朝。

皇帝乘龍輦,秦慕白和長孫渙這兩名百騎軍官,荷甲佩刀左右登上龍輦侍輦。百騎將士們圍在皇帝的身邊,外圍才是金吾衛的士兵張打著皇帝的旗號,數百人浩浩蕩蕩的往太極宮而去。

往日,這些任務都是金吾衛的。現在看到一隊百騎軍士把他們與皇帝隔開了,金吾衛的人難免心裏不痛快。可既然都是禦林軍,他們也都知道百騎在皇帝心目中的特殊地位,同時對百騎的厲害也是有所耳聞。所以,不痛快歸不痛快,他們可不敢表示出任何不滿來。

“有什麼辦法?人家有牛的資本!”

皇帝上朝了。秦慕白和長孫渙,落後於皇帝一步,先於司禮宦官之前走入金鑾殿,就在殿前執刀叉腰站立。其他的百騎將士,則佩刀立於殿內殿外,為李世民提拱最近的保護。以往,這個職能該是由千牛衛來履行。現在,千牛衛的將士被差到了金殿之外的龍尾道上站崗放哨。禦林軍中人數最多、名氣最大的羽林衛,則是布立在太極宮的四周,五步一哨十步一崗,整個皇宮裏戒備非法之森嚴。

正如皇帝所說,以後不管他身邊的戍衛部隊如何更換,百騎永遠是離他最近最貼身的。

文武百官陸續步入朝堂,都把眼光投向了剛剛粉墨登場的百騎,更加關注站在皇帝跟前的秦慕白與長孫渙,這兩個離皇帝最近的臣子。

眼下,秦慕白不可能認識這滿朝文武中的所有人。當是,所有人都毫無疑問的認識了他。

朝堂議事,臣子們一一奏本。這時,秦慕白也記住了幾個聲色赫赫的人物。譬如聲名赫赫的貞觀名相房玄齡。早年李世民還是秦王時,他身邊最重要的三個謀士,一個是他的內兄長孫無忌,另外就是“房謀杜斷”——杜如晦和房玄齡了。

杜如晦早在六七年前就已經病故。現在,足智多謀又穩重忠誠的房玄齡,就是李世民最為信任的臂膀之一。

房玄齡今年五十出頭了,生得那叫一個慈眉善目,個子不高也比較胖,說話不急不徐沉穩有力,見識說法總給人一種一針見血眼光獨到的感覺。短短的一個早朝,他就得到了李世民好幾次的口頭誇獎,說他深謀遠慮忠誠謀國,當為百官之表率。

秦慕白站在金鑾殿前護駕,雖然沒有參政議政的權力,可是皇帝和這些人商議的事情,那可是一字不漏的全聽在了耳朵裏。

聽這些當今天下最有見識和能力的政客們議事,秦慕白感覺這比讀上萬卷書都要收獲。這裏,簡直就是一個可遇不可求、有錢也進不來的當今天下最高學府。所以他有時在想,我就算是一枚燈芯,整日在佛佗的座前聽經講佛,那也總有一日會領悟成精修為有成。

朝會散了,皇帝率先離場。秦慕白和長孫渙跟著皇帝身後,從金鑾殿側麵皇帝專用的龍門而入。而其他的文武大臣們,則是排成整齊的隊伍,從正門整齊的魚貫退出。

下了朝堂,李世民徑直來到武德殿禦書房,批閱了一些奏章。這個時候,秦慕白這個最高長官就可以“自由活動”了。百騎實行的是典型的“三班倒”。三名副使,每天準時交接班次前來上崗。秦慕白這個正使,如果沒有皇帝的特殊任務指派,那就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工作。可以親自帶隊上崗,也可以在百騎營地裏處理其他的軍務。

而且,百騎也有嚴格的休假製度,保證每一名將士每月都有幾天的休假時間。總的來說,這份工作雖然緊張又嚴肅,但也還是張馳有度的。

傍晚時分,秦慕白和程懷弼帶著一隊人,來武德殿交班,準備護送皇帝回後宮用膳歇息了。

現在的後宮,就是整個大明宮。長孫皇後已經不在了,其他的四妃九嬪人等,全都分殿住在這裏。另外還有住著宮女宦官的掖庭。平常,哪怕是宰相非蒙皇帝傳召也是輕易不敢到這裏來的。

今天是百騎上崗的第一天,因此秦慕白有意將百騎的每一個工作崗位都熟悉了一下。

皇帝進入大明宮後,先是到含元殿用膳。這時候,傳說中皇帝親自撫養的小皇子李治與小皇女李明達出現了。

李治,曆史上李世民的接班的高宗皇帝,現在還隻有十歲,未成年的小屁孩子一個。李明達,則是李世民一向最喜歡的女兒,長孫皇後親生,與李治是一對同胞兄妹,今年還隻有四歲。

初見這對兄妹,秦慕白也隻晃了一眼,李世民就抱一個牽一個走進了內膳房,在宦官宮女們的服侍下用膳享受天倫之樂去了。秦慕白也隻能帶著人門外候令。天色漸黑時,晉王李治與晉陽公主李明達,被奶娘領走。忙碌了一天的皇帝李世民這才離開含元殿,前往妃子們居住的後殿而去。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27 PM

第47章 賓至如歸

跟著李世民,秦慕白等人就進入了‘亂花漸入迷人眼’的皇帝後宮。這裏,就是大唐天下美女最集中的地方了。哪怕是一名小小的宮女,那也必定是國色天香級別的。說不定哪一天被李世民心血**一時瞅上,那就能被寵幸一回。若是不小心懷上龍種,從此可能雞犬升天。

秦慕白越來越認為自己說的那句話,就是真理:這天底下,就是越出色的雄性占有越多的雌性。

“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再加上這些宮女使女,後宮三千佳麗可能真不是個虛數了。李世民,他就不怕鐵杵磨成針?”秦慕白心中,有些惡搞的想道。

今晚,皇帝駕臨太和殿,寵幸楊淑妃。

楊淑妃,也就是前朝皇帝楊廣的女兒、李恪的母親楊氏。這個血統尊重的女人,在李世民攻克洛陽時被他收入懷中,至今已有二十多年。算來,她也是三四十歲的女人了,可是依舊十分的得寵。

據聞,當年長孫皇後在世時,當然是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最受寵的女人,同時也是皇帝最重要的賢內助,甚至李世民把她當作是無冕之宰相來對待;而緊隨其後的,便是這個楊淑妃了。

楊淑妃出身皇族,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知書達禮溫文而雅,當然最重要的是國色天香的姿顏。

大明宮裏,是由監門衛來戍衛,戒備相當之森嚴。各處宮門宮殿,都有崗哨,整個皇宮裏徹夜燈火通明。而李世民所在的太和殿,則由百騎戍守。任何人要是這時候敢不聽召喚接近這裏,就有可能被百騎不問情由的秒殺。

黎明時分,長孫渙和尉遲寶雲帶人來換崗了。秦慕白和程懷弼帶著值了一夜夜班的將士們回到營裏,呼呼大睡。

百騎第一天的正式工作,算是結束了,沒有出現任何的差錯。從秦慕白以下,大小的將佐都暗籲了一口氣。假以時日,隻要大家都習慣了這樣的工作,那就一切走上了正軌。

秦慕白,也足有三個月沒有離開軍隊了。再過幾天,軍隊裏就可以開始輪流安排休假了。秦慕白琢磨著,也是該回家歇歇了。這三個月來,手下的將士們哪一個不是被磨掉了一層皮。而他自己這個最高長官,時時要做表率,許多技能還要他來教,每一項技能都要比所有的將士出眾,那就是練得最苦的。除此之外還有若幹的軍務政事要處理。

真是累斃了!

數日後,秦慕白獲得了四天的假期。帶著幾名與他一起休假的將士離開軍營時,大家都不約而同的籲了一口氣。

每個人都像是一根繃緊了的弦,終於得到了放鬆。

出了皇宮後,大家分道而走。秦慕白收的徒弟龐飛,執意要去秦家拜會一下“師公”秦叔寶,秦慕白也就由得他,將他給帶上了。這些日子以來,機靈又肯吃苦的龐飛倒也的確沒讓秦慕白失望。這小子,時時想著自己是秦慕白的徒弟,那就必須比其他的人都要強。於是練得最認真最刻苦。再加上秦慕白私下給開的小灶進行特殊培養,他現在已經成了百騎軍中出類拔萃的人物。

前些日子的淘汰考核,他的成績就是名例前矛的。因此,有個被淘汰的隊正職位,就由他來頂替上,也成了個小小的軍官,在百騎當中也算是個人物了。

二人走到西市,牽馬而行欣賞熱鬧的市集。軍營裏雖然不乏激情與熱血,但畢竟有些單調與枯燥。出了皇宮看到這花花世界,秦慕白感覺自己像是鄉下的娃兒進了大城市裏,頗有點眼花繚亂的感覺。

“恩師你看,那便是‘天下第一酒’麼?”龐飛指著一處大酒肆,極為眼饞與驚羨的說道,“大名鼎鼎啊!我曾聽李君羨李長史說過。現在的長安城裏,若是沒有去過天下第一酒的,那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個人物。據說,這裏是皇族王公、達官貴人、才子名仕、巨商大賈雲集的地方。在這裏麵,哪怕是一杯普通的茶那也是外麵的數十倍的價錢;哪怕是一名洗碗的婢女,也定是勾人心魄的美人兒;就算是給馬喂的草料,也是極為精致考究,遠比一般人家飯桌上的飲食要貴。”

“哈哈,你小子滿肚子花花腸子,就留意這些。李君羨那家夥,就不教你們一點好東西。”秦慕白抬手隨意指了指那店麵,“怎麼樣,想進去瀟灑一回嗎?”

“啊?恩師你不是說笑吧?”龐飛咋了咋舌,“這裏可算是天下最貴的酒肆了!咱們百騎將士的薪餉也算是高的了,但據李君羨說,我這個小隊正半年的薪俸,也就隻夠在這裏喝上一杯聽上兩曲兒的,還不能耗得太久。還是不要了吧,太貴了……嘿嘿!”

“哈哈,輪得到你出錢麼?”秦慕白把手一揚,“走,隨我進去!”

龐飛狠咽了一口唾沫,把心一橫:“恩師這麼有興致……徒兒請客就是!”

“少廢話,來。”

二人剛走到店前,一名小二迎上來。咋一眼見到秦慕白,他頓時瞪大眼睛彎腰下拜就打起了揖:“原來是秦公子!小人可是天天候、天天盼,總算是把您老給盼來了!快請,快請,今天可算是天下第一酒的好日子,東家也必然高興得緊了!”

“你記性眼神倒是好,就是廢話太多。”秦慕白笑呵呵的將馬鞭扔給那小二,隨手給他幾枚銅板,說道,“老規矩,最好的草料伺候著。龐飛,走。”

龐飛激動的小跑跟上來:“恩師,原來你是這裏的大熟客啊!怪不得,嘿嘿!”

“大熟客麼?我也隻來過一回。”秦慕白笑而不語,走進了酒肆裏。

酒肆裏好不熱鬧。大堂中就有不少人圍著一個彈琵琶的藝伎,坐著喝酒。有不少人都喝得臉紅了,個個一臉陶醉的神情,完全沉醉在琵琶曲中。

秦慕白不由得搖頭一笑:這不是彈的《霸王卸甲》麼?武媚娘啊武媚娘,真會賺錢!

二人方才站定,頓時好幾個身穿胡服的標致美人兒就迎了上來:“呀!原來是秦公子!”

“快!秦公子來了,速速去請知東家!”

“快,上間雅席伺候!秦公子,這位兄台,快請!”

“速去把三仙子一並請來!”

……

一群漂亮的男裝美人兒,頓時忙開了。或跑上跑下安頓宴席,或去請人,或是腳前腳後的殷情伺候。那情形,活像她們是家裏的婢子,而秦慕白則是歸來的主人家。

龐飛這個十七八歲的初哥兒,突然一下見到這麼多的漂亮女人,當時就有些愣了,臉紅成一片。眼見這般情景,馬上又驚詫得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恩、恩師,你跟這裏的東家很熟麼?”

“嗯,還可以。”

“這……徒兒身上帶的錢可不多呀,要不把馬賣了?”

“那倒不至於吧?”

“恩師你不知道麼?‘三仙子’可是天下第一酒的三大頂梁紅牌!三名美姬藝伎,漂亮美豔自不必說,那一手琵琶絕技,可是名動長安城啊!據說,當朝太樂屬的曾屬令,也隻敢與她們平輩相稱,不敢居於她們之前。還有聽聞,好像皇帝都有意召這三名女子進宮演奏樂曲。我記得很清楚李君羨曾告訴我們,許多朝堂大員王公子弟們,慕名來請‘三仙子’過府奏曲,人家有時還擺譜不去。不少人隻好親自登門到了天下第一酒來賞曲,才發現原來有更多的朝堂大員和王公貴子,正在店子裏麵爭搶三仙子獻藝。所以,就算麵子很大的人物花了重金,也最多隻能請得一名仙子獻藝啊!這這這,她們怎麼一下……給恩師叫來三個?”

“呵呵!什麼三仙子,三個傻妞罷了!”秦慕白哈哈的笑大步朝樓上走。隨行的兩名跑堂美姬掩嘴吃吃的笑,對龐飛道,“這位兄台,你知道得不少嘛!你說得不錯,就算是某個皇子來了,也未必就一定能一下點齊三名仙子同台獻藝。因為有可能,正有另外的皇子或是宰相在聽她們彈曲。但秦公子可不是一般人。他隻要是來了就算是不開口,三仙子也是一定是要來拜見的。”

“拜、拜見?”龐飛的眼睛已經直了,停了腳,一時忘了上樓梯。

“上來吧傻小子,不會叫你賣身的。哈哈!”秦慕白大笑不已。

兩名美姬將秦慕白引到了最豪華最舒適又最幽靜的雅閣內,對他說道:“秦公子,這是東家特意預留的雅閣,從來最接待最尊貴的客人。”

“最尊貴?都有些什麼尊貴的大人物來過呢?”秦慕白笑了笑,隨意的問道。

“比如,太子少師於誌寧、國子博士大鴻儒孔穎達、附馬都尉長孫衝,房玄齡之子房遺愛,吳王李恪……還有魏王李泰。”

龐飛聽到這一長串的名字,一時有些呆若木雞。秦慕白聽到最後一個名字,不由得稍一皺眉:“魏王也來過?”

“是。”美姬回道,“而且是常客,來了不止一次兩次。他對敝店可是最為關照得緊。”

‘還關照得緊?’秦慕白心中暗自咀嚼這幾個字,心中暗道:這個李泰倒是手段多。他在皇宮裏處於皇帝眼皮底下,不好與任何朝臣走得太近,除了那一次的會麵也沒再跟我打過照麵。沒想到,他卻迂回輾轉的把人情做到武媚娘這裏來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29 PM

第48章 再見媚娘

天下第一酒,長安最大的私家酒肆,如今遠近聞名一等一的銷金窟,富人貴人雲集之地,今天引發了一場不小的轟動。

酒肆的三大頂梁藝伎,破天荒的頭一次集體出現在大批賓客的麵前。

當這三名女子匆匆的從二樓過廊走過時,大堂裏的酒客們頓時發出了一陣不小的驚噓聲,不少人驚喜的站起了身來,急先恐後的擠著想要一睹芳顏。

能到天下第一酒來消費的,自然是非富即貴。但進到了這裏麵又是另外一番天地了,實行的另外的等級製度。坐在大堂喝酒的人,也許他們在外麵是富甲一方的豪客或是鼎鼎大名的才子名仕,但在這裏麵就是最普通最低等的酒客。能同時一眼看到三大頭牌,已是莫大的榮幸。

“啊哈哈!不虛此行、真是不虛此行啊!今日居然同時看到了三位仙子!”

“嘿嘿!果然是國色天香啊……據說,最傳奇是那妖兒。她雖是個盲女,卻是三仙子當中最漂亮也最紅的一個。據聞,當初大宗師秦慕白就是親自收的她為徒,傳她琵琶技藝。妖兒日夜苦練,手指時常練得鮮血直流,終於練成一手琵琶絕技。就連太樂署的大樂師曾署令也說,這個小盲女的技藝已然遠盛於他了!”

“可不是!我曾聽聞,聽她彈的琵琶曲,再懦弱的人也能熱血沸騰,再冷血無情的人也會潸然涕下。她彈的曲子,就如同利刃一樣能穿透人心啊!當真是用心、用感情來彈的!”

“奇了怪了啊,以往三仙子的架子可是大得緊,可沒聽說有誰一下同時請動過三位。今日天下第一酒是來了何等貴客?”

……

雅閣裏,妖兒等三女魚貫而入,看到秦慕白端坐於上位,一起激動得快步走來,整齊的對著秦慕白拜倒見禮。

妖兒最是激動,還沒說話就哽咽了起來,對著秦慕白一邊不停的磕頭一邊說道:“恩師在上,受徒兒大禮!”

“這是幹什麼,都免禮,起來吧!”秦慕白上前扶了妖兒一把,讓她在一旁坐下,笑呵呵的道,“看來這三個月你們沒有荒廢嘛,如今都已經名動京城,甚至還直達天聽驚動皇帝了。”

三女開心的嘻嘻直笑,妖兒說道:“這還多虧了恩師的點撥。我等三人找到曾署令,跟他專心學琵琶。曾署令聽說恩師收我為徒後,稱我為師妹,將所有技藝傾囊相授。這才有了今日。”

另一女說道:“得蒙秦公子指點,我等都受益無窮甚是感激。至從那一日以後,妖兒廢寢忘食的每天練琵琶。從早到晚,從不停歇,那手指也不知被磨破了多少層皮,彈壞了多少個琵琶。我們三人當中,也唯有她的技藝是最出色的了。就連曾署令也說,妖兒的技藝已然超越在他之上。我等二人更是自歎弗如。”

“沒有什麼比勤奮更能讓人成功的了,你很不錯,妖兒。”秦慕白點頭微笑,“你雖是眼盲了,卻有常人沒有的堅韌與決心。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多謝恩師誇獎……”妖兒紅了臉,低下頭喃喃道,“恩師的聲音真好聽……隻可惜我是個瞎子,不能看到恩師的尊容。”

其餘二女一起掩嘴吃吃的笑了起來,其中一人道:“妖兒,你不是常說秦公子教導你,琵琶是用心、用感情來談的。你雖是從未見到過秦公子,心中卻有他清晰的模樣麼?”

“呀……快別說了!”妖兒一時羞了,情急的來抓旁邊二女的衣襟。

龐飛一直在旁靜觀,早已是目瞪口呆不知所已。這時狠咽一口唾沫驚道:“恩師,原來這天下第一酒三仙子之一的妖兒……是你的徒兒啊?”

“可不是。算起來她還是你的師姐呢!”秦慕白笑道,“隻不過,我其實沒真正教過她什麼東西。”

“恩師說她是師姐,那便是師姐了。”龐飛一本正經的走到妖兒麵前,納頭便拜:“師弟龐飛,見過師姐。”

“呀……這如何使得!”妖兒有點手足無措的臉紅了一陣,忙道:“龐……嗯,師弟免禮就是。”

“秦公子,三月不見,我們各有精進。不如就現在各自為您演奏一次,請您點撥如何?”其他二女說道。

“也好。”秦慕白笑了,“我今日本就是來消閑的,聽聽你們彈的絕妙好曲,不失為一棕妙事。”

於是,三女開始陸續演奏琵琶。曲子各異,妖兒演奏的是《霸王卸甲》!

連秦慕白也不得不承認,妖兒的琵琶技藝的確是練到了十分火候,比他也遜色不了多少,甚至大有青出於藍的味道。尤其是她彈出的每一個音符都飽含感情,或激昂或悲愴,就像直透靈魂深處一樣,能深深的震憾人的心靈!

“不錯,非常好,果然名不虛傳!”聽完曲子,秦慕白也不禁擊節叫好。他旁邊的龐飛居然已是感動得淚流滿麵,大肆的拍著巴掌跳腳叫好。

妖兒抱著琵琶彎腰下拜:“若不是恩師的點撥,妖兒至今也不會明白,原來彈琵琶也是需要用心、用感情的。每逢拿起這琵琶,妖兒就仿佛聽到恩師在我耳邊對我說的這句話。每彈一次這首曲子,仿佛就像是經曆了一場人生。每一個音符,就像是經曆了一場喜怒哀樂。妖兒時常在想,我這輩子怕是也離不了琵琶了。它就像是我生命的支柱一樣,我活著,便是為了它。”

“嗯。”秦慕白點了點頭,心想,一個孤苦無依、原本內心的世界全是灰暗的盲女,好不容易找到了人生的支點發現了生命的陽光與色彩,讓她感覺到了自己存在的價值,難怪她會將琵琶視如生命一般。

另外二女說道:“現在妖兒成了敝店的頭牌藝伎,生活自然已是無憂。但她從不攢一文錢也不置半分地,收的工錢和賞錢,全部拿來救濟窮苦人家。她還收養了三名孤女住在長安城,請人撫養她們,教她們讀書識字、做女紅學營生。現在,那裏便成了妖兒的家。”

“這很好。”秦慕白站起身來,走到妖兒身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妖兒,你很善良,是很好的女子。相信你將來一定能有個好的歸宿。好人總是有好報的。”

“謝謝恩師……”妖兒紅著臉低下頭,用低得幾乎隻有自己的聲音說道,“妖兒這一生別無所求,隻願恩師一生平安富壽無雙……”

“嗯?……”秦慕白略一怔,心頭浮現出一個念頭:這傻丫頭,心裏在想什麼呢?

正在這時,雅閣的房門被拉開了,同時響起一個聲音:“喲,我當時何方貴客如此緊要,還要我來親自接待呢!原來是秦公子呀,怪不得,怪不得噢!”

秦慕白不用看也明白,除了武媚娘那家夥,還有誰會說這樣的話呢?

“東家。”三女一起恭迎。

龐飛的嘴角差點扯出一串口水:“我的天!這就是傳說中的……天下第一酒的大東家、長安第一美人兒——武媚娘嗎?嗚!天底下怎麼能有這麼漂亮的女人!”

“呵,哪來的野小子,居然敢對我品頭論足。”武媚娘依舊穿著一身金白鑲銀絲的胡服男袍,背剪著雙手讓她的雙峰格外的突出飽滿。她對著秦慕白努了一下下巴:“秦公子,你的下人?”

秦慕白搖頭笑道:“我徒兒。”

“那便是該打了。”武媚娘故意板起臉來,用手指對著龐飛勾了勾,“小破孩兒,見了師娘也不叩頭還任意品頭論足,是想挨鞭子嗎?”

“啊、啊?”龐飛愣住了,“恩、恩師,這……”

妖兒等三女已經嘻嘻的笑成了一團。顯然,她們事後也知道了秦慕白和武媚娘的關係。

秦慕白則是笑而不語,任由武媚娘折騰逗樂子,反正他也習慣了武媚娘這樣的調皮性子。

眼見這般情景,龐飛自然明白是個什麼狀況了。當即起身來到武媚娘麵前,當真不含糊的雙膝拜下:“拜見師娘,徒兒有罪,請師娘賜罰!”心裏卻在嘀咕著:這師娘看起來還比我小幾歲嘛,卻叫我小破孩兒……

“咯咯,這小破孩兒真有趣!起來,師娘恕你無罪了。這般可愛的徒兒怎麼能虧待呢?妖兒,你們三個帶他另尋間上房,好吃好喝好曲子的陪他玩去。”武媚娘擺起了老板架子,笑嘻嘻的說道。

龐飛這下可要樂翻了。三仙同侍……當朝宰相可都沒這般待遇吧?哇哈哈!

四人都走後,秦慕白這才笑道:“你不錯嘛媚娘,果然是經商的奇才!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天下第一酒已經成了長安第一酒肆,名動京華。”

“那是當然。”武媚娘展顏一笑,不無得意的在房間裏踱著步子,侃侃道,“你也不看看我經營的是什麼?那可是皇帝喝的禦酒,皇帝喜歡的曲子,還有皇帝金口親封的大宗師的徒兒在這裏坐鎮。於是,我輕而易舉的就把妖兒她們打造成了長安城最出色的藝伎。再說了,有鄭鳳熾那樣精明的長安第一富商當我的後盾又幫我出謀劃策,又有許多大人物幫我撐台麵,我怕是想不紅火也難哪!”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31 PM

第49章 李恪的請求

聽了武媚娘這番話,秦慕白對天下第一酒如今的現狀,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呵呵,你怎麼不告訴我,還有吳王李恪、魏王李泰那些人,帶動了無數的王公貴族與達官貴人來給你捧場?”秦慕白笑道,“現在的人都有盲從意識。看到皇帝喜歡什麼,皇族與王公大臣們喜歡什麼,便跟著趨之若鶩。天下第一酒能如此紅火,李恪和李泰定是幫了不少忙吧?”

“咦,你倒是聰明,消息倒也還靈通。”武媚娘詭譎的一笑,說道:“李恪就不必說了,他這個大媒人改變了我一生的命運,怎麼也該給我幫幫忙才說得過去。李泰呢,意料之外。我不知道這個當下最紅火的皇子,怎麼就帶著一大群的公子哥兒才子名仕,都到我這裏來捧場了。揮金如土自然是不在話下,其中還有許多人在這裏吟詩作對,留下了不少的上佳詩作在外傳頌。那些人幹別的不行,吟風弄月的事兒在行,把我這小店形容得像是仙女住的天宮一樣,引得無數人好奇和羨慕。這樣一來,我這小小的酒肆想不紅遍長安城,怕是也難了。”

“恐怕還不止如此吧?”秦慕白說道,“木秀於林風必催之,肯定有不少有背景的同行,會想來找你麻煩。如果說沒有人來天下第一酒搗蛋,我肯定不信。是誰幫你擺平的?”

“那還用我出手嗎?”武媚娘嘴角輕輕一揚露出兩個細微的小酒窩兒,嘻嘻的笑道,“長安市井的流氓小混混們,是來這裏搗過蛋。可是宇文洪泰這樣的家夥豈是吃素的?二話不說將他們拎起來一頓蠢捧,末了還要扔到衙門裏受苦罪。自然也有官場上和同為商家的人來無理尋釁過,但根本不用搬請李恪出麵,隻要他們再一打聽我這小小酒肆的背景,他們就早已自行敗退了。鬧了個一兩次,就再也沒有人敢來這裏鬧事了。偶爾有那麼一兩個喝醉了酒的家夥調戲店中的姑娘,我就管他是將軍還是大臣二話不說叫人杖打出去。人家醒了酒還得來賠禮道歉。不然準叫他下不來台。”

“你牛!!!”秦慕白不得不對武媚娘豎直敢大姆指。這個能在曆史上謀奪一個國家、改變了一個時代的女人,現在經營一棟小小的酒樓,還真是有大材小用之嫌。

“嘿嘿,我說。”武媚娘突然詭笑起來,湊得離秦慕白近了些,低聲道,“你這個百騎使好像也挺厲害的嘛,連李泰都想拉攏你,要不然他幹嘛突然對我這小店這麼關照呢?他可是跟我說過了,以後但凡有任何麻煩,盡管可以找他或者是他的朋友們幫忙。他的朋友可就算是多了去了。諸如杜荷、房遺愛、長孫衝之流,全是長安城裏出名的公子哥兒。”

“你倒是機靈。”秦慕白伸出一指去勾她的下巴,武媚娘跳著躲開,嗔目瞪他:“哼,又來調戲人!登徒子死性不改!”

“自家的妻子也算調戲麼?”秦慕白笑了笑,說道,“媚娘,現在你這小小的酒樓裏,可是政客將軍各種大人物雲集,也算是個是非之地了。聽我奉勸,遠離政治。李泰也好李恪也罷,你就把他們當客人好了。不要過於套近乎,也不要欠下他們太多。”

“為什麼?”武媚娘一撇嘴,甚是有些不情願的說道,“人家願意幫忙願意照顧,我憑什麼不接受?”

“這你就不懂了吧?”秦慕白微然一笑,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低聲道,“這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皇子們都是大政客,他們也從來不會平白的做人情。他們這樣對你,無非是為了表示對我的拉攏。而我現在呢,不想與任何一位皇子走得太近。”

武媚娘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點頭道:“哦,我想到了一些。是不是因為你現在在皇帝身邊當差了,身份比較的敏感,因此不好與任何一名皇子走得太近……尤其是,與爭儲奪嫡有關的皇子?”

“聰明。”秦慕白點頭道,“爭儲奪嫡,從來都是血淋淋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設想一下,如果我今日同時腳踏李泰李恪兩條船,和他們的關係都非常之近,他日這兩兄弟爭奪起來,我如何是好?爭奪出了結果,不管勝利者是誰,誰又能饒我?至於你和這酒肆嘛,自然也是跟著倒黴。因此,你就隻做你的生意,官場上的事情千萬不要涉及。”

“知道啦!”武媚娘撇了撇嘴,低聲嘟嚷道,“我又沒去招惹別人,是別人惹上門來的。我就隻想做點生意賺點錢還不成嗎?這也不行那也不能,像管小孩子一樣,真是的……”

“嘿嘿,你還真是耍起了小孩子脾氣了。”秦慕白將手一拍誇張的伸開雙臂,“過來,夫君抱抱!”

“滾——”武媚娘又好氣又好笑,跳到一旁作勢要拿杯子砸他。

正當這時,門口傳來一聲清咳:“看來,小王來得很不是時候嘛,打擾了一對小夫妻的甜蜜恩愛。”

“李恪?!”秦慕白心中一亮,急忙走上去拉開房門,果然是李恪!

李恪穿一身毫不張揚的簡單平服,背剪著手笑吟吟的看著秦慕白:“秦三哥,你就這麼歡迎老友的?”

“殿下快請進來!”

“別,稱呼我李三就行。陛下讓我禁足,我這是偷跑出來玩樂的。”李恪示意不必暴露他的名諱,笑著走進了雅閣。

武媚娘也見了禮,便站在一旁不作聲了。

“怎麼了,鼎鼎大名的武東家,見了小王一句話也不願意說,莫非還在生小王的氣?”李恪笑道。

“小女子哪敢生吳王殿下的氣嘛,哼!”武媚娘別過臉去。

“哈哈!”秦慕白和李恪一起大笑起來。

李恪拉著秦慕白並排坐下,說道:“兩三個月前我被宇文洪泰和殷揚偷偷帶到這裏來玩樂。不料,這裏的一名藝伎頓時讓我這心裏,七上八下的。我便準備將這藝伎買回府去。豈料這武東家不樂意唉,任憑我出多少錢也不行。後來……嘿嘿,人家姑娘家主動樂意跟我回府伺候我,於是就跟我走了!”

秦慕白苦笑的搖頭:“那我建議你還是少來幾次吧,不然這裏的姑娘準讓你拐走光了!怪不得媚娘一見了你,臉就是綠色的。你這分明是拆她的台嘛!”

“哈哈!”李恪浮浪的大笑,攤開手道,“不難怪我呀,媚娘,人家姑娘自己樂意的!你不是也早早放出話來定下規矩了嗎?如果姑娘家自己不願意,任誰出多少錢使多大力,那也弄人不走。但如果是兩情相願,店子裏的姑娘誰想走的自己走。好似我沒壞了你的規矩吧?”

“是是是!”武媚娘惱火的哼道,“可你一個大男人卻生就了這樣一副好模樣,像鬼差一樣能勾人心魄,又是個年輕的親王,這本就是壞規矩的事情!哪個姑娘家不被你把魂兒勾走?還是秦慕白說得好,你呀,以後還是少來幾次的好,哼!”

“哈哈!”二人一起大笑,武媚娘也禁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媚娘,麻煩你這大東家去給小王弄點吃喝進來。多日不曾見到你家夫君了,小王可要與他好生多飲幾杯。”李恪說道。

“不就是想趕我走,你們好聊正事兒嘛?直說唄!”武媚娘吐了下舌頭轉身朝外走,說道,“可別喝醉了,在我這裏耍酒瘋哦!”

“哈哈,這小娘子真有趣!”李恪搖頭笑道,“慕白,你這沒過門兒的媳婦真是個難得的妙人。聰明伶俐的經商奇才,嘴不饒人還頗有情趣,你以後的日子肯定豐富多彩了。”

“還不是拜殿下所賜?”秦慕白呵呵的笑道。

沒多久,漂亮的美姬小二拿來了好酒佳肴,二人對座而飲。酒過三巡,李恪慨然長歎一聲,拍起了肚皮。

“胖了,胖了。”李恪嘖嘖的搖頭,“整天窩在王府裏,吃了睡睡了吃無所事事,癡長了一身的肥肉。”

“好事啊,那便更討姑娘家喜歡了。”秦慕白打趣的說道。大唐以胖為美,稍顯豐富隻要不庸腫蠢笨,便是最好的身裁,尤其是對男人而言,那便是有福氣的體態。但秦慕白知道,李恪這是有所影射,因為上次被彈劾的事情他至今是個閑置的王爺,心裏肯定好過不了。

“慕白啊,你說,我如果向皇帝陛下進言,討個差事做,他老人家會不會應允呢?”李恪果然說到這個了。

秦慕白微擰了一下眉頭,搖搖頭道:“這個,我可說不清。我雖是在皇帝陛下禦前當差,卻很少與他直接交談,對於皇帝的心思也不怎麼了解。”

“那你整天在金鑾殿、禦書房當差,就算是不參政議政,那該也是聽到了不少東西的。”李恪的眼睛微然一眯,不經意的流露出一抹精光,“你可曾注意到,有什麼適合我去做的差事麼?我也好去向皇帝陛下主動請纓。我還隻有二十出頭,這樣整天悶在王府裏混吃等死,不是個事啊!”

秦慕白心中微然一動:李恪,你這可是在向我打探皇帝的機密了……我要是真說了,那可是泄露國家機密的欺君之罪啊!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34 PM

第50章 兄弟聚首

李恪正兒八經的看著秦慕白,等著他的答複。

“這個……殿下請恕罪,在下非但是不知道,而且就算是知道了,也不方便跟你說。”秦慕白說道,“否則,非但是在下要被皇帝責罰,恐怕殿下自己在皇帝那裏,也討不到好果子吃。”

李恪略一怔,點點頭:“說得也是……是我唐突了,本不該問的。”

“多謝殿下宥諒。”秦慕白拱手稱謝,心中卻在暗道:你分明便是故意的。刺探消息是假,以你的智慧會不知道,我肯定不會泄露這樣的事情?你試探我秦某人的為人才是真吧?

“沒辦法,我隻好去陛下那裏撞撞運氣了。”李恪歎了一口氣,搖搖頭說道,“這都快半年了,父皇也該消氣了。我若去誠心認錯請求將功補過,他老人家應該也會成全我。”

“殿下所言即是。”秦慕白點了點頭,心道:本來就是這樣。皇帝削了你的食邑罰你禁足半年,這就已經能向律法和百官們交待了。你們父子之間什麼事情不好商量呢,何必把我扯進去左右為難?幸好我不傻,沒真跟你說了。否則,你李恪肯定認為我是個“背主之賊”——連皇帝都能出賣,還值得你李恪信任麼?

接下來,李恪巧妙的轉移了話題,不再討論任何與政治有關的話題。多半聊一些酒曲武事,連皇宮裏的事情也不沾上一絲。

秦慕白心想,看得出李恪很想把我當作一支“潛力股”來發掘和拉籠,但是又對我的想法立場摸不透,而我現在又離皇帝極近,他不敢對我坦露太多的心跡怕惹麻煩,因此稍作試探後就不再窮追猛打了。這個人,表麵看來辦事溫吞,其實還是蠻穩當的。他若是一而再再二三的追問我關於皇帝、關於朝堂的一些事情,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沒坐多久,李恪就告辭先走了,說是私服偷跑出來的,不便離開王府太久。如今吳王府的長史從安州回來了,奉了皇帝鈞命每天像管孩子似的監督著他。這個長史,就是出了名的鐵麵無私、敢於犯顏直諫連皇帝也敢得罪的權萬紀。

權萬紀可是個說一不二做事情鐵板釘釘的倔老頭兒,李恪稍犯一點事情,他就敢以死直諫,再不就捅到皇帝那裏,讓李恪又敬又怕。

李恪走後,秦慕白獨自呆了一會兒整理思緒,然後跑到以前去過的,武媚娘的閨閣裏。

“媚娘,是你把李恪請來的吧?”秦慕白單刀直入的問道。

武媚娘稍一怔,然後嘴角一揚笑道:“是呀,怎麼了?”

“難不成他跟你說,我一來這裏,就叫你通知他請他來?”

“不錯。我現在很少呆在天下第一酒了,多半的時間在家裏陪我娘。反正我家和吳王府是挨著的,我收到下人的稟報後,就通知了吳王府門口戍衛的衛兵一聲。那些人以前都是你的手下,你知道的。”

秦慕白點了點頭,心想看來李恪的確是對我有“非份”之想。也難怪,他現在大概就是個孤家寡人似的親王了,難得有我這麼一個“發兒小”朋友,又在皇帝身邊當差,能不想拉籠一下麼?其實李恪人還不錯,對我也有恩,以後如果能幫他就幫一點吧!

“媚娘啊,以後這種事情你就不必應承人家了。”秦慕白說道,“理由和利害你知道的。”

“知道啦——囉嗦!”武媚娘撇了一下嘴,別過臉去作勢觀看一本帳薄了。

“酒肆的帳冊?賺多少錢了?”秦慕白訕笑著湊上去問道。

“嘿嘿,不讓你看!”武媚娘一揚手將帳薄收起,神氣活現的道,“怎麼,眼紅啦?”

“哈哈!”秦慕白笑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天下第一酒肯定是暴利滾滾,你的腰包肯定賺得鼓鼓了。天下第一酒是你的,而你是我的——你說,我有什麼可眼紅的?”

“哼!”武媚娘嬌小玲瓏的鼻子皺了一皺,哼道,“那可說不準。拜托你別老是一副吃定了我的樣子好不好?實話跟你說吧,現在不知道有多少王公貴族公子哥兒對我垂涎三尺。你呀,如果不對我好一點,我隨時不要你了,換個夫君!”

“哈哈!”秦慕白被逗樂了,“你這算是威脅利誘嗎?雖然我知道你說的事情不可能會發生,但是……你說得對。我是該對你好一點。這半年來我一直忙於自己的事情對你有所怠慢,是我不對。以後,我會好生待你的。”

“嘿嘿,這還差不多……不過,你可記住了。別以為有一紙婚約把我們束縛住,你就能為所欲為。本姑娘可一直沒有這麼認為。”武媚娘背剪著手拿著帳薄,踱著方步侃侃道,“你要對我好,讓我感動,讓我開心,讓我覺得嫁給你這個男人還不錯,那我才會心甘情願的跟你。你不是一向自詡是個情聖,最會哄女人開心嗎?那拜托你快點讓我見識一下。至從認識你以後,我隻記得你在我麵前隻會吹牛,也幾乎從來沒讓我開心過。”

“行,你就拭目以待吧。”秦慕白笑道,“我這正好休了幾天的假,回家拜望父親後就有時間來專程陪你。另外,百騎的工作已經步入正軌,我以後也不會那麼忙了,有空就能出宮來看你。”

“徒說無益,我等著看呢!”武媚娘雙手將帳薄一拍,“還有。你別忘了你上次還欠我一百貫酒錢沒給。到現在利滾利,已經多達三百貫。秦大將軍,你堂堂的皇家勳衛統帥,不會拖欠小店這麼一點錢吧?否則,我可真會去向皇帝討帳哦!”

“……”秦慕白無語了,嘴角**了幾下,幹笑一聲:“你這不是做生意,分明是搶劫!……罷了,晚點我叫人送錢來。我這幾個月的俸祿可算是全交待了,就當是給你家用好了。”

“嘿嘿,應該的,必須的。”武媚娘以卷掩麵,賊笑,麵如桃花媚眼如絲。

“媚娘,你怎麼能笑得這麼銷魂呢?這不是逼我犯錯嗎?”秦慕白也笑,卻讓武媚娘嬌軀輕輕一顫,這才意識到這間僻靜幽雅的香閨裏,一直隻有他們二人。

“出去,你快出去!”武媚娘不由分說的推著秦慕白往外走,秦慕白哈哈的大笑,也就沒跟她胡鬧,是時候回家報道了。

反身掩上門,武媚娘嘻嘻的偷笑,自言自語道:“其實初見之時感覺他還是挺不錯的,要不是皇帝插那一杠子擾亂我的心扉,跟著他也未嚐不可。這臭男人也的確是有點本事,短短半年就混跡成了這副模樣,我借著他的方便,開個酒肆也能如此成功。反正命運已是如此,我跟這個臭男人已是無法分開……與其這樣,還不如讓他對我好一點呢!”

離開媚娘的香閨,秦慕白去尋龐飛。發現這小子已經四仰八叉的躺在雅閣裏,一身酒氣熏天嘴裏還在胡嚷道:“三位姐姐,再喝,再喝!”

妖兒等人在一旁掩嘴偷笑,其中一女說道:“秦公子,你這徒兒真是有趣。此等烈酒他居然敢大杯大盞的喝,三兩下便醉翻了。”

另一女道:“這小子還是個年方十八沒成親的初哥兒呢,從沒碰過女人。突然一下遇到我們三個,早已是神昏顛倒,礙於麵子敢逞英雄哪能不拚命死喝呢?嘻嘻!”

妖兒卻笑道:“二位姐姐,你們灌壞了公子的跟班兒,這如何是好嘛?”

秦慕白搖頭苦笑:“龐飛這小子平常機靈得緊,沒想到見到女人就犯昏成這樣。這樣吧,我不帶他走了,就將他扔在天下第一酒置身於花叢之中好好曆練幾天。這幾天你們幾個讓店裏的姐妹們死勁個招呼他,但不要跟他真有……那個什麼。他若實在憋不住了,任他去鶯苑鬼混——這小子,好歹也是個將領了還是皇家禦率,幾個女人的攻擊都招架不住,怎麼行?”

“嘻嘻,公子有令,我等自當從命!”

秦慕白搖頭笑著走了。有天下第一酒這一大批迷死人不償命的小妖精們調教,相信龐飛能盡快擁有女性“抗體”。否則,萬一以後出任務遇到女人麻煩,豈不是個隱患?秦慕白一直在琢磨把龐飛培養成自己身邊貼心的心腹幹將,這塊缺板一定要幫他填補上。

在天下第一酒消磨了不少時間,眼看天色漸晚,是時候回家探望父母了,不然連晚飯都要錯過。

正下樓時,秦慕白驀然聽到一聲驚咦的呼喚:“三弟?你如何在這裏?”

“大哥、二哥?”秦慕白循聲一望,發現居然是兩位嫡長的哥哥秦通、秦斌在叫他。二人正坐在大廳的一方酒勾曲欄裏,與他們同席的還有另外一名四十餘歲的中年男子。

秦慕白忙下了樓上前見禮,秦通這個做大哥的起了身來拉著秦慕白坐下,哈哈大笑道:“二弟,塗署令,我們怎麼就都給忘了,這天下第一酒正是我家三弟的媳婦兒開的嘛!”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36 PM

第51章 壯心不已

秦斌微笑著給秦慕白引見那名中年男子:“二弟,這位是將作監左校署的塗署令,與父親是故交。”

“見過塗署令。”秦慕白微笑拱手見禮。

“不敢、不敢!”塗署令急忙起身彎腰下拜還禮,“秦將軍是上官,在下不過區區的七品署令,怎敢受將軍之禮?”

“既是家父舊交,那便是長輩了,理當如此。”秦慕白入了座,對二兄問道,“二位兄長今日怎麼也有空,到這裏來消閑了?”

秦通心直口快的說道:“不瞞三弟,我二人是受了父親指派,專程將塗署令請來,有事相求。”

“何事?”

“是這樣的。”秦通說道,“父親的身體日漸好轉,大有痊愈之勢。現在他老人家整天在家練武,鑽研出一套‘太極秦槍’,當真是精妙無比。力氣漸漸恢複後,他老人家十分懷念當初使慣了的八十斤重的鐵槍,因此叫我們來請塗署令,參照他當年使過的鐵槍,依樣重鑄一柄。”

秦斌微笑著補充道:“三弟你應該聽說過。當年父親征戰天下時所用的鐵槍,號稱‘虎頭鏨金槍’,非但是沉重霸道,而且製作相當的精妙,可不是一般的工匠能做出的。如今,父親的這柄金纂提爐槍被收藏在皇宮裏,每逢有重大朝會就拿出來展覽傳觀,父親自然不好去向皇帝收回。因此,特意請了將作監左校署的塗署令,來重新打鑄。”

將作監,是大唐朝廷專門負責興建土木宮殿、林園水利的重要衙門。下屬的左校署,則是專門負責打造特殊的“限量版”的金銀首飾、珍玩器物、兵器鎧甲等物。

秦慕白點了點頭,對塗署令拱手道:“如此真是要有勞塗署令了。”

塗署令大有點受寵若驚:“些許小事,本不勞二位長公子親自來請,拜人送個信即可,無奈二位公子實在多禮。現在又有三公子出麵,下官敢不竭盡全力?”

秦通和秦斌相視了一眼,各自微笑。從這曾署令的表現可以看出,眼下這秦慕白的名號和麵子,可比他們二人要大了。也不奇怪,秦通雖然入伍多年如今也是個五品中郎將,但卻是個皇宮守城門的城門郎。這個職位雖然重要,但畢竟是大廟裏的小和尚,有麵子卻沒能耐。秦斌呢,現今不過是弘文館的一名校書郎,雖然貴為皇帝智囊團的一員,但現在還隻是個無足輕重的無名小卒。

相比之下,秦慕白這個皇帝心腹愛將、親勳近衛的統帥、又是現今的大名人,來頭可就要大多了嘛!

秦通說道:“三弟,你多日不曾回家,今日巧遇,不如我們三兄弟一起回家探望父親如何?”

“小弟正有此意。”

秦通笑道:“三弟,你若再見了父親可千萬別驚訝。這半年多來父親簡直像脫胎換骨了一般,當年那個傲視群雄天下無敵的父親仿佛又回來了。他新創的那套槍法,也比以往的強大霸道了幾倍不止——對了,我們三人分別學的鐧、拳、槍,這槍法父親應該傳你了吧?”

秦慕白點頭微笑:“不瞞大哥,的確是傳了。要不然小弟的武藝哪能在短時間內突飛猛進,一舉奪下百騎使之職?”

“哎呀,羨煞我也!”秦通拍著大拳頭叫道,“早知道我當年也學槍,不學鐧了!話說回來,我若不是因為早已是禦林軍軍官,也想去參選百騎使呢!”

“哈哈,大哥說的什麼話!”秦斌笑道,“秦家鐧法可是獨門秘術,隻傳嫡長。這鐧法可是父親一生的心血,堪稱天下一絕。天下習武之人不知道有多少人眼饞你所學的這套鐧法,眼下你怎麼還眼紅起三弟學的槍法來了?”

“嘿嘿,多多益善嘛!”秦通爽朗的大笑,忽然一轉念想了想,說道,“對了三弟,你既然傳承了父親的槍法,何不叫塗署令也給你打造一柄金槍?父親說你力大無窮不輸他當年青壯之時,想必你使起來也一定順手。”

“哦,這個……”秦慕白一時琢磨仍在思忖,那邊塗署令急忙拱手道:“三公子若有需要盡管開口,下官必定竭盡全力!”

三兄弟一起笑了。這個塗署令,當真自覺。

“好,那就有勞塗署令了。”

兄弟三人和塗署令小酌了一會兒談妥了事情,便離了酒肆準備歸家。離席之時武媚娘還特意來招呼了一回給二位兄長見了禮,免了他們的酒錢,並說以後他們隻要來此分文不收。豔名遠播的天下第一酒的女東家突然現身在大廳,惹起了若大一片驚嘩和圍觀。

秦通和秦斌可被這個弟媳的驚豔震撼到了,背底裏稱讚不休。一則自然是讚歎她的美貌和聰明,二來也對這個識得禮數落落大方的弟媳頗為滿意。

秦慕白心中笑道,這個媚娘平常私下裏隻知道跟我抬扛搗蛋,其實倒也是個識大體的人。鬱悶的是兩位大哥以後倒是可以免費了,我這個當老公的去消費卻得幾倍、幾十倍的收費……這小娘皮,非得不讓我攢一文錢的私房錢!

出了酒肆兄弟三人並馬而行,往家中而去。一路上討論武藝兵法和一些無足輕重的朝堂政事,相談甚歡。秦慕白和這兩個嫡長的兄長一直相處得不錯,而且從他們那裏學到不了少東西。尤其是次兄秦斌,他在弘文館當職,每天接觸的都是朝廷的中樞大臣,一起和皇帝討論各種國家大事。常年的耳濡目染之下,他的見識已是不凡,而且知道許多不為人知的辛秘。比如哪個宰相有哪些個門生故吏,皇帝對哪個臣子的政見有過反對或是讚成。

大唐的核心朝臣大員的這個圈子,是秦慕白現在還沒有接觸的。從秦斌的口中,秦慕白知道了皇帝最信任的大臣是長孫無忌,最器重和信賴的是房玄齡,卻對魏征是又敬又怕又恨又愛。還有褚遂良、馬周這些後起之新秀,日益受到皇帝的喜愛和器重,他日必定前途無量。

聽秦斌一席話,秦慕白感覺勝讀十年書,他將這一切默默記在了心中。這為他以後為人處事,可是有著莫大的好處。

兄弟三人一同回家,可樂壞了秦家的人。連平常不苟言笑的秦叔寶也呵呵的笑了。家宴擺上,兄弟三人為秦叔寶把酒,祝賀他身體恢複了健康,秦家大有複蘇之望。

時隔三個多月後再見到父親,秦慕白發現他的確是大不同於以往。現在的秦叔寶,麵色紅潤肌肉飽滿,身板挺拔行走如風,時時散發出一股巔峰武者的雄武霸氣!

“這半年來,為父的身體大為好轉,病症也已經好得差不多,是時候重返軍伍了。”秦叔寶撫著長須,悠然說道。

“啊?父親要複出?”兄弟三人同時驚喜道。

“怎麼,有何不妥?”秦叔寶撫髯微笑道,“老夫年不過五十正當壯年,若不是因為常年病魔纏身豈會甘心退居幕後?至大唐平定北方突厥之後,為父再沒有經曆過軍旅之事。這些年來,李靖、侯君集、尉遲恭這些人南征北戰斬獲赫赫戰功創下不世威名,卻獨獨沒有我秦瓊的名字。為父是不如李靖,但好歹不會比侯君集、尉遲恭他們差!稍待時日,為父就要去麵見皇帝,請求複仕掌兵,回歸軍伍!”

“好、太好了!”秦通和秦斌激動的大聲叫好,“父親如若複出,大唐又添一員良臣猛將,我秦家勢必複蘇啊!”

秦慕白沒有急於叫好,微擰著眉頭,沉默不言。

秦叔寶早已注意到了秦慕白的表情神態,問道:“三郎,你認為如何?”

秦慕白拱手道:“父親病體痊愈這是天大的好事,急於複出的心情孩兒也十分理解。隻是,父親如此倉促唐突的去找陛下‘索官要職’,卻並非十分妥當。”

“三弟這是說什麼話?”秦通反駁道,“父親可是上柱國,左龍武衛大將軍一職從來都是父親在擔任,談何‘索官要職’呢?”

秦叔寶輕擰了一下眉頭擺擺手:“大郎勿急,聽三郎細細說來。他肯定有他的理由和見解。”

“是,父親。”秦慕白說道,“父親現在仍是三品左龍武衛大將軍,這是沒錯。可試問——如今的左龍武衛,軍隊何在,營盤何在?”

“呃,這個……”秦通怔了一怔,長歎一聲說道,“三弟說得是。兩年前皇帝陛下改組禦林軍,將以前鎮守皇城的左右龍武衛,改編成了左右羽林衛和左右千牛衛,分任將軍統領。再加上原有的左右金吾衛、左右監門衛,皇城禦林軍的軍士將領全部更換了,兵權都直接握在皇帝手中。以前的左龍武衛禦林軍,已經不複存在。父親的這個大將軍之職,也隻是個虛職了。”

“不錯。”秦慕白說道,“父親曾是禦林軍統兵大將,倘若這時去向皇帝請示要複出,等於就是在開口向皇帝要兵權。這必然讓習慣手握兵權的皇帝左右為難。就算要將父親調到左右衛、左右威衛這些府兵野戰軍中去任職,也不是那麼容易。這些年來,李靖、李勣、尉遲恭等人相繼執掌兵權,皇帝一時間如何將父親安插進去呢?再者,就算是安插進去了,豈不是又要奪去李勣等人的一部分兵權,得罪其他人惹出其他矛盾?”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38 PM

第52章 魏王的請柬

聽完秦慕白這一席話,秦通和秦斌頗為驚愕的刮目相看,秦叔寶撫髯笑了。

“你們兄弟倆都聽到了吧?三郎多有見地。”秦叔寶點頭讚道,“這些問題為父也考慮到了,今天之所以向你們表明心跡,也是有原因的。誠然,為父現在就算是想複出,也不是那麼容易。以為父在軍中的影響力和以往的功績,皇帝怎麼也不好給個小官職讓我來做,至少是三品大將軍或是鎮劾一方的統帥。可這樣一來勢必又會和李勣等人的兵權起衝突,影響到舊有的軍隊格局和平衡。因此,除非有突然的戰事興起,大唐的軍隊臨時進行編組,為父才有可能主動請纓複出從軍。”

“父親所言即是。”秦慕白說道,“但逢有戰事,大唐的府兵就會集結編組,出現戰時‘行軍道’的編組,屆時必定需要許多的行軍道總管(相當於野戰軍前線指戰司令員)。那時候,便是父親複出的最佳時機。”

“三郎所言,與為父不謀而合。”秦叔寶點頭微笑,說道,“你們三兄弟都在宮中當職,消息必然靈通。從今日起,你們都多個心眼密切注意軍事方麵的動向,隨時向我回報。”

“是,父親!”兄弟三人一抱應諾。

“尤其是三郎。”秦叔寶說道,“你每日在皇帝身邊當職,所聽到的消息都是最快最準的。隻要不是泄露朝廷機密、不會惹來皇帝罪罰,但有消息你務必盡快通知我。可別讓為父失望!”

“是,父親。”秦慕白拱手應諾,心想:父親,無疑是現在最值得我信任的人了。

吃罷家宴,興致頗高心情不錯的秦叔寶,還特意讓秦慕白演奏了一回琵琶,家人自娛。他說,沒想到現在三郎的徒弟都紅遍了京城——那個盲女妖兒的大名,連為父躲在家裏都聽說了。是個不錯的女孩兒。還有,那個武媚娘怎麼就去經商了呢?她好歹是我秦家的媳婦,怎麼就真的去拋頭露麵去當了商人?

秦慕白沒有多說什麼,等兩個兄長走後,才將個中情由向秦叔寶解釋了一回。

秦叔寶聽完,隻是搖了搖頭:“都是天公在作弄人。”

秦慕白細細咀嚼著父親這話裏的意思,總感覺他對武媚娘這個兒媳婦不是那麼滿意。想來也不奇怪,在唐人的心目中,商人總是低賤的沒地位的。就好比現代社會中,官宦人家的子弟非娶了個沒文化的來自偏遠農村的土姑娘。雖說戀愛自由的口號叫得響,可有些人偏卻把門當戶對看得極重。在大唐這個重視門閥出身的時代就更不用說了。

“以後事情有了轉機,還是讓她不要再經商了的為好。我秦家雖不是大富大貴,卻怎麼也不缺錢花,能養活她。”秦叔寶說道。

“嗯,現在媚娘還沒到過門的時候,真到了那時這件事情到時孩兒會有決斷的。父親放心就是。”秦慕白隻能如此回話,先用個緩兵之計了。一千多年的代溝,許多的觀念在秦叔寶的心目中根深蒂固。他雖然算是個比較開明的父親,但要他突然一下就改變自己幾十年來形成的觀念,那也是不現實。

“好,不說了。”秦叔寶微笑著拍了拍秦慕白的肩膀,“三郎,你現在忙了,難得回家一次。好好在家休息,多陪陪你母親和小妹。這三個月,她們可是想煞你了。”

“孩兒知道了。”秦慕白展顏一笑,“三個月沒有和父親切磋武藝槍法了,孩兒也很懷念。我聽二位兄長說,父親整天在家鑽研太極秦槍,一定大有精進,孩兒正想討教偷師呢!”

“哈哈!那還等什麼!趁現在酒酣興起,咱們爺倆馬上去比劃幾下!”秦叔寶一下就來了精神,目露精光神彩奕奕的說道,“你還別說。這太極拳越鑽研下來,越覺得博大深精。船漲水高,太極秦槍也被我不斷的完善,遠比三個月前更要厲害多了——三郎快來,為父馬上教你!”

秦慕白心頭一窘:我隨口一說,你還當真了!……得,剛回家,就得挨揍!

父子二人來到後院馬球場,和往常一樣上馬比槍戰上了。秦叔寶可不是個喜歡吹牛的人,三個月不見,他的槍法顯然大為精進,簡直達到了神鬼莫測的境地。原本秦慕白的武藝已經算是很不錯了,練兵三個月自己也苦練大為精進。可是跟父親對戰幾回合,全是被輕鬆放倒,輸得一敗塗地。

“是一山還有一山高啊!我要達到父親的境界,還不知道需要多少年的苦練才行!”秦慕白苦笑的自忖道。

“三郎,這槍法不光是練就能練好的。”秦叔寶說道,“這世上最強大的槍法,就是殺人的槍法。隻有在戰場上走過無數回合,親身經曆生死浴血,無數人戰死了你仍然活下來的時候,你的槍法才真是大成了!”

“呃……我知道了父親。”秦慕白隻能搖頭歎息,心忖:看來我這個和平時代成長起來的所謂“將軍”,武藝怎麼練也不可能追上在戰場上廝殺了半輩子的父親啊!實踐出真知,還有什麼武藝比實戰戰鬥中磨練出的技巧更強大呢?

練完武,秦慕白回到自己房間,母親和小妹早就在這裏等著他了。娘仨個聊到深夜方散,秦慕白總算睡了這幾個月來最安穩的一個好覺。

第二天清晨,睡了個懶覺的秦慕白推開房間窗戶時,看到小妹霜兒獨自一人坐在院中的小石凳上,手裏抱著一盆火紅的花卉,愣愣的出神在看。

“霜兒。”

“三哥你醒了?”霜兒回過神來,對秦慕白展顏一笑上前來叩門,“快讓我進來嘛!”

秦慕白開門讓她進來,頓時被她抱著的花吸引:“霜兒,你怎麼養了這麼一盆花?”

“三哥也認得麼?”霜兒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急忙關上門,抱著花進到屋裏放下,嘿嘿的笑道,“龍爪花,漂亮吧!”

秦慕白看著這盆紅得刺眼、開得妖異的盆花,點了點頭:“何止是認得,我還知道這種花的許多傳說。也知道,現在這種花是不詳的象征。”

“是啊,所以我偷偷的養,生怕父母親知道了罵我呢,嘿嘿!”霜兒抹了抹鼻子,有點得意洋洋的笑道,“但我知道三哥從來都是最寬容也最疼我的,一定不會罵我了吧?”

“你這丫頭,吹牛拍馬堵人嘴的功夫倒是不錯。”秦慕白笑了笑,說道,“我隻是要提醒你,這花的莖是有毒的,要小心毒汁。”

“這不打緊。”霜兒坐下來,托著腮,悠然道,“隻是我每逢看到這花,就想到一個人。那時候,我們經常在長安城外的山野陰暗處,尋找這種開得像火花一樣煊麗的花兒。現在,卻再也不能了。”

顯然,霜兒又是在想李恪了。秦慕白微笑著在身邊坐下,說道:“霜兒,我給你講個故事。你知道這花除了叫龍爪花,還有什麼名字嗎?”

“知道啊,名字可多了。”霜兒說道,“有蟑螂花、老鴉蒜、地猶花、幽冥花、山烏花、生死之花……總之,全是些不祥的名字,哼!我真想不通,這麼漂亮的花,為什麼盡被人取了這種不祥的名字?難道就因為他時常開在墳地那種地方?人們真是待它不公!”

秦慕白點頭微笑:“它還有一個名字,叫曼珠沙華。聽說過嗎?”

“咦,這個名字好奇特啊,我還真是沒聽過。”

“有故事的。”秦慕白微笑,說道,“相傳它是生長在地獄三河途的魔力之花,它奇特的香味能喚醒人前世的記憶,大片大片的開著,鮮紅如血。們就踏著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地獄。它的顏色有如鮮血,美得令人窒息和驚豔。或者是因為它深豔鮮紅的色澤讓人聯想到鮮血和死亡,也或者是因為它的鱗莖含有劇毒,曼珠沙華的美,是妖異、災難、死亡與分離的不祥之美。因此,人們才給他取了那麼多不祥的名字。”

“三哥我知道你說的是神話故事,但是……美也是錯麼?”霜兒皺起小眉頭,嗔問道。

“你問得好。美當然不是錯。”秦慕白輕撫著妹妹的頭,柔聲道,“一如你和李恪之間的感情,很純真,很簡單。可這份感情偏偏不受到祝福,有情人也能成眷屬。所以你覺得這花兒的命運與你極像,才會喜歡這花兒,對嗎?”

“三哥……你好聰明!”霜兒低下頭,微微的點了點頭,“為什麼,世間總會有這麼多不如意的事情呢?”

“三哥再給你講個故事。也是關於這個曼珠沙華的。”秦慕白說道,“傳說,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地方開滿了大片大片的曼珠沙華。守護這裏的是兩個妖精,一個是花妖叫曼珠,一個是葉妖叫沙華。他們守候了幾千年的曼珠沙華,可是從來沒有見過麵,因為曼珠沙華開花的時候就沒有葉子,有葉子的時候就沒有花,花與葉從來沒有同時出現過。他們瘋狂地想念著彼此,並被這種痛苦折磨著。終於有一天,他們決定違背神的旨意偷偷地見一次麵。那一次的曼珠沙華紅豔豔的花被惹眼的綠色襯托著,開得格外妖豔美麗。”

“我多希望我們是那兩隻勇敢的花妖和葉妖,哪怕隻是瞬間的相聚……”霜兒的眼中已是煙雨朦朧,輕輕的哽咽道。

“後來,神怪罪了下來。曼珠和沙華被打入輪回,並被詛咒永遠也不能在一起,生生世世在人世間受到磨難。從那以後,曼珠沙華也叫彼岸花,意思是開放在天國的花,花的形狀像一隻隻在向上蒼祈禱的手掌。這種花是開在黃泉路上的,曼珠和沙華每一次轉世在黃泉路上聞到曼珠沙華的香味就能想起前世的自己,然後發誓不分開,一次又一次無怨無悔的跌入詛咒的輪回。”

“好偉大又堅貞的妖精,好悲壯又淒美的故事啊……為什麼,妖精會比人要執著和勇敢呢?”霜兒抹了一下眼瞼,喃喃道,“還有,為什麼神就一定要拆散他們,讓他們在一起,又會妨礙他什麼呢?”

秦慕白輕輕的拍著小妹的背安慰她,說道:“霜兒,事實往往就是這樣的殘酷和無奈。神有神的想法,世間有世間的規則。不管是妖精還是我們,在神和規則麵前就是非常渺小和無助的。”

霜兒咬著嘴唇,任由眼淚傾泄而下,濕了臉龐,從頜邊匯流而下。

“雖然無力抗爭,但我寧願學那妖精墮入詛咒的輪回!”霜兒突然說道,“隻是可惜……就算我是曼珠,他也不是沙華。”

說罷,霜兒緊緊抱住那花盆,嗚嗚的哭了起來。

“傻丫頭,不用這麼傷心和悲觀。你忘了,你還有三哥啊!三哥一定會想辦法幫你的。”

“謝謝三哥……嗚嗚!”霜兒仍是止不住哭泣。

秦慕白正在使勁渾身解數勸慰哭泣的小妹時,門被敲響,一個溫和的嗓音說道:“三弟,大清早的你怎麼就把小妹欺負得哭起來了?……咦,龍爪花,這種不祥的花兒,怎麼種在家裏了?”

霜兒驚得一彈急忙跳起來,抱著花盆就往外跑,邊跑邊說道:“二哥你可別出賣我,不然我以後再也不理你,也不給你做點心吃了!”

來人,正是二哥秦斌。看到小妹這般情形,秦斌搖頭笑道:“這丫頭,還學會威脅人了……唔,三弟昨天睡得可好?”

“甚好。”秦慕白忙將二哥迎進房來坐下,沏上茶,說道:“二哥今天來得好早啊,不用去弘文館當職嗎?”

“弘文館的事情很少,愚兄一向很閑。”秦斌端坐下來,溫文而雅的品了品茶,慢條斯禮的說道,“三弟,愚兄是特意來找你的。”

“二哥有什麼指教嗎?”秦慕白問道。

“不是。我是受人之托,來給你送請柬。三弟請看。”說罷,秦斌拿出一份青草綠色的精美請柬,遞過來。

這種顏色的請柬,便是呼朋喚友遊樂專用的了。

秦慕白展開一看,不由得微擰了一下眉頭:“魏王邀我和你,一起去他府上赴宴娛玩?”

“正是。”秦斌饒有深意的微笑,點頭。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39 PM

第53章 曲水流觴

秦慕白合上請柬問道:“二哥,這無緣無故的,魏王為何要宴客,他又怎麼知道我休假回來了的?”

“你現在可是樹大招風,想知道你回來了還不容易,昨天你在天下第一酒的現身,就足以讓魏王知道消息了。在那裏飲酒娛樂的仕子文人,不知道有多少是魏王的門客。”秦斌說道,“至於請客的理由,愚兄仿佛聽說是——魏王想請眾儒生才子們,玩一次曲水流觴。”

“曲水流觴?搞笑嘛!這都夏天了,曲什麼水流什麼觴嘛?”秦慕白不禁笑了。

曲水流觴,是從晉代開始風傳的一個古老風俗。相傳,晉代有名的大書法家、會稽內史王羲之偕親朋謝安、孫綽等42人,在蘭亭修禊後,舉行飲酒賦詩的“曲水流觴”活動,引為千古佳話。這一儒風雅俗,一直留傳至今。當時,王羲之等在舉行修禊祭祀儀式後,在蘭亭清溪兩旁席地而坐,將盛了酒的觴放在溪中,由上遊浮水徐徐而下,經過彎彎曲曲的溪流,觴在誰的麵前打轉或停下,誰就得即興賦詩並飲酒。

在這次遊戲中,有十一人各成詩兩篇,十五人各成詩一篇十六人作不出詩,各罰酒三觥。王羲之將大家的詩集起來,用蠶繭紙,鼠須筆揮毫作序,乘興而書,寫下了舉世聞名的——《蘭亭集序》。

當今皇帝李世民,對王羲之的書法是愛入骨髓,引起了大唐天下的書法熱潮。從而,曲水流觴這個風雅的娛樂方式也在現今的大唐仕子文人中間流傳開來。隻不過,曲水流觴一般是在陽春三月的上已節舉行,現在都已經到了夏至日。

“這個愚兄也不知道。”秦斌搖頭笑了笑,“聽同行賓客們說,是今天年三月時魏王受命在皇宮大內陪伴皇帝陛下,一起研討《括地誌》的修撰,因而錯過了今年的曲水流觴。於是趁現在有空,補辦一次。魏王和諸多文人才子們的關係十分密切,曲水流觴一直是他聯絡感情的重要形式,想必是不想浪費了吧!”

“原來如此……”秦慕白搖頭笑道,“我一介武夫,跟魏王僅有一麵之緣,邀我作甚?這不是趕鴨子上架,純粹想給我難堪麼?”

“三弟,你是真明白,還是假糊塗?”秦斌笑了,“這已經擺明了,魏王就想拉籠你嘛!”

秦慕白輕笑一聲:“那就去吧!反正吟詩作對我是肯定不行,去看看熱鬧好了。人家魏王這麼給麵子主動邀請,我若不去且不是打他的臉?隻是二哥,我想問問——你現在跟魏王的關係如何?”

秦斌淡然一笑:“父親的教誨,你又不是不知道。愚兄雖然三天兩頭在弘文館、武德殿那些地方和魏王打照麵,但罕有言語更談不上交情。魏王嘛,好像也對我這個才不及半鬥、官職低微的校書郎愛理不理。這次之所以請了我,主要是想通過我把你請去吧?呵呵,愚兄倒是跟著你沾了光。”

“哈哈,不就是混吃混喝嗎?——二哥稍候,待小弟更衣便與你一同起行。”

稍後不久,兄弟二人整點了衣裝,乘坐馬車離了自家,往魏王府而去。

魏王李泰,可以說是現今最受皇帝寵愛的皇子了,甚至遠勝於太子李承乾。幾年來,一向崇尚節儉的皇帝李世民,不斷的親自撥款給李泰修繕府第,平常供給的錢帛也幾乎要與東宮並駕齊驅。為此,不少老臣沒少提意見規勸皇帝,可一向虛懷納諫的李世民依舊故我,對李泰偏愛有加。再加上李泰本人也的確是有些能耐,於‘文治’方麵體現出來的特長非一般皇子可比。近幾年來他帶著一批仕子文人編修了大量的書籍,其中猶以囊括介紹大唐十道州縣的《括地誌》最為著名。

皇帝的偏愛,李泰自己的鑽營奮進,讓他身邊聚集的力量越來越龐大。如今,皇帝有廢立之心、李泰有爭儲之意,已是天下皆知的秘密。

大熱天的搞起“曲水流觴”,李泰也算是開了個先河。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楚,李泰現在是忙於爭儲堪稱‘日理萬機’,每一分第一秒都矜貴得緊,之所以大張旗鼓的邀來一大批人遊玩,無非也是為了趁機籠絡人心。在大唐這個時代,皇權是一顆樹,而仕子文人則是樹的根。得到了仕人的擁護和支持,無疑是皇子最有力的臂膀。李泰雖然年不過二十,但顯然已是個老謀深算的政課,閑來無事也不會做一些無意義的事情。

曲水流觴的地點,就在魏王府龐大瑰麗的後花園。

秦慕白兄弟倆乘車到府剛剛落定,便有門吏前來迎接。諸罷請柬後,門子扯頸高呼——“百騎使秦慕白與弘文館校書郎秦斌到!”

倒有點像酒肆的小二迎客唱諾。

此時,王府的大門前可謂車水馬龍,進出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多半是些做仕人官員打扮的年輕人。門子這一嗓子,引來許多人的側目圍觀,更有人小聲的議論。

“看,那該是秦叔寶家的兩位公子!”

“那個個子更高一點的,便是秦三郎、如今皇帝禦前灸手可熱的百騎使大將吧?”

“想不到他也和魏王走到了一起!魏王好快的手腳,看來實力又是大增呀!”

……

門子引著二人往後花園走,一路上看到大批的年輕仕子,三五成群的聚在花前亭下,或笑語生歡的交談,或推杯換盞的吟風弄月。魏王府的裝點,除了奢華,處處透出一股文人氣息。碑石牌坊時處可見,多摘錄古人絕妙詩篇。後花園的布景,也頗具古意,大有當年“蘭亭”的意味。

一路走來,秦慕白看到了不下於三五百仕子文人。讓他感覺有點驚訝的是,這些人多半都很年輕,很少見到一個超過三十五歲的中年人。

“二哥,這魏王的交友但是有趣,多半是年輕人。”秦慕白說道。

“魏王一向如此。”秦斌低聲道,“他身邊籠聚的,多半是些功勳老臣的子侄輩,或是科舉新仕的後起之秀。你應該能想到,這是為什麼。”

秦慕白輕擰了一下眉頭仔細思索,心中也漸漸了然。

現在大唐可是有儲君的。李承乾再怎麼讓皇帝失望不得寵,他也仍是貨真價實的太子。按照一慣的做法,李世民必定將許多的朝堂重臣安排到東宮兼職,讓他們輔佐太子李承乾。而朝臣們也束於‘太子乃國之根基’的傳統觀念,大多在立場上偏於太子。比如房玄齡、魏征這兩個最有影響力的大臣,就一向是態度鮮明力挺太子的。

礙於禮法和陳規,魏王李泰不好去拉攏現今的這些朝堂大臣們,隻好將目標定格在了他們的後代身上。大唐重視門蔭出身,說不定等個十幾二十年,這些“太子黨”成員們就一朝得勢完全取代那些老臣。至於那些年輕的仕子文人就更不用說了,初入仕途的他們能得到鼎鼎大名的魏王的收納和提攜,哪有不肝腦塗地死心報效的?到那時候,便是他魏王的天下了。

“魏王的深慮,不可謂不深遠哪!”秦慕白微笑低聲道。

“魏王,一向都是大智若愚城府極深。”秦斌一語以斷之,簡明扼要的說道,“三弟,切不可小看了他。”

“小弟知道了。”

兄弟倆在後花完裏閑逛了一會兒,一向鮮於仕人才子交往的他們,也沒遇到幾個熟人。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響起一聲響:“魏王駕到!”

三五百年輕人蜂擁朝後花園邊擠去,許多人引頸翹望神情多顯得有些焦急,生怕跑得慢了占不到好的地勢。

這花溪顯然是人工開砸的,專為娛樂曲水流觴而建成。曲曲折折的一條小溪,貫穿整個後花園。溪邊置下不少的奇鬆花石,大家各用蒲團席地而坐,身前擺幾置墨,點心琴箏一樣不缺。

當真是一場文人盛會。

胖乎乎的李泰已經到場,在場的人也太多,他無法一一打招呼,說了一通開場白後,就讓大家各自坐下。雅樂奏起,現場氣氛變得輕鬆隨意又富風雅氣息,曲水流觴馬上開始。

李泰自己卻沒急著坐下,而是在花溪兩岸來回的走動,時不時與幾個年輕人笑語交談一番。得蒙與他交談的仕人,多半是一副受寵若驚的神情。而旁人,也多半向他們投之以豔羨的目光。

秦慕白兄弟倆在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裏坐著,相視一笑,靜默不語。

這個李泰,倒是很得仕人之心。

仿佛不經意的,李泰走到了秦慕白兄弟身邊。乍一眼見到們,李泰驚愕的歎道:“哎呀!這不是秦家兄弟麼,你們怎麼能坐在這末位位置呢?家奴愚昧、愚昧啊!”

說罷,李泰抖擻著一身的肥肉,快步向二人走來拱手:“恕罪、恕罪!請二位秦兄隨小王到上首居坐!”

“魏王客氣了。在下不擅詩辭,來了也就是旁觀而已,就不必了吧?”秦慕白拱手回道。

“慕白兄這是說哪裏話?”李泰笑眯了眼睛,一手拉住秦慕白的手腕拖著他往前走,“不成、不成,你這樣的絕頂風流人物,怎麼能躲在溪尾呢?快隨小王來換座!”

全場響起一片低低的驚噓聲,數百雙眼睛一同定格到了秦慕白的身上。

“原來,他就是秦慕白啊!——”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41 PM

第54章 將進酒

李泰親手拉著秦慕白,不停的催著秦斌,將二人帶到了第一個溪水轉角處——按常規,一般是魏王自己和最親熟、最有詩辭實力的一批人坐的地方。

“慕白兄,我來給你引薦幾人。”李泰拉著秦慕白過來的時候,其他坐著的人都已經起了身。

秦慕白粗略的晃一眼,倒是在其中發現了一個熟人——長孫渙也在。他與一名青年同席而坐,二人的麵目長得有那麼幾分相似。

“這一位,便是駙馬都尉長孫衝。”李泰首先就向秦慕白引薦了那青年。果不其然,真是長孫渙的大哥長孫衝,長孫家的嫡長子,迎娶了長樂公主的當朝第一駙馬。

長安公主李麗質可是長孫皇後親生的嫡長女,貞觀朝的長公主,太子李承乾和魏王李泰的親姐姐。李麗質為人端莊賢慧大有長孫皇後的風範,從小就最受李世民的喜愛,稱讚他是諸皇子皇女的表率。李世民將她下嫁給長孫衝,足以見得他對長孫一門的恩寵。

按本朝的習慣,一般是“長子襲爵次子尚主”。而長孫衝本就是當朝第一臣長孫無忌的嫡長子,這又破例迎娶了長公主,在當朝的人望名氣可見一斑。隻不過,這個長孫衝似乎還沒有他弟弟長孫渙喜歡出風頭,像他父親一樣為人低調謹慎,平常也都是深居簡出的,因此在二世祖圈子中影響力並不十分的大。

秦慕白打量那長孫衝,乍一眼看來倒是個謙謙有禮的俏公子。二人相互見了禮,算是打過了照麵。

“這一位就不用小王介紹了,你們熟得很,呵呵!”李泰指著長孫渙笑道。

“秦兄深藏不露,原來也是個風雅才子哪!”長孫渙勾著嘴角微笑拱手,言語中譏諷的意味表露無遺。

秦慕白拱手還了禮隨意的微笑:“在下不過一介武夫,於詩辭實在是門外愚漢。是魏王不以在下愚魯,叫來開開眼界討杯酒喝湊個熱鬧而已。”

“秦兄不必過謙。”長孫渙臉上帶著和善的笑,鼻子裏卻不輕不重的冷哼了一聲,坐了下去。

一旁長孫衝擰了下眉頭低聲斥道:“魏王在此,你竟如此失禮?”

長孫渙的表情略變,尷尬的低了一下頭:“小弟知錯。”

李泰和秦慕白全當是沒聽到,又笑眯眯的去和其他人打招呼了。

今日來的大牌二世祖當真不少。杜如晦之子杜荷,蕭瑀之子蕭銳,柴紹之子柴令武,王珪之子王敬直,房玄齡之子房遺直與房遺愛……其中有不少都是娶了公主的駙馬。最讓秦慕白感興趣的,莫過於史上大名鼎鼎的綠帽之王——房遺愛了。這小子現在還隻十五六歲沒迎娶公主,生得牛高馬大有點莽漢愣頭青的架式,據說四肢很發達彎弓騎馬的本事不差。交談中聽到,此前長孫渙也曾邀他去參選百騎,這個房二卻說軍隊沒有美姬當兵也太苦,不如等著娶公主,保準一輩子榮華富貴無憂無慮,何必去軍隊裏舞槍弄棒。

還真是高瞻遠矚胸懷大誌啊!

秦慕白留心注意了一下,這裏可沒發現魏征的兒子。據說,魏征家教極嚴,嚴到有點像患了憂鬱症似的孤僻。平常,他家裏總是閉門謝客不與誰走動,也嚴令家人子侄不準和誰套交情。因此,長安二世祖圈子裏,沒有半個魏家的人。

李泰好不容易把秦慕白這個新來的家夥,介紹給眾人認識。一一打完照麵可花了不少時間,下麵的仕人才子們都有點不耐煩了,許多人等得無聊,已經自行三三兩兩的開始了聊天敘話。

“曲水流觴現在開始!”

眾人都歡呼了一聲,各自開始了準備工作。溪水的上遊,也有人準備要放酒觴了。

李泰說道:“今日這酒可是非同一般的好酒,是皇帝陛下賜給我,專用來舉行這次曲水流觴的‘秦仙禦酒’——呶,就是這位秦三公子製釀的!”

李泰一指秦慕白,頓時引得所有人側目圍觀。不管是出於奉誠李泰還是給秦慕白一點麵子,許多人鼓起了巴掌,還響起了一片驚噓聲。

秦慕白無奈的搖頭苦笑:“殿下,還是快點開始吧,眾人都等不急了。”

“也好,開始!”李泰呵呵的笑,笑得很憨厚的樣子。將手一揚,演奏的曲樂換了,上遊有人開始施放酒觴。

第一次流下來的有三個木酒觴,裏麵各呈了小半杯酒。順著溪流挨著溪邊彎曲的石道,磕磕碰碰的流下來。在第一個轉角的地方被一片溪石擋住,現場頓時爆發出一片鼓掌叫好聲。

“好,殿下拔得頭籌!”

“殿下快請!”

這頭一杯酒便是落在了李泰的身前,另外兩杯緩緩流下,被另外兩名才子取了去。

“哈哈,那小王就先獻醜了。”李泰彎腰下去從溪水中拿起酒觴,一飲而盡,臉頓時就紅了。深吸著長氣他嘖嘖的讚歎:“秦仙禦酒,果然是好酒、好酒啊!——小王就以‘仙’為意,吟詩一首!”

說罷,李泰就隨口吟出了一篇詩作,引得現場一片歡呼叫好,酒會頓時達到了一個高|潮。

秦慕白暗自讚歎:不得不說,這胖小子是很有才,就這方麵來講,我比他差遠了。

另外兩名仕人也相繼吟出了詩作,同樣博得一片叫好聲。現場有王府記室,將這些詩作都給記下了。稍後便要在所有的詩作中挑選出上佳的作品,或刻成碑帖豎立在王府後花園,或撰入詩集流傳於當世。

曲水流觴繼續進行,盛酒的杯盞絡繹不絕的從上遊落下,許多的詩編橫空出世,當然也有人一時卡殼吟不出詩作的,便要被罰酒三杯被眾人哄笑。

秦慕白純粹是來捧個人場湊熱鬧的,可沒想過去溪裏撈杯子出醜。其實大家都坐得挺近,那杯子落住了讓誰來吟詩,也全憑大家的興致,或是別人給麵子推送過來。

與秦慕白同座的是秦斌,旁邊挨得極近的就是李泰和長孫兄弟。他兄弟二人仿佛對這曲水流觴極感興趣,長孫渙還自告奮勇的從溪裏撈起杯子,當眾吟了一首風花雪月的情詩,惹得眾人一片嬉笑叫好。

少年風流嘛,在座的人都喜歡這個味味兒。

又一輪流觴下來了。

秦慕白正和秦斌悶頭聊著天,冷不防的全場突然安靜了幾分。他愕然的抬起頭一看,隻見長孫渙拿著一個滴水的杯盞站在他麵前,臉上掛著一絲不懷好意的微笑。

“秦兄怎麼隻顧著聊天,既然來了,也該小露一手吧?”說罷,長孫渙將杯盞放到了秦慕白的桌上。

“這個……在下一介武夫,實在不擅長詩辭。”秦慕白笑了笑說道,“長孫兄,杯盞既然是你撈起來的,那還是你來吧。能者多勞嘛!”

四周響起一片噓聲,顯然有不少人背底裏在恥笑秦慕白這個“一介武夫”了。

“既然長孫公子如此盛情,我等卻之不恭。三弟不會吟詩,在下願意代勞。”秦斌站起身來正要伸手去拿杯盞,長孫渙突然一揚手將他攔下:“慢著!秦二哥,這酒我可是專程給秦三哥取來的。”

秦慕白眉頭略一擰:這混小子還跟我橫上了,真的很想讓我當眾出醜嗎?

一時間,氣氛變得有些緊張起來。

李泰急忙起了身過來,哈哈的笑道:“不吟詩也可以,完全可以的嘛!慕白兄,你就罰水三杯好了。今日被罰水的也不止你一個了,無妨無妨。”

長孫渙看著秦慕白,斜挑著嘴角冷笑:“魏王說得極是。罰水三杯而已嘛,以秦兄的海量那是沒一點問題的。”

這時秦斌低聲說道:“三弟,就罰水三杯好了。”

“三杯啊?我酒量可是有限得緊。這酒我自己釀的,自然知道它的厲害之處。萬一喝醉了一會兒耍起酒瘋來,豈不是壞了今日雅會的氣氛?”秦慕白站起了身來,直視著長孫渙的眼睛,突然冷咧的挑嘴一笑,伸手拿起了杯盞。

“在下雖然不學無術,跟在座的諸位才子相比差不多就是個目不識丁的愚夫,但吟詩嘛……偶然也玩一玩。”說罷,秦慕白一仰脖喝幹了酒中杯,將酒杯頓在了桌幾上。

長孫渙略一怔,瞪大眼睛看著秦慕白,心道:這小子又要弄故什麼玄虛了?從軍數月朝夕相處,我何時見你這個武夫吟過半句詩,看的書也是盡是些兵書戰策典章論集,沒半點與風雅沾邊的——我倒要看你,如何下台!

李泰倒是帶頭鼓起了掌:“好,好!曲水流觴嘛,其實也是貴在參與,但輕鬆同樂。今日慕白兄吟出的詩作無論好壞,這精神也是值得嘉獎的。”言下,倒是先給秦慕白鋪了條下坡路,免得他稍後一會兒他吟出破詩下不來台。

既然魏王都開口這麼說了,大家也隻好跟著附合:“是啊是啊,貴在參與。我等聆聽秦公子佳作。”

秦慕白隨意的一笑,單手拿著酒杯,另一手背剪在後踱起了步子,作勢在冥思苦想,時不時還有點難為情的撓撓頭。

李泰忙叫下仆給他杯中斟上了酒。

秦慕白頓時哈哈大笑:“謝魏王殿下賜酒,在下……有了!”

“就以這酒為名,在下作一首《將進酒》,貽笑大方。”

“好,將進酒!諸位,都將杯中酒斟起來!”李泰喊道。

秦慕白卻想笑。

心道,老子雖然不會作詩,但好歹會背一點……李白啊李白,你可別怪我搞你的盜版,我這也是沒辦法了呀,讓龜孫子給逼的!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秦慕白是個當將軍的人,早在軍隊裏就將聲音練得朗朗鏗鏘了,吟起詩來別有一番慷慨磅礡的氣勢。這頭幾句方才吟出來,許多人頓時呆了,現場突然變得有點沉寂。

連李泰也不禁瞪大了眼睛,突然叫道:“好!‘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絕品好詩!”

“好——”一片大聲叫好,掌聲如雷。

長孫渙的眼角已經在抽搐,臉色不由自主的有些發白。自從遇到秦慕白後,他發現自己總是容易臉色發白,心中更添惱怒。

秦慕白哈哈的大笑兩聲,將杯中的酒飲盡,高舉酒盞朗聲吟頌——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

“好——”

酒會的氣氛瞬時達到了巔峰,許多仕人才子禁不住猛拍巴掌,舉杯痛飲。今日在座的,可全是飽讀詩書的大行家,李白這一首《將進酒》可是傳頌千古的絕世佳作,他們怎能不激動?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詩句吟罷,秦慕白仿佛醉了一樣癲狂的哈哈大笑,揮舞手中的空酒杯子:“諸公,請滿飲此杯,同銷萬古之愁!”

李泰深吸一口氣,將手一揮:“上酒!!!為慕白兄如此絕品佳作,痛飲一滿觴!”

所有人斟好酒站起身來,齊聲道:“魏王請,慕白兄,請!”

“請——”秦慕白的豪氣迸發的大喝一聲,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

這連續三杯酒下來,秦慕白還真是有點兒暈了。轉眼一瞧長孫渙,隻見他已經像一隻受傷了的小老鼠似的,乖乖的縮在了自己桌幾前,都沒有正眼來瞧秦慕白。

秦慕白裝作醉酒的樣子,有些搖晃的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李泰也落了座,側過身來欣喜的說道:“慕白兄當真是深藏不露絕世文采,小王愛極了你這篇《將進酒》。小王願將此作請當朝第一筆虞世南先生寫就,然後銘刻成碑帖豎立在本府,日夜拜讀。不知慕白兄是否介意?”

“殿下若不嫌棄在下的詩作粗陋,就請隨意便好。”秦慕白笑呵呵的回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李泰標誌性的呵呵憨笑了兩聲,示意曲水流觴繼續。但眼下四周一片激動的議論聲,還有不少人沉浸中《將進酒》的激情之中,絡繹不絕的吟頌著《將進酒》當中的字句。

秦慕白瞟了一眼長孫渙,不禁笑道:奇怪,這小子的臉又要變綠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41 PM

第55章 李泰的用心

酒會結束了。仕子文人們絡繹離去,不少人主動向秦慕白打招呼,或拱手施禮或寒暄客套。

秦斌笑道:“三弟,這一場曲水流觴下來,你必定名噪長安。”

“至於麼?”秦慕白問道。

“當然至於。”秦斌說道,“長安,本來就是詩辭文章的風流之地,這裏聚集著全天下最出色的文人墨客。而魏王府上,則是一大批文人墨客的精萃。得到了他們的認可與讚同,也就等於得到了整個長安的、乃至整個大唐天下的文人仕子文人的讚同。想必你這首《將進酒》定會廣為流傳。從今日起,你也算是一名才子了。”

“哈哈!”秦慕白大笑。他很想告訴二哥,自己這詩是剽竊來的。轉念一想,還是算了。萬一有人打破砂鍋問到底,自己如何自圓其說?李白這樣的人物,千古隻出一個。《將進酒》這樣的絕妙詩篇,那也不是哪個阿貓阿狗就能編出來的。

兄弟倆且聊且走,已然出了魏王府。正要登車時,一名仕官模樣的男子匆忙走過來攔住車駕,上前拱手道:“敢問哪位是秦慕白秦公子?”

“在下便是。閣下如何稱呼?”秦慕白下了車,回禮。

男子拱手拜道:“秦公子恕罪。在下乃是魏王府記室參軍蔣亞卿,方才曲水流觴時記錄詩作的,便是在下。”

“哦,蔣參軍有何見教?”

“不敢。”蔣亞卿說道,“在下對秦公子的詩作,萬般敬仰。又奉魏王之命,要將公子的詩作《將進酒》銘刻成碑帖。因此還有些許小事請教,勞煩公子稍歇片刻。”

“哦……那好吧。”秦慕白應承下來,讓秦斌先乘車回府,自己隨蔣亞卿進了王府。

二人重回魏王府,府中的仕子文人們都已走了,顯得比較安靜。秦慕白心下想道,你一個小小的記室參軍憑什麼留我下來議事,估計吧,多半就是魏王李泰要請我回來敘話。外麵人多嘴雜,因此你才找了托辭。

走到後院一間辟靜的閣樓前,蔣亞卿停住腳拱手拜道:“請秦公子登樓。”

“好。”秦慕白心領神會的微然一笑:沒錯。肯定是李泰找我。

方才走上這精致的小樓,樓上的房門就被推開了,傳出李泰標誌性的呵呵憨笑:“慕白兄來了,失禮失禮,小王唯恐人多眼雜讓慕白兄為難,因此出此下策,讓蔣亞卿請你前來。”

“殿下思慮得有道理。”秦慕白笑著回禮,便走進了房中。心道:這個李泰,千般思慮萬種心思,思前想後心細如發,事事考慮得周全,待人接物也是一團和氣對誰也是笑臉相迎。但怎麼偏卻讓我感覺他這個人……有點陰鷙?相比之下,我倒認為李恪耿直磊落一些,與我性情比較相投。

“慕白兄請坐。”李泰請他坐下後,親自執壺為他斟茶,笑眯眯的道,“慕白兄一首《將進酒》,必定風靡大唐流芳百世。小王對你的才情,佩服得五體投地。”

“且敢、且敢。”秦慕白笑道,“不過是一時性起的信口胡諂,殿下不要取笑。”

“哈哈,信口胡諂也能有這般境界,想必慕白之才情已非常人可比。”李泰仿佛深諳“千穿萬穿唯馬屁不穿”的道理,口若懸河把秦慕白誇了個天花亂綴。

秦慕白卻是難得開心起來。一來嘛,這詩作本來就是剽來的,人家越誇,他越有點心虛;二來嘛,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自己跟李泰的交情本來就是非常普通。人家之所以這麼主動套近乎,還不是因為自己是個“百騎使”?

“慕白兄有如此才情,若不多作詩文真是世間一大遺憾哪!我輩人等自詡文章才華蓋世,加起來也不如慕白兄一時性起的才情迸發。”李泰說道,“因此,小王倒有個不情之請,不知慕白兄意下如何?”

“殿下且說來聽聽?”秦慕白說道。

“小王是想……請慕白兄屈就一番,進入小王的‘文學館’裏來供奉,如何?”李泰說完,一臉憨笑滿懷期待的看著秦慕白。

“這個……恐怕不妥吧?”秦慕白說道,“殿下也是知道的,在下如今身為百騎使……怎麼好突然間改換門庭,皇帝陛下定然不悅。”

“不不不,慕白兄會錯意了。”李泰忙道,“小王的文學館,不是衙門機構,不設官職也沒有俸祿。隻是一批仕子文人自發的聚集,目的,也是為了編書修傳,作詩填辭。平日裏,大家都是各有本職;隻待有了閑時,便像今日這樣小聚一回,切磋詩辭文章。”

秦慕白心頭一窘:說得簡單哪!那些仕子文人聚集在你的文學館,是沒有法定的俸祿與官職,但實際上都是你的門客,大部份人沒有正式的職業都是你出錢在養著。我要是答應了你,以後可不就是你魏王麾下的一員?好個李泰,你這是想做出一個‘既定事實’的樣子拖我下水嘛!

“殿下請恕罪,在下有十分不得已的苦衷,恐怕一時無法答應殿下。”秦慕白拱手致歉。

“其實慕白兄不必顧慮太多。有許多朝臣大員,都在小王的文學館裏聚集呢!比如侍禦史、尚書右丞劉洎,禦史大夫韋挺,工部尚書杜楚客,等等。”李泰不死心,忙道,“不知慕白兄還有何顧慮,何不說出來聽聽?”

秦慕白苦笑,欲言又止道:“殿下有所不知。家父……”

“哦,令尊翼國公有何訓誡?”李泰問道。

秦慕白搖了搖頭,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說道:“家父乃是軍伍出身,平日裏最看不慣我舞詩弄文、彈曲賞樂,幹這些附庸風雅的事情,說我身為將門子弟卻不務正業,屢屢責罵。其實在下並不想做什麼將軍,隻想三五詩友聚於山泉林澗輕鬆自如的吟風弄月。無奈,迫於父親的壓力隻好去參選了百騎使。咳……如今,在下非但是不敢舞詩弄文,連琵琶也不敢彈了,詩辭書籍也不敢讀了。隻能每天捧著兵書戰策,與一身臭汗的軍校武夫們舞槍弄棒了。”

“哦?呵呵,原來是這樣。”李泰麵露遺憾之後,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瞼點了點頭,“理解,理解。令尊秦公英雄一世,希望自己的兒子子承父業也是自然的事情。小王也久聞,你的二哥秦斌雖是供的文職,本身卻也練得一身好武藝,若要上陣當個將軍卻也不難。由此說來,秦家的確是軍武世家門風甚嚴哪!”

秦慕白苦笑:“多謝殿下|體諒。在下自幼便被家父扔進軍中仍由自生自滅,已有好多年了。二哥是嫡子,在下是庶子……在家中很沒有地位的。家父說一,在下且敢說二?再者,家父身體不好,在下也實不敢忤逆了他惹他生氣。因此,魏王的一番好意,在下隻能暫時心領了。若讓家父知道我加入殿下的文學館,整日與詩文為伍,定當勃然大怒氣得吐血。因此……”

“好吧,君子不強人所難。”李泰呵呵的憨笑道,“既然慕白兄有如此的隱衷,小王也就不強求了。隻不過,慕白兄若有閑時便請來小王府上稍坐,與小王把酒吟風開懷暢飲,當為人生一大妙事啊!”

“殿下盛情,在下卻之不恭。”秦慕白拱手道,“隻是在下每日在宮中當職,鮮有閑暇。若有怠慢之處,還請殿下千萬海涵。”

“哈哈,慕白兄在宮中當職,小王也是每日在宮中侍駕,今後要見麵敘談倒是容易。”李泰笑道,“再者,慕白兄常在宮中少能外出,若在宮外有什麼事情要料理自己卻又無暇分身,大可以向小王來說。小王雖然不才,在長安這地方朋友卻是不少,相信有能夠幫到慕白兄的地方。”

“殿下拳拳厚意,在下隻能萬般感激了。”秦慕白拜謝,心道:李泰這是在暗示武媚娘那邊的事情吧?照他這話一分析——他能夠“無微不至”的照顧我,愛屋及烏的讓天下第一酒財源滾滾人氣無人可及,也能在一瞬間毀滅了天下第一酒……也就是說,我秦某人要想圖個平安寶貴,以後還非得乖乖聽你話了?

這死胖子,用文學館的借口拉攏不行,現在又想利用武媚娘來要挾控製我!——果然陰鷙!

這招對付其他人可能管用,我秦某人……素來最討厭這樣的手段!

閑聊一陣後,李泰也沒有多留,秦慕白告辭回家。

回到家院中,老遠就看到秦叔寶坐在正堂上,於是上前拜見。

“李泰留你作甚?”秦叔寶開門見山道。

秦慕白沒有隱瞞,將事情如實相告。

“如此甚好。”秦叔寶撫著灰須,也沒有多言,一對老眼眯了眯,說道,“李泰,貌似忠厚,實則陰鷙。現有太子在上,他身為皇弟不守臣格一心覬覦東宮,處心積慮處處謀劃,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此行事,早晚必有禍端。”

“孩兒也是這麼想的。”秦慕白輕籲了一口氣,說道,“魏王必是多事之主。將來無論他是成是敗,跟著他終歸難脫麻煩。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三郎謹記六個字:不得罪,不巴結。”秦叔寶一言以蔽之,“僅此而已。”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42 PM

第56章 大唐鋼琴師

忙了數月,終於有了幾天的休息時間,秦慕白很享受,也很珍惜。接下來的幾天,也沒什麼人再來打擾了。他便在家裏陪著家人度過。和父親討論兵法較量武藝,和母親小妹敘話聊天,一起品嚐霜兒做的點心。

數月不見,霜兒的廚藝大有長勁。她甚至能將桂花糕能做得像榴蓮餅一樣香飄萬裏,足以見得這廚藝已是練到了爐火純青威武絕倫。

晚飯後,秦慕白便出門逛到西市散散步,進天下第一酒裏坐坐。每天傍晚,武媚娘都會來店裏盤帳。陪她閑聊敘話,偶爾幫她算算帳,二人總算是有點像是一對戀人了。

武媚娘說,現在西市已經有了許多家店子開得和她一樣了,競爭很強。天下第一酒必須推陳出新——於是就讓秦慕白給幫忙,多寫幾首琵琶武曲。就那兩曲《十麵埋伏》和《霸王卸甲》,再好聽人家也聽膩了嘛!

這倒是不難,秦慕白當即給寫下了幾首曲子,讓妖兒等人去學。但此時卻想到,光靠這樣翻新出曲子,也不是辦法,這種東西總是被人很快學去。得想個辦法得樹一幟,讓別人都無法模仿才行。

心中一亮,秦慕白有辦法了。

進入皇城,他直奔將作監而去,找到了左校署的塗署令。塗署令還當是秦慕白來催要兵器的,很是慌張了一陣,說,像虎頭鏨金槍這等兵器,就算加緊趕工沒個十天半月,那也是難以完成的。

“不忙。慢工出細活,現在不是戰時,我們也不急著用。”秦慕白說道,“今日來找署令,是另有事情相求。”

塗署令鬆了一口氣,輕鬆欣然的拱手道:“將軍有何需要,隻管開口。”

秦慕白拿出了自己花了許多精神繪出的一摞圖畫,說道:“我想讓塗署令,幫我打造這件東西。”

“這、這是何物?”塗署令翻看著紙頁圖畫,茫然的問道,“像桌幾,卻比桌幾要高大;像胡床,卻又形狀奇特,還要用上這麼多奇異的鋼條……呼,在下相不透此物有何用處,還請將軍示下?”

秦慕白笑道:“此物,名曰‘鋼琴’,是一種極為高檔和複雜的樂器。想必,這大唐天底下除了塗署令這樣的能工巧匠,也無人能打造出來了。”

“樂器?!”塗署令傻了眼,“在下在左校署司職二十餘年,凡宮中大小的樂器都是出自這裏。像此等複雜的樂器,真是聞所未聞!”

“你沒見過,這就對了。”秦慕白微笑道,“怎麼樣,有把握打造出來嗎?很難很難哦!不過,如果你真的造出來了,那可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啊,中華音樂史上,也必定留下你的光輝大名,這可是有著劃時代的巨大意義!”

“好!”塗署令一咬牙,“下官一定竭盡所能,傾盡心血來打造這一台——鋼琴!”

“每一個零部件,都不能馬虎,否則整台鋼琴的音質就要落下乘了。”秦慕白說道,“需要用到的材料、零件的大小規格,我都已經標明。但凡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隨時來問我。另外,就算是造成了,也需要多次的調試、修改才行。”

“行。在下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就來請教將軍。何時製成了,就請將軍來親自試手,直到你滿意方才完工。”塗署令也多少有點激動。因為他久聞秦慕白是琵琶大宗師的大名。如今又要鼓搗這種新的樂器,如果將來他出了名,鋼琴風靡大唐,那他這個製琴之人豈不是同樣跟著名噪一時,甚至像他說的——名垂青史!

“這是工錢。”秦慕白放下了一錠金子。

塗署令慌忙將金子拿起塞回秦慕白的手中:“將軍千萬不要如此。我等左校署是朝廷衙門,專為宮中服務。但有差譴聽命就是,已領俸祿無須工錢。這要是傳將了出去,在下便是貪贓受賄了。”

“也好。那就有勞了。”秦慕白笑呵呵的收起金錠,離開了左校署。其實這點小小的‘潛規則’大家都知道。將作監這種地方,向來隻為皇族和朝廷服務的,但經常有一些朝堂大員們,請這裏的能工巧匠們幫個忙做點事情。對此皇帝自然也是知道的,但隻要不壞了律法章程和禮數規則,倒也不會介意什麼。尤其是將作監左校署的這些人等,說得好聽點也是朝堂臣子,說得不好聽一點,工人,手匠,下人奴才爾。皇帝使喚完了,換臣子們使喚幾下倒也無妨。

回到家裏正準備回房歇歇,聽到隔壁房間裏傳來零零碎碎的叮咚聲,似有人在彈琵琶。秦慕白不禁笑了,走上去敲門:“霜兒,你在折騰什麼?”

“呀,三哥你聽到了?”霜兒上前來開門,頗有點難為情的嘻嘻笑道,“我也想學琵琶嘛!但從小我就被你們三個哥哥給帶壞了,隻會拉弓弦,什麼時候會彈琴弦嘛?三哥你答應過教我的,也一直沒兌現,哼!”

“呵呵,小妹別生氣,三哥不是一直都在忙麼?”秦慕白拍了拍她的頭,“說說,怎麼突然想學琵琶了?”

“嘿嘿……他喜歡音律嘛!”霜兒吐了一下舌頭,偷笑。

“又是為了他……”秦慕白搖頭,歎了一聲,“罷了,真拿你沒辦法,我就教你吧!不過,我這琵琶已經學的太多,不吃香了。等過段時間,我教你一件新鮮樂器。保準,全天下都隻有你三哥會。”

“真的?是什麼樂器嘛?”霜兒驚喜道。

“以後你就知道了,暫時保密。”秦慕白哈哈的大笑,走了。

“壞蛋,對我也賣關子,哼!”

四天的假期很快過完了。離開家裏準備回軍隊時,秦慕白差點就把窩在天下第一酒醉生夢死的龐飛給忘了。這小子整天醉熏熏的,仿佛還真有點樂不思蜀了。秦慕白將他從房裏拎出來的時候,還在醉酒喊著夢話。

“嘩啦”一桶冰涼的井水從龐飛頭頂淋下,他驚叫著跳了起來。一眼看到麵帶怒氣的秦慕白,他的酒已是全醒了,慌忙拜道:“恩、恩師!將、將軍!”

“沒出息!”秦慕白冷哼了一聲,一把提著他的頭發將他拎起來,“你是當真這輩子沒見過女人,還是沒喝過酒?”

“是、是……徒兒的確是沒見過這麼多漂亮的女人,也沒喝過這麼好的酒。”龐飛在秦慕白的麵前一向老實,苦著臉答道。

“現在看夠了也喝飽了吧?”秦慕白冷笑,“好,現在你看看你的帳單——這四天四夜來,你在天下第一酒的消費,多達一千五百貫。說說,你打算怎麼還錢?”

“啊——”龐飛傻眼了,一臉刷白的喃喃道,“恩師,不是你讓我留在這裏……盡情享受的嗎?”

“我是讓你留下享受,可沒說幫你付帳。”秦慕白笑道,“天下第一酒,可是長安最高檔的消費場所。這裏的酒、女人、曲子,都不是一般人消費得起的。你一個小小的隊正,居然在這裏泡了四天四夜。說說,我是把你賣了還帳,還是直接把你這個酒囊飯袋開除軍籍,踢出師門了事呢?”

“嗚……恩師不要!徒兒知錯了!徒兒胸無大誌沉溺於酒色,便是千萬個不該!”龐飛跪著磕頭,苦苦哀求。

“還算你機靈,還知道怎麼認錯。”秦慕白將帳單往他身上一扔,“自己犯的錯,自己買單。別想著會有人罩你。這帳單算是給你的一個深刻教訓,自己想辦法解決去吧!”

“嗚嗚……徒兒隻好賣掉田產和老家的宅子了!嗚嗚,徒兒再也不敢沉溺於酒色了!”龐飛欲哭無淚,看著那帳單眼睛一陣陣發直。

“賣田產宅子就不用啦,那可是你全家人的**!”秦慕白笑道,“這裏的東家是好歹是我沒過門的媳婦,我先替你求情擔待,佘欠著。今後,要是再讓我發現你迷戀酒色不思進取,看我不整得你傾家蕩產血本無歸,全家人去乞討!”

“是!!!徒兒拜謝恩師!徒兒保證,今後再也不敢懈怠貪玩了,專心伺候恩師,跟著恩師學本事!”龐飛磕頭不止,如蒙大赦。

“這還差不多。”秦慕白拍了拍手,“換衣服,跟我回軍營了。”

二人回到軍營,恢複了正常的工作。每日三班倒的值哨,參加軍營的各項訓練,緊張又有些忙碌。

很快,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期間左校署的塗署令來找過秦慕白多次,討教製作鋼琴的事情。最近幾天他也總算將鋼琴給製完了,請秦慕白去驗收了幾回。畢竟是頭一回製作這等精密又複雜的樂器,塗署令雖然是天下一等一的能工巧匠,也沒能一時間就讓秦慕白滿意。因此,製成的鋼琴返工修改了數次。

這一日正好秦慕白有空,便自己去左校署走了一趟。試彈一回新修改的鋼琴,總算滿意了!

“很好,塗署令果然名不虛傳,鬼斧神工一般的技藝!”秦慕白對他大加讚賞了一回,說道,“現在,你先去天下第一酒找到一個叫‘妖兒’的女子,讓她,先收好鋼琴。就說,這是我要教她的一件新樂器,但讓她先不要聲張。”

“好,下官照辦。”

秦慕白暗笑:很好。用不了多久,大唐就要有鋼琴師了。妖兒,霜兒,你們兩個必定會創造出一段奇跡,成為中華音樂史上的泰山北鬥!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43 PM

第57章 妖精闖宮

夏日的午後,炎熱的天氣讓人昏昏欲睡。秦慕白照例來到武德殿禦書房這裏巡視。正要打盹的幾名百騎士兵急忙站得筆直,心頭暗叫不好。

每逢午後、黎明這種時刻,總是人們容易放鬆和懈怠的時間,秦慕白就怕士兵們這時候偷懶,因此經常抽這種時候來巡視。誰要是打盹開小差給抓住了,處罰可是極嚴的。

秦慕白瞪了那幾名士兵一眼,也沒有多說什麼。這時候皇帝多半是在午睡,將他吵醒總非不妙。

巡完這一班哨,自己也該休假了。每個月四天的省親假,便是難得的輕鬆時光。秦慕白早已想好,抽這幾天時間去妖兒那裏,教她彈鋼琴,順便也把妹子霜兒叫來一起學。雖說四天學不出什麼名堂,讓她們先接觸一下這門新樂器也是好的。

皇帝的近侍宦官從書房中出來,說皇帝果然是批處了一些奏折後,正累了在書房的榻上午睡。秦慕白打算等等,看皇帝醒了有什麼事情要交待,自己再去休假。這兩個月來,李世民對秦慕白的信任度也是日漸加深,經常交待他辦一些私人的事情。比如給哪個妃子娘娘傳話,帶小皇子去後花園散心遊玩,或者是傳招哪位大臣進宮說話。

以往這些事情都是宦官們來辦的,現在李世民有了百騎,總感覺百騎的人出去辦事,可靠,而且頗能彰顯皇家威儀。漸漸的,秦慕白幾乎就要成了皇帝的心腹“秘書”一樣的人物。偶爾,李世民也臨時與秦慕白商量一些簡單的軍務政事,仿佛有意考他一些問題。

兩個月的當職下來,秦慕白的確從李世民那裏學到了許多的東西,對大唐這個國家的政治製度、運作方式以及大部份的朝堂官員,都有了一個初步的認識。

夏日炎炎,百騎的將士們都穿著厚實的衣甲,個個汗流浹背。但這種程度的辛苦,對比訓練時的艱辛也不算什麼了,大家也不怎麼在意。

等了許久,李世民仍未醒來。秦慕白便在武德殿前緩緩的來回踱步子,耐心等候。

正在這時,龍尾道下閃現一群人影。仿佛是幾名身著彩衣宮裝的宮女,還打著遮陽的油紙傘,一步步朝龍尾道上走來。

李世民有個習慣,睡覺的時候不許任何人打擾,包括自己的近侍宦官都要離得遠遠的。臣子們也都挺自覺,若非是重大國事,否則也沒人敢在這種時候來打擾皇帝的休息。

秦慕白遠遠看到那群女子走來,眉頭不由得皺了一皺:那些值守龍尾道的千牛衛是幹什麼吃的,居然不阻攔她們?……或者是,來的是大腕兒,他們不敢擋?

正猶疑著,那群女子走近前來。

秦慕白不由得感覺眼前一亮。

那幾名宮女年紀都不大,平均十六七歲的樣子。油紙傘下的那個小姑娘,顯然是她們的主子。

這小姑娘大約十二三歲,生得鳳眼桃腮肌膚如雪,如同含苞欲放的水仙,妖嬈中透著一股渾然天成的貴氣。這時代的女子仿佛都普通有點早熟,她小小年紀卻發育得甚好,個子還挺高都要接近一米七了,穿上一席雪白的宮紗羽裳衣,顯得亭亭玉立。

這樣一個讓人昏昏欲睡的夏日午後平空出現這樣一位女子,秦慕白和眾軍士感覺像沐浴了一場清涼的仙風,不自覺的神誌為之一清,眼睛都亮了幾分。

“站住。”秦慕白料相,對方來頭該是不小,於是親自上前伸開手,麵無表情道,“何人闖駕,報上名諱。”

“闖駕?你居然敢說公主闖駕?”隨行一名宮女不屑的冷笑,“快閃開!公主要見皇帝陛下!”

白衣小女子別著臉,都沒有正眼來瞧過秦慕白一眼,自顧把玩著自己的發梢,一副心不在蔫的樣子。幾乎是用鼻子哼道:“他們該是百騎的人,父皇的特勳近衛,規矩甚嚴非比一般軍士。青娥,還是報上我名吧。”

“那、你聽好哪!這位就是皇帝陛下最寵愛的——高陽公主!我家公主不跟你一般見識,快閃開!”青娥說道。

高陽公主?

“鼎鼎大名呀,今天總算是見到活的了!”秦慕白心中驚歎一聲——就是那位曆史上嫁給了房遺愛、又與辯機和尚偷情、最後還參與了謀反的高陽公主了?這娘們,在幾千年中國曆史上都算是比較彪悍另類的女子了,早在大唐朝代就親自演出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婚外戀,堪稱“戀愛自由”的先驅人物啊!

在皇帝身邊當了兩個月的職,居然才第一次見到這個高陽公主!

“不行。”秦慕白飛快的再掃視了高陽公主一眼,仍是麵無表情,“陛下嚴旨,午睡時若無重大國事,任何人不得打擾。公主殿下還是請回吧,午時三刻後再來見駕。”

“你說什麼?”青娥宮女一怔,其他隨行的宮女也都愣住了,如同打量火星人一樣盯著秦慕白。

“我說,請公主殿下午時三刻後再來見駕。”秦慕白重複了一次。

“這人有病!”眾宮女幾乎是異口同聲,然後七嘴八舌的罵咧道:

“就算是皇帝陛下本人,也不會閉門不見公主殿下!”

“公主去北都太原老家住了兩個多月才回來,急於見駕,你居然敢阻攔?皇帝知道了,定要重重罰你!”

“這人好不知好歹!”

……

“都閉嘴!”高陽公主倒是冷靜,屏退了那些宮女走上前一步,抬頭看了秦慕白一眼,嘴角一咧,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秦慕白不由得心中稍一凜神:這一笑……居然如此之妖!

方才打量她幾眼,隻感覺這個高陽還是個典型的天真純潔的小蘿莉,比較文靜,甚至還有點羞澀的樣子。現在這一笑可就完全把她出賣了——若不是古靈精怪之極的人,怎麼會笑得如此之妖?此刻,她的眼神中煙波流轉,似有千百個主意在供她挑選一樣。

秦慕白暗暗提高了警惕——這小娘皮,可能在尋思什麼小伎倆要對付我!

“公主殿下請恕罪,陛下嚴旨,任何人不得違備。”秦慕白還是照顧到了禮數,抱拳行了一記軍禮,“請公主殿下,不要讓卑職難做。”

“嘻嘻——實話告訴你吧,我若不是見你長得還算順眼,今日非廢了你不可!”高陽公主咧著嘴肆無忌憚的笑,露出兩個小酒窩兒,還有一對小虎牙。同時,她的眼神有意的朝秦慕白下|體瞟了一眼,讓秦慕白的心裏都寒了一寒。

居然是想要踢襠麼?

真是人不可貌相,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還是出身帝王之家的天簧貴胄,居然如此的……邪惡!

“公主殿下還是請回吧。”秦慕白努力保持著平靜,依舊麵無表情道,“卑職職責所在,除非皇帝陛下親口改變旨意,否則卑職絕不敢放公主進去見駕。”

“喲,你這小軍校,還跟本宮頂上針兒了?”高陽公主微揚起小臉,稚氣的臉龐上浮現出更加妖魅的詭笑,宛如清泓的一對眸子中,閃耀著明顯與年輕不符的意味。

這意味,秦慕白感覺有點熟悉。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他都沒少遇到花癡女,那些女人看向他時,總是這樣的眼神。隻不過,高陽公主的眼神中,多了一些調笑和輕蔑的味道。這情形,活像一些大老爺們在打量自己買回來的小妾……視同玩物,視同發泄的工具。

這讓秦慕白有些惱火。眉頭微沉,臉色也變得冷峻一些。

“公主殿下快請回。烈日當空,別中了暑氣。”秦慕白平聲靜氣道。

“你這賊奴軍校,真是大膽得可以。”高陽公主也不生氣,隻是白嫩的小臉蛋兒上浮現出了一絲因為激動而產生的紅暈,銀牙咬了咬,哼道,“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滾開讓我進去。否則,你必定後悔。”

“哼!”秦慕白冷笑,淡淡道,“公主殿下是在威脅卑職麼?或者是,你想闖宮?陛下給了百騎使特旨,任何人不蒙傳召、不聽勸阻隔仍妄圖闖宮者,先斬後奏。”

“你、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你也不問問清楚,我是誰?”高陽公主顯然沒想到秦慕白居然如此強硬,還說出了——先斬後奏這樣的字眼。

“卑職知道。閣下是高陽公主。據說,還是最受陛下寵愛的公主之一。”秦慕白淡淡道。

“沒有之一!”高陽公主終於怒了,跺著小腳兒指著秦慕白,“滾開——”

“請公主自重。”秦慕白依舊紋絲不動。其餘的軍校們這時候也都圍了過來,雖然心裏有點慌慌,但還是堅定的站在了秦慕白身後,齊聲道:“公主殿下請回,我等職責在身!”

“好哇,真是反了!你們這群痞兵賊子,連父皇也不肯凶我,你們竟敢……好,本宮今日非得闖宮試試,我看你們真有狗膽來斬我!”說罷,高陽公主咬著嘴唇,雙手提起及地的紗衣宮裙,挺著小荷才露尖尖角的酥胸,就要往前衝。其他的幾名宮女左右簇擁,如同要打橄欖球一個架式。

秦慕白見到這副情景不禁想笑:一群小娘皮,還真是橫上了。公主怎麼了,皇帝最愛的公主又怎麼了?我忠於職守,現在收拾了你皇帝也不會說什麼,反而會誇獎我。

“來人,將這些宮女們拿下!”秦慕白一揚手,下令了。

高陽公主瞪大眼睛,其他宮女們的眼睛就直了,眾女一起目瞪口呆——這家夥,還真敢拿人不成?

百騎軍士,從來就是惟命是從不會說半個不字。幾名軍校身手飛快,三下五除二拿下了這幾名宮女。

“暫且收監,待皇帝陛下醒後親自區處。”秦慕白依舊表情淡然,寸步不離的擋著高陽公主,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冷冷道:“公主殿下請不要再逼我。”

那些宮女們哇叫鬼喊,被眾軍士們拎著提走了。

“你、你竟敢拿本公主的人?本公主……我、我跟你拚了!”高陽公主從小嬌生慣養長大,包括皇帝李世民在內所有人都幾乎是順著她,什麼時候遇見過秦慕白這種角色?

當下,高陽公主氣得口不擇言,如同一隻發瘋的小母獅,張牙舞爪就朝秦慕白招呼來了。

小粉拳敲上了胸甲,砰砰作響,高陽公主疼得哇哇慘叫。秦慕白紋絲不動,終於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

“賊軍校、臭男人,居然還敢笑我?”銀牙一咬杏眼噴火,高陽公主提起裙袂飛起一腳,就朝秦慕白襠部踢了去。秦慕白早已提防,雙膝朝中間一夾,將高陽公主的一隻玉足生生夾住了。

“公主殿下,在下是軍校,可不是宦官哪!你這樣,可就太毒了一點。”秦慕白說道。

“我、我、我要殺了你!”高陽公主使勁抽腳,秦慕白稍使一點力氣,她哪裏抽得出來。因此一隻腳在地上蹦蹦跳跳又站得不是太穩。秦慕白雙膝一鬆,高陽公主慘叫一聲就朝後翻倒!

“不好!”秦慕白心中驚叫一聲,後麵可就是數百階梯的龍尾道。這小娘皮要是一路翻滾下去,豈不摔得連她爹娘也不認識?

高陽公主失去了平衡,飛揚著雙臂哇哇的大叫。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秦慕白宛如幻影突然欺身而上,飛快一手抓住了高陽公主的手腕,另一手撫住了她的香肩。

“啊啊啊!”高陽公主仍在驚恐萬狀的大叫,驀然回過神來,發現近在咫尺的一張臉。

四目相對,高陽公主一時愣了。瞬間,她突然全身一個激靈就要跳起來,大叫道——“臭男人,放開我!”

秦慕白手中稍使一點力將她放穩,搖頭笑道:“現在,殿下可以走了。請不要再鬧,否則吵醒了陛下終歸不好。”

高陽公主正恨得牙癢癢,再加上被嚇了一場氣都沒喘勻,哪裏聽得進秦慕白這番話?當下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她呼呼的一聲不吭提步就朝龍尾道前走去,卻一腳踩上了自己的裙袂,又驚慌大叫仿佛要摔下去。

秦慕白就在她旁邊,無奈的苦笑一聲,再度握住她的肩頭拉住她的手,沒讓她掉下去。

“這皮膚就像玉質一般溫滑,手感真好……”登徒子秦某人腦海裏剛YY了不到一秒鍾,突然感覺右手手腕傳來刻苦鑽心的疼。

高陽公主的兩排銀牙,正咬咬的鉗在他的手腕上,咬得那叫一個用力,腮幫子都在顫抖了。

“我X你個小娘皮!狗變的的!”秦慕白又疼又惱差點就罵出了聲來,使了個手段抽回手腕,高陽公主卻像一陣風似的屁顛顛跑了,一路跑,她還一路回頭咒罵:“賊軍校、臭男人,走著瞧!本公主會收拾你,讓你後悔今天所做一切的,一定!一定!”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43 PM

第58章 奶爸將軍

一場鬧劇,發生得突然,結束時卻是那樣的驚心動魄令人始料不及。

餘下的幾名士兵一時呆了,愣愣的看著秦慕白隱隱溢出鮮血的手腕,低聲怯問道:“將軍,你沒事吧?”

“站哨!不該問的別問,不該看的別看。”秦慕白沉聲道。

“諾。”幾名士兵急忙回位,目不斜視的站好了。

不久,剛剛幾名去扭送宮女的士兵回來了。回報說,四名宮女已經收押在百騎的軍牢中,等候皇帝親自下判。

秦慕白心裏就琢磨著,這個高陽公主小小年紀卻烈得就像一隻小母狼。從她曆史上的行為來分析,什麼道德規矩對她而言都是浮雲。要跟她講道理恐怕是對牛彈琴。寧得罪君子,別得罪小人,更何況是高陽公主這樣的“小女人”。得想個辦法化解這段危機,否則那小娘皮時刻想著報複,雖不至於怕她什麼,但總會讓人頭疼難搞。

罷了,還是如實向皇帝匯報吧!

正琢磨著,一名宦官碎著步子輕巧巧的走到秦慕白身邊,低聲道:“秦將軍,陛下宣你呢!”

“陛下醒了?”

“早醒了……”宦官一笑,似乎笑得挺詭異。

秦慕白心裏一堵:難不成皇帝早就醒了,還親眼目睹了剛才這一場鬧劇?……真是窩心哪!

沒辦法,秦慕白隻好硬著頭皮去禦書房見駕了。

李世民和往日一樣坐在榻上,手捧一本書籍在靜靜的看。秦慕白入內見禮後,他放下書本呵呵一笑,也沒說話,衝他招手,意思是讓他上前來。

秦慕白上前幾步,李世民依舊笑意濃濃,指了指秦慕白受傷的手腕,示意他抬起伸上前來。秦慕白露出了苦笑,隻好將手腕伸上前去。

李世民拿起秦慕白的手,細細看了一下大姆指後側的兩排清淅帶血的牙印,忍不住笑了:“這個高陽,才兩個月不見就如此乖張了,看來的確是朕忽略了對她的管教啊!——疼不疼?”

秦慕白哭笑不得:“原來陛下都知道了……微臣有罪,請陛下降罪。”

“你何罪之有呢?”李世民笑得也有點尷尬,還用手指輕輕撓了撓額頭,搖頭苦笑道,“朕這個寶貝女兒,從小就被朕給慣壞了。以往吧,也頂多就是有些調皮活潑,頂多搞些惡作劇逗宮女宦官玩。沒想到現在演變到了這種程度,連朕的禦前大將也敢咬……哎呀,這要是傳出來,朕的臉麵往哪兒擱呀?”

秦慕白何等聰明之人,忙拱手道:“陛下過慮了。百騎將士個個恪守軍令訓練有素,絕不敢向外吐露任何事情。”

李世民搖頭苦笑:“也幸得是你……罷了,此事就此作罷,朕回頭會狠狠教訓那丫頭的。天氣炎熱,你這傷可別大意,人齒也是有毒的,尤其是這等炎熱的季節特別容易小傷大作。這樣吧,最近這段日子你就好好在軍營裏將歇,朕派禦醫給你用藥治療。可別留下什麼難看的齒印傷疤,要是讓叔寶夫婦看到,朕都不知如何跟他們交待了……哎,高陽這野丫頭,盡幹些讓朕丟臉的事情!”

那我的假期不是泡湯了?

秦慕白心裏一堵,甚是不爽。轉念一想,皇帝這麼安排肯定別有用心。這種小傷對軍武之人來說簡直就連雞毛蒜皮也算不上。他卻故意這樣小題大做,肯定是另有安排嘛!

“微臣謝陛下隆恩。”秦慕白乖巧的拱手謝恩。

李世民滿意的點頭:“慕白,你知道朕最喜歡你哪一點嘛?”

“呃,這個……微臣魯鈍,不知。”

李世民呵呵的笑道:“朕就是喜歡你的直率,不做作。換作是一般的臣子,剛才肯定千推百辭說不要,你卻一口就應答了下來。其實朕也是軍伍出身的人,說得不好聽一點,也是個直來直去的二竿子火烈性情,隻不過是當了皇帝後不得不收斂了。朕是打從心眼裏,喜歡你這樣的小子呀,就跟看到朕當年年輕的時候一樣。”

“陛下太過謬讚,微臣哪裏及得上陛下之萬一?”秦慕白忙拱手回話。

“哈哈,剛誇你,又矯情上了。”李世民撫髯笑了笑,眨了幾下眼睛似在尋思某件事情,沉默了片刻,調轉話鋒說道,“這段時間你除了養傷,有空可以多去大明宮蓬萊殿走走。”

“蓬萊殿?”秦慕白愕然的稍怔了一怔:那不是晉王李治與晉陽公主李明達住的地方麼?在長孫皇後仙逝後,李世民開了個個先河,將長孫皇後留下的這一對年幼的兒女,留到了身邊親自撫養。每天,皇帝除了在太極宮處理政務,就是在這裏陪伴這對小兄妹。或許是出於對長孫皇後的愛戀與痛惜,李世民對這對自幼喪母的兄妹的溺愛之情無以複加。

“不錯,是蓬萊殿。”李世民說道,“雉奴(李治的小名)和兕子(李明達的小名)都很年幼,這就沒了母親。朕將他們接到後宮帶在身邊親自撫養,也是出於無奈。這兩個孩子因為母親死得早,朕又不得不經常忙於軍政國務,沒有太多的時間陪他們,因此他們最近變得越來越膽小和敏感。朕聽宮人說,朕不在的時候,他們這對小兄妹經常抱頭痛哭。朕每每想到這件事情,就心如刀絞。因此想請你花點時間去陪他們。”

“這、這個……”秦慕白一時頭大——這不是讓我當奶爸麼?見鬼,我可沒有這方麵的特長啊!

“呵呵,你不要誤會。”李世民笑道,“朕可沒把你當作那種宦官下人,讓你去伺候他們。朕的意思是,你如此多才多藝,一來可以陪著雉奴讀書寫字,二來可以教兕子彈琵琶什麼的,總之盡可能的去分散他們的注意力,不要讓他們老是想到喪母之痛。再者,你是將軍,孔武有力一身剛正之氣,孩子們在你身邊也有安全感。這不是那些老態龍鍾的教書儒生和唯唯諾諾的宦官宮女能比擬的。朕也希望,朕的這對寶貝兒女在你的影響下,懦弱膽怯的性格能有所改變。童年時代對人生的影響無疑是最為巨大的。因此,朕才想到你。”

秦慕白這下真的哭笑不得了:搞什麼啊,真要我去當奶爸?哎,百騎使真不是那麼好當的,說白了就是皇帝的私人保鏢,現在就要去保護他的兩個幼子了……不過話說回來,曆史上好像就是李治最後當了皇帝吧?要是現在的曆史照舊有的軌跡行進,將來李治隆登大寶,那我現在豈不是還能沾點光?而且,皇帝都已經下令了,我還能拒絕麼?好吧!

“微臣謹當遵命!”秦慕白不再含糊,正兒八經的抱拳而拜。

“好,很好。”李世民點頭微笑,“朕遍觀朝野,也就隻有你最合適去陪伴雉奴和兕子了。不過你不必誤會,朕不會是要卸了你的百騎使之職。你養傷的這十天半月,也就隻需在白天抽空去陪陪他們。晚上朕回了後宮,你也就可以回去歇息了。待這段時間過後我們再看情況。如果他們對你反應不錯,朕就正式任命你為‘晉王傅’。”

“這……這微臣萬不敢當!”秦慕白忙道,“微臣隻想竭盡全力做好百騎使。保護皇子公主也是微臣的份內之事,不敢奢望忝居王傅一職。”

王傅,就是皇子名義上的老師。在貞觀朝,一般是在朝的朝堂大員兼任。就算是開府了的親王(比如說李恪),王傅也不用到王府就職上任,因此多半是個榮譽頭銜。但親王必須以“師禮”待王傅,王傅也有權力和資格勸導和訓誡親王。而且王傅這個頭銜的品級還有點高——從三品,僅比六部尚書和十二衛大將軍低半級!

“呵呵,此事再議,不著急。今晚辛時過後你來蓬萊殿見朕,朕先把你引薦給他們。高陽之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了,朕自會處理。”李世民再拿起秦慕白的手腕看了一眼,不無關切的道,“快去上藥治傷吧,這裏的事情你交給副使即可。朕見你每日事必恭親的忙碌,實為感動。現在,像你這麼務實又兢業的年輕人,可真是不多了呀!”

“謝陛下,微臣告退。”施了禮,秦慕白退出禦書房。看看手上的牙印,著實有點哭笑不得,心裏又罵咧了幾聲“小娘皮”。

轉念一想,李世民今天突然讓自己去後宮照顧李治和李明達,給他們當奶爸,恐怕也不是一時之念,應該是醞釀了許久了。早在百騎組建之前,秦慕白就聽李恪說起來。皇帝之所以要新建一隻親勳部隊,就是因為有一次,有一名禦林軍軍宮醉酒後騎著瘋馬闖入後宮,差點撞到李治和李明達。

也就是說,皇帝組建百騎這隻軍隊,有很大程度上是為了李治和李明達。隻是他沒有料想到,秦慕白將這一支軍隊打造得如此精銳,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之外。或許,他當初想要的隻是一批忠心可靠的兵,僅此而已。

通過這兩個月來的細心觀察,李世民大概是認定了我秦慕白值得信任,可以讓我去試著照顧保護李治兄妹倆了,於是今天趁著高陽公主的小鬧劇給我放假,讓我去李治那邊的新工作單位“試用”幾天。

“去就去唄,後宮可是春色無邊,不知道有多養眼。再者,給未來皇帝當奶爸,也沒什麼不好。”事已至此,秦慕白也隻能這樣安慰自己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44 PM

第59章 連鎖反應

秦慕白回到百騎軍營,迎頭撞上一臉惶惑的李君羨。不等秦慕白開口,李君羨將他扯到辟靜處,連珠炮一般的開說了:“我說慕白呀,你還真是什麼也敢幹!”

“怎麼啦?”秦慕白愕然不已的問道。

“你還給我裝傻?”李君羨著急得有點結巴起來,“那那那……那幾個宮女是不是你下令逮來的?”

“你是說那幾個小娘皮啊,哈哈,不錯,是我下令讓抓的。”秦慕白滿不在乎的笑道。

“好家夥,你居然還笑得出來!”李君羨真是有氣沒地兒撒,瞪大一雙眼睛如同打量怪物似的盯著秦慕白,近乎於咆哮的道,“你是真糊塗還是假明白?高陽公主那是什麼人,天底下沒人敢惹,皇帝陛下的掌上明珠啊!”

“那又怎麼了?”秦慕白無所謂的撇了撇嘴,“職責所在,不得不得罪她。難不成讓我為了她而玩忽職守?”

“哎呀,你分明就是個明白人,怎麼偏要裝糊塗?”李君羨情急的道,“高陽公主和皇帝陛下,再怎麼樣那也是親父女,一家人。我們這些做臣子,那是外人。自古皆是疏不間親,他們父女之間要怎麼折騰,咱們管得著嗎?再者說了,高陽公主那也不是一般的公主。這麼多年來,皇帝陛下最寵愛的女兒恐怕就是她了。說句大不韙的話,就算她一把火燒了皇宮,那陛下也頂多笑一笑了事。”

“有這麼誇張?”秦慕白聳起肩瞪大眼,故作一副非常驚悚和後怕的表情看著李君羨。

“咳……誇張,是誇張了那麼一點點。”李君羨何嚐不知道秦慕白是在耍寶,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不過,你真不該惹她。這個高陽,絕對是當今天下一等一的煞星。我跟隨皇帝陛下身邊多年,還能不知道嗎?至今仍有幾件事情記我記憂猶新。”

“說來聽聽。”秦慕白好整以暇的雙手叉起抱在胸前,很想磕幾顆瓜子,坐等李君羨的八卦爆料。

“兩年多前,那時長孫皇後仍在。有一次陛下舉行家宴,大小的皇子公主都來了。”李君羨說道,“家宴上,所有的皇子公子都戰戰兢兢老老實實,唯有高陽公主一人不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非要坐到陛下的膝上才肯吃飯。陛下非但不怒,反而當真抱起了她,吃了這頓飯。”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哈哈!”秦慕白大笑。

“咦,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長孫皇後母儀天下主理後宮,一向最注重禮法。家宴之上太子長公主等人都在,座位也是按長幼嫡庶來排的。高陽公主這個庶女非但不乖乖坐在自己位子上,還窩在了陛下膝頭。以長孫皇後的脾性,是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而陛下又一向對長孫皇後極為敬重,卻因為對高陽的偏愛而不顧皇後的勸阻,你說,陛下對高陽有多偏愛?”李君羨滔滔不絕,又說了許多。多半都是一些皇帝如何為高陽開特例、格外恩慈和大度的故事。

總而言之,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原因,李世民特別偏愛這個高陽;而且,高陽從小就活潑好動刁鑽古怪,沒少整出惡作劇。一向重視法度規則的李世民,唯獨對這個女兒格外的縱容。

聽了半晌,秦慕白終於有點不耐煩了:“我說……李將軍,這不像平常的你呀?”

“怎麼了?”李君羨一愣。

“你怎麼突然間變得婆婆媽媽了?”秦慕白笑道,“人已經抓了,事情已經發生了,還能怎麼樣?不過,還是很感謝你跟我說了這麼多有趣的故事,咱們回見。”

說罷,秦慕白轉身就走。

“你……你!”李君羨指著秦慕白的背影,一時說不出話來,恨恨道,“真是不知好歹!秦慕白我告訴你,你惹上了高陽公主,可真得小心著點兒!”

“知道啦!”秦慕白揚了揚手大步離去。

李君羨一陣搖頭:“這臭小子,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什麼事兒也敢幹……不過,這恐怕也是皇帝陛下任用他為百騎使的原因吧?百騎的宗旨,也正是簡單、服從、一心護駕……哎,我們這種老家夥,真是落伍嘍!”

回到百騎衙屬裏還沒坐穩屁股,龐飛急匆匆的跑了進來,一臉為難的道:“將軍,那四個宮女怎麼處理啊?賊娘皮的至從抓進來後,一直在大喊大叫。咱們打也不是罵也不是。滿營都是和尚光棍兵,她們鬼哭狼號的惹得眾兄弟們心裏七上八下……聽說她們是高陽公主的人哦?”

“誰叫堵誰的嘴,再不老實的給我下鞭子,這種屁事也來問我?!”秦慕白有點惱火的瞪了他一眼。

龐飛一怔,急忙拱手道:“卑職知道了,馬上去辦!”

“慢著,回來!”秦慕白將他叫回,拎著他的耳朵低喝道,“你管她們是誰的人,隻要知道她們是人犯就行了!在百騎,隻有軍令,沒有其他。要是有人忘了,回去給我把軍令抄一萬遍!”

“啊啊啊!”龐飛捂著耳朵又疼又嚇的驚叫起來,慌忙道,“不,卑職沒敢忘!要是有別的兄弟忘了,卑職定叫他抄一萬遍軍令!”

“滾——”秦慕白踢了他一腳,罵咧道,“當兵就老老實實當兵,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一切足夠,像個長舌婦嘀咕那麼多鬼東西幹什麼!庸俗!”

“是!——”龐飛倉皇而逃。

吃過了晚飯,已到李世民給秦慕白約定的時辰,他便準備這時候去大明宮見駕。走出衙屬露過前堂副使亭院時,恰巧看到長孫渙和尉遲寶雲湊在一起,低聲竊語。二人一見到秦慕白馬上收了聲,臉上擠出笑來寒暄。

“二位聊什麼呢,這麼開心?”秦慕白走過去隨意的問道。至從上次曲水流觴回來後,長孫渙一度非常老實,沒有折騰出任何事情留下把柄,對秦慕白也是客客氣氣不敢有任何衝撞。秦慕白知道,這滿肚子陰陽怪氣的小子,是怕自己逮著哪個由頭拿他開涮報複呢!

長孫渙抱了抱拳,一臉燦爛笑容的回道:“秦兄,咱們也沒聊什麼,無非是飯後閑說一些碎話,無關緊要。”

“是啊是啊,無關緊要,無關緊要。”尉遲寶雲也呵呵的幹笑。

秦慕白瞟了他一眼,心中就暗笑。長孫渙也就算了,尉遲寶雲這樣沒城府的直性子憨人,一說謊那臉上就寫了三字:別信我。其實不用猜也知道,這兩個家夥聊得這麼詭秘事後又遮遮掩掩的,無非是在聊關於我秦慕白的話題。十有八九,是在聊那四名宮女的事情。

“哦,那你們隨便聊吧。”秦慕白背剪著手一副滿在不乎的神情,故意走開兩步又停頓了一下,說道,“哦,有件事情我差點忘了。今天有四名宮女闖宮驚駕,我已經把她們抓來了。現在我要去辦些事情,你們二人輪流負責看守這四名重犯。記著,除非見到我的軍令,否則任何人不準見她們,更不能讓她們走脫了。”

瞬間,長孫渙和尉遲寶雲的臉色就變了。

長孫渙心裏就罵開了:不見軍令不放人……以高陽公主的性子,十有八九都會氣勢洶洶的直接殺奔過來要人。到時候你秦慕白不在,可就是我們與她對峙。放人吧,違反軍令;不放人吧,直接得罪高陽公主!——秦慕白,你混蛋!

秦慕白眨了眨眼睛看著二人一副苦臉,驚訝道:“二位有何疑問?”

“咳……這個,秦兄。”長孫渙硬著頭皮,訕笑道,“這四名宮女的事情,在下也知道。其實,這種事情沒必要鬧大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必與高陽公主這樣的角色正麵衝突鬧得太僵呢?你說是吧!”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秦慕白滿臉茫然的抬頭看著天,一副冥思苦想的神情,喃喃的自言自語道:“百騎軍令中,好像沒有這一條啊!”

說罷,他就背剪著手走了。

八個字,把長孫渙和尉遲寶雲噎得半晌沒說話,眼睜睜看著秦慕白揚長而去。

“得,姓秦的今天是擺明了要吭我們一回了。”尉遲寶雲垂頭喪氣,恨恨的咬著牙,“長孫兄,那家夥有些日子沒難為咱們了,今天怎麼突然就抽風了?”

“怨我,不關你事。”長孫渙暗吞了一口怨氣,惱火又沮喪的搖頭,“多說無益,快想辦法準備應付高陽公主吧!”

“他娘的,真晦氣!”尉遲寶雲恨恨的啐罵。

幾個月過去了,長孫渙和尉遲寶雲也算著實見識到了秦慕白的厲害。文鬥不過,武鬥更沒戲,玩心眼也是必敗無疑。現在遇到秦慕白給小鞋穿,尉遲寶雲隻能大叫倒黴,全沒了以前那種怒火和脾氣。

長孫渙卻是又惱火又後悔,心中罵完了秦慕白,又在罵自己:我這不是犯賤麼?沒事逼他做什麼詩,當時肯定是鬼上身了!

走出軍營,秦慕白回想剛才長孫、尉遲二人的表情,就有點想笑。他暗忖道,沒想到四個小小的宮女,在百騎當中引發了這麼長的一串連鎖反應。在皇宮裏當差,還真不是那麼輕鬆。李世民說過會親自處理高陽公主的這檔子事兒,說不定現在就在後宮接見她這個“闊別”了兩個月的寶貝女兒。一番談話下來,高陽肯定不會來百騎鬧事了。否則要來早來了。

長孫渙,這回就算是嚇唬嚇唬你們,讓你們長個記性。以後,別再幻想跟我抬扛調皮。否則,我隨便給你們一雙小鞋穿,也不是那麼好受的。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45 PM

第60章 奶爸上任

夏日的白天總是長些,皇宮的暮鼓響過許久了,夕陽扔掛在皇城的高牆上不肯離去。

秦慕白來到大明宮蓬萊殿時,李世民正饒有興趣的陪著自己的三名子女,在後花院玩蹴鞠。正如秦叔寶曾經說過的那樣,李世民除了是一偉傑出的帝王,本身也是一個多才多藝的風流才子。像蹴鞠這種節目,對他來說是小兒科了。一枚五彩長絛的宮鞠在他腳上就如同是有了靈性一樣,踢得龍飛鳳舞。

小皇子李治和小公主李明達,拍著小手兒大聲的叫好,咯咯的笑聲中透出童稚的天真與單純的快樂。對這對剛剛失去了母親的孩童來說,每天的這個時刻,大概就是一天中最值得期待的愉悅時光了。

而今天,場上還多了一個人與李世民對踢球兒,那便是剛剛從北都太原回來的、李世民的掌上明珠高陽公主。

別看高陽公主隻有十二三歲,卻處處透出與年齡不符的“大人味兒”,舉手投足間都頗有李世民的神韻,連說話的腔調都有點像。這恐怕也是李世民喜歡她的原因之一吧!

秦慕白站在禦花園園外靜靜的看了半晌,沒過去打擾。在外麵候著的宦官跟他比較熟,低聲道:“將軍,要不小人上前給您通報一聲?”

“不必了,我就等著。”看著高陽公主在,秦慕白不想與她當麵在李世民麵前鬧出什麼口角紛爭。依這小娘皮的性子多半是個恃寵而嬌的人來瘋,沒見著李世民可能還稍有收斂,要有父皇在前麵肯定膽兒更大。

不料,秦慕白沒想進去,高陽公主的眼神卻是尖得緊。踢著球,她也一眼瞟到了站在花園外的秦慕白。當下嘴一撇,雙手接住李世民踢來的球抱在了懷裏,氣鼓鼓的別過了臉去。

李世民見狀皺了皺眉頭:“玲兒,怎麼不踢了?”

“父皇——”高陽公主抱著球,搖晃著肩膀一走一踢腳走到李世民麵前,嗲聲道,“孩兒見了那家夥就氣打沒一處來,哪裏還有心思踢球嘛?”

“你這孩子。”李世民瞟了一眼遠處的秦慕白,拍著高陽公主的頭,低下頭來在她耳邊道,“父皇跟你說了這麼半天,你怎麼還在使小性子?”

“父皇的話極有道理,孩兒自然也是明白的嘛!但是……”高陽公主蹶起嘴來,一副可憐兮兮的委屈樣,嘟嚷道,“但是孩兒從小到大,可從來沒受過這等的怨氣耶!父皇不是說,身為天簧貴胄,要時時處處想著皇家威儀,不能辱沒了皇族的尊嚴。現在一個值哨的軍校也敢拿孩兒的人,還對孩兒大呼小叫動手動腳的,這要傳出去,孩兒以後還如何做人嘛!”

李世民無奈的搖了搖頭,呵呵的笑道:“玲兒,你不是一向通情達理最懂事的嗎,這回怎麼鑽進牛角尖了?百騎的軍令,是父皇製定的。秦慕白他們是職責所在忠於本分。你既然身為朕的女兒,就該自覺的遵守這些規矩,不要逼他們做一些違備軍令的事情。那樣,才是維護父皇的尊嚴嘛!百騎是朕的親勳私衛,以後也就是你的親勳衛隊嘛!你怎麼能跟屬下的人斤斤計較呢?這一點,你該向你的母妃多多學習。在這後宮之中,可是人人皆知陰德妃之雅量寬宏。”

“好嘛,女兒知道了嘛……”高陽公主不情願的點了點頭,斜瞟了秦慕白一眼,輕哼道,“可是父皇要當麵表揚那家夥,還批評我……這我這受不了。”

“呵呵,做個場麵而已。不這樣,秦慕白他們以後哪裏還敢嚴格執法忠於值執守呢?你身為公主,要拿出點心胸和氣度讓屬下折服才是。”

“好好好,女兒都依父皇的。”高陽公主撇著眉毛極不情願的嘿嘿幹笑,“誰讓父皇是我最喜歡的人呢?”

“你這丫頭,就是嘴甜!”李世民被逗得笑了,伸出雙指來夾她的嘴唇,“話說得漂亮,怎麼嘴還蹶著呀?”

“好嘛,不蹶了,嘻嘻!”高陽公主展顏笑了,笑得那叫一個燦爛無比,還露出了小酒窩和一對虎牙。

“嗯,這才是我最乖的玲兒寶貝嘛!哈哈!”李世民開懷大笑,心情大好。

秦慕白遠遠的看著,雖然沒聽到皇帝和高陽公主說了什麼,但見他這樣開懷暢笑,心中隻在暗道:都說女兒是父親的最後一個情人,想必李世民的確是真的很愛這個高陽公主。高陽公主這個鬼靈精,也的確很有一套辦法來哄得李世民開心。

“來人,宣秦慕白來見駕。”

秦慕白奉命進了禦花園,見禮已畢。

李世民坐在椅上,高陽公主乖巧的站在一旁替他擦汗打扇,小心細致乖巧無比。此刻,她與當初闖宮時的小惡魔形象判若兩人,分明就是化作了天使一般。

“慕白,今天下午的事情,朕已經向高陽詢問過了。的確是她不對,朕也教訓過她了。”李世民的表情不算嚴肅,說得比較的輕鬆,仿佛還略帶一點歉意,“真是難為你了。傷沒事吧?”

“陛下言重了,微臣似乎並未受什麼傷。”秦慕白拱手回話。

“你不必替高陽遮遮掩掩,朕其實都知道了。真是不成體統,堂堂的公主居然張口咬人!”李世民說罷,貌似有點嗔怒的瞪了高陽一眼,高陽也極為配合的怯怯的低下了頭,一副做錯了事情等著挨罵,楚楚可憐的樣子。

“算了,陛下。隻是些許小小的誤會。微臣當時也太過執拗和火爆了,也不能全怨公主。”秦慕白一邊說,一邊心中苦笑:這戲演得真累!

李世民點了點頭,蜻蜓點水般說道:“罷了,這小小的誤會就讓他過去吧,以後不必再提。高陽,你以後若再敢衝撞百騎,朕可饒你不得。”

“知道啦!”高陽公主吐著舌頭小聲怯怯的道。

“嗯?——”李世民假慍的長嗯一聲,麵露不悅的看向高陽公主。

“兒臣遵旨!”高陽公主施禮正拜。

秦慕白在一旁看得想笑。這對父女,還真是挺逗。

“好,你且先退下。”李世民擺了擺手,高陽公主施禮退下。轉身走去沒幾步遠剛剛離開李世民的視線,高陽公主悄悄轉過身來對著秦慕白狠狠的點了幾下指頭,用“唇語”說道:“走著瞧、你走著瞧!”

秦慕白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真是哭笑不得。旁邊的宦官宮女們,死死的忍著笑,不敢在皇帝麵前露出什麼端倪來。

李世民將李治和李明達喚了過來,一個擁在懷裏一個抱在膝上,哄著他們道:“雉奴,兕子,你們看,這個將軍英武嗎?”

十歲的李治和五歲的李明達,一起抬頭看著秦慕白,整齊著眨巴著稚氣十足的眼睛,點頭:“英武。”

“九哥,英武是什麼意思呀?”李明達歪著腦袋問道。

“我也不知道呀!”李治看著妹妹,茫然的搖頭。

“哈哈——”包括秦慕白和李世民在內,在場的人都笑了。

李世民左右撫著兩個孩兒的頭,在他們耳邊低聲道:“你們想知道英武是什麼意思,就要多讀書,知道嗎?”

“孩兒知道了!”兩個小孩兒齊聲應道,連點頭都是整齊的。

秦慕白站在一旁看到了,心裏也感覺挺暖的。拋開這些人的身份不說,眼下這一幕,的確是一出難得的天倫之樂的美麗圖畫。可是曆史上,李世民“為父之道”的失敗,似乎和他的“為君之道”的成功一樣“出眾”。

他的所有子女當中,沒一兩個真正成器的,不得善終的還占了大多數。這不得不說,是李世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與失敗。其實,有哪個男人不希望自己的事業和家庭一樣的和諧又圓滿呢?可上蒼似乎沒心情讓誰占足所有的便宜。李世民這輩子,打了一輩子的勝仗,當了一輩子成功的皇帝,卻無法做一個合格的父親。

從這一點上說,千古一帝的李世民,還不如一個父慈子孝家庭圓滿的莊稼漢。

“雉奴,兕子,父皇以後讓這個英武的將軍,每天陪你們讀書寫字好嗎?”李世民輕輕的拍打著這對兒子,柔聲說道。

“不要!”李治抱緊李世民的胳膊肘兒,飛快的搖頭,“孩兒就要父皇!”

“九哥你不要這樣嘛,父皇是一國之君,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不能每天陪著我們喲!”五歲的李明達一本正經的說道,像極了大人的腔調。

“雉奴你看,妹妹多懂事。”李世民呵呵的笑,耐心的說道,“這位將軍呀,是父皇最信任的人……嗯,就是父皇最好的朋友。他不僅僅能像父皇一樣的照顧你們,還能很好的保護你。你看,他的鎧甲多漂亮,腰上還佩掛著很鋒利的寶刀呢!有他在,以後再也不會有人騎著瘋馬想來嚇唬你們了。還有啊,雉奴你不是很喜歡音律嗎?這位將軍可是能彈得一手極妙的琵琶哦,讓他教你;兕子,你才五歲就喜歡書法,每天都在臨摹父皇的飛白書,也可以讓他教你呀!告訴你,他的那筆字,得比父皇的還要好看呢!”

“真的嗎?”李治和李明達畢竟是小孩子,聽到這麼多新鮮的東西,頓時就被吸引了,一起好奇的看向秦慕白。

李世民朝秦慕白努了一下嘴,示意他承認。

秦慕白便微笑著蹲下身來,聲音柔和的說道:“二位小殿下,君無戲言,皇帝陛下說的是真的。我不僅會彈琵琶,會寫字,還會踢球,騎馬,射箭,能消滅任何想要來欺負你們的人,還能想出好多好多好玩的東西,給你們玩。”

“那你能把我母後叫醒嗎?她都睡了好久了!”十分突兀的,李明達說出了這麼一句,然後睜著圓溜溜的眼睛,滿懷期待的看著秦慕白。

秦慕白抬頭看了一眼李世民,此刻,他的臉色是如此的複雜。溫馨中帶著一絲傷感,仿佛求助一般的看著秦慕白。

“我能。”秦慕白微笑,輕輕的點頭。

“好耶——”李治和李明達拍著手兒大叫,一起高興的歡呼起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46 PM

第61章 小惡魔截道

看著兩個孩子天真無邪的歡呼雀躍,李世民呵呵的笑了。

秦慕白清楚的看到了李世民眼角的魚尾紋,和寫在臉上的慈祥與傷感。伴君這麼多日子了,秦慕白還從來沒有見到過李世民這樣的微笑。此刻,他仿佛不再是那個君臨天下無所不能的君王,也不是那個弒兄滅弟逼父的李二。

沒想到,一個常年浸泡在爾虞我詐的政治|鬥爭與刀光劍影的戰爭中的男人,也會有如此溫情的一麵。此刻的李世民,僅僅是一位舐犢情深的父親。他有那麼多孩子,也許不能對每一個都這麼的認真和溫情。但從他對待李治和李明達可以看出來,李世民並非是一個虎毒食子的冷血動物,也並非是壓根不想做一個好父親……那是什麼原因,讓他大部份的子女都如此的拙劣,而且命運多舛呢?以李世民的能力,能治繕一個國家修平整個天下,難道還沒能力管好自己的這些兒女麼?

看著眼前這位慈祥的父親,秦慕白百思不得其解。

兩個大男人逗著李治和李明達玩樂了一陣,奶娘來將二位小殿下領走了。

李世民目視著他兩個孩子走遠,一直到他們消失在視線,仍在緩緩的揮著手,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有淡去。

“陛下,晉王和晉陽公主二位殿下,一個仁孝,一個聰明,都很不錯。”秦慕白主動出聲搬出話題,打破了現場的沉寂,也多少也讓片刻失神的李世民少去了一些尷尬。

“呵呵,誠然如此。”李世民心情不錯,呵呵的笑著坐下,拿起一盞茶品了一口,說道,“慕白,看來雉奴和兕子,對你的印象不錯。那朕也就可以放心的讓你來照顧他們了。”

要想博得一名母親的好感,最方便快捷的手段莫過於稱讚她的孩子。這一招用在李世民的身上,仿佛也挺受用。

秦慕白微笑拱手:“說實話,微臣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讓晉王和公主滿意。微臣隻能竭盡所能,勉力一試。微臣現在唯一能保證的,是他們的絕對安全。”

“嗯,這個朕完全放心。你以和百騎的能力,在這深宮之中恐怕是無人能傷到這兩個孩兒了。”李世民看著秦慕白,滿意的點頭微笑,“剛剛你撒了一個善問的謊言……但是朕也挺好奇,如果雉奴和兕子今後拚著你要母親,你打算怎麼辦?”

“微臣會給他們講故事。”秦慕白微笑道,“微臣會告訴她們,長孫皇後去了天國,一個非常美麗又溫馨的地方。她在那裏很好,很天都在給自己的孩兒祈福。他們如果愛著母親、懷念母親,就不要再哭泣流淚,每天開心的生活。總之,這個故事會無限長。”

“呵呵,不錯的故事。讓他們分散注意力就對了。他們還小,對喪母之痛的感覺也許不是那麼深刻。可是隨著年歲的增長,缺少母愛的感覺會越來越強烈。”李世民說道,“因此,朕希望你能趁早化解他們的心結,不要因為幼年喪母而影響到了他們的性格乃至人生。”

“陛下高瞻遠矚用心良苦,微臣既感且佩。陛下放心,微臣會努力做到這些的。”秦慕白拱手應了諾,心道:看來我這奶爸的任務還挺艱巨,不光是要保護這兩個小皇子,還要給他們當心理醫生甚至是啟蒙老師……未來皇帝李治,要是被我秦某人從小就影響到了性格、人生觀這些東西,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呢?曆史會發生什麼樣的偏轉呢?

這事兒越發有趣了。

李世民今天的心情很不錯,臉上一直掛著笑容。這時候跟秦慕白說話的語調,也不是平常那種君臣之間的對話了,更像是密友甚至是親戚之間的交流。他說道:“慕白,你多才多藝年輕有為,朕也希望你能多教他們一些東西,尤其是雉奴。他是朕最幼的嫡子,朕可不希望他將來做一個紈絝不肖混吃等死的王爺。你的才藝、武功,都可以拿來教他。他想學什麼,你教他什麼。如果是連你也不會的,對朕說,朕給你們選老師。”

“是,陛下。”秦慕白心笑道:得,這不光是奶爸,還是李治的伴讀、老師了。我這身份真是複雜得緊。

李世民眉頭微皺沉默了片刻,腦海中似在醞釀,便又說道:“後宮,是一個挺複雜的地方。倘若皇後尚在,朕一切無憂大可以托付於她。但是現在後宮無主,貴德賢淑四妃都沒有能力代朕完全統繕後宮,所以朕對雉奴他們不太放心……慕白,你明白朕的意思麼?”

“微臣明白。”秦慕白心中略一凜神,暗忖道:照李世民這話的意思,且不是說皇後仙逝後,後宮裏也有些暗流湧動了?地位僅次於皇後的四位妃子,有可能在明爭暗奪想爬上皇後的寶座?後宮不寧,很有可能波及到李治與李明達。這兩個沒長成的孩子,在風雲動蕩的後宮爭鬥中除了能當犧牲品,還能幹什麼呢?

“嗯……讓他們,遠離一些不必要的東西。”李世民的眉頭輕鎖,仿佛欲言又止,最後卻似有點無奈的微然一笑,“這些事情,你也不必在過在乎。安心做好你份內的事情即可。”

“微臣明白。”秦慕白拱手應諾。皇帝的家務事情,誰敢去管呢?秦慕白沒這麼傻,也沒那個興趣。諾大一個後宮,他唯一感覺興趣的就是欣賞那些風姿綽越的各式美女,也很有分寸的束縛著自己那股獵豔的衝動。天下何處無芳草,何必要給皇帝戴綠帽?那真是嫌命長。

“還有一件小事。”李世民巧妙的岔開了話題,說道,“剛才高陽一直在跟朕絮叨個沒完,朕沒問你的意思,也沒有當下就答應他。”

秦慕白不禁有點愕然,忙道:“陛下金口一開,天下還有何等事情辦不成?”

“不,這件事情是必須征求的你的意見的。”李世民呵呵的笑道,輕鬆的說道,“就是被你拘去的那四名宮女嘛!她們慫恿高陽衝撞聖駕,的確是犯了軍規律法。本來,該如何處理就如何處理。朕記得百騎軍令是,衝撞聖駕勸阻不退者,可先斬後奏,對吧?可是她們從小伺候著高陽一塊兒長大,要沒了她們,朕還真是有點擔心……因此,朕現在以一個父親的名義,來向你求求情。能不能看在她們初犯的份上從輕發落?”

“陛下都這麼說了,微臣隻能答應。”秦慕白說道,“陛下以身作責,護法守法,微臣敬佩。”

“嗯,也不能就這麼平白的就給放了。”李世民將杯蓋放到杯盞上,磕得稍有點兒重,說道,“朕早有耳聞,這四個宮婢仗著高陽得寵,在後宮裏飛揚跋扈。你趁機給朕治治她們,讓她們長個教訓從此認得規矩。至於高陽那裏你不必擔心,朕自有區處。”

“是,陛下。”秦慕白心中苦笑:你說得輕巧啊!你讓我修理那四個宮女,其實就是要變相了的在教訓高陽……你要教訓女兒是你的事情,但幹嘛把我扯進來,這不是讓我擺明了得罪高陽嗎?有你出麵壓住高陽,她或許現在是不會找我報仇。可這梁子一結下,以後她還跟我有完嗎?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鬼知道那一肚子壞水的邪惡小蘿莉,以後會怎麼對付我……媽媽的,在皇帝身邊當差,果然容易惹上麻煩!

敘談了一陣,李世民讓秦慕白這幾天不必管顧太多百騎的事情,多花些時間到蓬萊殿來,照顧兩位小皇子。不久後,秦慕白辭駕回軍營。

出了蓬萊殿,秦慕白一路往太極宮走。到了丹鳳門前的禦橋邊時,他驀然聽到一聲低喝:“站住!”

“高陽公主?”秦慕白看清來人,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高陽公主帶著十幾個宮女宦宮,像攔路街霸似的堵在橋前必經之路。小娘皮依舊打扮得雍榮華貴,身裁臉蛋兒怎麼看也是偶像派的極品,但此刻她臉上的詭異笑容和眼中流露出的邪邪眼神,瞬間能讓人聯想到一個詞——小惡魔!

“過來呀!”高陽公主驕傲的斜挑著朱紅的櫻唇,右手的食指對秦慕白勾了一勾。

“難不成還想揍我?……公主帶人圍毆臣子,這未必也太聳人聽聞了吧?”秦慕白沒感覺到半點的緊張和害怕,隻是覺得有夠荒唐,這讓他哭笑不得。

上前幾步,秦慕白停住腳拱了拱手:“公主有何事情?”

那十來個宮女宦官,當真像馬仔似著呼啦一下衝出來,將秦慕白圍在了核心。高陽公主拍了拍巴掌,有點得意的嘻嘻笑道:“很簡單,我令你——放、人!”

“抱歉了公主,這個卑職恕難從命。”秦慕白回答得很簡單,完全無視身邊圍著的這些人,而且麵帶微笑道,“軍令如山,抓來的囚犯未經審訊和定罪,是不能放的。”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高陽公主這次倒是沒有生氣,反而咯咯的笑了幾聲。

秦慕白氣樂了,不禁搖起頭來:小娘皮,這一笑真是妖氣四射!

“揍他!”高陽公主突然冷哼一聲,“從來沒人敢這樣對我!給我狠狠的教訓他!”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47 PM

第62章 宮中全武行

高陽公主很聰明。皇宮大內,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唯有禦橋這邊橫穿溪流沒有崗亭,因此百步內沒有禦林軍把守。在她看來,十幾個打一個,那幾乎是一瞬間就“收工見效”的事情。

公主打臣下,有什麼大不了?而且還是他之前動手“打”過我呢?再而且,我是父皇最寵愛的女兒,就算他最後真的生氣了也頂多罵兩句了事。但這口惡氣是無論如何也要出的,這丟的公主子麵也是無論如何也要討回的——高陽公主想得很清楚,就算打了秦慕白是千錯萬錯,自己可能麵臨的後果也嚴重不到哪裏去!

因此,這一打很值得。那肯定是暢快淋漓!叫他知道我高陽公主的厲害,以後見了我就得老老實實的趴下,像條狗一樣!

……

正當高陽公主臉上洋溢著邪惡又解恨的笑容,腦海裏浮想連翩的時候,突然發生的一個“變故”把她驚呆了!

一瞬間——幾乎是在一瞬間,那十幾個圍上去的宮女宦官當中發出了一片慘叫,五六個人橫飛出來,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其他的人驚叫一聲作鳥獸散,退出了十步之外,對秦慕白的包圍圈瞬間潰不成軍。

秦慕白卻依舊氣定神閑,拍了拍手,麵帶微笑的看著高陽公主,說道:“公主殿下是想試試卑職的功夫,看卑職有沒有能力保護皇帝陛下是麼?”

“這這這……怎麼會這樣?”高陽公主一時愣了,伸著脖子瞪大眼睛,櫻唇小口也張成了一個圓圈,呆若木雞的看著眼前一幕,隻感覺腦海裏一陣陣的嗡嗡作響。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猛咽了一口唾沫後,高陽公主好不容易回過神來,驚問道。

“卑職自然是人。”秦慕白很久沒有笑得像現在這樣妖孽了,右邊的嘴角輕輕往上勾勒起一個輕微的弧度,仿佛笑得很溫柔,實則充滿了挑釁和不屑,殺傷力十足。

“那你……那你……”高陽公主嘴裏絆蒜的結巴起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她感覺自己根本下不來台了,惱羞成怒的跺了跺腳——“你們還愣著幹什麼,上啊,揍他、揍他!”

高陽公主一邊喊,一邊氣急敗壞的揚著粉拳踢著斫長的玉腿比劃——“像這樣,揍他!”

那些宦官和宮女雖然被秦慕白的一手功夫給嚇怕了,瞅著地上嗚呼哀哉喊疼的幾個同伴心裏更是一陣發慌,但他們更怕不聽高陽公主的命令,所帶來的悲慘後果。於是,眾人把心一橫朝秦慕白衝了上去,亂拳亂腳一頓招呼起來。

秦慕白搖了搖頭,這要是十幾個身強力壯又搏鬥經驗豐富的士兵一起擁上來,或許還值得自己大動幹戈小心應付。眼下,這一批整天繡花擦桌子的宮女,加上沒有半分血氣的宦官擁上來……秦慕白都有點不好意思對他們出手。

片刻間,十餘人像一堆死魚似橫七豎八的倒在了地上,嗚呼哀哉的喊疼叫苦。

“哇!啊啊!妖怪!你是妖怪!”高陽公主嚇壞了,瞪大了眼睛大呼叫小的跳了起來,一手捂著嘴,另一手指著秦慕白,不停的發抖。

“幹嘛作出這樣的表情,搞得好像我要非禮你了似的。”心中暗忖一句,秦慕白麵色沉寂的走上前幾步,說道,“公主殿下,卑職的確是人,活生生的人,既不是鬼,也不是妖怪。公主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卑職就請告退。”

“……”高陽公主無語失神了一陣,臉變得有點白了,惶惶然的點了點頭,喃喃道:“哦,那你……且先退下吧!”

正在這時,一隊兵丁快步跑了過來,遠遠的在大聲呼喊——

“何人如此大膽!”

“難不成還有刺客?!”

是左監門衛的士兵。秦慕白的百騎都在緊跟著皇帝貼身護衛,丹鳳門一帶都是監門衛的人。秦慕白每天在這裏進出,跟這裏的守門將士也都比較熟。自己的大哥秦通,也正是丹鳳門的城門郎。

一隊數十名士兵快速開來,此時夜色已經開始彌漫。眾軍士舉著火把跑進一看地上躺著一片人就都拔出了刀,再一眼看清秦慕白和高陽公主,又都愣住了。

“公主殿下,秦將軍,你們這是……”眾將士一頭霧水,都沒敢再問下去了。

高陽公主還沒回過神來呢,而且在心中叫苦:這要是打贏了還好,我說秦慕白以下犯上衝撞我的寶駕,我讓手下人教訓了他一頓,這些軍士不敢不相信。可現在打輸了,他又沒把我怎麼樣,我怎麼說話嘛?這下慘哪,架沒打贏,可能還要鬧到父皇那裏挨訓!……可恨的賊軍校、臭男人!

“兄弟們不必驚慌。”秦慕白輕鬆的笑了笑,說道,“本將剛剛從蓬萊殿見駕後出來,順道陪公主在宮中走走。公主對本將的武藝比較好奇,於是讓這些人跟我稍事切磋了一下。想必,公主是想考一考我,看我有沒有真才實學保護皇帝陛下吧,哈哈!”

“哦,原來是這樣!”監門衛的將士們一聽,都打著哈哈收起了刀,一起上前給高陽公主施了禮,便紛紛退下不管這裏的事情了。

大家都是在宮裏混飯吃的人,可都不傻。這一個是公主,一個是皇帝的禦前心腹大將,他們要怎麼鬥怎麼玩,誰管得著?眼下這情景分明是他們二人在衝突,可秦慕白都這麼說話了,那些職位低下的將士才不會傻到去打破砂鍋問到底。

那些躺在地上叫疼的宮女宦官,也紛紛爬了起來,個個哭喪著臉拖著受傷的胳膊腿兒,回到了高陽公主的身邊。

高陽公主現在,恨不能挖個地洞鑽進去才算甘心,恨恨的瞪了自己帶來的這些廢物一陣,牙齒都要咬得作響起來。

秦慕白可以想像,這個小惡魔回去後,肯定會狠狠的收拾這些可憐的宮女宦官。

“公主殿下對武藝這麼感興趣,以後有時間卑職願意與公主再行切磋。”秦慕白上前一步拱手道,“不過現在天色已晚,宮中霄禁後規矩很嚴,驚憂到聖駕更是不好,公主還是盡快回去歇息吧!”

“本公主的事情,輪得到你管?”高陽公主仍是氣憤且傲慢,但顯然沒有先前說話那麼蠻橫和不屑一顧了,言語神態之間,仿佛對秦慕白還有了那麼一絲的懼怕。她心想,這耗子急了還咬人呢,我現在可別再逼他發難了。身邊這些廢物可是擋不住他的,好漢不吃眼前虧嘛!

“卑職自然是不敢管。”秦慕白微笑的拱手,“公主殿下如果沒別的事情,卑職告退。”

“慢、你慢著!”高陽公主喚了一聲,擺擺手讓身邊那些人都退遠了一些,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走到秦慕白麵前,背剪著手在他麵前踱步,故作輕鬆的說道,“你真不打算放人?”

秦慕白一聽,樂了。這小丫頭,怎麼還不死心呢?罷了,還是讓她死心吧,免得一直糾纏個沒完,我就實話跟她說料也無妨,而且正好脫身事外。

於是,秦慕白故作警惕與小心的環視了四周一眼,抬起手,對高陽公主勾了勾手掌:“請公主殿下附耳過來。”

高陽公主先是一怔,隨即滿不在乎的噓了個口哨,別起臉將耳朵對著他:“量你也不敢對本公主耍什麼花招!”

“公主殿下,其實卑職與你無怨無仇,何必要一直關著那四個宮女不放,與你加深矛盾呢?你是主,我是臣,這豈非是非常之愚蠢?你看卑職,像非常愚蠢之人嗎?”秦慕白低聲說道。

“哦?……”高陽公主愣了一愣,迷茫不解的看著秦慕白眨巴著她一雙水靈中透出妖氣的眸子,半晌沒吱聲。

看她這副表情,秦慕白料想她該是能想明白一些事情了。這小娘皮,別看她小,聰明著呢!要是一個笨孩子,哪來那麼多花言巧語去哄李世民開心?

“那你的意思是說……”高陽公主正欲說下去,秦慕白突然伸起手指放到唇間,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搖搖頭,饒有深意的微笑道:“公主殿下,卑職今日可沒有在這裏碰到你,也沒有切磋什麼武藝,更沒有跟你說什麼話,對嗎?”

“誠然、誠然如此!”高陽公主顯然是想到了,應該是皇帝交待讓秦慕白整治那幾個宮女,一時有些失落和茫然起來。之前的囂張跋扈淡去了不少,反而顯得有點愣神了。

秦慕白看到她這樣的表情,非常滿意。心忖:李世民把我當火鉗,你把我當出氣筒,左右把我夾在中間為難。現在好了,你心裏慢慢琢磨你父皇的心思去吧!有什麼矛盾和怨氣,也就不會再牽怒到我的身上了!

“卑職告辭!”

秦慕白正要走,身後又傳來一聲喚:“喂——”

這一聲喚,可就沒有絲毫的囂張跋扈與頤指氣使了,反而有點哀求的味道,高陽公主低聲道:“暫時不放人嘛……也可以,但是你可不可以善待她們?至少,不會殺了她們吧?”

“公主過慮了。”秦慕白嘴角輕挑妖孽的一笑,“卑職無禮,先行一步了。”

高陽公主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茫然的輪著眼睛咬了咬嘴唇:“這臭軍校……真的不是妖怪麼?”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48 PM

第63章 深層的想法

回到百騎軍營營地,秦慕白剛好路過軍牢,見到兩個士兵提著兩個大食盒往軍牢裏走。

“過來,提的什麼?”秦慕白喚住那兩人。

兩軍士上前來參禮,說道:“回將軍話,這是長孫將軍和尉遲將軍交待的,給四名宮女準備的晚飯。”

秦慕白叫他們把食盒給放下,揭開蓋子看了一眼,嘖嘖道:“這是給囚徒的飯嗎?荷葉雞,燉羊肚,還有這麼大的黑芝麻香油餅和好酒。這分明就是招待貴賓嘛——把這些東西送到我的衙屬,我要消夜。”

“啊,這……將軍……”

“還敢吱唔?”秦慕白眉頭稍一皺,兩名軍士急忙應諾。秦慕白便叫一名軍士送消夜,另一名軍士去給軍牢裏的長孫渙傳話,說,四名宮女每人每天一個饅頭一壺水,不餓死渴死就行,先關三天再說。期間任何人不得和她們說一句話,否則以違抗軍令論處。

順便,叫長孫渙來衙署一起消夜。

回到衙署方才擺好飲食器具,長孫渙就來了。四下無旁人,長孫渙急忙就道:“秦兄,你這也未必太過火了吧?”

“著什麼急呀,長孫兄。長坐下,我們邊吃邊談。”秦慕白笑著,示意長孫渙坐下。

長孫渙咬了咬牙,耐著性子坐下來。

秦慕白知道,長孫渙是很不想得罪高陽公主的。雖然奉命監管這四名宮女,卻費盡了心思在討好她們。

“長兄孫,那些宮女平日裏都飛揚跋扈慣了,眼睛裏除了高陽公主就再放不下別的東西。你越對她們禮讓,她們越囂張。”秦慕白一邊笑著說,一邊給長孫渙斟酒,說道,“咱們以後可是要長期在宮裏當差的。要是幾個宮女都治管不住,誰還給我們麵子,我們拿什麼在宮中立足?”

“秦兄的話固然是站得住腳,是正理。可是……咱們既然明知她們是高陽公主的人,還刻意刁難和折磨,這不是和高陽公主結下莫大的仇隙嗎?”長孫渙說道,“在下也知道維護百騎軍威的重要性,但也沒必要因此和皇族結仇呀!說到底,皇族的是家主,我們是下仆。惡仆不壓主,這也是正理吧?”

“錯了。”秦慕白微然一笑,說道,“一般來說,我們的確是服務於整個皇族。但是到了皇族內部,我們代表的則是皇帝的尊嚴。皇族是高於所有人,但皇帝在皇族中更加至高無上。今天有高陽公主敢於挑戰皇威,咱們若是不治住她,難保哪天又跳出個別的什麼皇子公主或是王公國戚來挑戰。長此以往,皇威何存?百騎還有什麼價值?因此,這一次高陽公主挑戰的不是我們百騎,而是皇帝。你明白嗎?”

“呃,這……”長孫渙眨巴著眼睛,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看來,秦兄仍是比在下看得清,看得遠。”

“不是我看得清、看得遠。若論為官之道我肯定不如長孫兄你。”秦慕白笑道,“我隻是始終抓住了一個核心——百騎,始終要站在和皇帝統一的立場上,才能立於不敗。為了皇帝而得罪某個皇族,這個不理虧,也不用害怕什麼的。相反,如果因為害怕得罪一個高陽公主我們就玩忽職守,那樣才是真的錯了,皇帝必定對我們失望從此對我們不再信任。”

“在下明白了。”長孫渙點頭,“在不同的環境,我們的職責不同。放眼天下,我們要維護的是朝廷;在朝廷上,我們要維護的是皇族;而在皇族內部,我們要維護的是皇帝。是這樣麼?”

“答對了。”秦慕白呵呵的笑,“幹杯!”

“謝秦兄點撥!”長孫渙也算是籲了一口氣,心中暗暗驚道:短短的兩個月時間,秦慕白比以前更加聰明了,而且把聰明用在了刀刃上。他總能抓住事情的核心,眼界和見識都遠超我們大部人,這樣的人才是真正可怕的!……奇怪,他也不過是二十左右的年紀,怎麼像我父親那類人一樣老辣?真是個如同妖孽般精怪的人物!

夏日的夜晚,那四名宮女在牢房裏罵罵咧咧的使著小性子,等著那些臭男人送來好吃好喝伺候她們。不料到了半夜大家又餓渴了,還沒見動靜,而且驅蚊的香片也燃光了,真是苦不堪言。大叫大罵了一陣,卻沒有半個人來理會她們。到後來都累壞了,昏昏沉沉的睡下。

第二天黎明,秦慕白照例早起安排了去大明宮換班接駕的事情,抽空到軍牢來瞅了一眼。

四個宮女一身汗臭的窩在蒸籠一樣的牢房裏,有兩個還嚶嚶的哭了起來。

“臭軍校,臭男人——快放我們出去!”

“姐妹們,就是他,認出來沒有?就是他!是他抓的我們!”

“你一定會後悔的!你這樣虐待我們,公主殿下會讓你全家不得好死!”

……

秦慕白背著手走到牢房前,麵色沉峻眼神肅殺,輕哼一聲,四名宮女整齊的身上一顫收了聲。

秦慕白也沒有跟她們廢話,擺一下手,身後一名軍校朝地牢裏扔進四個饅頭與四個水袋。

眾宮女們一看,傻了眼。那饅頭掉到地上已是髒兮兮的,怎麼能吃?就算能吃……她們這些宮女從小跟著高陽公主一起長大,跟著主子一起錦衣玉食的習慣了,哪裏能吃下這等粗茶淡飯?

眾宮女們又吵了起來。

“可恨,這種東西怎麼能吃?你怎麼不留著自己享用?”

“不吃!不吃!我們要冰鎮的酸梅湯和解暑的綠豆羹!”

“放我們出去!餓死渴死了我們,看你怎麼向公主殿下交待!”

……

“閉嘴!”秦慕白厲喝一聲,嚇得她們驚叫了起來。掃視她們一眼,秦慕白壓低聲音冷哼道,“實話告訴你吧,若不是公主殿下主動向我求情,這幾個饅頭和水袋,你們也休想得到——不識抬舉,愛吃不吃!”

說罷,秦慕白轉身就走了。

幾個宮女徹底泄了氣。她們清楚,這回真是遇到閻羅王一般的角色了。一時間,牢房裏響起了一片嗚嗚的哭聲。

出了牢房,長孫渙問道:“秦兄,這要關到什麼時候?”

“先關三天再說。然後,她們什麼時候主動認錯服軟、磕頭求饒了,就再考慮放人。”秦慕白說完,大步走了。

長孫渙聽完輕籲了一口氣,沒等秦慕白走多遠,就一頭鑽進了牢房裏。他也不傻,秦慕白能把這些告訴他,無非是想讓他給這幾名宮女通風報信,勸她們早點服軟好好配合,他也才好開口求情讓秦慕白早點同意放人。要不然,這麼熱的天氣長期關下來,這三個幼質的女子還真難說會不會有人被折磨死,那事情就可能被鬧大,對誰都沒好處。

這麼一想來,秦慕白其實也不是真想難為這四個女人。

“製度是死的,人是活的。懂得靈活變通,才是真聰明人……秦慕白這家夥,還真是百變玲瓏啊!”長孫渙隻能在心中暗暗驚歎了。

秦慕白和程懷弼、尉遲寶雲一起,帶著換班護駕的百騎軍士,來到後宮接了皇帝。李世民登輦之前刻意對秦慕白說:“慕白,你就不用跟著一起去上朝了。即日起你多休息,朕給你個輕鬆點的活兒——帶些人去後宮蓬萊殿,護衛晉王吧!”

“微臣遵旨。”秦慕白應了諾。

二人雖是說了一通廢話,卻不能缺少。這至少讓百騎的將士們知道,以後可能不怎麼出現在朝班的秦慕白,是受了皇帝特命去辦別的差事了,而不是被調動被架空或是別的什麼原因。免得眾人猜測不休,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將領的穩定對於一支軍隊的軍心來說,尤為重要。李世民和秦慕白,都深刻明白這樣的道理。

皇帝的車駕走了。秦慕白領著餘下的一隊百騎,往蓬萊殿而去。

小皇子李治和李明達,還酣睡著沒有醒來。兩個小家夥的寢宮安置在一起,睡榻都隻離了幾尺遠。幾名奶媽和宮婢輪流伺候,保證她們身邊每時每刻都不缺人。

秦慕白從來沒當過爹,對於這類奶爸的工作也沒有任何經驗,多少感覺有點茫然和頭大。好在,似乎不用自己去喂飯、洗尿布、唱催眠曲,否則真是讓人崩潰。

在寢宮外等了許久,李治和李明達才起床來,被奶媽宮女們伺候著先漱了,正在吃早餐。

兩個小家夥同坐一張桌幾邊吃飯,也不讓別人喂。而是你一筷我一勺的自己吃,還時不是相互喂飯。

秦慕白進去後看到這般情景,不禁被逗樂了。

“九哥,父皇昨天說的,那個英武的將軍來了呢!”

“不知道他吃飯了沒有呀!”李治眨巴著眼睛,對秦慕白招手,“將軍過來,一起吃飯嗎?”

“呵呵,我已經吃過了。二位殿下自己慢用。”秦慕白輕鬆的笑道,“吃完飯,我帶你們一起去後花園納涼散步可好?清晨的空氣是最新鮮的,花兒也是最香的哦!”

“好耶!九哥我們快吃!”

“好、好!”

一傍伺候著的宮女奶媽們就皺眉了:這個妄自尊大的無禮男人,也不說“伺候”二位小殿下,而是說帶……

秦慕白心裏卻是想得很清楚。要想當好一個奶爸,首先就要和孩子之間拉近距離,讓他們感覺自己是他們的好朋友,好夥伴,這才可以更好的引導他們。而且他心中還有一個更深層的想法:這萬一,以後真是李治當了皇帝……我得從小,在他心目中留下我的特殊印象才行,而不是一個普通的臣子保鏢!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49 PM

第64章 暗香浮動

日上三竿,大明宮宮殿的琉璃瓦折射出金碧輝煌的色澤,給這座華麗的皇宮平添一絲壯觀。

蓬萊殿的後花園涼亭裏,幾名宮女張打著宮扇,時不時忍俊不禁掩嘴偷笑。

這個秦慕白,太能胡扯瞎瓣了。今天這一上午,晉王和晉陽公主全聽他講故事去了,既不哭也不鬧,可是從來沒像現在這麼安靜過。這家夥的腦子也不知道是怎麼長的,能想出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故事。什麼小蝌蚪找媽媽,胡人阿裏巴巴和四十大盜,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居然還說什麼喜洋洋與灰太狼。嘻嘻,狼和羊也能人那樣說話嗎?真逗!這些故事,換作是我們這些大人,也是愛聽的!

於是,一圈兒宮女也跟著聽得入了神,時常將眼神定格到秦慕白的臉上,間或還露出非常標準的花癡的笑容。

也難怪。整個後宮,除了皇帝基本上就沒男人了。偶爾有一些士兵來戍衛,但這些宮女們根本沒法兒和他們有什麼交往,就是心裏想也是不敢的。異性相吸那是自然規律,更何況還是秦慕白這類妖孽般的男子,天生就對女人有著致命的吸引力。現在,她們不僅可以近距離接觸這個男人,還能正大光明的聽他說故事。

這對感情生活與娛樂生活接近於一片空白的宮女們來說,簡直就是一場盛宴般的享受。

敢不敢是一回事,但沒有人束縛他人的思想,想想總是不犯罪。於是一時間,也不知道有多少顆春心在暗自蕩漾。

秦慕白見慣了這樣的女子,一看她們花癡的表情和眼神,心裏就明白了大半。心想,我現在算是徹底的一腳踏進了花叢了,就算我想潔身自好衣不沾塵,這些孤獨的女人恐怕也束管不住自己**的心。

我可不想給皇帝戴綠帽,但願這些女人都是有心無膽的,不然……麻煩大了。哎,難道我真是天生命犯桃花嗎?在哪裏都能遇到這樣的事情!

李治和李明達,顯然是被秦慕白那些別出心裁的新鮮故事,給牢牢吸引了。往日,那些膽小如鼠戰戰兢的奶媽,除了照顧起居飲食,就沒人跟他們說什麼廢話。那些請來教書的老儒生,滿口之乎者也道德文章,除了枯燥就是乏味。

李治和李明達再怎麼說也是孩子,哪裏能抵擋這種童話故事的誘惑。於是這一聽就是兩個時辰,轉眼到了中午。

“二位殿下,秦將軍,該用午膳了。午膳後,晉王和公主該睡午覺,然後去老師那裏上課。”奶媽小心翼翼的上前來請示。

“我不嘛!”十歲的李治甩著手臂,“我就要聽秦將軍講故事!這比老師說的東西有趣多了!”

“我不幹我不幹!”一向最乖巧聽話的李明達也嘟著嘴嚷了起來,“我和九哥一樣,就要聽故事!”

“這可如何是好……”奶媽為難的搖頭看著秦慕白,多少還有點埋怨的味道,意思是說秦慕白搗亂了二位皇子正常的生活,更加不聽話了。

秦慕白呵呵的笑,左右牽著兩個皇子的手說道:“兩位小殿下還想聽故事,對嗎?”

“對呀!秦將軍你快說吧,快把喜羊羊和灰太狼的故事,多說一些給我們聽!”兩個小家夥一起嚷道。

“這個完全可以。”秦慕白笑道,“但是,不吃飯,不睡覺,我哪來的力氣講故事呢?說不定講著講著,就暈倒了咧!兩位小殿下,聽著聽著,也餓昏了哩!”

“嘻嘻,九哥那我們快吃飯去,吃了飯再來聽秦將軍講故事!”李明達拍著小手兒開心的笑道。

“好、好!秦將軍,你來和我們一起吃飯吧,邊吃飯邊講故事,好嗎?”李治極為渴求的看著秦慕白,央求道。

“行。”秦慕白爽快的答應了下來,“不過,吃了飯我可是要午睡的。你們可要給我放點假,讓我休息一會兒。不然我接下來哪有精神講故事呀?”

“好嘛!先去吃飯嘍!”兩個小家夥從椅子上跳下來,左右各扯著秦慕白的一條手臂,往膳食間跑去。秦慕白呵呵的笑,活像個幼兒園阿姨。

那些奶媽和宮女們整齊的搖頭:這家夥,太有辦法了!真是個有才的人!

至從長孫皇後去世後一年多來,除了李世民,秦慕白還是第一個陪兩個小皇子一起吃飯的人。

兩個小家夥,吃相著實難看。最大的而且非常統一的特點是,都會將臉上沾上許多的飯粒和油,飯桌上也是一片狼籍。今天吃飯的時候,他們更加不專注了,時不時的催著要秦慕白一邊說故事,才肯一邊吃飯。常常一口飯菜夾到了嘴邊,也要停頓許久,直到秦慕白故意停下故事,示意他們吃了再說,才肯放到嘴裏。

一頓飯連哄帶騙的,總算是讓兩個小家夥吃了進去。結果奶媽們非常高興,說兩個小皇子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不知不覺吃了這麼多飯呢!

飯後,秦慕白不得不給奶媽幫忙,哄這兩個小家夥去睡覺。在他們的睡榻邊,講著故事催他們入眠。

好不容易,總算是都擺平了。秦慕白長籲一口氣——這對付兩個孩子,比對付一整營的士兵更有難度啊!

蓬萊殿裏可沒有秦慕白能午睡的地方,因此他隻能晃蕩到禦花園,在涼亭裏打了個盹。睡得正香,潛意識裏突然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危機,他飛快的醒過來,幾乎是條件反射的跳起,同時拔出了佩刀!

“哇——”一聲淒厲的慘叫響起,秦慕白赫然看清眼前的來人,居然是嚇得目瞪口呆了的高陽公主。

高陽公主看著對準自己眉頭的刀尖,一雙靈動的大眼睛變成了鬥雞眼,渾身止不住篩糠似的抖。

就在剛才這一瞬間,秦慕白完全是出的殺招,要不是他手快收住了,此刻高陽公主已是刀下亡魂——如此霸道又凶狠的殺氣,頓時將高陽公主給完全震嚇住了。

“咣當”一聲,秦慕白的刀歸了鞘,高陽公主恍恍然搖了一頭,這才回過神來。

“賊軍校,臭男人,你居然敢拔刀指著我,意欲行刺嗎?”高陽公主失盡了麵子,惱火的罵道。

四下沒有旁人,秦慕白就懶得顧那些虛禮了,依舊懶洋洋的坐下來背靠著亭柱,說道:“公主,難道你剛才不是想偷襲我,一腳把我從這裏踢下去嗎?我這是應對刺客的自然反應,不然怎麼保護皇帝?”

“你、你不是睡著了嗎,這也能看見?”高陽公主驚訝不已,“你肯定是妖怪!”

“呵——”秦慕白笑了一笑,沒有回話。雙手抱在胸前頭枕著廊柱,繼續打盹。

看到秦慕白這副樣子,高陽公主不禁有點惱火,喚道:“喂!”

秦慕白沒吱聲,沒動彈。

“喂——”高陽公主跺著腳,不滿的長聲喚道。

秦慕白依舊沒吱聲,沒動彈。他心忖,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小娘皮肯定是找我有事來的,還侍婢都沒帶一個,敢情還是挺重要挺私密的事情。既然是有求於我,那我非擺擺譜不可了,不然就顯得我沒價值嘛!

“喂喂喂!”高陽公主不耐煩了,連喚了幾聲,還走上前來要去拔秦慕白頭盔上的紅纓。

“我這一直等著你說事呢,老喂什麼呀?”秦慕白睜開眼睛,高陽公主急忙抽回了手,嘻嘻的訕笑。

“那我可就說了嘍?”高陽公主警惕的四周看了一眼微矮下身,小聲道,“我問你兩個問題,你可以回答我嗎?”

“那得看是什麼問題。有些是能答的,有些是不能答的。”秦慕白說道。

“不行,你必須回答我。”高陽公主柳眉一皺,氣鼓鼓的哼道。

秦慕白不說話,閉上了眼睛,以沉默表示對抗。

“真是一塊又臭又硬的大石頭,軟硬不吃!”高陽公主心中暗罵,還真有點拿秦慕白這個另類的家夥沒辦法。咬了咬嘴唇,她隻好軟下脾氣來柔聲道,“好嘛,就依你的。不過,我很希望你能幫幫我哦!”

“我一向樂於助人,尤其是幫助漂亮的公主。”秦慕白展顏一笑,再度睜開眼睛,“說吧!”

“嘻嘻!”

千穿萬穿唯馬屁不穿,高陽公主被逗笑了。她說道:“我想問問……父皇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這我不清楚。”秦慕白說道,“君心難測,而且這是公主的家事,我一個外人怎麼可能比你還清楚呢?”

“那他為什麼……讓你處罰我的四個婢子呢?”高陽公主皺著眉頭問道,“以往,父皇可是從不這樣的。”

“這算是第二個問題嗎?”

“……”高陽公主一時無語,有點惱火的重重點頭:“就算是吧!”

“這個……我也不是太清楚。”秦慕白回答道。

“喂,你賴皮!你這分明就什麼也沒有回答我!”高陽公主不樂意了,俏臉帶著怒容,質問道。

秦慕白搖了搖頭,麵露微笑的看著高陽公主。

“你看著我幹嘛?怪笑什麼?”高陽公主的不自覺的臉紅了。

“公主殿下,你一向這麼聰明伶俐的,應該知道,我不回答,其實就表示什麼都回答了,不是嗎?”秦慕白說道。

“咦?”高陽公主何等的聰明,兩顆靈動的眸子滴溜溜一轉,點頭自言自語道:“噢……你的意思是,我都猜對了?原來,父皇真是有意治一治我,這麼說,他也的確是有點看不慣我這樣了?隻是又不忍心正麵教訓我,而用整治我那四個婢子,給我提個醒,是這樣嗎?”

秦慕白沒再說話,閉上眼睛一副享受午睡的神情。禍從口出,他可不想被這個古靈精怪的高陽公主,抓到什麼把柄。

高陽公主見秦慕白這副悠然自得的神情,便以為他在興災樂禍,惱惱的衝他揚了揚小粉拳但又不敢打上去,提著步子走了。

秦慕白微睜開眼睛看著高陽公主,不禁咧嘴一笑:小娘皮,還挺聰明的。難怪那麼討李世民喜歡……但凡聰明人,都是喜歡聰明的孩子的。這不奇怪。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50 PM

第65章 喜羊羊與灰太郎

歇了半晌,秦慕白估摸著李治他們該醒了,於是回到蓬萊殿寢宮。這才走到寢宮外,他就被逗樂了。房內傳出聲音——

“咩咩,我是美羊羊,九哥,你是灰太狼!你來抓我呀,抓我呀,嘻嘻!”李明達的聲音。

“不要!我是喜羊羊!灰太郎臉上有疤,還有個專門拿勺子敲他頭的凶惡老婆,我才不要當灰太郎!”李治可是說得義憤填膺。

“那怎麼辦嘛?沒有灰太郎耶——奶媽,你來扮灰太郎吧?”

“不行啊,奶媽是女的,灰太郎是男的——讓奶媽扮灰太郎的老婆。叫那個宦官來扮灰太郎,哈哈!”

“好!好!九哥你聰明,嘻嘻——你們怎麼還不過來,陪我們玩呀!”

……

秦慕白站在門外聽了半晌,實不住笑了。房內響成了一片,那些宦官奶媽宮女們,全被叫過去扮起了角色。滿地的羊兒亂滾亂叫,灰太郎夫婦轉著圈兒攆他們,真是鬧得雞飛狗跳。李治和李明達的笑聲,簡直可以用“猖狂”來形容了。

等他們都要玩得累了,秦慕白才推門進去。

李治和李明達都已經坐在地上喘氣兒了,仍在嘻嘻哈哈的傻笑。那些宦官宮女奶媽們,滿地打了好一陣滾,也被折騰得夠嗆了。

“喜羊羊你看,秦將軍來了!嘻嘻!”李明達伸著小手,賊兮兮的指著秦慕白笑道。

“我們讓他扮村長,保護我們好不好?”李治說道。

“好呀,好呀!”李明達拍著手,“秦將軍,你是村長,你是保護我們的村長!”

秦慕白笑著走過來,蹲下身拍著他們的背:“好,我是村長,我本來就是保護你們的村長嘛——你看看,玩得衣服都汗濕透了。奶媽,快給二位小殿下洗澡去,稍後得去先生那裏上課了。”

“不要,我不要上課!”李治執拗的搖頭,“我就要玩喜羊羊與灰太郎!”

“九哥,去嘛!”李明達拉著李治的手搖晃,說道,“我昨天一篇字還沒有寫完呢!去嘛,去嘛,回來了再玩好嗎?”

秦慕白微笑道:“晉王,你看公主多乖,像極了美羊羊。你既然扮演的是最聰明最懂事的喜羊羊,怎麼能逃學不上課呢?那可就成了最沒用的懶羊羊了。”

“噢……那我去讀書。”李治愣愣的看著秦慕白,點頭。

“這才乖。”秦慕白拍拍他們的背,“現在,先去洗個澡。等下我送你們去先生那裏。”

“噢!”

兩個小家夥被奶媽領去洗澡了,秦慕白又籲了一口氣。今天,他也不知道自己籲了多少口氣了。這對付孩子,還真的不是擅長。十歲的李治,有時候還不如五六歲的李明達懂事聰明。這個大唐的未來皇帝,現在看來顯得有那麼一點木訥,至少跟高陽公主和李明達比起來,顯得不是非常的機靈。說來也是,他如果像他老爹一樣的機靈長大了又一樣的英明,又怎麼會把大好的大唐江山,拱手讓給了武媚娘呢?

不過現在不會了。武媚娘已經成了我秦慕白沒過門的媳婦,這曆史也發生了一點偏轉……既然偏轉了,那李治最終又能不能當皇帝呢?

想到這些,秦慕白感覺有些茫然和頭大,最後決定,索性不想了。管它曆史最終演變成什麼樣,我自己的人生都必須是精彩的。話說現今大唐這個時代還算不錯,禍國殃民的事情我是不好意思幹了,那創下一世豐功偉績供後人瞻仰,也是很有成就感的。

不久,秦慕白領著李治和李明達,去書齋讀書。

李世民給這兩個皇子請的老師,可是大名鼎鼎——虞世南!

虞世南已經快八十歲了,原本早已經秩仕,但李世民深愛他的才華,在他乞骸骨之後又將他聘來,任弘文館學士。在那裏,他無疑就是泰山北鬥一樣的人物。早在隋朝時代,他就是煬帝的起居舍人,也就是秘書和智囊。後來成為秦王府十八學士之一,滿腹的學問聞達於海內,被世人所稱頌。李世民稱讚他的“德行、忠直、博學、文詞、書翰”為五絕。其實,他最出色的仍是書翰,也就是書法。

虞世南的書法,師從於王羲之的七世孫、隋朝書法家智永禪師,深得精髓。如今,他是公認的“當朝第一筆”,李世民對他的書法大為推崇,早年他身體康建時,李世民的大多數政令聖旨,都是出自他的手筆。

秦慕白雖然一向比較自負,但對於虞世南這種德行出眾又極富才華的長者,向來都是比較尊敬的。將二位皇子領來時,他也給虞世南行了禮,態度非常的誠懇。

虞世南的頭發胡子全都要白了,看來身體也不是太好,打量了秦慕白半晌,方才道:“你就是……百騎使秦慕白秦將軍吧?”

“虞先生認得我?”秦慕白展顏一笑,“不錯,正是區區在下。”

“不錯,不錯,果然是一表人才,後生可畏呀!”虞世南用他枯槁的撫著銀亮的白須,呵呵的笑道。

“先生謬讚了。在下腹內草莽沒半點學識,一直非常慚愧。”秦慕白說道。

“秦將軍過謙了。”虞世南呵呵的笑道,“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仇——這樣的詩句,且是腹內草莽之人能作出來的?”

“呃……這!”秦慕白一時啞然,這時恍然想起,李泰當初的確是說過,想請虞世南將這篇詩題筆寫下,然後銘刻成碑帖,難不成這事兒已經辦啦?

“呵呵,閑話休絮,二位殿下請安坐,咱們開始上課吧?”虞世南岔開了話題,對李治兄妹倆說道。

李治兄妹倆規規矩矩的坐下,開始上課了。今天的課有兩節,一節是學《孝經》,一節是練書法。課程開始後,秦慕白就走了出去,在門外等著。

聽得一老二小在房裏吟讀《孝經》,頗有一番雅味童趣。後來學習書法時,秦慕白才踱進來瞄了兩眼。且料,五六歲的李明達寫出來的字,遠比李治的字還要好看許多。

李治學的是虞世南的字體,而李明達則是學的李世民自創的、自成一派的“飛白書”。小小年紀不過五六歲,李明達已經儼然已經將這飛白書的神韻,學了個七七八八。虞世南時時看著秦慕白點頭微笑,意思是對這個小姑娘表示讚許和驚歎。

“真是個天才兒童呀!”秦慕白心中也驚歎不已。

兩個小娃娃的課上完了,歡呼雀躍的叫著,要秦慕白開始給他們講故事。秦慕白哄了一陣讓他們先在書齋外等著,自己走到了虞世南的麵前,拱手拜禮。

“秦將軍有事情嗎?”虞世南麵帶微笑的問道。

“先生,在下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先生能否答應?”秦慕白說道。

“將軍且說來聽聽。”

“在下平日裏,也喜歡讀書。隻是讀到許多的地方,不甚了解。軍營裏,皇宮裏,在下一時也不知道該找誰去請教點撥。”秦慕白笑道,“因此在下是在想,以後若是有了不明白的地方,是否可以向先生請教?”

“可以啊!”虞世南很爽快,全沒有許多文人常見的矯情做作,呵呵笑道,“難道你如此勤奮好學又虛懷若穀,老夫若能指點你這樣的年輕人,也是一種福份哪!老夫沒幾天好活咯,能在這世上多留下一點東西,就多留一點吧,呵呵!”

“拜謝虞先生!”秦慕白感激的拜謝。

其實那些詩辭文章,古書典籍,秦慕白還真是興趣不大。之所以要這樣向虞世南“偷師”,無非就是想從他這裏多得一點為官之道與處世之道的指點。

虞世南曆經兩朝都是在帝王身邊供職,他在諸多方麵的知識和見識,都足以當秦慕白的老師。至從上次和長孫渙的衝突之後,秦慕白就深刻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也認識到了自己真的還很嫩很嫩,必須要加強修煉和學習。

眼下,虞世南不就是個最好的老師麼?跟著他,什麼都能學。儒學書法詩辭文章,乃至於為人處世為官之道……像虞世南這種骨灰級的人物,本身就是一座活的圖書館嘛!

“好好好,年輕人勤學上進。陛下身邊有這樣的人,老夫是真高興,呵呵!”虞世南撫須長笑,拄著拐杖走了。

傍晚時,李世民總算是回來,秦慕白也可以交工回去歇息了。

兩個小皇子接到父皇,依舊開心得歡呼雀躍。所不同的是,他們今天不需要李世民挖空心思想些話兒來哄他們說話,哄他們開心了。相反,李治和李明達,你一句我一句爭著搶著的給對李世民講起了《喜羊羊與灰太郎》的故事。

李世民聽得捧腹大笑,緊緊抱著兩個孩子,高興得都要有些失態了。

“好孩兒,朕可是很久很久沒見到你們這麼開心活潑了,哈哈!”李世民大笑不已,後來又對秦慕白道,“慕白,真是辛苦你了。看來,他們跟你相處得很不錯,也很喜歡你。朕心甚慰。”

“陛下,這些都是微臣應該做的。”秦慕白再次暗籲了一口氣:看來第一天上班,我幹得還算不錯……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50 PM

第66章 小惡魔拜師

三天之後,傍晚。

秦慕白從大明宮回到軍營,真有點暈頭暈腦的感覺。這當兩個孩子的奶爸,比當一隻軍隊的統率要累多了。軍隊裏,令行禁止說一不二,人雖然多,但容易指揮;李治和李明達這兩個小屁孩子,還完全是沒懂事而且精力又特別旺盛的糊塗蟲,一天到晚除了調皮就是搗蛋,還不能打不能罵。

真難伺候!

剛走到軍營大門口,秦慕白迎麵見到一個人,不禁讓他皺了皺眉頭。

“高陽公主,跑到這男人堆裏來幹嘛?”秦慕白看到,那個蘿莉小公主帶著在軍營前踱著步子,一副老不耐煩的神情。身後站著幾個宮女婢子,仿佛個個都還挺氣憤的樣子。

“殿下快看,那家夥回來了嘛!”一名宮女眼尖,遠遠瞅到了秦慕白。

“閉嘴!是秦將軍,不是‘家夥’!”高陽公主故意喝斥了一聲,剛好讓秦慕白給聽見。

秦慕白不禁婉爾一笑:又想搞什麼鬼?

快走幾步上前,秦慕白抱了下拳:“公主殿下是來找卑職的?”

“是呀!”高陽公主的手指撥弄著發梢,笑嘻嘻的道,“等了你好久呢!你手下的這些將士怎麼全都跟你一樣的脾氣?我都威脅要砍他們的頭了,他們也不讓我進這軍營。哎,早知道的話,我該要找你討要一份通行手令哦?”

“公主殿下不要冷嘲熱諷。”秦慕白微自笑了笑,“百騎軍令苛嚴,非得允許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出。說吧,殿下來找我有什麼事情?”

“還能有什麼事兒呢?”高陽公主揚起小臉兒斜睨著秦慕白,豎起三根指手,“三天哪!你打算啥時候放我的人呢?”

“嗯?你不說我還真忘記了。”秦慕白心領神會的笑了笑,走近一些低聲道,“但是,你也用不著親自來找我要人吧?鬧這麼大動靜,你豈不是很失麵子?”

“這動靜可是非大不可的。”高陽公主也低聲道,“要不然,父皇怎麼會知道呢?”

“聰明……”秦慕白對她豎了個大胟指,二人相視一笑,心照不宣。

顯然,高陽公主已經意識到,是李世民有意借秦慕白和百騎之手,警告一下“氣焰囂張不服規矩”的高陽公主。而高陽公主,害怕因此在李世民那裏失寵,於是故意大張旗鼓的來“道歉認錯”以示悔改。對高陽公主而言,失掉一點小小的麵子是小,萬一在皇帝那裏失寵,可就損失大了。

“按高陽公主一慣的脾氣和習慣,那是絕不可能向什麼臣下低頭的,可是現在……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她小小的年紀也這麼精明和敏銳,懂得權衡輕重利害。”秦慕白不由得心中暗歎,這皇族的娃,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樣。

“好啦,秦將軍,我都親自登門來求你了,你可以放人了麼?”高陽公主故意很大聲的說道,讓附近的宮女宦官和守營門的將士,都聽了個清楚。

“這個……既然是公主親自登門求情,卑職豈有不放人的道理?但是,也要那幾個宮女誠心認錯才行。不然,卑職無法給百騎眾將士一個交待。”秦慕白“義正辭嚴”的說道。

“好吧好吧,隨你!”高陽公主很不耐煩的冷哼,雙手叉抱在胸前,別過了臉去,很委屈很憋火的樣子。

那幾名宮女宦官的火氣就上來了,個個瞪著秦慕白,一副恨不能生撕了他的表情。

“這個姓秦的好不識抬舉!”

“從來沒有人敢這麼不給公主殿下麵子的!”

“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幾名守營寨的士兵卻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看,咱家將軍多威風,連公主都來認錯服軟,求他了!”

秦慕白看到,小惡魔高陽公主聽到這些細碎的聲音,突然咧了一下嘴角,偷笑一聲。

笑得那叫一個妖氣四射,古靈精怪。

“看來你要的效果達到了……”秦慕白搖頭笑了笑,然後正了正臉色,說道,“請公主殿下在此稍後,待卑職去提人犯。”

秦慕白親自到了軍牢,看到那幾名宮女已是個個衣衫襤褸形容枯蒿,哪裏還有剛進來時的囂張氣焰。見了秦慕白,四個人爭先恐後的爬到牢門前,爭著搶著磕頭作揖:“將軍恕罪,我等知錯了!求將軍放了我們吧!”

秦慕白也沒有說話,揮一揮手,將軍校將四名女子提了出來,直接押到了軍營門口。

四名宮女一見自家主子來了,一起衝上前匍到她腳下號淘大哭不止。

“都閉嘴,別號了!”高陽公主恨恨的跺了跺腳,咬著牙,很委屈很不甘的從牙縫裏蹦出幾個字,“你們可曾知錯,向秦將軍認錯道歉了?”

“嗚嗚嗚……婢子們已經認錯道歉了!秦將軍,多謝你從輕發落,我們再也不敢了。”四名宮女再度轉過身來,對著秦慕白跪拜哭求。

這些婢子們在皇宮裏呆了這麼多年,可不傻,都明白一些利害曲弊。高陽公主都這麼說了,那表示就連她們的主子,也在秦慕白那裏吃鱉了,現在不得不示弱服軟。

“罷了,知錯能改,善莫大蔫。今次本將就看在高陽公主的麵上,對你們從輕發落,你們且回去吧。但是,若有再犯,百騎軍令卻不容情。”秦慕白冷麵寒霜正色道。

“是,將軍。我等拜謝!”四名婢子磕著頭應承,這戲也算是做足了。

高陽公主一副顏麵盡失非常憋屈的樣子,老不耐煩的擺手:“你們快送她們四人回去,一身髒臭在這裏丟人現眼!”

隨行來的宮女宦官,沉默無言的帶著四名宮女走了。

軍營寨門後不遠處,兩個人目瞪口呆,差點把下巴掉到地上。

“這……我今天沒喝酒,應該沒眼花看錯吧?”李君羨茫然的瞪大眼睛,喃喃道。

“誠然沒有看錯……因為在下,也有點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長孫渙吸著長氣,鬱悶不解的道。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李君羨木訥的眨巴著眼睛,“高陽公主,居然主動來求秦慕白放人,而且,還低調到這份上,讓她的宮女當眾給秦慕白下跪認錯求饒,呃……打狗欺主,這下高陽公主的麵子可是丟大了!”

“太不可思議了!”長孫渙滿副茫然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絲惶恐不安的神色,搖頭歎道,“秦慕白這家夥,難道會妖法嗎?據我所知,高陽公主可是一向誰也不怕的,有時連皇帝也寵讓他三分,居然……主動向秦慕白一個臣下致歉認錯,還態度如此的謙卑?我真希望我是眼花看錯了!”

“無法理解。”李君羨無比堅定的搖頭。

高陽公主環視四周一眼,突然低聲道:“秦將軍,一炷香的時間後,咱們禦橋橋頭見。”

“公主有事,何不現在就說?”秦慕白不禁皺了下眉頭:這小妖女,又想搞什麼鬼?

“不行。非得到時候,單獨同你講。”高陽公主刻意將“單獨”二字說得挺重,然後古怪的一笑,轉身飄然而去。

“呵,裝神弄鬼,仿佛吃定了我似的。”秦慕白轉了幾下眼睛,暗忖:去一下也無妨,我一個大老爺們,還能怕被她給吃嘍?

高陽公主剛走遠,秦慕白身邊出現兩個身影。李君羨和長孫渙,各自一副打量鬼怪的神色,將秦慕白從頭看到腳。

秦慕白感覺脊背一陣發寒:“你們幹什麼?”

“你剛才幹什麼?”李君羨和長孫渙異口同聲道,眼神依舊沒有改變。

“沒什麼啊!放人啊!”秦慕白錯諤的道,“你們兩個不是一直催我趕緊放了那四個宮女嗎,現在我放了,你們難道反對,還是有別的什麼疑問?”

“……”二人一起無語,然後隻能搖頭:“不反對。沒有疑問。”

“真是莫明其妙!”秦慕白擺了一下手,自顧往衙屬而去。

李君羨和長孫渙整齊的歎息,同時撇了撇嘴:“拿這家夥沒辦法,想從他嘴裏套話,太難了!”

在衙屬裏吃了頓晚飯,秦慕白如約來到禦橋橋頭,就是前一晚他打架的地方。高陽公主果然站在橋邊,獨自一人,仿佛在欣賞禦河之水折射的星月。

“公主,我來了。”秦慕白上前說道。

“那我豈非要表示歡迎?”高陽公主古靈精怪的嘻嘻一笑,繞著秦慕白踱著步子將他上下打量,仿佛欣賞什麼東西一般。

秦慕白無奈的搖了搖頭:“究竟有什麼事情?”

“我想請你幫個忙。”高陽公主終於在秦慕白麵前停下不再轉悠了,直視著他的眼睛,說道。

這小妮子,小小年紀就學會了用眼神勾魂……

秦慕白笑了笑:“公主請說。”

“我想知道,為什麼父皇這麼信任你?”高陽公主說道。

“有嗎?”秦慕白挑了挑嘴角,“我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的。”

“當然有了。”高陽公主說道,“父皇有個習慣,但凡後宮的皇族家事,是不允許任何外人參與的,連長孫無忌那樣的外戚和最信任的宰相也不行。現在,他卻交雉奴和兕子放心交給了你,還借你的手來警告我。你說,若非對你非常之信任,他怎麼可能這麼做呢?”

“未必是信任。”秦慕白說道,“隻是,百騎是一支特殊的軍隊,本來就是為皇帝私人服務的,這正常。”

“那為什麼,偏偏你就是百騎使呢?你定然有許多地方,投父皇所好,與他正合脾胃。”高陽公主笑得詭秘,低聲說道,“所以,我想拜你為師!”

“拜我為師?”秦慕白一怔,隨即笑了,“別開玩笑了,我沒什麼可教你的。”

“多去了。”高陽公主笑嘻嘻的道,“比如,琵琶曲藝,弓馬武藝,書法詩辭。這些全是父皇喜歡的,而你,偏在這些方麵非常之出色。光說琵琶,你知道現在這後宮裏,有多少人想跟你拜師學藝嗎?嘻嘻,甚至連我母後都想。所以……近水樓台先得月,你必須收我當徒兒,把這些東西,全部對我傾囊相授。這樣,我就能讓父皇更喜歡我了。”

秦慕白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很是無語了一陣。

“如果我拒絕呢?”

“很簡單。”高陽公主不假思索飛快的回道,“我就告訴父皇,你今天晚上,就在這禦橋邊的無人之處,企圖輕薄汙辱我。你看,我隨便也能找出幾名宮女宦官給我做證,而且證據一定是十分確鑿的。”

說罷,高陽公主毫不猶豫的拿起自己的一片裙裾,幹脆利落的將它撕成了兩半。然後將其挑在手指尖兒,挑釁的衝著秦慕白怪笑並扮起了鬼臉。

“……”秦慕白狠咽了一口唾沫,心中怒罵一聲——“我X!”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18 08:51 PM

第67章 妖孽鬥法

“先說好,隻教琵琶,那也還得我有時間才行!”秦慕白扔下這句,頭也不回的走了,才不給高陽公主討價還價的餘地。

“喂,站住,不許走!——賊軍校,臭男人!”高陽公主嚷了幾聲秦慕白沒全搭理。她恨恨的跺了跺腳,又嘿嘿的掩嘴一笑,“也罷,一樣樣的來。本公主,不著急。”

說罷,高陽公主哼著歌兒,滿心愉悅一蹦一跳的走了。

回到衙屬,秦慕白一肚子的怨氣,又不好對別人說。

這可真是亂拳打死老師傅,頭一次著了女人的道兒,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蘿莉……這要是傳了出去,我秦某人的一世英名可就全毀了!

不行,不能放任這個小妖女為所欲為,否則她一定得寸進尺。我堂堂的禦前近衛大將,如果被她這個小女子吃死了,以後還怎麼在皇帝身邊和這後宮裏立足?辦起事情來也一定是處處掣肘。

尋思了一陣,秦慕白找到了應對之策,心中的怨氣瞬時一掃而空。

第二天清晨,秦慕白照例帶著百騎將士來到後宮,接李世民的聖駕。

李世民登車之前,拍了拍秦慕白的肩膀:“雉奴和兕子,就先拜托你了。這段時間朕比較忙,得委屈你一陣。”

“陛下不必如此,這些都是微臣份內之事,何談委屈。隻是……”秦慕白拱手答話,又皺了皺眉頭,麵露一絲難色。

“怎麼了?”李世民問道。

“微臣不敢隱瞞。”秦慕白說道,“昨日,高陽公主親自到百騎營地道歉認錯,態度十分誠懇,因此微臣將四那名宮女給放了。”

“此事朕已經知道了。”李世民呵呵的笑了笑,“知錯能改,善莫大蔫。希望以後不會再有人衝撞百騎違備軍令了。這不是很好嗎,慕白有何憂慮?”

“回陛下。高陽公主說她想拜微臣為師,學彈琵琶……”秦慕白麵帶難色的回道。

李世民略皺了一下眉頭:“那你想不想教?”

“微臣不敢不答應。”秦慕白拱手低頭,做出一副十分惶恐又無奈的樣子。

“此話何意?”

“高陽公主殿下說……”秦慕白吞吐了一下,歎一口氣,“微臣若是不教,她就向陛下告狀,說微臣意欲……輕薄非禮於她。”

“這個高陽,真是胡鬧,哈哈!不過慕白你大可放心,朕怎麼可能聽信這樣幼稚的謠言呢?再者,高陽肯定也隻是嚇唬你而已,不會真的來找朕告狀,你不必當真。她向來就是如此,嘴上厲害而已。”李世民聽完不怒反笑,手指不經意的撓了撓額頭,看似也有些無語和無奈,笑道,“如此說來,高陽的確是很想學琵琶呀……你且說說,你自己可曾願意教她?”

“這……微臣就怕教不好。”秦慕白說道,“而且此例一開,後宮之中再有人向微臣提出這樣的請求,微臣如何是好?”

秦慕白言下之意可是清楚得很。這若大的後宮之中女人占了多數,不是李世民的禦用女人,就是他的女兒。身為臣子,老是和這些女人走得太近,就算不鬧出什麼男女問題,風言風語的傳了出去也是不好聽。秦慕白這番話,也是為了皇帝的“麵子”著想。

聰明如李世民,自然能想通這個中的情由。他略作尋思,點點頭道:“你的擔憂很有道理。這樣吧,朕親下一道諭旨,準你在教雉奴和兕子彈琵琶的同時,也教高陽。其他人,不得朕的諭旨不許來叨擾。如此應該無妨了。”

說罷,李世民也沒給秦慕白討價還價的餘地,登上龍輦走了。

秦慕白一時愣了。他萬沒有想到,李世民對高陽的“溺愛”到了這樣的程度。原本他以為,李世民聽了這番話,應該會對高陽公主的胡鬧比較惱火,然後替他把高陽公主給擋下來。沒想到他非但沒生氣也沒擋,還主動替高陽公主開脫並下了一條諭旨,把高陽的拜師給“合法化”了。

“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我敗了!”秦慕白搖頭唏噓,心中暗道:不過也好。我先在皇帝這裏打了個小報告,高陽公主以“輕薄汙辱”為借口的要挾就自動失效了。跟我鬥法是吧?走著瞧,看誰吃死誰!

既然沒了把柄抓在高陽公主的手上,秦慕白心中的一塊石頭也算是落了地。於是輕鬆的到了蓬萊殿,“上班”。

李治和李明達,正在寢宮的床榻上亂跑亂滾你追我趕,玩著喜羊羊與灰太狼的遊戲。奶媽在逮他們穿衣服的時候被默認作了太灰狼,忙了個滿頭大汗,仍是束手無策。

“喜羊羊,美羊羊,還不快穿衣服準備吃早飯?”秦慕白一聲令下,李治和李明達笑嘻嘻的停下,主動穿衣了。

“要聽村長的話哦!”

“是的是的,要聽村長的話!”

奶媽們集體無語,秦慕白則是偷笑不已。

剛吃罷早飯,蓬萊殿裏來了不速之客。

高陽公主帶著幾個跟班兒,抱著琵琶來了。

“嘻嘻,九弟,十九妹,我今天和你們一起玩好不好?”高陽公主對李治和李明達說道。

李治和李明達好像對這個高陽公主皇姐有點害怕似的,愣著神兒乖乖的點頭:“好呀……”

“那,我們今天玩琵琶好不好?”高陽公主又道。一邊說,還一邊調皮的衝秦慕白眨了一下眼睛,一副誌在必得吃定了眾人的表情。

“不嘛,琵琶不好玩,要聽秦將軍講喜羊羊與灰太狼的故事……”李治小聲的嘟嚷。李明達則是沒有說話,有點怯怯的,求助的看著秦慕白。

高陽公主臉上飛閃過一抹不悅的神情,轉臉來看著秦慕白:“喂,你說話嘛!他們都聽你的。”

秦慕白微自一笑,走上前來說道:“晉王說了要聽故事,那臣下自然隻能講故事。”

“你什麼意思?”高陽公主惱火的瞪他一眼,低聲恫嚇道,“你信不信,我去父皇那裏……”

“告狀是吧?”秦慕白淡然一笑,“去吧,請隨意。”

“你!……”高陽公主恨得牙癢癢,腮幫子也鼓了起來。眼睛滴溜溜一轉,她恨恨的瞪著秦慕白緩緩的點頭:“好嘛,你肯定是先在父皇那裏出賣我了?無恥!”

“哇!……凶巴巴的十七姐,好像灰太狼的老婆哦!”李治低聲的說道。

“閉嘴,你這小破孩兒!”高陽公主的怒氣被點燃了,怒斥起來。

李治被嚇得渾身一顫,放聲哇哇大哭起來:“村長,救命啊!”

李治一哭,李明達也跟著大哭。兩個小家夥的嗓門一向夠大,這會兒寢宮裏當真熱鬧上了。

高陽公主的額頭上險些劃出幾條黑線,目瞪口呆的喃喃自語:“不至於吧,我可沒把你們怎麼樣……”

“高陽公主殿下,這就是你的不是了。”秦慕白總算逮到了她的把柄,心中好一陣偷樂,表麵卻是義正詞嚴,“再怎麼樣,你也不應該把怒氣撒到晉王和晉陽公主殿下的身上。他們還小,你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呢?”

“我、我明明沒有!我、我隻是……”高陽公主這下有點百口莫辯的感覺了。眼前的事實是,李治和李明達這兩個小破孩兒,在傷心無比的抱頭痛哭呢!

高陽公主心裏非常之清楚,他的那個父皇,心中一直有著“玄武門”的陰影,向來最恨皇子之間相互攻訐和仇視,就怕將來玄武門之變在自己的子女間重演。這要是讓他知道,自己把李治給恫嚇得大哭起來……這罪名可大可小,一定在他心目中留下極壞極差的印象!

看到高陽公主這樣的表情神態,秦慕白心中大喜:嘿嘿,逮到這小妮子的軟肋了!——要敗高陽,必靠李治與李明達!

哼哼,原來我手中有這樣的法寶,實在是太妙了!

“高陽公主殿下,你還是請回吧,不然二位小殿下一直哭鬧下來,傳到了陛下耳中終究不好。”秦慕白深吸一口氣,表情十分嚴肅的正色道,“今日的事情,卑職就當是沒看到,也盡量勸服二位小殿下不要告訴皇帝陛下。今後,還請高陽公主自重。”

“你、你……你別胡亂給我安罪名!”高陽公主氣惱得喘起了粗氣兒,一旁李治和李明達卻是越哭越凶了。

“是去是留,殿下自己看著辦。”秦慕白輕飄飄的扔下一句,轉身蹲下去勸慰李治和李明達了。

“好,我走!”高陽公主惱羞成怒的跺了幾下腳,帶著一群人呼嘯而去。

“嘿嘿,跟我鬥!”秦慕白目送高陽公主等人敗走,心中樂了。

“喂,再哭的話,今天可就沒故事可聽了。”秦慕白話剛落音,李治和李明達的哭聲瞬間嘎然而止,如同準確無誤的機關一樣。

“走啦?灰太郎的老婆走啦?”李治臉上淚痕未幹,賊頭賊腦又有點怯怯的瞟著門口,

“嘻嘻!走嘍、走嘍!”李明達掛著晶瑩的淚珠兒拍手大笑,“村長,喜羊羊,我們快點去禦花園講故事吧!”

秦慕白愕然的咧了咧嘴,對這兩個小屁孩兒的心情轉變之快和演技之出眾,由衷的佩服起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01 PM

本帖最後由 fk2010 於 2017-7-28 02:05 PM 編輯

第68章 英勇跳河

  禦花院涼亭裏,一如往日的熱鬧非凡笑語生歡。李治和李明達聽著秦慕白繪聲繪色的講著《喜羊羊與灰太郎》的故事,時時發出咯咯的笑聲。這充滿童雉與天真無邪的笑聲,讓秦慕白和一群奶媽宮女們,都心情頗佳,跟著一起歡笑。
禦花園的門口轉角處,高陽公主遠遠看著涼亭中的這一幕,聽著這刺耳的笑聲,感覺到一股史無前例的強烈的失落感和挫敗感。

伸手飛快的摘下一朵花兒,高陽公主將它捏在手中使勁的撕扯,直至花瓣紛飛散落了一地。

“可恨!為什麼所有人都隻喜歡雉奴和兕子這兩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屁孩子!父皇如此,那個可惡的臭軍校也是如此!”高陽公主恨恨的低聲自言自語,如同詛咒一般,“從來沒有人會拒絕我,但要他教我學個琵琶也推三阻四的,還小題大做說我欺負那兩個小家夥……真是叔叔可忍,嬸嬸不能忍!”

旁邊一名宮女愣愣的低聲道:“公主殿下,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上次陛下已經給殿下糾正過了,還下口諭說不許公主以後那樣說,免得有損皇家威儀。並……責令婢子時刻注意從旁監督。”

“你給我閉嘴!!!”高陽公主頓時就怒了。這下好,她總算是逮到了一個出氣筒,一伸手拎住那宮女的耳朵,恨恨罵道,“要你逞能,要你逞能,跟那死軍校秦慕白一個德性,都會要挾我、惹我生氣!”

“唔……公主饒命,婢子再也不敢了!”

“罰你一天不許吃飯,滾回掖庭跪著!”

高陽公主罵走了那宮女,仍是餘怒難消。遠遠的看著涼亭裏的秦慕白等人,心中一股妒火越燒越凶。

正當此時,秦慕白的故事講了一個段落。李明達拍著小手兒咯咯的笑了一陣後,好奇的眨巴著眼睛問道:“村長,十七皇姐要你教她彈琵琶,你會彈琵琶嗎?”

“會呀!”秦慕白回道。

“彈得和父皇一樣的好嗎?”李明達笑嘻嘻的問道。

“自然不如陛下的好。”秦慕白笑道。

“那為什麼,父皇說秦將軍的琵琶技藝是古往今來第一人,當今的第一大宗師呢?”李明達眨巴著眼睛認真的看著秦慕白,問道。

“這個……自然是陛下對我的抬愛,有些謬讚了。”

“謬讚是什麼意思呀?”

“……”秦慕白一時無語愣神,旁邊的宮女奶媽們都呵呵的笑了起來。

李治接過話來說道:“妹妹,你昨天說要學琵琶的,等哪天母後從天國回來了,就彈給她聽。現在我們一起來學吧!”

“好呀!”李明達歡快的拍著手兒,歡呼道,“村長,你教我們彈琵琶吧!”

“行!”秦慕白笑呵呵的答應下來,對旁邊的宮女道,“去,取琵琶來。”

遠處禦花園門口,高陽公主將這一切收之於眼納之於耳,怒氣終於達到一個臨界點,爆發了!

“秦慕白,你給本公主記著!咱們沒完!”

這一聲大喝嗓門兒可不小,秦慕白等人往禦花園門口一看,隻見高陽公主的怒氣衝衝的跑了,留下一個怨氣衝天的背影。

秦慕白的心中咯噔了一下:得,這下當真是激怒高陽公主了。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更何況還是高陽公主這樣彪悍野蠻又古靈精怪的小女人……得想想辦法哄住她才行。

上午,秦慕白教李治和李明達學了一陣琵琶,下午再送兩個皇子去讀了書,這一天直到下班,高陽公主倒也沒有再出現。李世民回來時一切倒也正常,看來她也沒去找皇帝告什麼誣狀。

這反倒是讓秦慕白心中有些沒底了。依高陽公主的性格,如果連告禦狀的報複招式都沒用,那就表示她想到了別的更高明的法子。

還有什麼,比向皇帝告狀更厲害的呢?

走出大明宮的路上,秦慕白一路都在尋思。現在敵暗我明了,還真是有點危險,鬼知道那個什麼也敢幹的高陽公主,會幹出什麼來。

走到禦橋邊,秦慕白停住了腳,眉頭禁不住皺起。高陽公主站在河邊,像個武林高手一樣背靠著禦橋的白玉獅子雕,雙手抱在胸前,眼神冷冷的斜睨著他。

隻有她一個人。

但那眼神……真的是很幽怨,很憤恨——還有殺氣!

“咳!公主殿下,莫非又是在等卑職?”秦慕白故作輕鬆的笑了笑,迎上去拱手拜了一拜。

高陽公主沒有說話,仍是用那種眼神瞪著秦慕白。

殺氣愈濃。

搞什麼,拍武俠片?

秦慕白不禁樂了:“公主殿下,你想幹嘛呀?眼神再犀利,那也是殺不死人的。”

“哼……”驀然,高陽公主的嘴角妖異的挑起一個輕微的弧度,冷笑一聲,然後猝不及防的猛然朝河中跳去!

撲通!

一瞬間,離她尚有四五米遠的秦慕白就算是反應夠快,幾乎是同時抽身而動去抓她,也隻撈到最後一片衣角。那片衣角發出一聲尖銳的撕裂聲破碎開來留在秦慕白手中,卻是沒能扯住高陽公主,任由她落了河。

“這小娘皮,瘋了!”

禦河之水每年都要疏通排汙,可是有夠深的!

不及細想,秦慕白縱身就躍入了河中——救人要緊!

高陽公主落進河中後,自己也的確是被嚇壞了,拚命的撲騰大喊救命。可見她根本就不會水,落水之後驚慌無比的大聲慘叫,可是被水給嗆慘了。

所幸秦慕白離她不遠,一個猛子紮下去便到了她身邊,飛快的挪移到她身後,一手托下巴一手護腰,倒拖著她往岸邊遊。

正在這時,不知從哪裏鑽出幾名宮女,嚇得三魂失了七魄大聲的喊叫:“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要謀害公主,公主落水啦!”

“閉嘴,賤婢!”秦慕白大怒的喝罵。可是罵歸罵,這救人總是要緊。於是仍然拖著高陽公主往岸邊遊。

高陽公主雖然是處心積慮要栽害秦慕白一場,這落水之後自己也了個六神無主。被秦慕白這樣倒拖著遊,手腳仍是一陣胡亂撲騰,濺起若大的水花,慘叫呼喊聲更是口不擇言一頓胡來了。

“臭男人,休想輕薄我!”

“救命!嗚——我不想死!”

“我叫你嚷!”秦慕白惱了,騰出一手,一掌下來就把高陽公主給劈暈了。

岸邊的幾名宮女頓時嚇傻了,集體目瞪口呆——“這、這家夥居然敢打公主?”

“你們知道個屁!”秦慕白一邊奮力劃水一邊怒斥道,“我不把她打暈,兩人都要淹死!”

落水之人驚慌無比,而且求生的本能爆發出來,力氣極大。往往手腳亂來甚至纏死施救之人。秦慕白率領百騎訓練時,落水營救可是一門重要課程,哪裏會不知道這樣的道理?

好不容易,秦慕白將高陽公主給拖到了岸邊。那四名宮女慌張張七手八腳的跑過來,還都給嚇哭了。

“滾開,別來添亂!”秦慕白將她們哄開,自己喘著粗氣兒細心觀察高陽公主。她脈搏雖有些紊亂,呼吸也比較急促,但顯然隻是受了些驚嚇,並無大礙。但她那樣一陣亂撲騰,仿佛是嗆了不少水進去。這要是肺裏嗆進了大量的水,也是有可能留下嚴重後遺症甚至是致命的!

“小娘皮,要陷害我也不用這樣吧?”秦慕白恨恨的罵咧了幾聲,毫不猶豫的彎腰下去——做起了人工呼吸!

“天哪!!!”那幾名宮女抓狂了,跺腳大喊:“來人、快來人呀!”

一隊兵丁早已聞訊就跑到了附近,看到眼前的情景,也都嚇呆了——秦慕白,正趴在暈厥了的高陽公主麵前,嘴對著嘴——貌似在當眾對她非禮輕薄!

“秦將軍,還不住手!”眾兵丁們這下可不敢含糊了,整齊的拔出刀來指向了秦慕白。

“你們還不快將他拉起來!——公主的清白啊!”眾宮女急得直跺腳,大聲嚷嚷。

“閉嘴!”秦慕白忙裏抽空大喝一聲,“我這是在緊急營救高陽公主。若有人阻止,稍後公主有任何閃失,你們負責!”

說罷,動作不停,又給吻了下去。

“這……”眾軍士傻了眼,其中有人低聲竊語道,“秦將軍應該沒那麼傻,會當眾……輕薄公主。我聽聞百騎訓練時的確是有一些奇怪的救人招術,這種嘴對嘴的好像是叫什麼……人工呼吸!”

“那我們……稍安勿躁,看結果如何。就算要拿人,也不遲於這一刻。”

“也好。”

正在這時,一直處於暈厥的高陽公主劇烈的咳嗽了幾聲吐出好大一窪苦水,醒了過來。

睜眼第一瞬看到眼前一個朦朦朧朧的人影,高陽公主迷迷糊糊的感覺到一種死離逃生的慶幸,心中受了驚嚇更是敏感又恐懼,頓時大叫一聲:“啊——鬼啊!”將秦慕白猛然推開。

“醒了、醒了!”眾軍士和宮女們都長籲一口氣。

秦慕白被她推了一把,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怒聲大喝:“你玩夠了沒有!”

這一聲怒喝下來,如同晴天霹靂,當場所有人都被鎮住了。高陽公主輪了幾下眼睛看著眼前一身濕透的秦慕白,恍然回神想清楚了眼前是怎麼回事,精神劇烈震蕩之下,放聲“哇”的一下大哭起來。

“愣什麼愣?你們如果當真是認為我輕薄非禮了公主,現在就砍了我。否則,全給我滾!”秦慕白胸中一股火氣沒地方撒,對那群兵丁們大吼道。

“呃……我等告辭……”眾軍校們見到秦慕白這樣一副義不容辭又怒不可遏的樣子,心裏多少有點犯怵。又聯想到剛才的情景,是傻子也明白肯定是高陽公主在胡鬧。再者,再怎麼愚蠢、再怎麼精|蟲上腦,也沒有人會傻到會在大明宮這樣的地方,公然非禮公主。那剛才,秦慕白就肯定是在救人了……

眾軍士走了,高陽公主仍然坐在地上大哭不止,幾名宮女急忙上前來安慰。

“安慰個屁,讓她哭。”秦慕白沒好氣的罵道,“受了驚嚇不哭出來,容易失心瘋的。”

幾名宮女全沒了主張,隻好唯唯諾諾的站在了一旁。

高陽公主大哭了一陣,終於是漸漸止住了,神思也恢複了正常,心中後悔後怕不已。

本來,她隻是想假借跳河來嚇唬和栽害一下秦慕白,沒想到自己比預想中的膽子小多了,剛下水就全失了方寸,險些真的給淹死。

心中一陣陣後怕襲來,再加上被水弄濕了全身,高陽公主一陣瑟瑟發抖。

“你們居然還愣著?不會脫了自己的衣服給公主披上?”秦慕白喝斥道。

那幾名宮女恍然回神,七手八腳的忙了起來。

待他們忙得稍停了片刻,秦慕白走上前,歎了一口氣說道:“公主殿下,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說呢,玩自殺,很有趣麼?縱然對我有一萬個不滿意,你又何必糟踐自己?”

“我就是不服氣、不甘心、不願意老是輸給你嘛!我要親手降伏你,讓你乖乖向我服軟認輸……”高陽公主低聲的抽泣,抹著嘴角的淚珠兒,終於是把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我從來沒想過要跟你爭鬥什麼。”秦慕白搖了搖頭,無奈的苦笑,“你是主我是臣,我是大男人你是小女子,我有必要跟你爭鬥麼?”

“但你偏偏就是處處跟我過不去嘛!”高陽公主被驚嚇了一場,脾氣小了許多,委屈的抽泣道,“你讓我一個公主去向你賠禮認錯兒,還虐待了我的婢子——打狗還欺主呢!好吧,就算這些不是你的初衷我不怪你——但你幹嘛心甘情願的、還那麼開心的、主動的教雉奴和兕子彈琵琶,我都那麼有誠意的拜你為師了你還不肯教?我能服氣、能不生氣嘛我!”

“呵,原來你是吃醋了?行,這事兒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以後教你彈琵琶還不成麼?當時我也沒說不教啊,是你非要把晉王給嚇哭還威脅我……再說了,這才多大點事兒啊,你用得著以死相逼麼?”秦慕白抹了抹臉上的水,忍俊不禁的笑了。

“不許笑!”高陽公主又羞又急的跺腳,突然又放聲大哭,撒腿跑了。

那幾名宮女驚慌的去追,秦慕白看到這副情景,搖頭笑了:這小娘皮,吃的不是我的醋,是李世民的醋吧?看到李世民對李治和李明達那麼好,她有危機感、心裏不踏實了。就想著爭寵,謀得和他們一樣的待遇,卻又不知如何下手,於是盲目的把目標對準了我……我怎麼就這麼苦命,沒來由的惹上了這麼個小煞星呢?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08 PM

第69章 後宮探病

安靜下來後,秦慕白仔細琢磨,和高陽公主的這場鬧劇,要不要主動去向李世民說清楚呢?

還是不要了。

公主跳河玩自殺,借以栽贓臣下……這事兒有夠荒涎的。這後宮裏發生的一點事兒,李世民肯定第一時間就知道消息了。自己若是去主動找他說起,無異於當著皇帝的麵數落他的家醜。

就當一切都沒發生好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想通此層後,秦慕白又去了一趟丹鳳門,找到剛才的那隊士兵,跟他們鄭重告誡,不可以將今天的事情傳說出去,否則那就可能是掉腦袋的事兒。這些軍士們都在皇宮裏當差,個個都省事明白的人,自然知道這類事情的幹係之重大,因此都很謹慎小心的答應了下來。

其實,紙是包不住火的,這種事情往往不脛而走瞬間傳遍各個角落。秦慕白之所以這樣做,無非是要做個樣子,以後皇帝若是生氣了問起罪來,自己先有個推脫的借口。

這樣該是萬無一失了。

第二天清晨,秦慕白照例去了大明宮,接李世民早朝。李世民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對昨天高陽公主的事情隻字未提。秦慕白心中暗喜:看來我的決定是對的,這種事情千萬不要主動去戳破,免得皇帝難堪。

一切照舊,秦慕白來到了蓬萊殿,司職奶爸管著李治和李明達兩個小皇子,講了故事又教琵琶,一上午很快就過去了。

中午時,秦慕白照例到禦花園涼亭裏打盹,一名宮女走了過來。

秦慕白認得那宮女,正是當初被他拿下在大牢裏關了幾天的四人之一,高陽公主的貼身侍婢。

“秦將軍。”宮女走到秦慕白麵前,恭恭敬敬的施了禮,有點膽怯的樣子,都沒敢正眼瞧他。

“娥娘子找我有什麼事情?”這是一個對宮娥婢子比較客氣的稱呼,秦慕白笑問道。

“無事……就是恰巧路過此地,向秦慕白問個安。”宮女紅著臉兒小聲的回道。

“哦?”秦慕白心中一笑,看你這小樣兒,說謊也不夠專業。誰會沒事在這大中午正熱的時候,路過禦花園這地方。定然是高陽公主差她來的。

“公主殿下還好吧?”秦慕白很識趣的,問道。

“嗯……尚好。隻是……”宮女吞吞吐吐的

“隻是什麼?”秦慕白問道。

“隻是,昨天受了驚嚇,又落水受了寒,一時病倒了。”宮女愁眉苦臉,有些求助似的看著秦慕白。

‘看著我幹嘛,我又不懂醫術。’秦慕白暗自吟哦了一句,轉念一想,敢情那高陽公主是想我現在去看看她嘛……行,去一趟也是應該的。不然這小娘皮心裏左右也不舒坦。怎麼說她也是皇帝的愛女,她現在病這一場,或多或少也跟我有些關係。咱可不能真讓她恨上我,去探回病緩合一下關係,並無不可。

“公主殿下現在何處?是否方便,待在下去探望一回?”秦慕白說道。

宮女果然麵露喜色:“就在仙居殿,和德妃娘娘住在一起呢!將軍若去,婢子可以引路。”

“那便走吧!”秦慕白即刻起了身,和那宮女一道往前走去。

德妃娘娘,也就是陰德妃、李世民的四妃之一、高陽公主的母親——可是個大有來曆的人物。

陰家,說起來是李世民家族的世仇!

陰德妃的父親陰世師是隋煬帝旗下的左翊衛將軍。李淵起兵反隋時,陰世師殺了李世民的幼弟李智雲,還刨了李家的祖墳,拆了李家家廟。後來李世民攻破長安城,陰世師被斬首示眾,而陰氏則入了秦王府為奴婢。

也不知李世民是被這個芳華絕代的陰德妃給牢牢吸引了,還是有意把這個仇人之女收到帳下狠狠的蹂躪用來發泄“階級仇恨”,總之後來,陰德妃成了李世民比較喜歡的女人之一,貞觀後還將她冊封成了四妃之一的德妃。而陰德妃也給李世民生了個皇子李祐,以及最受他寵愛的寶貝女兒高陽公主。

這一家子人的關係可真是有夠複雜,情感也有夠曲折的。

仙居殿在靠近太液池的湖邊,河風輕揚柳絮飄飄,風景宜人非常舒適。

秦慕白穿著那一身兒麒麟戰袍,後宮任何地方暢行無阻。可他也是頭一回來到這裏,心中多少有些好笑——我這算是以權謀私濫入花叢麼?

進了仙居殿,殿中隻見宮女宦官,沒有一個男人。在殿中曲折百回的走了一陣子回廊,宮女帶著秦慕白在寢宮外停下:“將軍,德妃娘娘和公主殿下都在殿內。”

“你進去通報。”

宮女應了諾,推開門先進去了。過了一會兒她出去,請秦慕白進去。

秦慕白略整了一下衣冠走進去,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正兒八經的對著掛了闈帳的寢宮施禮:“臣,秦慕白,拜見德妃娘娘千歲,拜見公主千歲。”

“免禮。”闈帳中傳出一個婦人輕盈又不失穩重的聲音,徐徐道,“你就是秦慕白秦將軍麼?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風姿不凡。本宮數次聽聞你的大名,今日總算得睹真顏了。”

“娘娘謬讚了。”秦慕白拱手回話,真想抬頭看清那闈帳後的德妃娘娘,終究長得一副什麼樣的尊容,能讓李世民也忘卻了世仇納之為妃。

“娘,是那家夥來了嗎?你快叫人把他按倒,重打五十大板,壞蛋!”高陽公主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雖然有些虛弱,可是依舊彪悍淩厲。

“玲兒不得無禮。”陰德妃溫柔中帶著憐惜的輕斥了一句,又對秦慕白道,“秦將軍,高陽從小被溺愛壞了,有些喜歡使小性子。若有得罪之處,本宮在此代她向你賠不是了。”

“娘!……不嘛!我不幹!”高陽公主嬌嗔的撒起嬌來。

秦慕白忍住笑:“德妃娘娘這豈不是要折煞微臣?是微臣言語行為失妥,處處頂撞冒犯了公主殿下,今日是特意前來請罪的。”

“玲兒你聽到了嗎,秦將軍多麼識得大體,虛懷若穀。”陰德妃輕聲說道,“你身為公主,天簧貴胄,豈能心胸如此狹隘?快,給將軍賠個不是。”

“不必了,德妃娘娘。”秦慕白說道,“微臣聽聞公主生病,一則來請罪,二則來探望。德妃娘娘也不必責怪公主殿下了,免得她心中抑鬱,這樣不利於養病。”

“還真是個會憐惜人的好男兒呀……”陰德妃不經意的輕歎了一聲,語調之中不無幽怨與讚歎。

“娘,你還一個勁兒的誇這壞蛋!”高陽公主不幹了,扯著陰德妃的手臂哼哼的道。

“你這孩兒,就是嘴硬。方才他沒來時,你不是一個勁兒的念叨嗎?說什麼自己不過是想跟人學琵琶,彈給你父皇和母妃聽。現在人家來了,你卻吵著嚷著要治罪人家。這豈是待客、待師之道?”陰德妃笑言道,“秦將軍,高陽一向如此嘴硬心軟,你不必在意。既然來了,就請稍坐。如不介意,可否獻藝彈上一曲,讓本宮也開開眼界?”

“德妃娘娘有令,微臣自當遵從。”秦慕白便在宮女搬的坐蒲上坐下,拿起了琵琶,說道,“公主有病在身,當聽些婉轉低柔的曲子,微臣就彈一曲《高山流水》吧!”

“甚好。此曲本宮也曾聽宮廷樂師彈奏過,不知一代宗師秦慕白彈來,是何意味。本宮洗耳恭聽。”

秦慕白便彈奏開來。《高山流水》是一首古曲,唐時的人們對它也比較的熟悉。雖然曆來流傳的版本甚多,但風調意境倒是都相差不大,是一首比較輕柔舒緩的曲子。

一曲奏罷,陰德妃卻沒有急於說話,而是從闈簾後走了出來,對著秦慕白婉爾一笑低聲道:“高陽聽著將軍的曲子睡著了。這孩子,從昨晚回來到現在沒睡,可急惱了本宮。”

秦慕白不經意的瞟了陰德妃一眼,頓時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氣。

這世間若當真有“傾國傾城”的女人存在,陰德妃絕對就是代表人物!

無論是五官、身裁、裝束、氣質,這個年過三十的女人都絕對是個罕見的絕世美女。

可以想像,當年李世民在搜獲仇人家屬發現了這名女子時,是何等的複雜心情——不殺,說不過去!兩家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殺之……任何男人麵對這樣的女人,那都難以硬下心腸舉起屠刀!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麵對陰德妃這樣的絕色傾城女子,李世民的欲念戰勝了理智,不僅沒有殺她,還將她收之闈帳,最後還封她做了四妃之一。也許,高陽公主的長相跟陰德妃比較相近,也成了李世民寵愛她的原因之一!

這個女人,簡直美豔到令人窒息,一舉手一投足,優雅端莊令人沉醉。

毫無疑問,陰德妃是秦慕白來到大唐後,見到的最讓他有“驚豔”之感的成熟|女人。武媚娘天生尤物是夠驚豔,但她畢竟還小,沒有陰德妃這種成熟迷人的女性氣質;高陽公主也是個典型的美人胚子,但她性格太過刁鑽頑劣,大小姐架子十足,根本不是秦慕白喜歡的那種類型。

“我若早穿越二十年,必定搶先收下陰德妃!……”秦慕白也隻能在心中念叨了。

“秦將軍,為何沉默不語?”陰德妃淺然一笑,媚惑百生的輕語問道。

“微臣見公主已然安睡,因此不敢出聲驚擾。”秦慕白放下琵琶起身拜禮,“公主既然已經睡下,微臣就請告退。”

“好走,不送。”陰德妃淺淺輕笑微然頷首道。

“身為皇妃也這麼謙遜低調,高陽公主怎麼就沒學到她母親萬分之一呢?”秦慕白暗自歎息,離開了仙居殿。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13 PM

第70章 高陽的糾纏

數日過去了,一切如常。

高陽公主跳河自殺的鬧劇,餘波漸漸淡去,李世民也從來沒有對秦慕白提起過。就連一向最八卦、最喜歡對秦慕白說教的李君羨,也沒有提起此事。可見,那些知道內情的宮女和士兵們,很好的守住了自己的嘴巴。至少,沒有將這件事情說得十分邪乎,以訛傳訛的誇大一番。

這讓秦慕白感覺輕鬆了不少。

這段日子以來,高陽公主或許是受了李世民和陰德妃的連番教導,又或者是安心養著病,因此變得老實了許多,基本就從秦慕白的視線中消失了。

有一個好現象是,李治和李明達,對秦慕白這個奶爸越來越喜歡,甚至有點依戀了。聽奶媽和宮女們說,兩個小家夥時常半夜起來,也吵吵嚷嚷的“要村長”,不然就哭鬧的不肯睡覺。有一次李治生病了有點發燒,整夜的不睡覺說胡話,可把李世民嚇壞了。

李治說的胡話可算是有意思,一多半是跟《喜羊羊與灰太郎》有關的東西,另一半就是在喚著秦慕白的名字,要他保護自己。

禦醫下了針用了藥,李治的病一時也不見好轉。無奈之下,李世民大半夜的派人將秦慕白請了來,讓他到李治的病榻前伺候。

秦慕白先是握著李治的手跟他閑聊了一陣,講了一段故事,然後又彈了一陣琵琶。然後奇跡就出現了——李治就這樣漸漸的退了燒,神誌也清醒了。但他死活不肯放秦慕白回去,說夢裏有灰太郎要抓他吃他,硬是拽著秦慕白的手,才安心睡了一夜。

禦醫的針藥自然是有效的,秦慕白的精神療法也起到了奇效,第二天起來,李治病體痊愈。

這件事情後,李治簡直就把秦慕白當作了自己的“保護神”,寸步也是離不得。小家夥也挺仗義,有什麼好吃的,頭一個想到給秦慕白留一半。不管秦慕白說什麼,他總是言聽計從。那些奶媽宮女們,費盡唇舌也勸說不了李治乖乖睡覺或是準時去先生那裏讀書,隻要秦慕白發一句話,李治必然乖乖就範。

在李治的影響下,他的小跟班、妹妹李明達對待秦慕白也是同樣的一個態度。

搞到後來,甚至連李世民也有點吃醋了——我這當爹的,怎麼還不如秦慕白這小子在兩個小家夥麵前有威信?

由此,李世民對秦慕白是更加的信任,自是不在話下。

仙居殿那邊,高陽公主再派宮女來請了幾次,但是秦慕白都找借口推掉了沒再去過。雖然皇帝給了他特權可以隨意出入後宮任何地方,但有些禁忌還是要注意的。去一次是探病,常去的話……那可就有貓膩了。

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皇帝的女人,多半的時候都是冷衾孤枕深閨寂寞的。你一個完整的、年輕的、血氣方剛的男人,老往陰德妃那裏跑,是個什麼意思?

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的道理秦慕白是深刻明白的——雖然陰德妃這個成熟豐韻又美豔之極的人婦對他很有吸引力,但絕對不是自己該幻想的對象。這種玩笑還是不要開的好。

日子過得平靜,而且一成不變。秦慕白感覺到了一些無聊,而且比較累。雖說現在已經可以很輕鬆的搞定李治和李明達了,但帶孩子這樣的活兒,可比統率軍隊還要窩心,而且這並不是秦慕白喜歡的工作。

近幾日來,他一直都想向李世民請個假,回家休息幾天。算算日子,自己已經是有一兩個月沒休假了,除了管理百騎料理軍務,現在還得花費極多的精神照顧兩個小屁孩子,可還真是有點累了。

這天中午,秦慕白照例在禦花園打盹睡午覺。雖然李治“很熱情”的邀請秦慕白和他一起在寢宮裏午睡,但秦慕白可沒敢答應——那便是宿臥後宮了,這樣的事兒可不是臣子能幹的。

睡得正迷糊,秦慕白被遠處傳來的一聲清脆的呼喚驚醒了:“喂——”

這嗓音好熟悉啊!

秦慕白睜開眼睛,果然——是高陽公主。

她仿佛是汲取了上次想偷襲差點被刀劈的教訓,這次站在十米開外就叫他了。

秦慕白扯了個哈欠起身:“公主殿下,找卑職有事嗎?”

高陽公主帶幾名貼身侍婢,不急不徐款款走來,臉上似有不悅的神色,嘟著嘴,頗為不滿的瞅著秦慕白。

“怎麼了?我又幹了什麼得罪公的事情麼?”秦慕白小心的問道。這個離經叛道的小惡魔,還真是惹不起,離她遠點不失為上策。

“怎麼,你就忘了麼?”高陽公主輕哼一聲,“說,為什麼我屢次傳你,你都不去仙居殿了?”

秦慕白使了個眼色,高陽公主讓那幾個侍婢退遠了一些,他才說道:“我說公主殿下,你是真明白還是假糊塗?仙居殿裏住著誰?……那是我能常去的地方麼?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我總該避嫌吧!”

“哼,我就知道你會搬出這樣的說辭!”高陽公主忿忿然的白了秦慕白幾眼,倒也沒有真生氣,甕聲說道,“那你答應教我琵琶的事兒,怎麼辦?”

“教唄,在下言出必行。”秦慕白笑道,“最近,我每天上午都在禦花園教晉王和晉陽公主琵琶,你也一起來嘛!”

“我偏不!”高陽公主無比堅決的回絕了。

“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偏不!”高陽公主雙手抱肘別過臉去,神態活像一隻驕傲的孔雀,說道,“我就要你單獨的、專門的教我!我才不要給雉奴和兕子當搭班兒!”

“哦,又在吃醋了。”秦慕白笑道,“行,行。那你每天中午來禦花園吧,我教你半個時辰。”

“不要。”高陽公主仍是回絕得斬釘截鐵,“這麼熱的鬼天氣,誰大中午的有心情跟你彈琵琶刮躁?我要你每天傍晚交了差事後,到禦橋河邊的柳林中教我。那時天氣不熱了,禦水河邊涼風習習又安然靜謐,多適合學琵琶呀!”

“……”秦慕白一時無語,搖了搖頭。

“你老是推三阻四的,什麼意思?”高陽公主皺起了眉頭,惱火又帶著點失望的斜睨著秦慕白。

“公主殿下,不是我推三阻四……你想想,禦水橋邊夜半無人,孤男寡女的彈琵琶,成何體統?”秦慕白說道,“宮中禮法森嚴,還是不要逾越的好。”

“你、你想到哪裏去了嘛!什、什麼孤男寡女?”高陽公主一時羞急臉都紅了,急忙申辯道,“我自然會帶上宮女宦官做陪,禦橋那裏也時常有往來的兵丁巡哨,這光明正大的彈彈琵琶,又怎麼了?——你不必說了,我意已決,你看著辦!”

說罷,高陽公主華麗的轉身,跺跺腳,氣乎乎的走了。

秦慕白鬱悶的撓了撓頭:這小惡魔,真難搞!幹嘛就死活惹上了我?難不成我又老毛病犯了——慘遇桃花?……最好別是這樣,高陽公主這樣古怪刁鑽又脾氣轟轟的大小姐,我是半分興趣也沒有。再者,我既不想做房遺愛第二,也不想成為被腰斬的辯機和尚第二啊!話說回來,在皇帝身邊當差卻和公主勾搭上,不管事情的曲折情由如何,傳出去肯定是一片嘩然引來無數的口誅筆伐,李世民大概也會饒不了我。

總而言之,小惡魔不是善茬兒,離她遠點沒壞處。

可她現在死活貼上來了……咋辦?

還真是遭遇了史無前例的……女人麻煩。

下午帶李治和李明達去虞世南那裏讀書,秦慕白也有些心不在蔫,一直在尋思解決高陽公主這個大麻煩的方法。虞世南一雙老眼如同能夠洞穿人心,呵呵的笑問道:“慕白今日仿佛是心事重重啊!”

秦慕白尷尬的笑了笑,說道:“回先生話,學生的確是有些私事困擾,又不得解決之法。”

“何不說來聽聽?”虞世南笑呵呵的道。

對虞世南這個學識人品都很出眾的老師,秦慕白一向很尊重也很信任,但事關公主又牽扯到皇族隱私,秦慕白還是不想對虞世南說起。於是道:“隻是些許無足掛齒的小事罷了,不敢說出來汙了先生耳目。”

虞世南點了點頭呵呵笑道:“其實許多的困擾,皆由心起。心思越複雜,煩惱就會越多。尤其是在皇帝身邊、在這後宮裏當差,總是難免患得患失畏手畏腳。慕白,身正則影不斜,你其實不必顧慮太多。磊落一點,大氣一點,問心無愧的專心做事就行了。”

一時間,秦慕白頗有點醍醐灌頂的感覺——是呀!人在花叢中,哪能真的做到衣不沾塵?就算自己無意,那些花兒草兒也會有心的沾惹上來。因此,桃花運的煩惱一定會伴隨自己左右,除非自己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但是,既然現在一時離開不了,不如就像虞世南所說的,磊落一點大氣一點,不必老是患得患失的心虛。

“謝先生指教,學生記下了。”秦慕白感激的拱手拜謝。

“呵呵,老夫可沒教你什麼。”虞世南笑呵呵的擺手,“你自行斟酌就好。”

秦慕白心中長籲一口氣:虞世南伴隨兩朝君王,一直都是心腹近臣,自然沒少在皇帝身邊伺候接觸到類似我這樣的環境。他的這些處事經驗,對我真是太有用了!

好吧,小惡魔,既然你非要貼上來,我也不逃避了。不就是教琵琶麼?又不是偷情談戀愛或是躲起來修煉什麼陰陽合歡*,有什麼大不了的,我教就是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18 PM

第71章 麻煩上身

傍晚,秦慕白如約來到了御橋邊。

高陽公主果然在這里等候,見到秦慕白,她仍顯得有些稚氣的臉龐上露出了笑容。

以前,秦慕白只見過高陽公主古怪的笑、刁鉆的笑、不懷好意的笑、詭異的笑,卻從來沒見她像今天這樣,笑得如此的天真爛漫又帶一絲羞澀。

一時間,秦慕白還真是有點不習慣了。

“咳……公主殿下,卑職來了。”

“就請入座呀!”高陽公主笑嘻嘻的指了柳林中靠近河邊的一處石桌椅,說道,“我早已準備妥當了呢!”

“也好。”秦慕白走了過去,發現這一處石桌幾是剛剛被移過來的,只有兩個座位。桌上已經擺上了精美的御膳點心和醇香的宮釀美酒。兩名侍婢各抱著一面古色古香的琵琶侍立在旁,其他的宮婢和宦官,其實都離得遠遠的伺候著。

秦慕白笑了笑,從一名侍婢中拿過琵琶泰然的坐下來:“開始吧!”

“著什麼急呀,你這時候肯定還沒吃晚飯吧?先吃點。我可不想讓別人說我虐待老師。”高陽公主在秦慕白對面坐下,雙手托著腮直柞杵的看著秦慕白,笑逐顏開的說道。

“好吧。”秦慕白便隨意的吃了兩塊點心,說道,“現在可以開始了?”

“不好嘛!”高陽公主一手托著腮,面露不悅的皺了皺眉頭,伸出一只如白玉般潤潔的小手夾起一塊鹿脯往秦慕白面前遞,“你一個大男人,雄糾糾的將軍人物,怎麼能只吃這麼點?來吃塊鹿脯補補。”

秦慕白皺了下眉頭:“公主你還是放下吧,我自己來。”

“不行,我非要你吃!”高陽公主執拗的舉著筷子直對著秦慕白,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神情。

“好好好,我吃。”秦慕白無奈的苦笑一聲,伸嘴過去將那塊鹿脯咬到了嘴里,囫圇吞棗般咽了下去。

“我飽了,真飽——我們快開始彈琵琶吧!”

“嘻嘻!”旁邊的兩名侍婢捂著嘴兒,嘻笑出聲來。

“笑什麼,不許笑,真是欠打!”高陽公主的臉瞬時就紅了,急惱的一瞪眼,“你們轉過身去,不許盯著我們看!”

“是,殿下。”兩名侍婢乖乖的轉過了身。

秦慕白不再理會這些東西,自顧抱好了琵琶開始傳授技藝了,說道:“公主殿下請看好了,其實卑職彈琵琶也沒什麼特殊的地方,只是彈奏的方式與尋常不同,是用手直接來彈的——所以,我只需教你指法即可。”

“嘻嘻,沒想到你這個當將軍的卻跟那些五大三粗的軍校都不相同,手指生得這般秀氣又靈巧。除了能使刀弄劍,還能彈得一手絕妙的琵琶。若不是親耳聽過,我還真不相信那些傳聞呢!”高陽公主壓根兒沒看秦慕白放在琵琶弦上的手指,而是直鉤鉤的盯著秦慕白的臉在看。

秦慕白尷尬的咧了咧嘴:“公主殿下,還要不要在下教琵琶指法了?”

“要,當然是要的嘛!”高陽公主嘻嘻的一笑,自己也拿起了琵琶,別扭的抱在懷里然后胡亂將手指按在弦上,撥出了幾個稀奇古怪的音符,問道,“是這樣的嘛?”

“呼……”秦慕白長吁一口悶氣,耐著性子道,“指法全錯了——你這是彈琵琶還是在修煉九陰白骨爪?”

“九陰白骨爪是什麼?”高陽公主眨巴著一雙靈動的眸子,好奇的問道。

“……當我沒說。”秦慕白正了正顏色,“正確的指法,該是這樣的……”

于是開始了一遍又一遍的演示。

“什麼嘛,怎麼這麼難!”高陽公主跟著學了數次,仍是別扭,怏怏不樂的哼道,“你過來,握著我的手教我。”

“嘻嘻……”那兩個轉過身的宮婢,又笑了。

“死婢,走遠十步!捂住耳朵!”高陽公主的臉更紅了,惱怒的低喝道。

“是,殿下。”兩名婢子依言照做。夜色柳林中,現在基本看不清她們的身影了。

“老師,你快過來嘛,教我指法呀!我很笨的噢,你不手把手教我,我怎麼可能學得會嘛!”旁邊沒了閑人,高陽公主嬌嗔的哼哼了起來。

現在的她,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之前那個兇巴巴的小惡魔,瞬間像是個小鳥依人的小家碧玉了。只是秦慕白看到她那雙笑得曖昧又充滿了魅惑神色的眼睛,心中仍然清楚——這仍是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妖女。只不過,她現在沒把我當成仇人,而是有可能當成了……別的什麼性質的男人。

算了,不多想。我——只教琵琶,不談其他。

于是秦慕白走了過去,在她身后彎下腰來,伸出雙手分別握住她的小手,教她指法。

這時秦慕白分明感覺到,小妖女的身子輕輕戰栗了一下,手指都變得有些僵硬起來。

“放松一點,你把手指繃緊成這樣,我如何教你指法?”

“噢、噢!”高陽公主的臉更紅了。

好不容易,秦慕白總算是將她的手指給按定了下來,落成了正確的指法模樣。

“就是這樣,明白了嗎?”

“好像明白了一點耶!”高陽公主嘻嘻的笑道,“可是推拉打捻什麼的都要換指,好復雜哦!你一一教我嘛!”

“好。”秦慕白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握著她的手,慢慢教她彈起了一曲《高山流水。

曲調斷斷續續,高陽公主明顯心不在蔫手指根本不跟著秦慕白走。教了半晌,秦慕白起了身來吁一口氣:“今天就到這里吧,公主回去后若有閑時就請多熟悉練習。這一時之間肯定是學不會的,我一下也不教你太多。”

“你要走呀?”高陽公主急忙站起轉過身來,頗有幾分失望的看著他,“這麼著急干嘛?……你看,還有好多酒食沒吃呢,多浪費呀!父皇可是經常教導我們要勤儉節約哦,我也知道你肯定沒吃飽,軍中的伙食也不好——你多吃一點東西再走嘛!”

“不了,卑職就請告辭。”秦慕白拱了拱手,轉身就走。

“不行,不許走!”高陽公主突然跳了起來,伸開雙臂攔在秦慕白身前。

“公主殿下,你若這樣,以后我可就不來了。”秦慕白表情平靜的說道。

高陽公主微微一怔,慢慢放下手臂點了點頭:“那好嘛,我讓你走……但是這盤鹿脯你拿回去吃好不好?”

“……好吧!”無奈之下秦慕白只好答應了,伸手拿起那盤鹿脯笑道:“謝公主殿下賞賜,卑職告辭。”

“好走,不送。”高陽公主低聲的道。

秦慕白大步走了。

高陽公主坐到了石凳上,目送著秦慕白走出柳林消失在她的視線,怏怏的罵咧道:“賊軍校,臭男人……我就真的那麼討人厭麼?”

那兩名宮婦賊兮兮的走過來,遠遠的瞟了一眼,說道:“公主殿下,你怎麼讓他就這麼走啦?”

“不讓他走能怎麼辦?那家伙,把我當作洪水猛獸似的……喂,關你們什麼事!”高陽公主一時語失,臉紅心跳的怒斥道。

“噢噢,婢子多事了,請公主恕罪……嘻嘻!”

“還笑,討打!”

……

回到衙屬,秦慕白坐在自己房中,拿著一塊鹿脯發呆。

今天這種事情,秦慕白不是沒經歷過——小小少女情竇初開暗送秋波,甚至貼本倒追,曾幾何時他還比較享受這種滋味。可是現在,他的心情卻怎麼也美麗不起來。

“奇了怪了,我什麼時候在她面前賣弄風騷勾引她了?記得,我們只鬧過矛盾斗過法,還差點玩出人命吧?”秦慕白木然的眨巴著眼睛,“難道這小妞兒有點心理變態,人家越順從越恭維她,她反而不喜歡;我這樣老是跟她作對,甚至是欺負她打擊她,她反而一顆芳心蠢蠢欲動?”

真是造孽啊!——惹上誰不好,偏偏惹上高陽公主!這家伙性情偏執而且什麼事情都敢干,萬一照這勢頭發展下去,就算我“守身如玉”,但是女追男隔層紗,鬼知道什麼時候玩出火來!

不行,必須要將其扼殺在萌芽狀態——明天,我就去找皇帝請假,回去休息,先冷卻她一段時間再說!

當晚,秦慕白方才睡下,突然聽到有人在門外道:“秦將軍睡了嗎?”

一般這種時候,是沒人來打擾秦慕白。他一聽聲音,是龐飛。這小子剛剛休了幾天假,大概是剛剛回到軍營。

“龐飛,有什麼事情非要這時候吵醒我?”

“將軍……末將有要事稟報。”

“那就進來吧。”秦慕白依舊躺著,看到龐飛進來便問,“有什麼重大事情?”

龐飛機警的關上門,湊到秦慕白床前跪坐下來,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恩師,天下第一酒那邊,出了點事。”

“什麼事情?”秦慕白心頭一凜,問道。

“恩師還記得‘三仙子’嗎?”龐飛說道,“這次徒兒休假,奉恩師之命去天下第一酒探望了未來師娘,卻聽說,漢王將三仙子強行請到了府上獻藝,去了六七天至今仍不見放人回來。”

秦慕白驀然一下坐起來:“強行請去,還有這種事情?”

“不僅如此呢……接下來,希望恩師聽了不要太過生氣。”龐飛有點膽戰心驚的說道

“吞吞吐吐,有屁快放!”

“漢王放話說了,要想他送回三仙子也並無不可,那就必須得……師娘親自去換人!”

“什麼?!”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20 PM

本帖最後由 fk2010 於 2017-7-28 02:20 PM 編輯

第72章 小惡魔的妙計

眼看秦慕白的火氣上躥,龐飛就慌了:“恩師,你小聲點兒,此事不宜張揚啊,這是在皇宮大內!”

“我知道。”秦慕白雙眉重擰緩緩坐下來,說道,“把事情經過,詳細說給我聽。”

“是。”龐飛便開說了。

原來,天下第一酒日漸興隆名聲在外,引得無數達官貴人與才子名仕來此聚首,儼然已經成了長安一處風光的地帶。除了琵琶曲、御酒和三仙子名動京華,那店東武媚娘的艷名也是傳遍了長安城。

再加上當初皇帝準備納武媚娘為妃、又被秦慕白“橫刀奪愛”的故事,更為武媚娘平添了幾許神秘與傳奇色彩。

這樣一來,武媚娘可就成了一朵嬌艷名花,想不吸引到一批狂蜂亂蝶來滋擾,也是不可能了。不過,武媚娘現在一般不怎麼呆在天下第一酒了,尋常的風流雅客與登徒浪子,也頂多只能在心里YY,沒人敢真對她有什麼出格的舉動。這其中自然有秦叔寶和秦慕白的威懾力在,武媚娘身上牽扯到了若干關系網也是個重要原因。比如,魏王李泰就有意無意的罩著她,吳王李恪則更不必說,他本就是武媚娘與秦慕白的媒人,眾所皆知。

所以一直以來,武媚娘雖然面臨眾狼的垂涎,卻從來都是有驚無險。

但是最近,漢王李元昌這頭“怪狼”出現了。

漢王李元昌,是高祖李淵庶出的第七子,皇帝李世民同父異母的弟弟,今年也就二十歲上下,是個遠近極為聞名的風流王爺紈绔子弟。

李元昌從小在后宮被李淵帶大,頗受寵愛,因此一直恃寵而驕。除了李世民,仿佛誰也沒放在眼里。而李世民登基之后,出于對父親李淵的一些愧疚之情,也只好對父親寵愛的這個弟弟有些縱容,向來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樣一來,長安城里最“偉大”的紈绔王爺就誕生了。據說,李元昌這個人還是有點才華的,最擅長行書和畫馬,被當世文人雅客極為推崇。此外,他在“玩樂”這方面的造詣非比尋常,不管是飛鷹走狗、蹴鞠賭博還是下棋彈曲,就沒有他不精通的。

此外,他尤其精通……玩女人,而且好色成性,整個長安城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也不知道漢王怎麼就突然瞧中了師娘……他也夠狡猾,並不直接去騷擾師娘。而是先從天下第一酒‘請’走了三仙子,店中的那些掌櫃小二自然不敢改忤逆了漢王。后來漢王便將三仙子久扣不還,逼得師娘只好親自出面了。”龐飛說道,“恩師你是知道的,這漢王李元昌是皇帝的弟弟,是魏王和吳王的皇叔,而且與太子私交甚厚走得極近……這下,連魏王和吳王也不好出面相幫,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因此,那三仙子至今仍是扣在漢王府,師娘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秦慕白擺了擺手,龐飛乖乖退了出去。

“李元昌,素昧平生你卻惹到我頭上來,要搞我秦慕白的女人,這不是公然叫囂要給我戴綠帽麼?……你這雜種!”龐飛剛走,秦慕白一拳砸到了床上,將胸中久悶的怒氣發泄了出來。

稍后片刻,他冷靜了下來,耐心的尋思。

從身份上講,整個長安城里估計也就只有李世民能管住這李元昌。但眼下的情況是,李元昌是李世民的弟弟,我只是一個臣下……再者說了,武媚娘的身份又很敏感。我要是一狀告到李世民那里,他必然龍顏大怒!

一來自然是因為李元昌的荒唐無禮;二來,事件的主角又是武媚娘,這必然勾起他以往的心病,說不定李世民就趁機“公報私仇”來個各打五十大板,甚至有可能牽怒到我的頭上!

而且現在李元昌並沒有十分過激的行為,到目前為止也就只是將三仙子“請”到了府上獻藝,放話說的“讓武媚娘去換人”也沒有成為現實,便不足以成為我告狀指證他的證據。我若是真去告狀,無異于煽風點火把事情鬧大。那便成了一則皇家丑聞了,非但是我和武媚娘從此被風言風雨所淹沒,就連李世民的臉也沒地方擱。就算現在一時能要回三仙子、讓武媚娘逃出李元昌的魔爪,從此也就豎下了李元昌這個死敵,而且會讓李世民心里再度留下一個難堪的陰影。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去李世民那里告狀。必須想一個迂回的法子,以不動聲色的方式將這件事情消彌于無形!

可是,能有什麼法子呢?……尋思了大半夜,秦慕白心中稍顯明朗,總算是有了一條不算妙計的“妙計”。

哎,我居然也有求助于那家伙的時候!……

第二天,秦慕白像平常一樣去了后宮當差。中午休息時分,他卻來到了仙居殿外,請宮女進去傳話,說專程求見高陽公主。

高陽公主正在睡午覺,聽聞秦慕白來求見急忙起身梳洗打扮,將他請到了殿后的太液池邊的涼亭里,品茶敘話。

“嘻嘻,難得老師肯主動來找我了哦,大中午的也教琵琶嗎?”高陽公主抱著一面琵琶,笑嘻嘻的問道。

秦慕白笑了笑給他遞個眼色,示意讓她支開左右。眾宮女宦官們退下后,秦慕白方才說道:“公主殿下,大中午的自然不好彈琵琶驚憂了別人午睡。卑職前來,是有一件事情有求于殿下。”

“好啊,你說!”高陽公主仿佛還挺興奮,放下了琵琶認真的看著秦慕白,一副期待下文的表情。

“在說出這個請求之前……我想問問,公主殿下與太子殿下的兄妹感情……如何?”秦慕白問道。

“咦,怎麼突然問這個呢?”高陽公主眨巴了幾下大眼睛,也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還是回答道,“太子哥哥嘛……一向還是很疼我的。我與他之間一向感情甚篤,基本上,我找他要什麼東西或是讓他幫個什麼小忙,他都會答應。怎麼,你的事情跟太子哥哥有關?”

秦慕白心中略喜:這就好!漢王李元昌與太子李承乾一向形影不離,是一對典型的狐朋狗友死黨密僚。魏王和吳王忌憚他這個皇叔的身份不好出面,能請到太子幫忙卻是最好不過。一來太子是國之儲君,就算李元昌是皇叔那也得賣他個面子;再者他們二人私交甚厚,那就更不會扯破臉皮將事情鬧大了。

“事情是這樣的。”秦慕白說道,“我有一個沒過門的妻子名叫武媚娘的,在長安開了一家……”

“天下第一酒嘛,大名鼎鼎,我知道的。”高陽公主嘻嘻的壞笑,“你這個沒過門的妻子,我也是如雷貫耳哦!聽說,當初父皇準備納她入后宮,卻被你這賊小子捷足先登了。你很了不起嘛,秦慕白,居然連父皇看中的女人也能奪去,而且現在父皇還對你這麼信任,對那棕事情不再提及也沒有心中掛懷了。”

“咳,這不是正題,你不要扯遠了。”秦慕白說道,“這次我遇到了一個小麻煩,就是跟武媚娘有關,而且……還跟漢王有關。”

“七皇叔?他又干什麼了?”高陽公主驚愕瞪大了眼睛,“他不會是……去招惹了武媚娘吧?”

秦慕白略一怔,看高陽公主這表情、聽她說這話,就可以想見這個漢王李元昌,的確是名聲在外不是個善茬兒了。

于是,秦慕白將事情的原委,對高陽公主說了。

“是這樣呀……我這個皇叔呀,就是有點無法無天,比我還能惹禍。”高陽公主撇了撇嘴,說道,“你說了半天,就是想請我去太子哥哥那里走一趟,讓他勸服漢王,放了三仙子不要再難為武媚娘了嘛?”

“聰明。正是此意。”秦慕白微笑道。

“嘿嘿……”高陽公主瞬間露出了小惡魔的妖孽笑容,“那你得先告訴我,我這樣幫你個忙,有什麼好處?”

“公主殿下想要什麼?”秦慕白既然來了,就早已做好了被宰一刀的準備。

“這個嘛……我現在還沒有想好。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呀!”高陽公主心情愉悅的拍了拍巴掌,還若無其事的伸了個懶腰,“放心吧,這事兒就包在我身上了!”

“你真能行?”秦慕白有點懷疑。

“怎麼,信不過我?”高陽公主笑嘻嘻的道,“放心啦,這種小事根本用不著勞動太子哥哥,有我高陽公主出面去跟七皇叔說說,他準放人。我這個七皇叔從小也在后宮長大的,雖然現在開府住在了皇宮外,跟我的私交也仍是不錯的。我很有把握的,放心啦!”

“那你記住別搬出我來。”秦慕白說道,“我不想將這件事情鬧大。不管怎麼樣此事有損皇家威儀,傳揚出去不好聽。”

“也有損你秦慕白這個大男人的名聲嘛,我知道的,嘻嘻!”高陽公主頗有點興災樂禍的笑道,“放心啦,我心中有數,你以為我真是個笨蛋呀?我只要稍事嚇唬我那七皇叔一下,就說……有諫官密奏父皇,父皇已經聽到了這件事情的風聲,于是我才特意先出宮來給他報個訊讓他趕緊放人不要再鬧下去了。我那七皇叔還能不放人而且從此偃旗息鼓麼?嘻嘻!”

“……好計策。”秦慕白無語以對了。

對自己來說那麼棘手的一件事情,小妖女三言兩語就能解決……這便是她的先天優勢了,不服氣不行啊!

“嘻嘻,記著,你欠我一個人情了——以后我什麼時候想起來,你就得還我人情,不許抵賴!”

“行。”秦慕白一口應了下來,頗有點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味道。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21 PM

第73章 臭丫頭

幾天以后的傍晚,大明宮御河之畔。

“嘿嘿,老師,我這指法大概是練得差不多了吧?”高陽公主斷斷續續好容易彈完了一遍《高山流水后,喜滋滋的問道。

“湊合吧。”秦慕白笑了笑隨口說道。他其實很想說,這麼簡單的一個指法居然學了若長的時間也沒有掌握,彈出來的音符實在是前后太不連貫,簡直聽得人昏昏欲睡。

“喂,你怎麼也不誇獎我一下嘛?真是的。”高陽公主愛撫著琴弦說道,“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回宮后都在勤加練習呢,好不容易才練到了現在的程度。你這當老師的,也不知道鼓勵一下學生。”

“我就沒見過像你這樣找老師逼要誇獎的學生。”秦慕白笑道,“我說湊合,其實已經是鼓勵你了。否則實話實說的話,肯定又會對你造成打擊。”

“哼!”高陽公主惱火的瞪他一眼,“難道你覺得,我比你那個小盲女徒兒還要笨?”

秦慕白稍怔了怔,說道:“不,你比她聰明多了。論資質論天賦,妖兒比任何人都不如,她甚至都看不到曲譜。她的琵琶之所以彈得如此出色,全是因為一個字。”

“什麼字?”

“專心。”

“分明是兩個字!你耍我!”高陽公主感覺被戲弄了,揚起粉拳來抗議。

“哈哈!”秦慕白大笑著躲閃,說道,“事情確實如此。對妖兒來說,音樂幾乎就她生命的全部,是她精神的寄托。而你呢,花花心思太多,怎麼會專心學琵琶?”

“什、什麼叫花花心思嘛?你亂說!”高陽公主一下被說中了心事,臉有些紅了,于是板起臉來作勢發怒,“分明就是你偏心!你教妖兒那麼認真,教我的時候卻一直在敷衍了事!”

“你要這麼說我也沒辦法。”秦慕白無奈的笑道,“我教妖兒,也就一次,前后不超過一炷香的時間。”

“你還說,我真生氣了!”高陽公主一只粉拳高高揚起,看勢就要砸下來了。

“好,打住。”秦慕白咧嘴笑了一陣,說道,“不過,這一次真的很感謝你。”

秦慕白所謝的,不為他事。前幾天武媚娘和天下第一酒出事后,他一度非常之棘手。結果,高陽公主出馬,跑到漢王李元昌那里,三言兩語輕松擺平了問題——李元昌乖乖的放回了三仙子,還親自出面辟謠說,之所以想請武媚娘去他府上“做客”,其實是“受人所托”想找她索問“秦仙御酒”的釀制方法。他甚至連委托方都“出賣”了——長安城里的一名賣酒大商人。

李元昌這一手,的確是玩得漂亮。這樣一掩飾,至少讓別人以為他的確是針對御酒的配方而去,而不是覬覦武媚娘的美色。

雖然只是個掩耳盜鈴的障眼法,但至少皇帝責問起來,李元昌至少有了托辭不會背上“污辱人妻”那麼大的罪名。這樣一來,他與秦慕白的矛盾就自然被轉移了方向,至少不像之前那麼尖銳了。

但秦慕白心中著實記住了李元昌這個“雜種”。明擺著搶人老婆要送綠帽,這對男人來說簡直就是切齒之辱。這可是比西門慶還要過分,更何況秦慕白從沒想過要做武大郎。

“咦,你雖然說著感謝,但我看你表情好像很激憤嘛?”高陽公主眨巴著眼睛,問道,“怎麼了,心底里還記恨著我七皇叔?”

“沒事。”秦慕白吁了一口氣隨意的笑笑,輕松的說道。他自然不會傻到就徹底相信了高陽公主,連這種話也跟她說。

“哼,你別以為我真傻,這都看不出來。”高陽公主撇了撇嘴,有點不滿的說道,“你這人,真不老實。嘴里說沒有,心里恨得牙癢癢。其實呢……我這個七皇叔人並不壞,只是從小被先帝皇祖父給慣壞了,有些貪玩和放肆。這次他不小心惹到了武媚娘,肯定是之前沒打聽清楚。我前幾天去勸說他,跟他說起了武媚娘的身份由來和與你的關系,他也很有悔悟之心。再聽說你琵琶彈得極妙,還說要來找你討教跟你交個朋友呢!”

交朋友?跟這種人交朋友,玩換妻麼?

秦慕白心中沒來由的一股子暗火燒起,冷冷笑了一笑:“再說吧!他是皇子我是臣下,彼此估計很難相處得來。”

“你什麼意思嘛……”高陽公主見秦慕白的態度比較的僵硬,有點不滿但也有點擔憂的道,“你真打算從此仇視我七皇叔啊?冤家宜解不宜結,我勸你還是不要了嘛!要不然我夾在中間多辛苦啊,你說是不是?”

“你夾在中間了麼?”秦慕白不禁一笑。

“當、當然有嘛!”高陽公主一時語失,急忙吱唔的掩飾,“他是我叔父,你是我老師嘛!”

“好吧,我且答應你不仇視他。但要我與他做朋友的話……實話跟你說,我真是做不到。而且,外人知道了會如何說?我秦慕白,和一個意欲調戲我老婆的人做了朋友,這頂王八綠帽就算是沒被戴上,那也跟戴上沒什麼區別了。你說呢?”秦慕白說道。

“好吧……那我也就不在你們之間斡旋折騰了。看來,你們這兩個男人都是一樣的才情頗高,心氣也是一般的高傲。”高陽公主輕嘆了一聲,無可奈何的搖頭。

秦慕白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現在也不是向李元昌發難的時候,暫且將帳記下就是了。于是,他岔開話題道:“這陣子我累了,明天我去向陛下告假回去歇段時間。你自己好好練琵琶。”

“什麼,你要走?”高陽公主錯諤的問道。

“只是休假,又不是不回來了。”秦慕白凝視著波光粼粼的河面,淡淡道。

“哦……”高陽公主應了一聲,眨巴著眼睛,突然鬼靈精怪的一笑,“喂,你出宮休假,順便帶我出去玩呀?至從回長安后,我還沒出去玩過呢!天下第一酒那麼有名,還是你未過門的媳婦開的,帶我去見識一下嘛!”

秦慕白斜瞟了她一眼:“我休假是為了回去探望父母,可不是去玩。你要出宮游玩還不容易?帶上幾個宮女宦官去就不是了。”

“好嘛好嘛,帶我去嘛……”高陽公主咯咯的笑,嘟著嘴扯著秦慕白衣袖,撒起嬌來。

“不行。”秦慕白十分果決的回絕了她。本來,自己要休假的一個主要目的,就是冷卻一下和高陽公主之間,日益高漲的“親密關系”,又怎麼能帶她一起出宮游玩?真要那樣,自己沒有泡公主那也是泡公主了。再者,要是讓高陽公主和武媚娘碰了面……以這兩個人的性子,豈不是哈雷彗星撞地球,可真是有得受的了。

“哼,你什麼意思!”不出所料,高陽公主生氣了,“我又沒逼你上刀山下火海,不過是結伴去游玩而已,你至于這麼冷冰冰硬梆梆的拒絕我嗎?要不是我長這麼大也沒有真正的朋友,整個皇宮里也沒人願意陪我玩,你以為我真會纏著你嗎?”

說罷,高陽公主雙手叉在胸前,氣鼓鼓的別過了臉去。

秦慕白眨巴了幾下眼睛,笑哈哈的道:“這也生氣,你未必也太小器了一點吧?”

“我就生氣,你能把本公主怎麼樣吧?”

“呵,還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你、你才是死豬!”高陽公主撲哧一下又笑了,緩了緩語調,又道,“喂,就算不帶我去天下第一酒……要不咱們去別的地方玩也行呀?你不就是怕武媚娘看到了吃味兒嘛,嘻嘻!”

“人小鬼大!”秦慕白瞪了她一眼,說道,“這次不行,換下次吧。我這次回家有許多事情要辦。嗯……比喻說,我父親的職份田和永業田,還有我自己的職份田,都到了快要收租開派的重要時刻了。家中這些事情,一直是我一個人料理的。你說,我哪里還有時間出去玩呢?還有,我回到家里,父親總是管得很嚴,每天都讓我陪著母親和妹妹,或者是親自考驗我的武藝,另外……”

“停停停,夠了,不用說了。”高陽公主忿忿的道,“不帶就不帶,我自己不會去嘛?哼!我偏要去天下第一酒,看看艷名冠絕長安城的武媚娘,順便告訴她,你在宮里是如何如何的欺負我。”

秦慕白怔了一怔,很是無語的看著她。

“還有,是如何如何的勾引我!”

“……”秦慕白咧了咧嘴,“其實你還可以更惡毒一點。”

“那行——我直接告訴她,你在后宮和許多的宮女勾搭上了,整天眉來眼去的,有一次還意欲……凌辱我!”說完,高陽公主的臉上泛現出標志性的妖孽笑容,“秦慕白將軍,你還想聽聽更惡毒的嗎?”

秦慕白真想跳起來,一把掐起這個小魔女,干咳了一聲,說道:“你盡管去說。以武媚娘的智商,她是絕對不會相信這種蠢話的。”

“嘿嘿,有一個人,盡管很聰明,但是他聽到了我這番話,一定會非常之生氣,非活剝了你的皮不可。”高陽公主笑得更加妖孽而且得意了。

“你不會是想說,我爹吧?”秦慕白的頭皮緊了一緊。

“答對了,你真聰明。”高陽公主咯咯的拍手笑了起來,“怎麼樣,要不要試一試?”

“……”秦慕白的嘴角輕微的抽搐著實無語了半晌,拍拍屁股站起身來,“我只帶你去一次天下第一酒,其他的你不準再來煩我。否則,我就算冒著被誅九族的風險,也真會活活掐死你這臭丫頭!”

“耶,成功嘍!”高陽公主歡呼雀躍。看著秦慕白走遠,高陽公主臉上的燦爛笑容一直消散不去,嘿嘿的偷笑:“死軍校,臭男人,你也有被本公主吃定的一天呀?這下好了,我知道了你最大的軟肋是武媚娘和秦叔寶,哼哼,看你以后怎麼跟我斗——咦,這臭男人剛才好像是罵我‘臭丫頭’,我一時高興居然沒聽出來……還真是狗膽包了天了呢!”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22 PM

第74章 私奔

翌日清晨,秦慕白見到李世民時,說起了自己想休息幾天的想法。李世民想了想,點頭:“原本你不提,朕也是準備給你放幾天假了。算起來,你連著一兩個月沒回家也沒歇息,這可不好。不過,雉奴和兕子那邊你可得想辦法說服他們。這兩個小家伙現在是一刻也離不得你,你若突然消失個幾天,那還不哭鬧個沒完?”

“陛下放心,微臣自會料理。”秦慕白笑道。

李世民也笑呵呵的點頭:“這些日子以來你真是做得不錯。雉奴和兕子已經完全從喪母的陰影中走了出來,日漸活潑和開朗了。你的確是功不可沒。此外,朕發現一向有些膽小的雉奴在你的影響下,也變得勇敢了不少,這是個好現象。等你休假后回來后,可以考慮教他一些武藝嘛!這小子從小就身子骨弱,需要錘煉。這個重任,朕又將它交給你了。”

“微臣遵旨。”秦慕白拱手應諾,心想:看來李世民對我近段的表現還算滿意,又給我下達了新的任務。之前,他不過是把我當作李治和李明達的保鏢和玩伴,現在,倒是有意讓我成為李治的‘老師’教他武藝了。這從身份性質上講,可是大進了一步。

好事好事,能夠成為未來大唐皇帝的‘老師’,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呀!

李世民說完這些正準備登上龍輦,驀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又停下來,還將秦慕白叫到一邊,比較鄭重的說道:“慕白,高陽一向喜歡胡鬧,你不要聽憑她擺布。你就專心做好你的本職,旁事不要理會。她若是刁難你,你直接來告訴朕。朕幫你收拾她。”

“呃……是。”這一下多少有點出乎秦慕白的意料之外,心中一時也來不及細想,只好囫圇著應了諾。

“嗯,這樣就好。你今天傍晚就開始休假吧,時間不要太長,免得雉奴和兕子太過掛念你……嗯,就四天吧,按百騎的軍規來。”李世民呵呵的笑道,“可別怪朕苛刻你,實在是那兩個小家伙離不得你。有你在,朕不知道要輕松多少,上朝處理政務都安心些了。慕白,別小看你現在這份差事,你這是名符其實在替朕分憂啊!”

“這些都是微臣份內之事,應該的。”秦慕白笑著拱手。

“代朕問候你父親和母親。”說罷,李世民登輦走了。

秦慕白輕吁一口氣:好嘛,總算可以稍候緩口氣,歇兩天了。不過,剛才李世民突然說起高陽公主,是什麼用意呢?

他這算是“警醒”,讓我和她保持距離不要玩得太過火麼?

隨便吧,反正我也沒打算跟高陽公主走得多近、玩什麼曖昧貓膩。要不是這小丫頭死活纏著我,她又剛剛幫了我的大忙,而且現在對我來說又有點助力可借,我巴不得離她一萬丈遠。

稍后,秦慕白照例來到了蓬萊殿。李治和李明達最近都早起了,聽了秦慕白的話,每天清晨起來“鍛煉身體”,在御花園里跑步。秦慕白到的時候,兩個小家伙已是氣喘吁吁大汗淋漓。見了他,就像小雞見了母雞似的一起涌過來,爭先恐后的向他請功要表揚,說自己今天跑了多少多少圈兒,比昨天又進步了多少。

秦慕白少不得誇獎鼓勵了他們一陣,然后和奶媽一起帶著他們回殿內洗浴更衣,再一起吃早餐。

用膳的時候,秦慕白瞅著這兩小家伙心情頗好,對他們說:“兩位小殿下,我好像有點生病了……”

“呀,村長生病了?”李治和李明達都停了筷子異口同聲驚訝的道。現在,他們都稱呼秦慕白叫“村長”了。

“奶媽,趕緊叫御醫呀!”李治情急的嚷了起來。

“村長,摸摸,額頭燙不燙的呀?”李明達挪了過來,伸著小手兒要來摸秦慕白的額頭。

“呵呵!”秦慕白握住李明達的手笑了,“也不是什麼大病,就是連著一兩個月沒有回家,有點想家想我爹娘了。還有,感覺有點累,想睡幾個懶覺,哈哈!”

李治和李明達年紀雖然小,但都不笨,而且一向很大方很好說話。聽秦慕白這麼說,他們紛紛道:“那村長就回家休息幾天探望父母睡懶覺嘛!我們很自覺的,會每天早起鍛煉身體,也會好好練琵琶,準時去先生那里念書寫字。”

“好極了,我就知道你們是最聽話,而且最講義氣的!”秦慕白心情大好,拍了一下巴掌,“如果你們真的表現好的話,等我回來的時候就給你們帶禮物!”

“好耶!”

小孩子畢竟好哄,秦慕白稍費唇舌就能他們輕松搞定了。可是那個刁鉆古怪又詭計多端的高陽公主,要如何擺平呢?難道,真的帶她出宮游玩一番,還去造訪一回天下第一酒嗎?

頭疼,這個麻煩少女真是讓人頭疼!

整整一個上午,秦慕白都在尋思對策,連教小家伙們琵琶時都有些心不在蔫。恰在這時,不速之客駕臨了。

高陽公主一身十分正式的宮廷盛裝打扮,親自抱著個琵琶,獨自一人來到了蓬萊殿。

李治一見到她就打了個寒顫:“灰太狼的老……”話說一半,慌忙自己捂住了嘴。李明達見到哥哥這樣,也急忙跟著捂住了嘴,一起愣愣的看著不請自來的高陽公主。

“喂,你們這兩個小家伙,可不可以不這麼滑稽可愛?”誰知道高陽公主一改以往的傲慢和火爆,反而笑嘻嘻的對李治與李明達說道,“皇姐今天是來學琵琶的啦,你們不用緊張,呶——我帶來了你們最喜歡的彩鞠,送給你們玩啦!”

說罷,高陽公主拿出個繡了彩絳的球兒,遞到了李治的面前。

“嘿嘿!好漂亮呀!”李治抱著彩球笑了起來,當即就和李明達拋來拋去的玩開了。

“還真是小孩子,不記仇也沒記性的,貪玩起來什麼都忘了……”秦慕白笑著搖頭,低聲道。

趁這當兒,高陽公主走到他身邊緊挨著坐下,低聲道:“喂,請到假沒有?”

“我就知道你是沖這個來的……”秦慕白無奈的笑了笑,“皇帝準了我的假,四天。”

“那什麼時候離宮?”高陽公主眉飛色舞。

“傍晚吧……那時候你肯定不好出宮吧?宮門都關閉了,你身為后宮皇儲不能出入。”秦慕白說道。

“嘿嘿,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又傻又笨了?”高陽公主捂著嘴賊兮兮的笑道,“我不會提前出宮,在玄武門外的樹林里等著你嗎?哼,我看你這古怪的表情和眼神就知道,你在想辦法脫身想甩了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你今天要是不到樹林里來接我,我就在那里呆一晚上。管他被野獸叼去還是被歹人劫去,總之,全是你的責任!”

“說不定,我會親手把你掐死在那樹林里的。”秦慕白瞪了一下眼睛,惡狠狠的咬牙道。

“嘻嘻,我很期待哦!”高陽公主說完,站起身來朝外走。走出幾步又停下,轉身展顏一笑:“雉奴,兕子,姐姐走了哦!以后有時間,再來陪你們玩!”

李治和李明達一起愣了一下:“村長,皇姐這麼快就學完了琵琶呀?”

“是啊!”秦慕白木然的輪著眼睛,“她呀,天才嘛,學什麼都極快。”

傍晚,秦慕白下了班,回軍營里交待了一些軍務,換上了普通的平服,騎著火云馬從玄武門出了皇宮。

玄武門北面,有一片“著名”的小樹林,當年李世民發動玄武門政變時,就是伏兵如此然后偷偷潛進皇宮的。后來,這樹林深處還埋了不少在政變中死去的將士。因此有傳聞,說這里戾氣極重,還曾經半夜里鬧過鬼。

時值傍晚,夕陽獨照涼風悠然,靜謐的樹林里只聽到樹葉的沙沙聲。

高陽公主怕被玄武門的軍士發現自己形跡可疑,于是只好躲在樹林邊緣的一顆大樹下盯著玄武門的大門等著秦慕白。一陣風起,她瑟瑟發抖的抱著雙臂,身上一陣陣雞皮疙瘩直冒,縮著脖子不停的四下環顧,嘴里嘟嚷道:“我真笨,怎麼能選在這樣一處鬼地方碰頭?……嗚,不提鬼字,不提鬼字!死軍校,臭男人,怎麼還不來!”

過了許久,玄武門里一騎奔出,騎術瀟灑塵卷飛揚。高陽公主早已嚇得不行了,這時渾身一個激靈就從樹林中跑了出來,遠遠就揮手嚷道:“喂,我在這里!”

來人自然是秦慕白。他遠遠瞅見高陽公主,便策馬跑了過去。

“喂,怎麼只有一個人,連個隨從也沒帶?這樹林里很詭異的,你就不害怕麼?”秦慕白看到她一副瑟瑟發抖的樣子,故意板起臉來嚇唬她。

“你還說,你明明知道我會害怕還會有危險,還故意來這麼晚,真是其心可誅!”高陽公主見了秦慕白,就像是見了大救星一樣,嘴上雖是忿忿,心里卻是瞬間就踏實了。

秦慕白跳下馬來,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的看著她:“我說公主殿下,你就這樣孤身一人跑出皇宮,也未免太胡鬧了。知情的,只道你是出宮玩樂;這不知情的,還以為你要私奔呢!”

“就算真是私奔,又有什麼大不了?”高陽公主把臉一板,“我都不怕,你一個大男人還怕麼?——少廢話,抱我上馬快走啦,我是一刻也不想在這里多呆了!”

秦慕白回頭看了一眼已經關得嚴嚴實實的玄武門,無奈的嘖嘖道:“遲早一天,我要被你害死!”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23 PM

第75章 徹夜不歸

高陽公主的心情,突然變得大好。方才看起來還顯得鬼氣森森的小樹林,現在是一片夕陽無限好的美麗景致了。

“從前面還是坐后面?”秦慕白牽著馬,問道。

“有區別嗎?”高陽公主初時沒在意,后來看到那並不寬闊的馬鞍,不禁臉蛋兒有些發紅了。

“坐前面我抱你;坐后面的話則是你抱著我。我無所謂的,看你的意思。”秦慕白很正經的說道。

“你非要說得這麼……猥瑣嗎?”高陽公主的臉更紅了,為了掩飾尷尬她打量起火云馬來,禁不住驚嘆一聲,“哇,好雄俊的馬啊,我在后宮皇廄里也很少見到這樣的馬。”

“你還是坐后面吧,如果你不想被嚇到的話。”秦慕白笑道,“你看你,就是個沒騎過馬的菜鳥。”

“我偏不——我坐前面!”高陽公主伸出了雙臂去抓馬鞍,無奈這馬實在太高,她的腳都很難踩穩馬蹬,就更不用提奮力翻上去了。

“喂,還不快幫我!”

“來了。”秦慕白咧嘴一笑走上前,一手撫著她的腰,另一手腰著她的臀,突然一發力,高陽公主像柳絮一樣的飛身坐上了馬鞍。

一時間,高陽公主如墜云端嚇得大叫,正當她在馬鞍上驚魂不定搖搖晃晃的時候,秦慕白輕巧的一個翻身躍上馬鞍,不等高陽公主反應過來,拍馬就跑。

“哇——”

火云馬爆發力十足啟動極快,高陽公主根本來不急準備,整個人頓時往后斜倒完全落在了秦慕白的懷里。

“不帶這樣投懷送抱的,你好好抓住馬鞍。”秦慕白笑道。

火云馬飛快的加速,風馳電掣一般。高陽公主根本不敢睜開眼睛,只聽到耳旁風聲鼓鼓,嚇得渾身發抖。

“喂,你騎慢點會死啊!”

“求我。”

“……我偏不!”

“駕!——”

“嗚……我求你了,求你,騎慢點嘛,我這是頭一次騎馬呢!”高陽公主終于哀求起來。

秦慕白哈哈的笑放慢了馬速,高陽公主這才驚魂甫定的慢慢坐穩了,睜開眼睛,看到兩旁的山林樹景朝兩旁退移,迎面吹來一陣清爽的風,滿心胸的又感覺到一陣痛快和爽朗。

“哈哈!原來騎馬也很容易的嘛!”她得意的笑了起來。

“臉皮厚也該有個限度,現在是你在騎馬麼?我感覺就是馱了半邊羊肉在飛奔,還得照顧著不讓半邊羊肉掉下馬去。”秦慕白揶揄的笑道。

“秦慕白,無恥也該有個限度!”高陽公主氣惱的大罵,“你剛才碰我的……那里輕薄我,我還沒跟你算賬呢!現在又罵我是半邊羊肉,照你這麼說,我父皇也是一邊羊肉了?你就不怕我去告你的辱罵君王之罪!”

“得,你也就會這兩招,要麼是給我上綱上線亂扣帽子,要麼是無中生有告狀陷害。”秦慕白笑道,“對你這兩個絕招嘛,我暫時的確是無解,但是……我可以把馬騎快一點!——駕,火云!”

雙腿一夾馬肚,火云馬長嘶一聲撕蹄狂奔起來。一串煙塵裹挾著高陽公主的悲慘尖叫,飄揚在終南山下的皇城北門之外。

進了長安城區后,秦慕白放慢馬速,再后來進入西市境內,二人都下了馬來。盛夏的黃昏,正是人們出來活動的高峰季節,長安這時候從來不搞什麼霄禁,因此市集中非常之熱鬧。

常年悶在皇宮里的高陽公主,看到這樣一派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的景象,早已是眼花繚亂心花怒放,都把秦慕白對她的輕薄和欺負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小丫頭為了這一刻出來玩,可真是準備充分。她不僅找宮女換來了尋常女子的裝束,還刻意準備了一頂宮沿帽戴起,將自己的面部很好的遮掩了起來。乍一眼看來,除非是跟她非常相熟的人,恐怕一時是很難認出她了。

但這可就苦了秦慕白。

至從進了西市后,高陽公主就如同游龍入海飛鳥上天,東躥西跑的沒個消停了。不管是什麼鋪面小攤,她都要去逛看一眼。管它是西域的瑪瑙還是江南的點心,再或者是異國的香料甚至是吐蕃人販賣的兵器,她都要欣賞好一陣,甚至還買了好大一包。

全部交給了秦慕白。

秦慕白一面要看著她怕她走失,一面又要擔任苦力。他一直在心中嘆息:這不管哪個時代,愛逛街購物的富家大小姐還都是一個德性。看來,這個光榮傳統還真是有點歷史了。

西市可是有夠大,高陽公主的興致上來,把什麼都忘了。整條街逛了才不到一半,突然發現夜色已經降臨,街上的行人店鋪都在減少,僅剩下一些酒肆歌坊和鶯菀妓竂還沒有關門了。

“呃……怎麼會這樣?”高陽公主看著有些空蕩的西市大街,愣起了神,“剛剛還人滿為患車水馬龍的西市大街,怎麼就不見人影了?”

秦慕白拍了拍壓在馬鞍上的幾大包說道:“貌似我們逛得太久了一點,現在都到亥時了。”

“亥時?那不是快到明天了?”高陽公主做出個驚悚的表情吐了下舌頭,突然眉頭一皺,“哎喲,你不說還好,你一說……我的腿真是又酸又麻,怎麼辦嘛?”

“還能怎麼辦?回家睡覺唄!”秦慕白拍拍馬鞍,“上來。”

高陽公主上前幾步,突然又停住,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往后退:“不要,你又要摸我……那里,就想輕薄我。”

“初學騎馬的人,都是這麼上馬的,並不奇怪。你不過是個未成年的小孩子,本大叔對你沒興趣。騎不騎馬隨便你,稍后我們可是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秦慕白說道,“還有,別指望我背你。”

我未成年?高陽公主心里一堵,火氣就要上來,但又確實不好發作——難不成向他證明我“已經成年”了?鼓著腮幫子氣了一會兒悶氣,她索性不想這些了。

“嘻嘻,你不說我還忘了——背我!”高陽公主嘻嘻的笑,就朝秦慕白背后挪去。

秦慕白搖頭,無可奈何的笑。突然一下出手抓住她一條胳膊再托上腰,稍事用力,將她飛快的放到了馬鞍上。

高陽公主根本還來不及尖叫就發現自己已經上了馬,瞪大眼睛張圓了嘴,驚悚的盯著秦慕白半晌沒回過神來。

“不至于吧,這也能嚇傻?”秦慕白笑道,“抓穩坐好,我牽馬走。”

高陽公主狠咽了幾口唾沫總算回過神來:“去、去哪里?”

“這麼晚了,你當然只能去一個地方借宿。”

“借宿?……你到底想送我去哪兒?不是說好去天下第一酒嗎?”

“天下第一酒這時候已經打祥了。那里是個正經的酒肆,從不深夜經營的。”

“那你是要送我去‘不正經’的地方了?”高陽公主一顆芳心突然撲撲的跳了起來。這麼多年來,她可還從來沒在皇宮外夜不歸宿過,更何況……還是跟一個男人!

“我像是那種不正經的人麼?”秦慕白故意笑得很邪惡,發出嘿嘿的怪聲。

“喂,你別亂來!賊軍校,臭男人!你敢動我一根寒毛,我非叫父皇滅了你九族!”高陽公主這下是真慌了。現在她才發現,西市大街上居然空落落的,只有他們二人一騎在緩步行走,四周簡直靜得可怕。

“哈哈,原來你也會怕的。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嘿嘿!”秦慕白笑得更加邪惡了,還無比猥瑣的將嘴唇舔得吧嘰作響。

“你、你……你敢!”高陽公主又驚又怒,禁不住發起抖來。很想跳下馬,又有點害怕摔著,真是名符其實的‘騎虎難下’。

“我敢什麼呀?哈哈!”秦慕白大笑,“一肚子花花心思的小丫頭,你想哪里去了?”

“那、那你是什麼意思嘛?”高陽公主的一顆心,就像在玩蹦極一樣,剛才還飄在高高的云端,突然又落回胸腔里,心中突然一亮,頓時惱怒的大罵起來,“好你個臭男人、壞男人,居然敢調戲我!”

“噓——別吵!到了。”秦慕白抬了抬頭,示意她看一間府門前的大匾。

“吳王府?你有沒有搞錯,居然把我帶到這里來!”高陽公主驚愕的道,“四皇兄和四皇嫂肯定會罵我的!”

“你皇嫂不在。”秦慕白沖她眨巴了一下眼睛,詭譎的說道,“至于你皇兄……我敢打賭她不會罵你。還有,我們這一路進去,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多問半句更不會泄露消息,全當我們是隱形的。”

“噢,我倒是忘了,你以前在吳王府當過差,肯定在這里有一群狐朋狗友,跟我四哥的關系也非常密切!”高陽公主這才放了心,咯咯的笑起來,“不錯不錯,出宮來看看四哥順便在這里睡一宿,就連父皇知道了也不會罵我。你很聰明嘛,臭男人!”

“當著吳王的面可千萬別這麼叫我。”秦慕白嘴角輕揚壞壞的一笑,“不然,連他也以為我這是拐著他妹妹在私奔了。”

“……”高陽公主惱火的鼓起腮幫子轉了幾下眼睛,一古腦兒的罵了起來:“臭男人、臭男人、臭男人!那我現在就先罵個夠!”

片刻后,秦慕白和高陽公主坐在了李恪的私人書房里,各自抱著一杯茶悶頭的喝。

李恪睡下了被叫醒,睡眼朦朧的看著眼前這兩個人不停的輪著眼珠子:“你們……難道……在私奔?”

“噗——”兩口茶水同時猛噴了出來,秦慕白和高陽公主同時感覺哭笑不得,欲哭無淚。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24 PM

第76章 受人之托

高陽公主長篇大論費了好大番唇舌,總算把自己出現在吳王府的前因后果都說了個清楚。幾乎就從她跟秦慕白第一次沖突說起,包括今天是如何在樹林里受了驚嚇,晚上逛西又是怎樣的過癮于是一時忘記了時間,林林總總,說了足有小半個時辰。

“四哥,明白了嗎?”高陽公主大喝了一口茶,看著李恪。

“那麼多干嘛,你直接說,你不是跟秦慕白出來私奔的不就完全解釋清楚了?”李恪不懷好意的笑道,“你很緊張嘛,十七妹。”

“我、我哪有!”高陽公主臉一紅,嘿嘿的笑著掩飾,“我今天高興嘛,就跟你多說說故事嘍!四哥,好久不見,你好嗎?”

“好,好得很。你看我都養胖了。”李恪呵呵的笑道,“好啦,很晚了。你先去睡覺。你皇嫂不在,你就睡她房間吧,我叫人來伺候你。”

“急什麼嘛,再聊聊?”高陽公主轉頭瞟了一眼秦慕白,仿佛有點擔心這家伙就這樣溜之大吉了。

“這麼晚了還聊什麼啊?”李恪扯起了哈欠,“有什麼明天再說吧!乖,睡去。”

“好嘛……”高陽公主找不出借口再磨蹭下去了,只好怏怏的點頭,臨走時還是忍不住對秦慕白說道:“你可別想溜哦,答應我的要帶我去天下第一酒玩!”

“好哪,快去睡吧!”秦慕白滿臉堆笑,好不容易將高陽公主給哄走了。

“你這家伙,不錯嘛!”高陽公主前腳剛走,李恪就打趣的笑了起來,“幾個月不見,長勁了。背著媳婦在外面瞎勾搭——勾搭的還是我的皇妹,父皇的掌上明珠。”

“你別亂說,我現在不知道有多頭疼!”秦慕白仰天長嘆,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神情。

“可以想像你的境況,我對你的遭遇深表同情。”李恪壞笑道,“我這個十七妹,那是天下地下獨一無二古往今來最難惹的女子之一,偏偏還是個公主,而且是極受寵的公主。任憑誰跟她攪和在一起,也日子也必定不好過。我這個當皇兄的,都一直對她敬畏三尺。你呀,還是悠著點。”

“這我再清楚不過了。”時隔數月不見,秦慕白感覺,自己和李恪之間仍像當初那樣的親密,這讓他感覺很不錯。

李恪這人,聰明,沒架子,雖然有城府但不像李泰那樣的虛假和陰鷙。兩相對比,拋開政治立場不說,秦慕白還是寧願和李恪這樣的皇子做朋友。

“那丫頭其實也就是貪玩任性,你保持個分寸就行了。可別……得寸進尺哦!”李恪哈哈的笑。

“怎麼可能?”秦慕白苦笑,“我就算真是色膽包天,也沒想過干這種事情。好,不說她了。殿下,前些日子天下第一酒那邊發生的一點兒事,你知道麼?”

“自然知道,跟我那漢王皇叔有關的嘛!”李恪笑了一笑,說道,“事情發生后,武媚娘第一時間就跑到了我府上來,找我求助。當時我沒答應她,她可能還有點生氣了。”

“我理解。媚娘不該生殿下的氣。”秦慕白說道。

“我知道你是個明白人,其實媚娘也清楚,她只是一時無助,想不到去哪里求人幫忙了。她甚至想過去你家里拜求你父親翼國公幫忙,甚至想過通過鄭鳳熾的關系網,直接將此事告知皇帝陛下。但是,都被她母親楊夫人給阻止了。”李恪挑了挑嘴角笑道,“楊夫人出身前隋皇室,與我母妃算起來還是親戚,她可不是一般的尋常女子,心思不簡單哪!”

“誠然如此。”秦慕白說道,“如果當時武媚娘真是這麼做,那事情可就不是那麼容易解決了。去求我父親幫忙……以我父親的性格,他非但不會出面處理這種風月場上的無聊事情,還有可能對武媚娘的印象大打折扣。要是將狀子告到了皇帝那里……那麼,我們從此就與漢王誓不兩立了。而且,此事有損皇家聲譽,一但鬧大,皇帝臉上也不光彩。再加上之前我和武媚娘的定婚風波,皇帝若是翻出了藏在心底的舊帳,可就真不好說了。”

“所以我當時就對武媚娘說了,不用理會,聽之任之。”李恪說道,“漢王的性格我了解。他雖然荒涎不羈風流成性,但心里始終有一個忌憚,那就是父皇。他若真敢在長安城里天子腳下,搞出什麼強搶民女強奪人妻的事情,那他的好日子也就過了頭了。因此,我早早就料定,他扣著三仙子不放也就是做做樣子,讓天下第一酒的生意做不下去,武媚娘不得不主動上門求他。果不其然,后來漢王等不下去,只好放人了。”

“殿下,你以為漢王真是沒了耐心放的人嗎?”秦慕白冷冷的一笑,“他恐怕沒這麼膽小和沉不住氣吧?”

“什麼意思?”李恪皺了下眉頭,疑惑的問道。

秦慕白便將高陽公主處理此事的經過和辦法,詳細跟李恪說了說。

“原來如此……”李恪的表情變得略為凝重,“看來,若非高陽出面,漢王還未必會肯輕易妥協了?”

“我這我不得而知。”秦慕白淡淡道,“總而言之,這一次是他主動辱我上門。我想,我和漢王之間的梁子,是已經結下了。”

“我知道……如果有誰敢調戲我的王妃,不管他是否成功,我也必定饒不得他。”李恪擰著眉頭說道,“但是慕白,我勸你還是盡量不要與他正面沖突。你沒勝算的。”

“那肯定不至于,現在還沒有到那種水火不容誓不兩立的地步吧!”秦慕白也不想在李恪面前說太多,畢竟他也是皇族成員,和李元昌是叔侄倆,于是岔開了話題說道,“不知道媚娘現在在哪里?”

“漢王一事后,她將店子交給了兩個哥哥和鄭鳳熾之子鄭安順合力打理,自己陪著母親和妹妹,四處游山玩水回老家省親去了。”李恪說道。

“哦?”秦慕白心里既有些失望,也有些歡喜。失望的是好不容易休個假回來,居然見不到未婚妻;歡喜的是……不用哈雷彗星撞地球了,武媚娘不在,高陽公主就算去了天下第一酒,那也是一個巴掌拍不響!

“對了,我問你件事情。”李恪說道,“我父皇最近心情可好?”

“尚好。”秦慕白說道,“殿下是想找個時機去面聖,謀求個差事做吧?”

“可不是麼,我早有此意了。”李恪說道,“在這王府里一關就是半年,我看也該是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有什麼合適的機會,讓我重新走上臺面。”

秦慕白想了一想,問道:“殿下需要什麼樣的機會?”

“帶兵打仗肯定輪不到我,向地方派譴御史欽差本來不錯,但我本身是因行為失檢被彈劾的,不足以服人。因此,最好是哪個州府的刺史或是都督乞骸骨離任了,或是出現了人員空缺和調動,這個比較適合我。”李恪說道。

“好,我幫你留意。”秦慕白說道,“但是……你不是應該將功折罪麼?”

“那有河渠決堤或是蝗災地震、災民暴動之類的事情,一定要盡快通知我。”李恪說道,“這時候,我以一個皇子的身份代表朝廷出去辦事,是再妥當不過了。”

“行。到時只要朝廷需要用人,我一定盡快通知殿下。”只要不出賣皇帝泄露帝國機密,這種事情秦慕白還是樂意幫李恪一個忙的。

“好,那我等你消息了。”李恪饒有深意頗懷感激的微笑道。

“天色已晚,我也該走了。臨走之前,我想請殿下幫個忙。”秦慕白起了身,拱手拜道。

李恪哈哈的笑:“你是想我,明天帶高陽出去逛玩,好讓你脫身是吧?”

“知我者,殿下也!”秦慕白也大笑起來。

“放心,此事交給我就行了。畢竟,讓外人知道她跟你私跑出皇宮還徹夜不歸,不是件好事。我明天帶她招搖過市,恰好可以堵住流言。”李恪笑道,“回去吧,記得代我向霜兒問好。”

“只問候霜兒?”秦慕白笑道。

“當然也要問候翼國公賢伉麗了。你先等等。”李恪起身回自己書房里,拿出一個紫色檀木盒遞給秦慕白,“我一直等著霜兒到我府上來飲茶,可是半年了,她一直沒來。這盒茶葉你幫我捎過去。剛剛從安州托人捎來的碧潤明月,上好的御茶。”

秦慕白接過茶葉點頭微笑,心里卻感覺有點怪怪的。

怎麼像是我們兩個在相互“換妹妹”啊?李恪與霜兒,我與高陽……亂了,亂了,這關系全亂了!

辭別李恪離開他的房間,秦慕白在王府大門戍衛崗那里,和輪哨守崗的宇文洪泰聊了一陣。也不知是李恪當真器重宇文洪泰這個既憨直又忠心的猛將,還是因為秦慕白的引薦之功,剛入府不久的宇文洪泰,現在已經取代了當初秦慕白的空留下來的位置,並和殷揚一起雙雙覲升成了吳王府的內帳校尉,手里執掌了王府一半的兵馬,而且成了李恪貼身的心腹將佐。

秦家離吳王府不遠,沒多久就到了。看著熟悉的家門,秦慕白如釋重負的吁了一口氣:“有家的感覺,還真是不錯。”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24 PM

第77章 意外的想法

由于回家得晚,秦慕白幾乎沒怎麼驚動家人。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起來出門遇上母親劉氏,家里人才知道秦慕白回來了。

劉氏見到寶貝兒子,可高興壞了。小妹霜兒同樣如此。三人一起去了秦叔寶的房間,他剛打完了一套拳回房洗漱。

“咦,三郎什麼時候回來的?”秦叔寶一見秦慕白,就疑惑的問道。

“爹,孩兒昨天夜深了才回來,所以沒敢來打擾。”秦慕白拱手見禮。

一家四口同吃了早餐,劉氏便和霜兒去了市集,說秋天快要來了,得采辦些布匹稠緞準備加換衣裳,順道親自去買些好菜來,給秦慕白打打牙祭。

時隔一兩月,秦叔寶的身體似乎更加康健了,秦慕白看在眼里喜在心頭。

秦叔寶的心情似乎也還挺不錯,拉著兒子到后院騎了騎馬射了一陣箭,各自出了一身的汗。

“好久未嘗如此痛快過了。”秦叔寶呵呵的笑道,“一個人打拳練箭終究有些無聊,你大哥二哥也忙難得回來一次。現在你小子也忙上了,居然一兩個月不回家。說說,這近在咫尺的你也不回家看看,整天忙些什麼?”

秦慕白便將當在宮中當奶爸的事情,簡單告訴了秦叔寶。

“此事我早有耳聞,你大哥就在大明宮當差,回來告訴我了。”秦叔寶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了一些,“除此之外,你還忙些什麼呢?”

“沒有了啊!”秦慕白有點茫然的說道。

“當真沒有?”秦叔寶帶點冷意的輕笑一聲,“你每天傍晚就交待了在大明宮的差事,再到入夜這段時間,總能回家走一趟。你干嘛不回來看看?”

秦慕白心中一緊,知道老爹所指的是自己教高陽公主彈琵琶的事情,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怎麼,沒話說了吧?”秦叔寶也沒有嚴厲責怪,只是帶點嚴肅的說道,“三郎,你還是太年輕了,許多事情分不輕個輕重緩急。普天之下,最復雜最兇險的地方,就是皇宮。而皇帝身邊,則是達到巔峰。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可不是說說而已。你屢犯忌諱,就不怕惹禍上身麼?”

秦慕白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爹,我知道你說的意思……其實,孩兒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只是有些事情,頗為出于無奈。”

“這就笑話了,難不成還是高陽公主主動纏著你?”秦叔寶說道。

“也許父親是不相信,但事實的確是如此。”秦慕白嘆了一口氣,“孩兒至始至終,從沒想過去招惹她,更對她沒有半點興趣。可是……”

“罷了,你不必說了。”秦叔寶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高陽公主年幼不懂事,你難道也跟她一樣的糊涂麼?一個巴掌拍不響,怎麼也都有你的責任,別只想著推脫。”

“是,爹。”秦慕白不想頂撞父親,同時也懶得辯解了。這種事情,本來就是越描越黑。

“其實……如果人家高陽公主真是喜歡你,也未嘗就是壞事。”突然,秦叔寶話鋒一轉說出了這個。

“啊?”這下換作秦慕白愕然了。

“是啊,有什麼不對麼?”秦叔寶說道,“男未婚,女未嫁,情投意合也沒什麼不好。再者說了,我秦叔寶為大唐出身入死這麼多年,身為開唐勛臣之一,皇帝也一直沒嫁個女兒給咱們秦家。長子襲爵次子尚主,一直都是我朝的習慣。這娶了公主的人家可不在少數,憑什麼就不能有咱們秦家?就算你是庶出之子又怎麼了?我兒一表人才又有能耐,將來定有大出息。她高陽公主雖然受寵但畢竟也只是個庶出的皇女,你完全配得上她。”

秦慕白無語了,他萬沒有想到秦叔寶會突然說起這個。

“你怎麼不說話?”秦叔寶凌厲的眼神落到了秦慕白身上。

“爹,這件事情簡直無從說起。一則高陽公主還很年幼,二則皇帝對她十分喜愛,不可能輕易將她嫁出。再者,孩兒和她之間全沒半點男友情意的味道……孩兒對她,就像是看待一個沒懂事的小屁孩子。”秦慕白大吐苦水,還生怕秦叔寶在這件事情上較起真來。

“你這說的不是真話吧?”秦叔寶不動聲色,淡淡道,“高陽公主,我見過的。當時她雖然小,但絕對是個難得的美人胚子。她繼承了她母親陰德妃的容貌,就算不是傾城傾國,也是萬里挑一。再加上她的身世門第,這世間恐怕就不會有男人對她不動心。她也不小了,當年長孫皇后不就是十三四歲就嫁給了皇帝陛下麼?算起來,高陽公主也差不多是這個年齡了。”

難道老爹真想促成這門婚事,親自去找皇帝提親?那就真要慘死了!——秦慕白打從心底里泛起那麼一絲寒意:“爹,你終究想說什麼?”

“沒什麼啊,只是爺倆聊聊天。”秦叔寶輕松的笑了笑,說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父母操心這種事兒很正常吧?雖說你已經跟那個武媚娘許了親,但我看她不像是個勤儉持家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男兒無妻,就好比樹兒無皮。娶個好妻,是一輩子的事情。”

秦慕白心中稍事一緊:難道老爹對武媚娘不滿,有意退婚?按大唐的律法和風俗,男方退婚那是合理合法又正大光明的事情,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慚愧什麼,從律法和道德上都是十分“大義凜然”的事情。

“爹,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對媚娘有了成見?”秦慕白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了。這種事情,挑明了說開還比較好一點。否則藏在心底,就會發酵、霉變,越發不可收拾。

秦叔寶沉默了片刻,也沒有急于表態,只是表情較為嚴肅的仰頭看了看天空,撫著灰須說道:“為父雖然起身草莽出身寒微,但憑著自己的本事能耐,如今官居三品貴為國公。秦氏祖上幾代,都是門風清滌的得體人家。”

秦慕白點了點頭,嘆息道:“看來,父親還是有些介意武媚娘這個商人子女的身份。”

“錯。為父從來沒這樣想過。”秦叔寶說道,“仕家工商的門戶之見,我是有些在乎,但不像一般的仕人大夫那樣十分看重,因為我本身也是寒門出身之人。一介武夫,也學人家爭門逐第,那便是附庸風雅嬌情做作了。”

“那父親為什麼……”秦慕白不解的搖頭。

“事到如今,你還要瞞我嗎?”秦叔寶轉過頭來,眼神有些凌厲的盯著秦慕白,“她和漢王,是怎麼一回事?”

果然是因為這件事情!

“原來父親什麼都知道了。事情起于突然,而且現在已經圓滿解決。孩兒本不想告訴您讓您生氣擔憂的。但事到如今,孩兒就原原本本的告訴您吧!”于是,秦慕白將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給說了。

秦叔寶聽完,既沒生氣也沒動怒,而是悠然淡淡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武媚娘,就是一個招禍惹事的主。與她相伴一生的話,你休想得到安寧。”

“謝謝爹……孩兒知道,爹說這些都是為了我好。但是,媚娘是無辜的,這件事情不能怪她。我們,不能對她不公平。”秦慕白說道。

“和你與高陽公主的事情一樣,一個巴掌是拍不響的。”秦叔寶說道,“試想看,如果武媚娘是個謹守本份不那麼張揚高調的良家女子,能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麼?她不僅僅是喜歡張揚,還恨不得名聲傳遍整個長安城,讓全長安的男人都來覬覦她的美色才好。三郎,我知道你一向有自信,根本不擔心紅杏出墻之類的事情。但是,今天有李元昌,明天還會有吳元昌張元昌,成千上萬個登徒浪子都盯著你的女人……你心里就當真舒坦麼,你以后的日子能過得安寧麼?”

“這件事情,錯誤的根源還是在我。”秦慕白擰了擰眉頭,說道,“當初,是我同意並鼓勵她去經商的。還有她現在的一些行為,也都和我們之前定下的計策有關。”

“我不想給你什麼壓力,更不想把你夾在中間為難。總之,你自己好自為之相機行事,還有……你讓她適可而止吧!”秦叔寶說完,背剪著手自顧走了。

秦慕白一個人安靜了片刻,靜靜的尋思。顯而易見,父親對這一次的事情有些生氣,要不是他一向比較開明而且大度,換作是尋常的大宅院家長,恐怕早就拍桌子吼著要休兒媳婦了。

說來說去,都是李元昌那個雜種惹的禍!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了,整個長安暗中垂涎武媚娘美色的人,自然是不少。但只有李元昌這個家伙真敢蠢蠢欲動。

其實武媚娘還是挺聰明的,將店子交給了別人打理,自己暫時離開了長安,將這段風波平息。恐怕,她心里也想到了可能面臨的輿論壓力吧?

沒辦法,現在就是這樣的一個男權社會。男人拈花惹草,這叫風流;女人招蜂引蝶,那便是輕浮淫蕩。哪怕是出于無心的被一些登徒浪子給盯上了,仍要落得個敗壞門風不祥之人的罵名。

“但是不管怎麼樣,我寧願打光棍也絕不娶高陽公主這個小惡魔!這事兒,就算父親硬壓下來,我也死活不答應。”秦慕白對自己說道,“至于武媚娘的事情……我和她之間雖然算不上感情牢固,但多少有了一點默契。從長計議就是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25 PM

第78章 怒不可遏

吳王府,王妃寢宮里。

高陽公主鼓著腮幫,怏怏不樂的左右手互瓣,對李恪說道:“四哥,秦慕白他搞什麼鬼嘛,這都日上三竿了,怎麼還沒來你府上?”

“這個嘛……”李恪摸了摸鼻子,輕松的笑道,“他難得休息幾天,興許是睡懶覺吧!”

“四哥,昨晚你干嘛不留他睡你府上?”高陽公主嘟嚷道,“他以前不是你府里的將軍嘛,應該對這里很熟吧,偶爾回來留宿一晚他也不會不習慣哪!”

李恪笑道:“十七妹,你這是在指責你四哥不懂得待客之道嗎?秦慕白嘛,他是跟我的交情不錯,和府里的許多官將也是舊僚好友。但是,他家就跟我王府隔一條街,難道要他過家門而不入嗎?這要是讓他父母知道了,定然罵他有朋友就不要父母了。”

“什麼嘛,說得這麼嚴重……分明是你們串通好了來蒙我的。”高陽公主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我不管。半個時辰內我一定要見到秦慕白,否則我就殺奔到他家里去,直接把他拎出來!”

“十七妹,這萬萬不可!”李恪的臉刷的一下就板了起來,“雖說秦慕白性格隨和很好說話,可他父親翼國公可向來是個十分嚴肅而且說一不二的人,秦家的門風也相當的嚴厲。就連你四哥我,也一向對秦叔寶敬畏有加,不敢去他府上亂來。你要是去了的話……”

“怎麼樣,秦叔寶還敢把我轟出來不成?哼!”高陽公主滿臉不悅,叉起手來一板一眼的說道,“長這麼大,除了父皇,我還真沒怕過誰!”

李恪摸了摸鼻子,腦中飛快的盤算,總算心中一亮有了主意。他做出一副為難的神情,急忙勸慰道:“十七妹,你別這麼心急啊!你看今天天氣這麼好,要不我帶你先出去逛玩著?我告訴你啊,其實西市除了有天下第一酒,還有許多好玩的地方。你去了北都那麼久,長安的變化可大了。你知道的,你四哥別無所長,就在吃喝玩樂方面高人一籌。你不是要去天下第一酒嘛,那里四哥可是熟得很,老賓客了。咱們窩在王府里干等秦慕白多無趣啊,要不先去天下第一酒,然后派人去他府上催催?”

高陽公主滴溜著眼珠子盤算了一下:“也好。諒他也不敢不來,哼!”

“那就走吧!”李恪說道,“我即刻派人去催一催秦慕白。”

兄妹倆收拾了一番行頭,帶一隊兵丁出了王府。臨出府時,李恪叫住殷揚,對他說道:“你現在去一趟秦慕白家里,催他到天下第一酒來與我們會合。”說著,李恪給殷揚扔了個“十分為難、招架不住”了的眼神。

殷揚向來聰明伶俐,對李恪的心思也一向把握得很準,心領神會的一拱手:“臣下領諾。”

“慢著!”殷揚正要走,高陽公主突然將他叫住,說道,“你告訴秦慕白,他要是今天敢當縮頭烏龜不來赴會,小心我……狠狠的收拾他!”

殷揚的眼角一抽搐,忙道:“公主殿下請放心,臣下會照原話轉達的。”

此刻,翼國公府里正是一派熱鬧景象。

劉氏和霜兒跑前跑后,招呼著丫環仆人們準備車馬和出行用的物什。秦慕白正和父親往馬背上裝鞍,檢查弓箭和佩刀等物。府里的幾名府丁,也都各自在拉弓備馬整穿衣甲。

秦叔寶的身體漸漸康復后,當年的好勇爭勝之心也油然而升。往年的這個季節,投身軍旅的秦叔寶總會約上三朋兩友,到荒山野地里射獵為樂。自從生病后,他已經好些年沒有射獵過了。今天剛好秦慕白回來,他便將壓在心底里許久的這個願望,給實施了。

秦家,準備舉家外出,一來野游,二來射獵。這在長安的軍武貴族家庭當中,非常之常見,是為一種風尚。

“三郎,你整日練箭,都是射的一些死物。為父帶你出去射獵一回,也試試你騎射的真功夫。”秦叔寶心情大暢,呵呵的笑著,輕而易舉拉開了一柄二石鐵弓。放開弓弦時,他哈哈的大笑道,“看到沒有,為父已經距離當年鼎盛巔峰時不遠了!這二石鐵弓,正是為父當年征戰天下時所用。到如今已經塵封數年沒有見血了,今天,我就要讓它再展雄風一次!”

爺倆聊得真帶勁,府丁來報說有人求見,自稱是吳王府的一名校尉,名叫殷揚。

秦慕白心中一堵,大致便明白是什麼事情了。除了是高陽公主又來出招,還能有什麼事情呢?依著高陽公主無法無天的性格,想必,若不是李恪幫忙擋著,她恐怕早就直接開過來了。

秦叔寶還不知道高陽公主已經和他兒子一起“私奔”出皇宮,到了吳王府的事情,只當是李恪知道他回來了便差人來請,當下還有點不樂意了。他說道:“三郎,難得回來一次,多陪陪你母親和妹妹。今天全家一起出游,你可別缺席。”

“我知道的,父親。”秦慕白心中一樂:這不和我想得一樣嘛?嘿嘿!

殷揚進來了,看到秦慕白和他父親在一起,于是先給秦叔寶見了禮。也虧得他機靈,說道:“吳王殿下,差小人來請秦將軍過府一敘。”

秦慕白暗使了一個眼神,正色道:“請回復吳王殿下,就說我‘已經’陪父親出去射獵了,你到我府上沒有見到我的人。就如此回話吧。”

“秦將軍放心,小人會小心回復的。”殷揚瞥了秦叔寶一眼,對秦慕白暗使了個‘有麻煩’的表情,于是便退去了。

秦慕白心想,看來高陽公主多半是發彪了,要不然李恪斷然不會派人來請。來的還是殷揚,哈哈,這小子機靈,使個眼神就能會意。我才懶得管這麼多,射獵多好玩啊,還全家一起出游,機會多難得啊!可比陪著那個小惡魔被活活折磨強多了!

稍過了沒過久,秦家一家人準備妥當,高高興興的出門了。

天氣晴朗陽光也不是非常猛烈,秦慕白和父親騎著馬,母親和妹妹坐著車兒,領著一隊家丁和丫環,引黃擎蒼便出長安城而去。

正值夏末,山中的野獸都吃得膘肥體壯了。打得獵物回來美美的煮上一頓,全家大快朵頤,那可比在最頂級的酒樓里用餐吃那些山珍海味還要舒坦。

此刻,李恪已經和高陽公主坐在了天下第一酒的雅閣里。曲樂在彈奏,美酒也奉上了。李恪很享受,高陽公主卻有些心不在蔫。

“什麼嘛,不過如此而已。”高陽公主怏怏不樂的道,“這琵琶手藝也就一般,比我強不了多少;至于酒嘛,宮中更是多了去。我就想不通了,長安那些人怎麼就對這地主如此推崇?”

“哈哈,十七妹,這只是你的想法而已。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跟著秦慕白學了琵琶,自己也會這樣的手藝;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能在皇宮里輕松喝到這種勁烈的美酒。”李恪笑道,“其實來這里,就是圖個消閑和舒坦。你呀,心不在蔫的沒心情瀟灑,自然樂不起來了。”

“哼,秦慕白今天要是敢不來,我非拆了這天下第一酒不可!讓武媚娘心疼,讓他也跟著心疼去!”高陽公主恨恨的道。

李恪瞟了她一眼,心忖:看來這小丫頭的確是對秦慕白有點意思。要不是因為在乎,又怎麼會如此生氣?……秦慕白呀秦慕白,你可要好自為之。今天最好是乖乖的來一趟的好。否則,這小丫頭發起威來,可能連我也招架不住呀!

過了一會兒,殷揚回來了。回話說,秦慕白“早已經”和家人一起,舉家出門射獵去了。

盡管殷揚將“早已經”三字說得極重,意在申明秦慕白也是出于無奈才不能來。但是,高陽公主仍是怒了!

“秦慕白,他死定了!居然敢爽本公主的約!”高陽公主頓時拍案而起就要往外沖。

“你干什麼?”李恪慌忙將她拉住。

“拆了這天下第一酒!”

“別胡鬧!”李恪死死將她拽住,“這天下第一酒又不是秦慕白的產業,你拿它撒什麼氣啊!冤有頭債有主,你去找秦慕白就是了。”

高陽公主恨得牙癢癢,臉都有些氣紅了,拽著一對小粉拳張牙舞爪的吼道:“殷揚,我不管!你現在帶人去把秦慕白給我逮來,我重重有賞!”

殷揚撲通一下就跪倒下來:“公主恕罪!秦將軍是和秦叔寶一起出行的……秦將軍倒是好說話,可是那秦叔寶……向來性格剛硬說一不二,小人根本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啊!”

“我是叫你去拿人、拿人,不是去請!”高陽公主又急又惱的叫道,“他居然敢欺騙本公主,罪在不赦!秦叔寶要是有異議,你們就強制拿人,把秦慕白給我綁來——少說廢話,速去!否則你就與秦慕白同罪!”

殷揚苦著臉,求救的看向李恪。

李恪擺擺手遞了個眼神:“那你就去吧,殷揚。”

殷揚心領神會:“屬下領命!”

高陽公主這才稍事平息了一點怒火,被李恪生拉硬拽的坐了下來。

“別心急嘛,小妹。常言道,父命如山,秦叔寶有令下達,秦慕白哪敢不遵呢?我看他也不是有意爽你的約,也是出于無奈嘛!”李恪笑呵呵的說道,“坐會兒,聽聽曲子喝點小酒,說不定一會兒秦慕白就借故溜回來了呢?”

“哼!我說昨天他干嘛把我領到你府上,分明就是早有預謀,用心當真險惡!”高陽公主怒火難消,拿起一杯酒一飲而盡,當下就辣得劇烈咳嗽起來。

李恪驚悚的抬了抬眉毛,心道:好酒量!再多來這麼幾下,醉倒了,這世界也就清靜了……

殷揚出了酒樓,心道:看吳王眼色,是用的一個緩兵之計。高陽公主讓我去捉人,我就帶一隊人出城隨便晃蕩一圈,到天黑了再回來,就說長安城外那麼大片的山川,我找死了也找不到秦慕白。估計到晚上,秦慕白也該回來了,到時候讓他自己去跟高陽公主交差解釋……嘿嘿,就這麼辦!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26 PM

第79章 不虛此行

秦慕白第一次出來打獵,還真是開了個眼界。這可比21世紀的驢友出行爽太多了,看來生活在古代也未必是壞事。比方說,在21世紀你要是敢一群人沒事就沖到“自然保護區”宰幾頭珍稀動物,那可是蹲號子甚至是玩命的事情。

在大唐不會。

就好比今天,秦慕白和父親都興致極高,父子倆合力射下了十幾頭獵物,其中就有黑麂、梅花鹿,甚至還有一頭成年的云豹!

見到云豹的時候,一向大膽的秦慕白本能的感覺到了恐懼,畢竟這類猛獸,自己前世幾乎沒有接觸過。沒想到,秦叔寶見到了云豹的反應則是相當的興奮,他帶著那幾名家丁,領著獵犬,不顧一切就沖了上去。開始云豹還囂張的反撲,后來一開始就被秦叔寶一箭,精準的射中了眼睛,便倉皇逃往樹上。

秦叔寶這時就像是上了戰場,儼然當年那個身先士卒勢無匹敵的無敵大將軍又回來了。他大喝一聲,叫秦慕白上前射殺云豹!

秦慕白如同醍醐灌頂,拈弓上箭連發六矢,總算將這頭云豹給射死,落下樹來。

這是今天最刺激也最驚險的一幕了。秦慕白深深的覺得,書到用時方恨少,這打獵也跟打仗一回事,沒有經驗,平常再如何紙上談兵也是無用。這還沒上陣呢,遇到區區一頭猛獸就心生了恐懼。看來,自己仍是21世紀的人的心志,從小在安全又和諧的環境下長大,缺少生死血搏的兌爭意識。要想完全融合現今大唐的生活,就得慢慢適合這無處不在的“叢林法則”。生活中如此,官場上是這樣,到了戰場則是更加明顯。

“三郎,看來帶你出來打獵真是無比正確的決定。”秦叔寶顯然知道秦慕白心里在想什麼,他淡定的拍了拍秦慕白的肩膀,“你現在已經是當將軍的人了,看到猛獸和鮮血還會慌張與猶豫,這可不是好現象。這要真到哪一天有人與你性命相搏,你腦子里一瞢,肯定一身的武藝本事全給忘了。你還要多加厲練啊!再怎麼辛苦和苛刻的訓練,也比不上真正的生死相搏能煆煉人,這一回你肯定是深有體會了。”

“父親說得極是……”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說道,“看來孩兒仍是太嫩,需要經歷更多的厲練才行。原本以來,以我現在的弓馬武藝,不管對付什麼樣的猛獸那也不在話下。沒想到,正到了這時候,我連一頭獵犬也不如。當那頭豹子頭次出現在我視線里時,我的心跳驟然加快呼吸也變得有些紊亂起來,腦海里也有點空白,什麼武藝箭術全給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心中第一個念頭是——逃跑。要不是父親和眾家丁們開始對它發動攻擊,孩兒恐怕真的溜了……真是丟人!”

“別妄自菲薄,這不丟人。”秦叔寶呵呵的笑道,“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是非常正常的。你已經算是不錯的了,許多人頭次上戰場或是出來打獵遇到猛獸,甚至會嚇得尿褲子甚至是當場暈倒。可別小看這幾個家丁,他們多半都是當年曾經跟隨為父征戰沙場百戰余生的老兵。別說是一頭云豹,就算明知道前面是刀山火海,那也會眼睛一眨不眨的趟過去。你的武藝本事是比他們任何人都強,但是心志和經驗比起他們來,可就差遠了。所以,作為一名將軍,武藝兵法固然是資本,心志的磨練其實也是非常之重要的。要想在血火的戰場上求得生存與勝利,就要比其他人更加冷靜、沉著、聰明和勇敢。一個武藝高強內心懦弱的膽小鬼,見到一個不會武藝的狂烈農夫,那也是有可能被人用鋤頭活活砸死的。”

“謝謝父親,今天這一趟射獵,真是不虛此行,孩兒耳濡目染親身經歷,又深蒙父親諄諄教誨,真是受益良多啊!”秦慕白非常感慨的說道。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秦叔寶微笑道,“軍武一途與讀書習文其實也是有相通之處的。多實踐多厲練,才會有真知灼見。為父一直琢磨著,什麼時候能有機會再度上陣,到時一定要將你帶上。讓你親眼見識到真正的軍隊與戰爭,這樣你才能發生質的褪變真正成長起來。”

秦慕白遺憾的搖了搖頭:“可惜了。雖然孩兒一直密切注意朝堂上的軍事動向,卻沒有發現任何端倪。如今天下呈平關河寧定,四周夷狄都沒來冒犯大唐,大唐似乎並沒有用兵的跡象。”

“不著急。為父這幾年都等下來了,還在乎這一時麼?趁這段時間恢復身體也不是壞事。”秦叔寶輕撫著須髯,臉上浮現出當年叱吒疆場才有的,那種傲氣凌云的姿態,淡淡微笑道,“是大丈夫,就終有用武之時用武之地。慕白,你與為父共勉。”

“是,父親!”

當晚,秦家上下十幾人,全都露宿在了山林里。拉上帳蓬灑下驅蟲的藥粉,升起篝火烤上獵物,再拿出美酒和各種小吃,當真是一場野外狂歡。

秦慕白來到大唐這麼久,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開心和放松過。這可比前世任何一場旅游和探險都有意思多了,難得的是還有親情相伴。濃濃的親情加上醇香的美酒,真是令人沉醉。

小妹霜兒拿著一只烤好的山雞送到秦慕白身前,嘻嘻的笑道:“三哥,試試我烤肉的手藝。”

秦慕白的臉皮不禁抽搐了一下:該不會和廚藝一樣的驚世駭俗吧?嗯,表面看來還不錯,至少沒有烤焦。

于是試了一口……還好,尚可忍受。不像她做的菜那麼恐怖。

“三哥呀,吳王今天差人來叫你,是有什麼事兒呢?”霜兒小聲的問道。

“我就知道你不會沒事來找三哥獻殷情。”秦慕白笑道,“怎麼樣,他送你的茶葉你喜歡麼?”

“喜歡是喜歡啦……不過,咱們家里沒有吳王府那麼齊全和好用的茶具,我便舍不得煮這好茶來喝了。”霜兒臉上有些泛紅,小聲的說道。

秦慕白不禁笑了:“小妹,你是不是在暗示……想讓三哥帶你去他府上坐坐?”

“沒有啦……嘿嘿!”霜兒難為情的笑了,臉上更添酡紅。

“這次恐怕不行。”秦慕白面帶遺憾的說道。其實他心里感覺自己挺殘忍的。因為現在高陽公主在李恪那里,而且說不定現在她正要找自己“尋仇”,哪里方便帶妹妹一起去吳王府。

“怎麼了嘛?我都快有一年多沒過他了。我在想,他是不是都忘記我長什麼樣子了?”霜兒失望的看著秦慕白,小心的問道。

秦慕白沉默了片刻,說道:“那行,我想想辦法。在我離家之前,盡量讓你們見上一面。嗯,但是不能在吳王府,也不能在我們自己家里。別的地方吧!”

“好!”霜兒的臉上,總算露出欣喜的神色。

此刻,吳王府里。

高陽公主在天下第一酒喝得酩酊大醉,簡直就是被抬回來了。雖然很早就接觸過“秦仙御酒”這種烈酒,但她畢竟對它認識不深,再加上心中慍怒,于是一不留神喝下了整整兩大杯。這要是個壯漢也差不多該醉倒了。

于是,此刻高陽公主正十分狼狽的臥床狂嘔,幾個侍婢手忙腳亂的在伺候。與此同時,高陽公主嘴里還大聲的罵著秦慕白。什麼賊軍校、臭男人、言而無信的大壞蛋,甚至是登徒子、浮浪貨、負心郎都給罵出來了。

李恪在一旁聽得既好笑又心驚:常言道酒后吐真言……秦慕白那小子,究竟和我這活寶妹妹發展到了什麼“程度”,僅僅是爽了個約而已,竟讓她如此的傷心又憤怒?他們兩個若照此發展下去,還真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子。共結連理?好像不大可能。秦慕白好像並不太喜歡高陽,否則以他的性格怎麼可能對她如此避而遠之,當初對待武媚娘,他可不是這樣。也不知道是出于身份的顧忌和職責的束縛,才做表現出這樣的態度,有機會,得找他問問清楚。

思慮了一陣,李恪找來殷揚,交待他天亮后就派人多去幾趟秦府,看秦家的人打獵回來沒有。一有消息,馬上回報。順便,要把昨天高陽公主的情況,詳細告之秦慕白,讓他心里很有個底並想好“應對”之策。

當天,直到傍晚秦慕白一家人才從打獵的山林里滿載而歸。一家人喜氣洋洋其樂融融,秦府可是很長日子沒有像今天這樣喜慶快樂過了。附近街坊見了,還當是他們要娶媳嫁女了呢!

要進秦府時,秦慕白遠遠的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吳王府的一名軍士,他自己曾經的手下。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那小卒也心領神會沒有冒失的撞上來。秦慕白故意比父親他們晚了一步進府,和那小卒交談了幾句,將昨天發生的一切事情都了解了個清楚。

這時,秦慕白心中不禁有點打鼓了:萬沒有想到,高陽公主的反應會這麼大!她不就是要出來玩麼,我已經將帶出去,並讓她哥哥當向導陪玩了,這都不行,還非得我秦某人親自當“三陪”。

小惡魔昨天反應那麼強烈,那的確是很受傷而且怒火攻心了,那我今天不能再避著她了,去趟吳王府,得想個辦法讓她消氣才行。不然以她的性格,興師動眾鬧到我家里來也是極有可能的。

心中籌謀思量了一陣,秦慕白暗自一笑:行,就這麼擺平她!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26 PM

第80章 四人相聚

當晚,秦慕白把妹妹叫道,跟她商量說,明天一清早就和她一起出去玩,去見識幾個有趣的人,以及一件非常有趣的東西。霜兒自然不知道秦慕白所指的“幾個人、一件東西”是什麼意思,但她心中第一個直接的想法就是——終于可以見到李恪了!

與此同時,秦慕白又叫一個府丁,給李恪送去了一封自己的親筆書信。

李恪收到信的時候,正在房間里陪著大醉了一場仍沒醒過神來的高陽公主。這酒對于大唐的人來說可不是一般的烈,哪怕是一個壯漢像這樣猛灌半斤進去,那也是要醉個七暈八素的。

此刻,高陽公主正有氣無力的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道:“這下可害苦我了,四哥你壞,我當時那麼猛喝酒你怎麼就不叫住我?第一口下肚我就昏了,后面全像是喝的水。結果……鬧到今天還不消停,肚子里就像翻江倒海,頭也疼得快要炸了。”

“呶,醒酒藥來了。”李恪神秘兮兮的笑,揚著手里的一封書信,“猜猜,誰寫來的信?”

“能有誰,肯定是皇嫂從宅州給你寫來的信唄!”高陽公主訕訕的道,“難不成還能有人給我寫信送到這里來。”

“巧得狠,這信就是專門寫給你的。”李恪哈哈的笑道,“秦慕白寫的。”

“什麼?是家伙!”高陽公主的脾氣頓時就來了,咬牙恨恨道,“他家里隔這兒就一條街,干嘛不親自來看我,還非得寫信?”

“這你就不懂了吧?哈哈!我曾聽秦慕白說,這就叫做‘浪漫’。”李恪大笑。

“浪漫,什麼鬼意思嘛?”高陽公主盯著那封信,頗為好奇。

“罷了,我念給你聽吧。這信,名義上是寫給我的,但信里多半是提的你。”李恪說道,“大致就是這麼個意思。一來,為他昨天爽約致歉,二來,約我們明天一起去一個奇特的地方,玩一件特別有趣的東西。具體我就不念了……咳,太肉麻了!”

“拿來我看!”高陽公主臉一紅,一把扯過信看了一陣,嘿嘿的笑道,“這家伙的鬼點子真多,四哥,你猜他明天又會拿出什麼新鮮的玩藝兒?”

“那誰知道呢?他的想法通常沒人知道,他鼓搗出來的東西向來也是世間絕無僅有的。甭猜了,你好生歇息,養足精神恢復了身體明天去開心的玩一天吧!”李恪笑道。

“好嘛,嘿嘿!”高陽公主方才的怒氣一掃而空,乖乖的躺了下來,咂了咂嘴:“四哥,我餓,我要喝粥!”

“來人,馬上去安排。你歇著,我先走了。”李恪搖了搖頭走出房間,自言自語道:這小丫頭,宿醉了一場整天沒吃東西,一直怒氣騰騰的。收了秦慕白一封肉麻兮兮的致歉邀請信,瞬間像是換了個人……秦慕白這廝,有才啊!

房間里,高陽公主捧著那封信左右翻看了幾遍,嘿嘿的笑道:“算你識相!還知道心里不安深深自責,希望你明天不要再讓我失望就好。嗯……父命難違,我就原諒你這一回了。”

第二天清晨,秦慕白起了個大早,和父親在后院練了一陣武。父子倆一身大汗,痛快淋漓。

洗漱的時候,秦慕白見父親心情不錯,于是說道:“爹,我今天和霜兒去城里玩玩。至從退役回來后已經半年了,我這當哥哥的還從來沒帶妹妹出去玩過,她都對我有意見了呢!”

“行,你們去吧。”秦叔寶一口就答應了下來,眼睛一轉,叮囑道,“不去吳王府就行。”

“父親放心,我們就去市集走走。順便去天下第一酒看看,小妹說了多次想去了。”秦慕白說道。

“那好,你們去吧,霜兒整天悶在家里,是該出去散散心了。”

早餐過后,秦慕白也沒有騎馬或是備車,牽著霜兒的手和她一起雙雙出了門。霜兒就像是一只出了籠的小鳥,歡快之情溢于言表,一路上嘰嘰喳喳的找秦慕白問這問那,說個不停。

大清早的,酒肆都還沒有正式開業,還在灑掃。秦慕白兄妹倆剛一踏進去,原本那小二還想將二人請出去,咋一眼看清來人,慌忙拜迎,進去把掌櫃鳳姐也叫了來。

鳳姐一見來的是秦慕白,急忙親自忙前忙后的張羅,安排了雅閣和酒食,卻報歉的說,三仙子現在都還沒來店里,現在去差人請。

“不必了。”秦慕白說道,“我們就在這里等等人。稍后,你派個識路的帶我們一起去妖兒家里就行了。”

“公子是要去妖兒家?”鳳姐疑惑道。

“不錯。”

兄妹倆坐著聊了會天吃了些點心,沒多久李恪就帶著高陽公主赴約而來。他們的排場自然大一些,帶了殷揚和十幾名軍士做隨從,不過都穿著很隨意的便服,沒有大肆聲張。

高陽公主一進門,頭一眼不是看向秦慕白,而是瞟到了坐在他身邊的霜兒,即刻便問道:“咦,你就是武媚娘嗎?”

一旁李恪馬上笑道:“十七妹,你就這麼想見到武媚娘嗎?這一位是秦慕白的同胞妹妹,你們小時候應該見過的,只不過你可能沒什麼印象了。”

“哦……你是……”高陽公主轉著眼珠兒琢磨回憶,突然面露喜色朝霜兒一指——“你是秦霜兒!”

霜兒急忙起了身上前見禮:“正是霜兒。見過殿下!”

“嘻嘻!我說怎麼看著有點眼熟呢,幾年不見你怎麼長得這麼漂亮了呀?”高陽公主親熱又歡喜的上前拉住秦霜兒的手,說道,“霜兒姐姐你別這麼分份客氣嘛,我們小時候可是經常在一起玩的呢,只可惜這幾年沒怎麼見面了。怎麼,你嫁人了嗎?”

“呃……這個……”霜兒尷尬的吞吐了幾聲,下意識的瞟了李恪一眼,頓時臉紅到了脖子根兒。

高陽公主鬼靈鬼精的,眨巴著眼睛看了二人幾眼,頓時拍手大笑:“噢,我知道了,你們……嘻嘻!”

“咳,小妹別原說,休得冒失!”小恪連忙拉住高陽公主往房間里走。

秦慕白一直安坐在榻上看這三人寒暄,也不做聲。這時看到李恪和高陽公主一起走過來,方才起了個身對二人拱手:“見過二位殿下。”

“哼!”高陽公主臉一板、眼一瞪,還揚起了粉拳做勢嚇唬秦慕白。

李恪哈哈的笑:“十七妹,你足足嚷了一天一夜的要生撕活剝了秦慕白,現在他就在你眼前,上吧!我保證見死不救。”

“是嗎?”秦慕白哈哈的笑,“那公主殿下你快動手吧,說說,從哪兒撕起,怎麼個吞法?”

高陽公主被這兩個男人一唱一合的揶揄了一場,又窘又惱,揮著個小粉拳就朝秦慕白胸口砸去:“賊軍校,臭男人!我叫你爽我的約、我叫你爽我的約!”

唯有秦霜兒不明所以云里霧里,一時不知如此是好。她心想道,看來我哥和高陽公主還非常熟悉呀,原來他今天還不止約了李恪……

秦慕白任由高陽公主打了幾拳撒撒氣,全當是撓癢癢了。高陽公主使了一會兒小性子便也收斂了,畢竟心里的火氣已經被消去了大半,不是那麼惱怒。

“嘻嘻,你快說呀,今天準備帶我們去哪里玩,又有什麼特別有趣的東西?”沒過一會兒,高陽公主就笑嘻嘻的開問了。

李恪嘖嘖的搖頭:“這女人的心事就像是大六月的天,一會兒雨一會兒晴的,說不準哪!”

“四哥,你討厭!”

秦慕白笑道:“別著急,咱們先準備妥當了再動身。霜兒,吳王給你的茶葉你帶了吧?”

“帶了,在這里嘛……”霜兒拿出一包茶葉來。李恪側目一看,心中就悄然的悸動了一下。二人四目相對又飛快的分開,仿佛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礙有旁人也不便武器,因此顯得有點尷尬。

“嘿嘿!”高陽公主掩著嘴兒,賊兮兮的笑。

“傻笑。”秦慕白輕斥一聲斜瞪了她一眼,繼續自己的話題,“吳王,公主,我的想法是,今天我們一起準備一點清淡解署的小吃名點,然后林園煮茶如何?”

“好啊!夏日炎炎,喝喝清茶納納涼,可比窩在這雅閣里喝烈酒要舒坦。”李恪說道。

“煮茶吃點心?有什麼好玩的嘛!”高陽公主撇撇嘴,“還不如去射獵呢!秦慕白,你昨天不是陪你父親打獵去了嗎,一定很好玩吧?要不今天我們再去一次吧?四哥,你不是也最愛打獵嗎,好不好嘛,去打獵?”

“不行!”李恪急忙擺手,把頭也搖得像撥浪鼓,“你難道不知道,四哥就是因為在安州畋獵過度被彈劾的嗎?不僅是丟了都督一職,還被削了食邑。現在王府長史權萬紀每天都盯著我,我可不敢去出去打獵了。”

“哎呀,去嘛!!我可不喜歡煮什麼茶吃什麼點心,我坐不住嘛!”高陽公主扯著李恪的袖子撒起嬌來。

“公主殿下,你居然對我的安排沒興趣,對我準備的神秘物什沒信心?”秦慕白說道。

“神秘物什,是什麼?”高陽公主被勾起興趣,眨巴著眼睛問道。

“稍后,不就知道了?”秦慕白神秘的笑道,“來吧,保證不讓你失望。”

“是嘛?……那,好吧!”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27 PM

第81章 田園野游

不久以后,秦慕白等一行四人離開了天下第一酒,往長安城東南方向而去。李恪歷來就是天下第一酒的常客,這里的人已是見怪不怪了。再加上四人都是做的平服打扮,李恪選用的車輛也是普通的用車,因此並不顯眼招搖。乍一眼看來,便像是富家子弟帶著家奴仆人出來游玩了。

長安城有夠巨大,李恪出來的時候準備了兩輛馬車。現在他與秦慕白坐一輛,高陽公主則是與秦霜兒同車而行。大唐注重禮儀尊卑,這要是在正式的場合是不方便隨便同車的,但現在是友人私下出游,也就無所謂了。

馬車上,李恪笑道:“還是你有辦法,一下就將高陽給治住了。昨天你是沒看到那情景,那簡直像是山崩海嘯了一般。當時你若是出現,定被她活活撕成碎片。”

秦慕白也笑道:“其實高陽公主殿下的脾氣並不見得有多壞,典型的小孩子脾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了的。當她在氣頭上的時候千萬別跟她較真,否則她肯定越鬧越來勁;稍等得片刻她自己就會消停,稍事哄一哄自然就沒事了。”

“喲喝,想不到你把她的脾氣摸得蠻清楚的了嘛?說得不錯,高陽從小就是這樣的脾氣。就如同這夏日的暴風雨,來得猛烈去得也快。只要避過了她的鋒芒那就沒事了。”李恪笑道,“不過她的脾氣雖然有點壞,但是從不記仇,鬧完也就完了從不往心里去,這是她的優點。比方說,昨天她都被你氣成那樣了,今天還不是若無其事?”

“我要是不清楚這一點,今天還敢來麼?”秦慕白笑道,“其實高陽公主殿下,還是一個挺樂觀也挺豁達的人。雖然年紀輕輕,但是心里從來不裝什麼事情。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像個耿直的大男人脾氣,不記仇也沒壞心眼。現在我總算明白皇帝陛下為什麼如此偏愛她了。”

“可不是。”李恪嘖嘖的嘆道,“父皇有那麼多女兒,除了幾個尊貴的嫡女向來最為重視和喜愛,其實他最喜歡的還是高陽。不僅僅是因為高陽特別的聰明最懂他的心意,最大的原因恐怕還因為她的脾氣性子,與我父皇十分相投。或者是,與我父皇年當年作為一名將軍時的脾氣比較相似。現在他老人家當了十幾年皇帝了,性格轉變了許多。或許他看到高陽就想到了自己當年年輕的時候,因此與她最為投緣吧!”

“有可能。”秦慕白點頭。

“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高陽偏愛和你攪和在一起了。”李恪饒有深意的說道,笑得古怪。

秦慕白故意視而不見,岔開話題說道:“妖兒雖然是一介伎子,還是個盲女,但我一向很敬重也很喜歡她。我聽說她在天下第一酒走紅以后,仍然保持著以前儉樸又勤勞的生活習慣。她賺了大把賞錢,卻不買田不置地,也不學別的姑娘家添置許多漂亮的首飾,而是在曲江坊買了一棟老宅,收養了數名孤女,和她們相依為命。”

“這個我也聽說了。妖兒,的確是個不錯的女子。雖然眼睛瞎了,可是心底很善良,待人接物也非常的真誠又謙虛,實在是一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子。”李恪搖了搖頭,嘆息道:“可惜啊,是個瞎子!”

“她要不是瞎子,你倒有想法了?”

“沒有!對于這樣的人,我李恪向來只有敬重,絕沒半點褻瀆玷污的想法。”李恪忙道,“有幾次來天下第一酒玩樂的人,仗著權勢趁著酒性,還想欺負她,可都是我幫著解了圍。在我眼里,她就是一個最值得保護和珍惜的妹子。”

“理解。就好比我對待霜兒。”秦慕白微自一笑,“你們有多久沒見面了?”

“呃……不想談及該話題。”李恪尷尬的一笑,“是我愧對她在先,不說也罷。以后,隨緣吧!其實我倒是不希望她這樣一直對我一往情深,死守著不嫁人。如果有其他的好人家……”

“不說了。”秦慕白擺擺手,“感情上的事情只有自己清楚。你的想法,霜兒的想法,你們自己去交流,別把我當成傳話的。”

“哎……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現在是自身難保,先擺脫目前的困境了再說。”李恪搖搖頭,突然轉過來死盯著秦慕白,“那你和高陽又算是怎麼回事?現在滿長安的人可是都知道你與武媚娘有了婚約……”

“這跟武媚娘沒關系。”秦慕白淡然的說道,“我與高陽公主殿下麼……她是主,我是臣;她禮賢下士放下架子要我陪她玩,那我就陪著,順便提供一些保護。百騎本來也就是服務于皇族的,這沒什麼。所以,我們之間不過是主臣、玩伴,頂多是朋友的關系。在我眼里,她只是個沒成年的小女孩子,跟男女之情扯不上半點關系。”

“你真沒半點別的想法,僅此而已?”

“當然。”

半個多時辰后,曲江坊到了。

現在的長安城曲江坊,還只是一片類似郊區的地方,不算繁華,在長安城一帶有點像‘貧民窟’的代名詞。在21世紀時,秦慕白曾到過西安(也就是現在的長安),還饒有興味的游覽了位于曲江的大慈恩寺,對這里的大雁塔印象非常之深刻。相傳,唐代的仕子們登科高中之后,都要到大雁塔來題寫詩句,稱為“雁塔題名”,成為登科入仕意氣風發的象征。還有曲江池、大唐芙蓉園,這些都是極具代表性的大唐皇家林園游覽地。

只是可惜,現在這里還只是一片荒郊,既沒有慈恩寺也沒有芙蓉園,那些東西在歷史上,都出現在幾十、甚至百余年后了。

“坐在車里熱死了,跑這麼遠來干什麼嘛,看看這一帶全是荒林野草的,有什麼可玩?”高陽公主剛跳下車來,就怏怏不樂的抱怨道。

“碧水青潭綠樹人家,多有田園詩意啊!”秦慕白呵呵的笑道,“這豈非比窩在酒肉薰鼻的地方有意思多了?”

“一點意思也沒嘛……”高陽公主撇著嘴哼哼唧唧。

秦慕白找向導問了話,向導告訴他說,走過前面一條林蔭小道,就到妖兒家里了,一棟比較大的農家莊院,很醒目。

“走吧,去感受一下在宮殿酒樓里體會不到的風味。”秦慕白呵呵的笑,和李恪等人一起步行朝前而去。

太陽漸漸升了起來,氣溫開始上升了。可是這一帶有樹有林還有河流,因此涼風習習頗為舒適。高陽公主也漸漸體會到了這里的妙處,板起的臉色也舒緩開來,拉著秦霜兒一起在路邊折野花捧河水洗臉玩,也算自得其樂。

“這丫頭,果然還是個孩子……”李恪不禁搖頭笑道,“一個人玩還不夠,還非得扯著霜兒一起。”

“是啊。她就是耐不住寂寞必須要有人陪,好動貪玩,典型的孩子性格。”秦慕白笑道。

沒多久眾人就走到了一棟莊院前。正如向導所說,還真是一戶典型的農人莊院,寬大的禾場圍著籬笆,里面蓋著一長條大瓦房。院子里養著雞、羊、狗,見到有生人到來一片叫聲響起,兩條大狗一黑一黃,還沖到了眾人面前來狂吠。

“哎呀!我怕!這東西要咬人了!”高陽公主嚇得倒跳幾步藏到了秦慕白身后,扯著他的衣袖露出半邊臉來,緊張的看著那兩條大狗。

其他三人哈哈的大笑,李恪搖頭笑道:“高陽,你怎麼不躲到我身后來呢?”

“啊?……”高陽公主一怔,臉色有些發紅。急忙松開了秦慕白的衣袖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我又沒仔細思索,就這樣一下……躲回來了嘛!”

秦慕白對著李恪挑了一下眉毛:“男人有了安全感,就是經常遇到這種事情的。”

“三哥你真不害臊!”霜兒咯咯的笑道,“這狗叫了半天怎麼還不見主人出來呢?難道妖兒不在家嗎?”

正在這時,一間瓦房里的門打開,里面跑出二三個六七歲大小的小女孩兒,急忙向這邊跑來,還一邊喲喝著趕走了兩條大狗。

“請問你們四位……找誰呀?”其中一名小姑娘膽子大些,看似應該是她們當中的‘大姐’,有點緊張和害怕的對他們問道。

秦慕白蹲下身子,微笑的柔聲道:“小妹妹,你們妖兒姐姐在家嗎?我們都是她的好朋友,特意來看她的。”

“咦……這家伙的聲音怎麼可以甜得這麼膩!”高陽公主誇張的聳抬著肩膀雙手抱住雙臂,“害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李恪和霜兒都笑了起來。那小姑娘聽了秦慕白的話卻仿佛很受用,臉上馬上綻出了笑容:“原來你們是妖兒姐姐的朋友呀,那快請進來吧!姐姐剛才帶著幾個小姐妹,到后院教她們讀書去了!”

“教人讀書?”高陽公主愕然的眨巴了幾下眼睛,“妖兒不是盲女嗎,怎麼教人讀書呀?”

“你胡說,妖兒姐姐不是盲女!”那小姑娘頓時就怒了,指著高陽公主忿忿的叫道。

“你!……”高陽公主條件反射似的來了脾氣,但瞬間她又放松了下來,嘻嘻的笑道,“好,她不是盲女,是我說錯了好吧?小妹妹你別生氣,快到我們去見妖兒姐姐吧!”

“哦,那你們來吧!”一群小女孩兒撒歡朝院內跑去。

“我也很好奇。一個盲女,如何教人讀書寫字呢?”李恪搖著頭,微然一笑,“走吧慕白,讓我們見識一下你收的這個神奇的徒兒!”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28 PM

第82章 神奇的妖兒

四人進到院中,繞過大瓦房走向后院,不久就聽到一個清脆婉轉的聲音在念道:“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子曰:士志于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

李恪微然一笑:“呵,真還是在教書,學的《論語•里仁。”

馬上聽到一群孩子童稚的聲音整齊的跟著念道:“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念完這兩句,又聽到一個小女孩子問道:“妖兒姐姐,‘朝聞道夕死可以’是什麼意思呀?”

便聽到妖兒用她清脆婉轉的聲音,輕柔的說道:“意思是,早上明白道理,哪怕晚上死去也是值得的。這是孔子在教導我們,不要懶惰和懈怠,每時每刻都要努力的學習,增長自己的見識,領悟人生的道理。”

秦慕白等四人遠遠的停住了腳,大家都整齊的微然一笑:“教得還有點意思。”

“妖兒姐姐,那什麼叫‘君子懷仁、小人懷土’呢?”

“我昨天不是告訴過你嗎,怎麼又忘了呢?來我再跟你說一次,你可要自己用筆好好記下哦!”

“還有還有,什麼叫‘恥惡衣惡食者’?”

……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妖兒還真是不錯呢!可見她是從小飽讀詩書。”李恪點頭贊道。

“還精通琴棋書畫。”秦慕白說道,“她這上課正忙呢,要不咱們等一會兒,可別耽誤了人家的正事。”

“也好。”其他三人異口同聲的道,就連一向架子脾氣最大的高陽公主,也沒意見。

大家,都不忍心打斷妖兒給這一群可憐的小孤女上課。四個人,都從眼前這一幕中感覺到了一種溫馨又感動的味道,心中最為柔軟的那一處地方,被觸動了。

過了許久,妖兒教完了一篇《論語,又開始教書法了。

讓四人大開眼界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妖兒抓起一把細紅沙,在一片白玉石板上寫起了字——絲絲屢屢的沙粒從她的手縫的邊緣滑落,如同長了眼睛一樣拼成一個個的字。非但是一筆一畫完全正確,而且字體還相當的漂亮。

妖兒寫完了字,扔掉沙子自己先用纖纖細手在沙字上摸了一遍,方才放心的微然一笑,對那些小女孩子說道:“這個字,念——愛。”

“愛!”一群小女孩子大聲的跟著念。

“妖兒姐姐,就是你常說的——你愛我們,我們也愛你的,那個愛字嗎?這麼難寫呀?”

“是呀,就是這個‘愛’。愛是最偉大也最神奇的東西,她永遠無形讓人不可捉摸,卻又無處不在。世間萬物皆有愛,不光是人,哪怕是犧畜和走獸,也都是有愛的。比如母牛舐犢,燕子反哺,還有大燕結伴南飛,鴛鴦成雙戲水。不管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都是彌足珍貴的,都要非常的的珍惜。”妖兒溫柔婉轉的說道,“而且這些所有的愛,都首先需要我們自己有愛心,才能擁有。就好比,妖兒姐姐愛你們,你們也才會愛我,對嗎?”

“是的!我們都愛妖兒姐姐!!”一群小女孩子爭先恐后的擠到了妖兒身邊,將她團團圍住。妖兒則是咯咯的笑:“你看看你們,把我好不容易寫的沙定都踩了去。乖啦,都坐下,好好寫字!妖兒姐姐的眼睛看不見,你們要自己監督要自覺哦!”

一群小女孩子都聽話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妖兒再度抓起沙子寫了一個更大的愛字在白玉石板上。

秦慕白等四人一直靜靜的觀看,都不忍心發出什麼聲音打擾到她們。

正在這時,妖兒卻朝他們走了過來。她既沒有用盲杖點路也沒有叫人扶,而是面帶微笑如同一個正常人一樣,平穩的走了過來。

霜兒見狀第一個反應過來,急忙走上前要去扶。妖兒就像一個明眼人一樣,微然一笑:“這位姑娘不用扶我。我這是在自己家里,每一個地方都牢牢記在心中,卻未必比你們容易絆倒。”

“咦,真的嗎?”秦霜兒詫異的看著她,“你好神哦,我都還沒有出聲,你就知道我是姑娘?”

“當然。我的眼睛雖是瞎了,可是嗅覺和聽覺卻是極為靈敏。剛剛在數步之外我就感覺一股淡淡清香撲鼻而來,走得還很急,那便是一位姑娘家來扶我我了。”妖兒微笑道。

“哇……這個妖兒好神奇哦,心如明鏡一般!”高陽公主驚嘆道。

“那還用說?”秦慕白微笑。

“是恩師嗎?恩師?!”妖兒聽到秦慕白的聲音,頓時就激動起來,慌忙上前幾步就地就跪,“妖兒拜見恩師!”

“快起來,別一口一個恩師的叫,我這太慚愧了。”秦慕白急忙將她扶起。

李恪嘖嘖的嘆道:“多好的姑娘啊。慕白,我是真嫉妒你收了這個好的一個徒兒!”

“不,我們不是師徒。是知音和朋友。”秦慕白笑道。

“是吳王殿下麼?”妖兒連忙又給李恪施了禮,“殿下駕臨有失遠迎,萬請恕罪!……還有一位,不知道如何稱呼?”

“我嘛……你叫我玲兒吧!”高陽公主笑嘻嘻的道,“妖兒姐姐,我太崇拜你了!久聞你的大名,我昨天就想聽你彈琵琶呢,可惜你當時不在。有幸今天看到你教她們讀書,尤其是寫字,可比我這個長了眼睛的人還強多了嘛!——呀呀呀,我不是故意的,我的意思是說……這個!這個怎麼說嘛!”

高陽公主一時急了,跺著腳紅了臉,求救似的看向秦慕白。

“呵呵,沒有關系的。妖兒也長了眼睛,只是看不見任何東西,這個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妖兒咯咯的笑道,“玲兒姑娘,我聽你聲音還很年輕,但我可不敢隨便叫你妹子哦!我從你的說話語調中感覺出來了,你和吳王殿下一樣帶著一股渾然天成尊高無比的貴氣……你一定,非富即貴!”

“呀,妖兒姐姐你真是太厲害了呀!!”高陽公主捂著嘴兒驚詫的看著妖兒大聲驚嘆,“你怎麼可以……比那些看到我的人更能猜出我的身份呀?”

“我沒猜出來呢,呵呵!”妖兒笑道,“只是在天下第一酒每天接觸的人多了,其中也不乏高貴顯貴和皇族王公,自然就有些經驗了。不過玲兒既然這麼說……那你肯定不是皇族公主郡主,就是王公貴戚的掌上明珠了?”

“嘿嘿,那看來我想瞞都會瞞不住了呢!”高陽公主嘻嘻的笑道,“別管那麼多啦,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今天都是來找你玩和你交朋友的。你這里太有意思了,濃郁的田園味道,還有更加濃郁的人情味道。我好喜歡這里呢!”

“哎呀,光顧著說,我都忘了待客之道了!”妖兒急忙道,“四位屈尊前來,寒舍也沒什麼可招待的,就連個干凈的坐的地方也沒有……四位若不嫌棄,就請到后院花溪邊小坐,待妖兒奉茶獻曲如何?”

“甚好。”李恪笑道,“玲兒,霜兒,你們都別閑著,給妖兒幫忙。”

“好嘞!”高陽公主拍著手哈哈的笑,“霜兒姐姐,我們一起幫妖兒姐姐準備茶點吧?別小看我哦,要說煮茶的功夫,我四哥還不如我呢!”

“原來玲兒是吳王殿下的妹妹,這……”

“哎呀,說漏嘴了!”高陽公主急忙伸手捂嘴,緊張兮兮。

“公主殿下,那這位霜兒姐姐又是……”妖兒問道。

“別管這麼多了快走啦,邊走邊說啦,嘻嘻!”高陽公主左右手各扯著一人,興高采烈的就往前走去。

“公主殿下,那邊是茅廁,茶具點心都在正宅那邊……”

“哈哈——”響起一片哄笑,高陽公主尷尬的嘿嘿直笑:“那就往那邊走啦!”

秦慕白和李恪一起搖頭笑道:“還真是個孩子!”

“高陽還是有許多討人喜歡的地方的。”李恪說道,“比如,她從不欺負弱小,還很有同情心。你看她剛才就沒有兇那個小女孩子,還逆來順受的去哄人家。還有對盲女妖兒,她非但沒有半分嫌棄相反還非常的喜歡她,想主動親近她。”

“哪里,她分明有欺負弱小的壞習慣。”秦慕白訕訕的道,“比如在皇宮里,她這個公主殿下就經常拿我這個可憐的小軍校開涮。”

李恪鄙視的瞟了秦慕白一眼,說道:“你生就一副招惹女人的模樣,怨誰?高陽主動去欺負你挑釁你為難你,那也不過是被你吸引了,從而不自覺的要向你靠近,只不過用的方式與眾不同罷了。要不然,皇宮里那麼多軍校將士,她怎麼不去欺負其他人?”

“……”秦慕白無語了。

真是命犯桃花。

沒多久,莊院后院的花溪邊,一場Party就開始了。秦慕白感覺,這可比那天在魏王府參加什麼曲水流觴有意思多了。

四人隨意的結席榻而坐,中央擺了一塊案桌上面擺放了一些妖兒準備的民間小點,還有一些秦慕白從天下第一酒打包帶來的美食和好酒。妖兒從旁伴坐,面帶微笑彈著一曲輕柔婉轉的琵琶曲。一群小姑娘們也被叫了來圍成一個大圈兒坐在周圍,一點也不吵鬧,安安靜靜的聽著曲子吃著點心。

“這曲音,真是宛如天籟一般。”高陽公主托著腮一臉羨慕和崇拜的看著妖兒,說道,“我這輩子,還從來沒聽過麼好的曲子呢!”

一曲終了,妖兒笑道:“小女子獻丑了。按理說恩師在丑,是輪不到小女子班門弄斧的。”

秦慕白笑了笑說道:“妖兒,你早已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不用過謙。對了,我上次叫人托送給你的那臺鋼琴,你放在哪兒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29 PM

第83章 命運

鋼琴被抬出來了,若大的一個紅木箱子裝著,眾人還見不到它的廬山真面目,但無疑已是好奇心大起。別的不說,光是這一個箱子就已是非常的漂亮和吸引人了,四面壁上都畫了美侖美奐的花鳥圖案,頂上則是一個如同銀花火樹的寶塔造型,光彩奪目宛如瑰珍。

“哇,這是什麼東西啊,好漂亮!”方才這大盒子還是用布嚴嚴實實的罩著,剛剛將布幔**來,高陽公主都大聲驚嘆道,“姓秦的,這就是你跟我說的‘神秘的物什’嗎。”

“這里有兩個人姓秦。”李恪笑道。

“我自然是指的那家伙嘛!”高陽公主沖著秦慕白呶嘴。

眾人都含笑不語。往往,對待越親密越特殊的人越不願意直呼姓名。看來秦慕白在高陽公主心目中的地位,已是不一般了。

秦慕白撫了撫掌笑道:“不得不承認,大唐將作匠的工匠,真是神乎其技令人嘆為觀止。光是這一個盒子,已是夠讓人驚嘆的了。不愧是云集了天下最好工匠的將作監哪!”

“別賣關子了,快拿出來大家看看。”李恪催道。

“我記得將作監的涂署令事后跟我說過,他給這個盒子安裝了一個精巧的小機關,因此不用每次都費大力氣將里面的寶貝搬進搬出的。機關嘛,就在這銀花火樹的底部,看這里——”說罷,秦慕白伸手按下了一塊木鈕。

頓時,旁邊的塊木塊緩緩的放倒了下來,緊接著,里面一臺鋼琴如同坐著滑輪車,緩緩的**,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一時間,房間里居然鴉雀無聲,所以人都驚嘆得說不出話來。

李恪等人自然是驚異于從未見過的這臺鋼琴,而秦慕白則是被這精妙無比、只在小說電影中出現的機關震撼到了!

真是鬼斧神工一般的技藝啊!中國的古人老祖宗怎麼會這麼聰明的,在沒有電力沒有機械化液壓機的情況下,是怎麼做出這些神奇的東西的?

“一定很漂亮吧?”妖兒最先說話了,“霜兒姑娘,你可以形容一下給我聽聽嗎?”

“這……我這,不知道怎麼形容。我從來沒過這東西,也不知道它是干什麼用的。”秦霜兒迷茫又驚嘆的說道,“太精致、太漂亮、太匪夷所思了!這臺東西能干什麼用呢?”

妖兒說道:“記得那個涂署令來送東西時說,這是恩師請他特意打制的一臺神秘‘樂器’,古往今來天上地上絕無僅有。我記得涂署令曾說,為了打制這麼一臺鋼琴,他在將作監左校署,召集了全天下最優秀的十幾名金器師、樂器師、木匠等等,花費了比修建一座宮殿、制作一百件最上等的明光甲還要勞心費力的功夫,才制成了這臺樂器,而且還只是勉強達到了恩師的要求和標準。嗯,就是這臺……鋼琴!”

“它是樂器?”等妖兒說完,眾人驚愕的整齊的看向秦慕白。

“不錯。”秦慕白微自一笑,“稍后,你們將聽到有史以來,最為新鮮也最為震撼的音樂!”

“那還等什麼,快開始吧!”李恪嚷道,“來來來,我們都坐定下來,安安靜靜全神貫神的**耳朵,聽我大唐巔峰的音樂大宗師秦慕白秦大師,給我們演奏——這最為新鮮也最為震撼的曲子!”

“好!”眾人都坐定下來,屏氣凝神看著秦慕白。

秦慕白不急不忙的在鋼琴前坐下來,伸出十指,緩緩**鋼琴的鍵盤。

雖說,這臺鋼琴遠不如21世紀的產品那樣精致和到位,音質也不是特別的好,但秦慕白也已經很滿意了。正如妖兒所說的那樣,要制作出這樣一臺鋼琴,已經是讓大唐全天下最好的一批工匠,耗盡了心血。能達到現在這樣的水準,已是奇跡一般。

“叮叮——咚!——嗡!”秦慕白的雙手十指,突然按下幾個音鍵。

在場所有人正全神貫注的聽著呢,這時禁不住整齊的驚得一彈。

“好清脆的聲音啊!”

“有點像宮中的編鐘敲打出來的聲音,但是更加響亮和明快!”

“真是件神奇的東西啊,聲音好生古怪!像是敲打的金器,難怪叫‘鋼琴’!”

……

秦慕白等他們議論了一陣,微笑道:“兩位殿下,霜兒,妖兒,還有你們這些小姑娘們,彈鋼琴需要全身心的投入,因此需要安靜一點的環境。稍后在我演奏的**中,不管你們如何激動,也不要大呼小叫的吵到我哦,否則彈出來的曲子就難聽了。”

“行。”眾人一起應聲,瞬間鴉片戰爭。

秦慕白深呼吸,調整心情,尋找著前世彈鋼琴時的那種感覺,那種靈感。閉上眼睛,他的雙手優雅的緩緩的放到了鍵盤上。

高陽公主瞪大了眼睛一直死盯著秦慕白,這時實在忍不住“噗哧”的笑出聲來。

秦慕白方才找到一絲感覺,這時慍惱的停下手轉過頭來,怒瞪了高陽公主一眼。

“報歉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到你的手那個樣子,比女孩子的手還要溫柔和優雅,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嘛!”高陽公主掩著嘴,小聲的說道。

“你過來,讓我摁著你,捂著你的嘴。”李恪不由分說的將高陽公主扯到身邊,對秦慕白道,“慕白,你可以專心彈你的鋼琴了。”

“多謝殿下,你真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秦慕白輕松的笑了笑,開始專心彈鋼琴了。

曲名,《命運——貝多芬!

不管是古今還是中外,不論語言與種族,人類共同的語言有兩種——性,與音樂!

當大唐的人聽到了鋼琴彈奏的著名的貝多芬交響曲——《命運,其震撼程度無法形容!

其實,這首曲子的最初幾個音符被秦慕白剛勁**的彈琴出來的時候,所有人的靈魂都為之一顫!

《命運這首曲子,從一開始就是**。對于從來沒聽過這曲子的人來說,是對耳目乃至心靈的一場洗禮。那幾個激情又靈動的音符,就如同迅猛的錘子敲中了脆弱的玻璃那樣,讓所有人為之驚顫和悸動。它就像是叩響了命運之門,在一瞬間將人的靈魂啟蒙,將生命之火點燃!

……

秦慕白演奏的時候,也是前所未有的投入。仿佛,他就回到了前世,回到了自己家中那間最熟悉的、從小練鋼琴的琴房里,旁邊站著自己的母親,面帶微笑和自豪的欣賞著兒子彈奏鋼琴。

一瞬間,秦慕白不知道自己是活在前世還是今生,仿佛靈魂在這一刻飛快的穿梭,穿梭在兩世截然不同的命運之河中,一次次沉淪,又一次次的博流擊浪躍出水面。

酣暢淋漓!

他十指如飛,身體不自覺的很有韻律的抖動,仿佛那些音符已經與他融為一體,是從他的**源源不斷的奔涌出來……

一曲終了!

秦慕白深深的呼吸,雙手有些禁不住發抖。

也不知道是這副身體從來沒有彈過鋼琴手指有些不適應,還是自己太過于忘情和投入。這一刻,他竟有點神思恍惚。直到轉頭看到身邊那一群呆若木雞的人,才恍然明白——我這是在大唐,彈奏中華仡今為止的唯一一臺鋼琴!

“你們怎麼了?”秦慕白眨了眨眼睛,問李恪等人。

“呃……”李恪少有的失態了片刻,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臉頰干咽了一口唾沫,“沒事。只是……太驚奇了。”

“哇——哇哇!”高陽公主已經跳了起來,幾乎是騰空而起朝秦慕白撲去——“姓秦的家伙,我寧願不做這個公主了,也要天天聽你彈鋼琴!這是天底下最好聽的音樂!”

“恩師……果然是神明一般的存在,非凡人所能及!”妖兒長聲驚嘆。

“三哥,你太神奇了!——你真的是我三哥嗎?”其實最驚訝的,仍是秦霜兒。她和秦慕白從小一起長大,對他是最熟悉的。可是方才短短的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里,她分明感覺眼前的這個“三哥”,不是她熟悉的那個人。光是鋼琴和曲子就已經夠讓她吃驚了,可是剛才他彈鋼琴時流露出的那種神態和表情,儼然就是另外一個人!

“哇,好好聽哦!”一群小姑娘們也驚詫的七嘴八舌嚷了起來。

現場頓時變得熱鬧非凡,一發不可收拾。

……

許久以后。

鋼琴被收起了盒子里,然后照例被罩上了布幔。

“物以稀為貴,這臺樂器堪稱天下瑰寶。妖兒姑娘,放在你這里會不會不安全?”李恪說道,“我的意思是,既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寶貝,難免會有歹人生非心,到時我怕會給你惹來麻煩。”

“吳王殿下擔憂得有道理。”妖兒忙道,“妖兒勢單力孤,如果有歹人來奪定然是無力護寶。妖兒一命本不足惜,就怕連累了這些苦命的小女娃兒,更怕遺失了恩師的鋼琴!不如,殿下就請將這鋼琴搬到貴王府,好生保存的好。”

“慕白,你的意思呢?”李恪看向秦慕白。

“我不同意!”不等秦慕白說話,高陽公主首先搶白說道,“本來這鋼琴就是姓秦的家伙送給妖兒姑娘的,干嘛要搬到四哥府上去嘛?再說了,只是一臺樂器而已,又不是真金白銀的怕什麼嘛?就算可能會有人想要來奪,我們這里可是有全天下最會保護人的百騎使呢,他讓這里變安全還不容易嗎?”

“你這話什麼意思?”秦慕白問道。

“意思很簡單嘛!”妖兒笑嘻嘻的說道,“我去跟父皇說,找他要一隊百騎來專門保護我!然后,我就讓這隊百騎來保護霜兒的莊院。當然了,以后我也會經常到這里來玩,甚至是在這里小住的——我太喜歡這里了!還有,我要花錢,把這里修成一座漂亮的大莊院!”

“別!”秦慕白一擺手,“找皇帝要百騎,那是你的權力和自由我無權干涉。但是你要修什麼莊院,就別鬧了。妖兒就是妖兒,她住在這樣的地方舒適又習慣。你要知道,她不是你。突然更換一下環境她肯定不適應的。而且,這又是拉人馬又是修莊子的,會擾了這里的清靜壞了這里的味道。這樣一來,這里和你住的后宮又還有什麼區別?”

“擾了清靜、壞了味道?你什麼意思,會不會說話的,我分明是一番好意!”高陽公主生氣的嚷道。

“停——別吵、別吵!我一聽到吵架就頭疼!”李恪急忙沖出來擋在二人中間,笑道,“這樣吧,我來當個和事佬,咱們取個中庸之策——就不用驚動皇帝再勞動百騎了。我府上不是養著幾百閑兵麼?我調一隊人過來聽憑妖兒使喚就是了——嗯,就把他們當家奴一般的使喚。”

“這如何使得?”妖兒慌忙道,“他們可是殿下的人呀,不是要保護殿下為殿下服務的麼,怎麼能差譴到民女這個草廬里來?”

“無妨。他們本來就是供我差譴的,這是我派給的任務,他們必須完成。”李恪笑道,“而且妖兒你放心,我派來的人你是絕對可以信任。不是別人,正是和秦慕白關系最要好的殷揚。此人辦事老練心思聰明,一定會很有分寸不會干擾到你們正常的生活的。妖兒你覺得怎麼樣?”

妖兒思慮了片刻,面露難色不好決斷,只好對秦慕白說道:“妖兒全聽恩師的。”

秦慕白想了一想,說道:“其實我是很不樂意打擾到這里的清靜,影響到妖兒原本平靜的生活的。不過殿下既然都這麼說了……那就多謝殿下厚恩吧!”

“如此最好!”李恪哈哈的大笑,“從此以后除了天下第一酒,我又多個好去處了!”

高陽公主拍著巴掌咯咯的笑:“我也來,我也要來!我天天來!姓秦的家伙,以后每天傍晚我們不在御水橋邊練琵琶了,等你辦完了事情我們就騎你的快馬出宮到這里來,你教我彈鋼琴嘛!”

“我也要來……”秦霜兒偷瞟了李恪一眼臉蛋兒發紅,輕聲的說道,“我來給妖兒姐姐幫忙照顧這些小姑娘們,還有,我也想學鋼琴!——三哥,你就聽公主殿下的,有空就常到這里來好不好嘛?”

秦慕白眨巴著眼睛看著這一群死死盯著自己的人,無奈的嘆息一聲:“眾命難違,看來我根本就沒得選擇嘛!”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29 PM

第84章 稀客臨門

傍晚時分,四人離開了莊院,各自回家。臨行時,一群小丫頭和妖兒遠遠相送,高陽公主左右各牽著一個,笑嘻嘻的道:“我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開心過呢!妖兒姐姐,你家里太好玩了,無拘無束的真自由。我以后會常常來玩哦!”

“公主殿下是請都請不來的貴客,民女歡迎之至。”妖兒微笑道。

“別一口一個公主的嘛,和你們在一起,我就不想記起我是什麼公主。”高陽公主說道,“在皇宮里生活得可真累,大家都板著個臉如履薄冰似的,生怕犯錯。就算我是個公主,也得守著無數的規則,煩死了!到了你這里,我就感覺像是鳥兒飛出了牢籠一般,好輕松好自由啊!太開心了!”

“呵呵!”大家都笑了起來。

其實除了心直口快的妖兒,秦慕白等人也都是這樣的感覺。在妖兒的這個大家庭里,時刻充滿了愛心與溫馨,善良和妖兒和一群天真純潔的小姑娘們,就像是俏立在這混濁塵世間的一朵清荷,出污泥而不染,讓人心曠神怡。呆在這樣的地方,就如同夏日里吹到了涼爽的清風,寒風中找到了取暖的火爐,心靈就像是飄到了安寧又靜謐的天堂,懶洋洋的徜徉,沒有爭斗沒有煩惱,忘卻了憂郁與束縛,就如同一片晴空的白云。

對于秦慕白和李恪這兩個無法與政治博奕與各種爭斗撇清干系的人來說,妖兒的家就如同一個心靈的驛站。如果說男人是博擊風流的船,這里便像是一個避風避雨的港灣。

而對于高陽公主來說,這里就是天底下最讓輕感覺到輕松和舒服的地方,沒有宮廷規則的束縛,沒有那些所謂的皇家尊嚴與公主派頭。這些東西有時候讓讓她覺得很拉風很受用,但更多的時候其實就是一種束縛。

對于心思細膩感情深沉的秦霜兒來說,這里讓她見識到了人性之美,將她埋藏于心底的女性的溫柔之美與母性的無私博愛都發掘了出來。她無法說出一個所以然為什麼這麼短的時間就完全愛上了這里,喜歡上了妖兒和這群小姑娘,只在心中隱隱的感覺……在這里,也許能經常見到李恪。

“我有個提議。”李恪突然說道,“以后,這里就叫‘塵離居’。意思是,凡是到了這里的人,都忘記痛苦與煩惱,擺脫世間的塵埃,都能夠輕松和快樂。不管是誰到了這里,沒有尊卑沒有貴賤,大家都是最好的朋友。”

“殿下,你今天的決定真是一個比一個英明,我舉雙手表示贊成。”秦慕白笑道。

“好呀!”高陽公主和秦霜兒都歡喜的笑道。

妖兒淡淡的微笑道:“塵離居,真是一個不錯的名字……只是寒舍偏僻又簡陋,但只要你們不嫌棄,隨時歡迎來玩。”

“我們一定會常來的!”

……

乘坐馬車到了街口,四人分成了兩撥各自回家,相互約定,明天早上再一起去離塵居玩。

秦慕白兄妹沒走多遠,高陽公主在馬車里撩起車窗朝后張望,嘻嘻的笑道:“嘿嘿,原來秦府就在那邊,離四哥的王府很近嘛!好嘛,知道那家伙住哪里了!”

回到家中,正逢晚飯時分。秦叔寶看到他們兄妹二人滿副輕松的回來,不覺笑道:“看來你們今天玩得蠻開心嘛,說說,都去了哪里?”

秦霜兒向來最討秦叔寶喜歡,嘴兒又甜,她便嘰嘰喳喳的向秦叔寶說了今天的行程,只是隱瞞了和李恪兄妹一起相約出去這一層,也聽了秦慕白的囑托沒有提起鋼琴的事情,免得父親懷疑追問。

當說到妖兒領養一群孤女時,秦叔寶的筷子一停,微擰了一下眉頭說道:“此乃義舉,令人欽佩。想不到這個柔弱的小盲女妖兒,如此的善良又能干。霜兒,你平常閑在家里也沒有事情,有空就多去那里走走。畢竟她既要忙于營生又眼睛不方便,你看能否幫她多做一點什麼。這可是積德的好事情啊,為父大力支持你!”

“女兒謹遵號令,父親大人!”秦霜兒像個將軍一樣俏皮的雙手抱拳而拜,歡喜之情溢于言表。

秦慕白心中暗笑:這丫頭,終于找到事做了。而且,以后她還能與李恪名正言順的見面了……

“慕白,為父一向不太喜歡你玩弄那些奇技淫巧的東西。不過這次看來,你做對了一件事情——收了妖兒這麼一個好姑娘當徒兒教她彈琵琶。”秦叔寶心情舒暢的笑道,“你不僅僅是救了一個即將淪落風塵的好女子,還幫助了許多其他的孤女。向來皆是殺人容易救人難哪,不錯,不錯!”

“父親過譽了。”秦慕白微笑,心里也感覺非常之舒服。當時不過是無心之舉隨手收下了妖兒當個名義上的徒兒,自己都沒認真教過她什麼。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反而是積下了一片功德。

飯后,一家人頗有閑情逸致的到后院散步,又聽秦慕白彈了一會兒琵琶,便已快到入夜時分,該是秦慕白和父親練武的時間到了。

正在這時,秦府有人登門求見。來的可是兩個稀客——武元慶兄弟倆。

兄弟二人現在從武媚娘手上接手了天下第一酒負責經營,實際的大權仍是掌握在武媚娘這個“董事長”的手中,他們更像是“正副總經理”這種高級打工仔。

進了秦府,武氏兄弟頗有點誠惶誠恐的味道,見人都低了一等,點頭哈腰的笑。秦叔寶從來沒見過這兩個“親家”,對他們談不上好感與討厭,出于禮數在正廳接待了他們。

武氏兄弟一見到秦叔寶,就整齊的迎頭跪拜:“拜見翼國公!”

“既是親家便是一家人了,不必在乎此等俗禮。”秦叔寶很和氣的說道:“二位請起,上座。”

秦慕白站在父親的身旁,對二人拱了拱手:“見過二位舅兄。”

武氏兄弟慌忙回禮,身子都有些僵硬的坐了下來。

“不知二位此來有何用意呢?”秦叔寶開門見山的問了。

兄弟倆遞了個眼色,武元慶仿佛鼓起勇氣一般,起身拜道:“在下是有件事情想同翼國公商量……但又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是這樣的。”武元慶低眉順目,都沒敢正眼去看秦叔寶,說道,“我們兄弟二人商議過了,覺得讓媚娘為父親守孝三年有婚不嫁,似乎有些過分。要說守孝,有我們兄弟倆。媚娘乃是女子,又是庶出,用不著遵守這樣的俗例。再加上媚娘對……慕白情深意重日夜思念,因此我們和家母商量后決定,提前將媚娘正式嫁過來,不必等到一年多后了。”

“嗯?”秦叔寶異訝的皺了一下眉頭,眼中閃起一些凌厲的光芒。

“當然、當然,我們只是提議,一切全憑翼國公做主!”武元慶看秦叔寶有些不悅似的,急忙說道。

“原本定好的婚期,為何又突然提前呢?”秦叔寶只是略作思索,說道,“一來,武媚娘尚且年幼,如何為人婦為人母,她還有許多要學的東西呢,過早婚嫁對她而言、對三郎和他們這個家而言,都未必是好事。再者,這父守孝乃是人倫大義,我秦家一向門風嚴謹重孝守仁,不可壞了這樣的規矩令人詬病。既是早有婚約,就按事先約定的來吧,大可不必提前。”

“呃……既然翼國公心意已決,在下也就不多了。”武元慶的臉色有點難看,尷尬的拱手拜了拜,“多有打擾,在下告辭!”

“送客。”

武氏兄弟走了,秦叔寶方才還不錯的臉色表情變得沉悶了一些。秦慕白見到這副情景,說道:“爹,你別想太多了。以我對武媚娘和楊夫人的了解,這一次武家兄弟倆肯定是背著她們干的這件事情,絕非是楊夫人和武媚娘的意思。”

“為父自然省得。沒有哪個姑娘家,會舔不知恥的要急著催著嫁過門兒去。”秦叔寶輕吁了一口氣,若有所思的說道,“他們這是有別有用心啊!三郎你猜猜,他們這是在干想什麼呢?”

“很簡單。”秦慕白微笑道,“嫁出的女兒如潑出的水,從此與武家關系就不大了。現在天下第一酒如此紅火,武家的財力家業也是日漸雄厚。武氏兄弟倆肯定是財迷心竅了想占為己有,于是一門心思想將武媚娘給踢出去,自己獨大。再者,前不久被漢王李元昌那麼一鬧,他們擔心父親您心生怒怨而一氣之下悔毀,那他們武家可就真的雞飛蛋打了。為了奪財,為了穩固我們兩家之間的姻親關系,他們便出了這麼一招。”

“說得不錯。”秦叔寶輕哼了一聲,冷笑,“僅此一件事情,便可看出這武氏兄弟是不折不扣的小人嘴臉,貪財忘義不念親情。和這樣的人做親家……真不是一件痛快的事情。”

“好在楊夫人和武媚娘不是這種人。”秦慕白說道,“其實以前在武家,這對兄弟也一直都在打壓和排擠武媚娘母女,恨不能將她們趕出武家獨占家業財產。他們的確是貪財忘義的小人,不過這種人也特別好收拾。”

“你心里清楚就好了。”秦叔寶表情淡漠,“以后,這都是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好生料理便是。”

“是,父親。”秦慕白應了諾,心中暗暗罵道:你們這兩個姓武的財迷和白癡,專在這時候給我火上澆油的添亂,現在老爹更反感武媚娘了——你們還嫌我不夠鬧心麼?

你們大概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給點陽光就無比燦爛起來了。看來,是時候又教訓教訓你們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30 PM

第85章 皇宮急召

當晚,在外面玩了一天的秦慕白很早就睡下了,因為明天還要早起和父親練武,得養足精神和體力。

剛躺下沒多久,突然房門被拍響:“三少爺,宮里來人傳你了!快起床啊!”

“什麼?我馬上來!”秦慕白匆忙起身更衣,心想這會兒怎麼突然來叫我了,會發生什麼事情?

片刻后秦慕白來到前堂正廳,見一名宦官正在那里焦急的走來走去,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秦慕白認得他,是皇帝的貼身近侍之一,姓高。

“高公公,何事如此驚慌?”秦慕白上前問道。

“哎呀秦將軍,快快進宮!晉陽公主殿下突發急癥,命在旦夕啊!皇帝陛下已命數名御醫緊急醫治,可是效果不佳啊!晉陽公主時昏時醒,嘴里就在念叨‘村長、村長’,是晉王殿下說,她是在念你的呀!”高公公急得直跺腳,嘴里都有點哆嗦了。

“我馬上動身!”秦慕白抽身便動,往后院走。

“喂,秦將軍!你為何還往回走?車馬已備,速隨小人進宮啊!”

“我有火云馬,快你車駕十倍!”

秦慕白快步往后院走,經此一折騰,全家的人都醒了。秦叔寶、劉氏和霜兒都來到了堂廳問清了事由,不由得也有些焦急。

晉陽公主年方五六歲,是已故長孫皇后生的嫡女,一直都是李世民的掌上明珠,真是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怕捏疼。而且這個小公主也十分的討人喜歡,小小年紀卻非常的聰穎懂事而且溫順賢淑,只要是見她這個小姑娘的,沒有不交口稱贊心生憐愛的。

就算是個平民家的小女孩兒,小小年紀突生急癥性命瀕危,也會引得不相識的人一陣憐惜,更何況是堂堂帝王家的、自幼喪母的可愛小公主呢?

秦慕白在后院就直接騎上了火云,風馳電掣般奔門而出,事情緊急也就顧不得許多俗禮,沒有和秦叔寶夫婦一一拜別了。只在臨出門時回頭富有深意的看了霜兒一眼,霜兒心領神會的輕輕點頭,揮手:“三哥快去!”

這不明天還和李恪與高陽公主約好了,一起去離塵居麼?看來又得爽約了。

夜深人靜,長安城里人煙稀少,秦慕白一路急馳很快到了皇宮玄武門。此刻宮門已閉,此等地方戒備相當之森嚴,就算是宰相大將軍這時候來闖宮,若無皇帝手令也只能吃閉門羹。但守城軍校一看是秦慕白,急忙打開宮門將他放了進來,都沒有任何的盤問。

秦慕白沒作片刻停歇,宮前下馬橋的“下馬卸劍”的森嚴規矩同樣對他無用,他直接快馬奔到了蓬萊殿,跳下馬來一陣風似的跑進了寢宮。

兩個小殿下的寢宮外,已是圍了好多的人。御醫宮妃,宮女宦官,百騎侍衛,足有近百人。大家都被擋在了寢宮外不得入內,好多人急得團團亂轉,尤其是那些御醫。

秦慕白方才出現,便引起一片驚嘩:“好,秦將軍總算是來了——快請進去!”

秦慕白也沒時間一一招呼,甚至都沒有看清有哪些人在場,匆忙推開門就沖了進來。

剛進寢宮沒幾步,就聽到里面低低的哭泣聲。這個聲音秦慕白太熟悉不過了,是李治在哭。

晉陽公主李明達靜靜的躺在床榻上,一名老御醫面如菜色的在給她把脈,手有些輕微的發抖,額角還有一團團的汗珠滾滾而下。而李世民則是坐在病榻的另一側,一臉憂傷與焦急的神色,輕輕握著李明達的另一只手,雙眼直杵杵的盯著她的臉,片刻也不願離開。

“陛下,微臣參駕來遲,死罪!”秦慕白大步上前,輕聲道。

“慕白來了?好!”李世民恍然回神,好不容易拂去了一些臉上的憂傷神情,說道,“你快來看看兕子,她這是怎麼了?這麼多的御醫都沒辦法。方才還醒著,現在又昏過去了……朕,心如刀絞!”

“微臣遵旨!”秦慕白拱手應過,李世民自覺的起身走到一邊站了起來,將位置讓給了秦慕白。

秦慕白走過來在李明達身邊坐下,握起她的手,發現她的手指有些略微發紫。再看了看她的臉,面如白紙,可是耳廓處卻也有些發紫。

那個把脈的老御醫雖然一直在強作鎮定,可是緊張與恐懼之情一直溢于言表。秦慕白輕聲問道:“御醫老先生,公主殿下病情如何?”

“氣息虛弱筋脈無力,脈象很急很亂,這是非常罕見的——心病!”老御醫說道。

“什麼心病?”李世民說道,“她小小年紀,何來心事、何來心病?”

“不不,陛下誤會了——這不是心事之心,而是五腑六臟之心!”老御醫忙道。

秦慕白深吸一口氣,再度仔細查看了一會兒李明達的癥狀,點點頭:“御醫老先生說得不錯……公主殿下,的確是這種心病發作!”

其實秦慕白很想跟李世民說,她這是遺傳來的——先天性心臟病!記得前世上小學的時候,就有個同桌的小伙伴也是得了這樣的病。平常好好的,突然有一天上體育課時急癥發作,還沒等送到醫院,人就夭折了。

“那如何是好?”李世民慨然長嘆,緊閉雙眼扼腕于背,嘆道,“她母親剛剛才離開一年,朕卻不能照顧好她……將來,朕九泉之下如何向皇后交待?朕,朕……真是心如刀絞!”

秦慕白和老御醫都心中微驚——臨泰山之崩而不變色的皇帝李世民,在任何大風大浪面前都如同閑庭信步,卻被這個小公主的突然急癥給刺激成了這副模樣,短短片刻之間,連說了兩次‘心如刀絞’。足以見得,晉陽公主李明達在他的心目中,是何等的重要!

“微臣只能竭盡所能!”老御醫急忙拜倒在地。

秦慕白卻在心中微自嘆息:以大唐的醫療水平,怎麼可能治好李明達的先天性心臟病?她這算是比較嚴重的了,除了開刀動手術基本上沒別的辦法!

可是,我不是外科醫生,也沒這門手藝啊!

一時間,秦慕白的心中也有些難過,緊緊咬牙,握著李明達的手輕聲喚道:“美羊羊,美羊羊,你聽得到我叫你嗎?我是村長,我回來啦!”

“沒用的。”李世民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大疙瘩,雖然竭力在臣子面前保持自己的形象和風度,但仍然難以掩飾強烈的悲傷與痛苦。他搖著頭,輕聲道,“朕叫了她無數次了,就是不醒……”

秦慕白不死心,貼到李明達的耳邊繼續輕聲呼喚。

一次,兩次……十余次后。

秦慕白突然感覺到自己耳邊傳來輕微的細響,李明達說話了!

“村長……我好害怕!抱我、我怕!”

秦慕白的心中就如同一抹電流擊過使得他渾身一顫,急轉過臉來,果然看到李明達已經微睜開了眼睛,在聲如蚊蚋的跟他說話。

“不怕、不怕!村長在這里,沒人能欺負你!來,村長抱抱!”秦慕白小心翼翼將手臂伸到她脖子后面,將枕頭拿來,然后慢慢的,將她抱起,攬入了懷中。

老御醫和李世民在一旁,都看呆了!

李世民更是驚喜得臉皮都在發抖:“醒了、醒了!朕的寶貝兕子,醒了!”

秦慕白將兕子抱在懷里,盡量抱得舒服一些將她的頭部抬得高一些,以便調整她的呼吸。可她虛弱至極兩條瘦小的手臂都垂著,眼睛也只睜開一條縫兒,迷迷糊糊的說道:“村長我好害怕,有怪獸要抓我,灰太狼要吃我,我好害怕啊……”

“不怕、不怕!村長在這里,村長幫你打退那些壞蛋,將他們趕得遠遠的,不會再有人來欺負我們了!”秦慕白在她耳邊輕聲的說道。

一旁的李治忍不住嗷嗷的哭了起來:“兕子不怕,村長回來了嘛!你快點醒過來、好起來,我們一起玩喜羊羊和灰太狼的游戲啊!”

“殿下別哭,公主殿下現在需要安靜,不能再受任何刺激。”秦慕白急忙回頭說道。

眼圈都有些發紅了的李世民深呼吸一口,仿佛是在強忍眼淚,急忙拍拍李治的肩膀:“雉奴,隨父皇出去,別在這里打擾到你們的……村長。他會保護美羊羊的。”

“皇兒遵命。”李治乖巧的點了點頭,被李世民拉著手,一走一回頭依依不舍的往外走,仍然忍不住低聲道:“美羊羊,你要快點好起來啊,一定要好起來啊……”

房中只剩下了秦慕白和李明達,那個老御醫也識趣的坐得遠了一些,掌著一盞燈,在寫著藥方子。

秦慕白就這樣坐在榻上抱著李明達,不停的哄她說話,又用按摩的手法幫她活渙精血疏通筋脈。百騎就有訓練過各種急救方法,前世秦慕白也曾在軍校里學了不少,要不然也不可能教得出來了。

過了許久,李明達總算悠悠醒過來,吃力的眨巴了幾下眼睛,臉色一片蒼白之下,她突然展顏一笑:“村長,真的是你呀!我剛剛做夢,夢到有好多怪獸和大灰狼要吃我,我害怕得要命。然后村長就來了,好勇敢的村長啊,一下就把它們都打退了。我就醒來了……我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喲!”

這樣的一抹笑容,就如同滿池血水中綻開的一朵聖治白蓮花,瞬間讓秦慕白的心臟都有些緊縮——美得如此令人驚詫和室息!

“嗯,醒來了就好,沒事了。”秦慕白從未像現在這樣笑得舒坦和輕松過,嘴角輕輕撩起,陽上如有陽光綻放。他柔聲道:“美羊羊,有村長在,你什麼也不要怕。”

“嗯,我不怕。”李明達歡喜又滿足的閉上眼睛縮進秦慕白的懷里,瘦小的雙臂緊緊抱著秦慕白的脖子,將頭擱在他的肩膀上,居然“嘿嘿”的笑了一聲。

這一聲笑,讓秦慕白的心都揪疼了一下。

雖然李明達跟他沒有半點的血緣關系,可是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秦慕白不知不覺間也非常喜歡這個聰明懂事又可愛純真的小姑娘了。從關系上講,二人不過是主仆;可是從感情上講,李明達把秦慕白當作了自己的保護神,而秦慕白則不知不覺間,感覺她就是自己的寶貝女兒一樣。

女人有母性,男人也是有父性的。看到李明達這樣的女孩兒,誰都容易父性泛濫,更何況是秦慕白這樣一個多情種子。

御醫寫好藥方,靜悄悄的出去了。

寢宮外,仍是候著一大片人。李世民見那御醫出來,急忙就扯著他問:“情況如何?”

“奇跡!真是奇跡!”老御醫額角的冷汗未干,激動的說道:“方才那一刻,真是無比危險。微臣唯恐驚嚇了陛下,因此沒敢說出實情——剛才公主殿下若是沒挺過來,那可就真有可能……就此夭折啊!萬幸萬幸,公主殿下支撐過來蘇醒了,這急癥來得迅猛去得也快,想必不會再有大事。只須日后良加調養注意用藥,不再受什麼強烈的刺激、不再讓她孤獨寂寞又傷心痛苦,就不會有大礙。”

“如此甚好!”李世民長吁一口氣,連拍了幾下額頭,如同自己死里逃生一樣。他旁邊的人也跟著一起長吁一口氣,懸著的心總算慢慢落了下來。

“陛下,公主殿下所患的,該是娘胎里帶出來的心絞病,針石醫藥也只能一時救治,無法斷根。”老御醫說道,“也就是說,公主殿下雖然現在一時沒事了,可是難保日后再一次發作。因此,以后的每一天公主殿下都要開開心心的,不能有煩惱和憂郁,不能讓她傷心和勞累,更不能讓她受到大的刺激,否則……她那個病什麼發作,真是神仙難料啊!”

“嗯,朕知道了。”李世民深吸一口氣,君臨天下的姿態再度回來,他擺了擺手,“沒事了,爾等且都退下。”

“遵旨。”一群宮妃御醫和宮女宦官人等,相繼退下。寢宮外只剩下了李世民與李治,以及百騎的軍士們。

“雉奴,咱們進去看看。”李世民牽著李治推開門,剛走到寢宮門口又停住了。

秦慕白抱著李明達坐在榻上,將手指放在唇邊對李世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李世民連連點頭,又牽著李治走了出去,小心翼翼的關上門。

“雉奴,今晚你隨父皇去睡。兕子睡著了,咱們別吵到她。”

“嗯!有村長在,父皇不用擔心的,兕子明天一早醒來,就又能蹦蹦跳跳笑笑嘻嘻了!”

“你這孩兒,倒是會哄為父開心……走吧!”李世民總算是面露喜色,呵呵的輕笑了一聲。

壓得他快要窒息的心中一塊大石,轟然落地。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32 PM

第86章 與眾不同

秦慕白就這樣抱著李明達,坐了一夜。

小姑娘將他的脖子抱得緊緊的,秦慕白試了幾次想把她放到床上去睡,剛剛放下她就醒了,不干,非得抱著才能安心睡著。

第二天黎明,趕著要去上朝的李世民繞道先到了蓬萊殿。走進寢宮大門看到秦慕白抱著李明達在打瞌睡,閉著眼睛頭卻像擺鐘似的一仰一搖,努力支撐著不讓自己睡去。

“慕白,真是難為你了……”李世民快步走上前,低聲說道。

“陛下……請恕微臣不便起身無法全禮。”秦慕白抱著李明達,為難的說道。

“無妨無妨。”李世民在他身邊坐下,側過臉看了看熟睡的李明達,臉上綻放出慈愛又帶些傷感的笑容,呵呵笑道,“她長這麼大,都沒有在朕的懷里睡過呢!沒想到,竟讓你這樣抱著睡了一整晚。”

“微臣也是出于無奈。”秦慕白笑道,“試過幾次要將公主放下,剛挨著床榻她就會醒過來,非要抱著才肯睡。”

“哎……兕子,真是讓人操碎心了。不僅是朕,還連累了你。”李世民帶點愧疚的道。

“父皇……”李明達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輕聲的喚道。

“兕子,我的兕子……快來,讓父皇抱抱!”李世民喜笑顏開向李明達伸出了手。

“孩兒不要……父皇要去上朝了,別弄皺了龍袍。”李明達依舊趴在秦慕白的肩膀上,咧著嘴露出一對小虎牙,有點調皮的嘻嘻笑道。

“你這丫頭!”李世民歡喜的湊上去,在她的小臉蛋兒上親了一口。

“哎呀,父皇的長胡須撓得我好癢癢!”李明達咯咯的大笑,然后左右手分別捧著李世民的臉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又說道,“父皇你快些去上朝呀,要誤時辰了呢!”

“父皇今日不早朝啦!父皇要陪兕子!”李世民半天玩笑半當真的說道。

“不行呢,父皇!”李明達摸著李世民的臉,笑嘻嘻的說道,“母后在世時常說,君王不能不上早朝的,沒有比國家大事更重要的了。父皇不能為了兕子一個人,不去上朝。”

“真是朕的乖女兒,寶貝心肝疙瘩兒——來,再讓父皇親一口,父皇就去上朝!”李世民爽朗的哈哈大笑,在李明達粉嘟嘟的臉上親了一口。

“咯咯,好癢癢!父皇快去嘛!”李明達擺著小手兒,示意李世民快走。

“好,父皇走了。”李世民呵呵的笑著起了身,對秦慕白點頭道,“慕白,兕子就交給你了。朕處理完朝上的事情,馬上就回后宮來。辛苦你再堅持一會兒,等朕回來。”

“陛下勿憂,請去安心上朝,這里有微臣就行了!”

“父皇好走!”李明達揮著手兒,笑得陽光燦爛。

李世民走了,李明達仍然窩在秦慕白的懷里,仰起頭眨巴著一對靈巧的眸子看著他,好奇的問道:“村長,你不要睡覺的嗎?”

“村長當然也是要睡覺的啊!”秦慕白笑道,“怎麼會這麼問?”

“但是,你昨天一整夜都抱著我,肯定沒有睡覺的嘛,你現在是不是很困很困?”李明達有點擔心的說道。

“村長不困。我昨天其實睡了的,就在你睡著的時候。”秦慕白笑道。

“真的嗎?”李明達眨巴著眼睛,“可是,睡著了的人,怎麼會抱別人呢?肯定會扔下去掉地上的啦!”

“哈哈,因為我是村長嘛,與眾不同!我就算睡著了,也不會把你扔下去的!”

“哇!村長好棒!以后我每天晚上,都要村長抱著睡,這樣我就什麼也不怕了!”

“……”秦慕白無語了,只好干笑了兩聲說道,“公主,你肚子餓嗎?”

“不餓,就是要……要……”

“來人!”秦慕白連忙喚來一名宮女,讓她帶著李明達去方便了。到這時,他才總算是輕吁了一口氣。

真是腰酸背疼又困又累啊!

趁這麼一會兒時間,秦慕白就在榻上躺了下去放松一下酸疼的腰背,沒想到頭剛剛挨著枕頭,居然就睡著了。

李明達回來時看到秦慕白睡著了,小手指兒放在嘴邊對那些宮女宦官們做著噤聲的動作,壓低了聲音像說悄悄話一樣的說道:“村長睡著啦,你們都別吵!”

“是,公主殿下!”

“都出去、都出去!”李明達將一片人都趕出了寢宮,讓秦慕白在里面安靜的睡覺。

一個半時辰后。

高陽公主雷急火急的跑到蓬萊殿,就往寢宮里沖鋒,宮女宦官們自然不敢擋她,卻被寢宮外的百騎軍士給攔住了。

“公主殿下請留步!”

高陽公主想起了上次的事情,忍了忍脾氣,說道:“你們秦將軍呢?”

“就在這寢宮里。”

“晉陽公主怎麼樣了?”

“公主已然無恙。”幾名軍士心里直嘀咕:先問秦將軍,再問晉陽公主……你這究竟是來看公主的,還是來找我們將軍的?

“哦……我嘛,是來探病的。你進去通報一聲,方便的話讓我進去。”高陽公主臉上漾起和善的笑容,笑瞇瞇的說道。

那回話的軍士不由得心里一寒:奇怪,這小妞什麼時候轉了性,居然會這麼和氣的跟我這種低給軍士說話了?

想歸想,軍士還是進去通報了。

這時,秦慕白仍是在酣睡,打的呼嚕幾乎可以震破窗紙。而李治和李明達則是趴在他榻邊,一起托著腮看他睡覺,聽著他打著雷霆萬鈞的巨鼾,時不時發出輕輕的咯咯笑聲。

軍士小心翼翼的走過去,說道:“二位小殿下,高陽公主殿下來探病。”

“十七姐來啦?”李明達咧著小嘴兒笑道,“來探望我的病的呀?你讓她進來吧!”

“別讓她進來!”李治急忙將妹妹的話攔下,對她耳邊說道,“十七姐會把村長吵醒的!吵醒了以后,她還會把村長帶走,讓村長去御水橋邊教她彈琵琶!”

“那可不行!”李明達將頭搖得像撥浪鼓,“村長一夜沒睡覺,可累壞了,不能把他吵醒。十七姐來探病,我就出去見她好啦!”

說罷李明達就從榻上爬起,朝外走去。

那軍士看到這般情景,不禁樂得笑了——咱家將軍和這兩個小娃娃,還真是相處得親如家人哪!

高陽公主等了半晌不見秦慕白出來,卻見到李明達走了出來。

“呃……兕子,你沒事吧?”高陽公主蹲下身子,雙手握著李明達的肩膀問道。

“我沒事,病已經好啦!”李明達展顏笑道,“謝謝十七皇姐的關心!”

“好,好,沒事就好,姐姐就放心了。”高陽公主心不在蔫的說著,眼睛卻不停的朝寢宮里瞟。

“皇姐,你是來找我們村長的嗎?”

“村長?什麼村長?”高陽公主全不知所有然,迷茫的問道。

“村長,就是秦將軍呀!”

“他?……那家伙什麼時候成了‘你們的’村長了?”高陽公主真有點哭笑不得。

“皇姐我告訴你呀,村長昨天一夜沒睡覺呢!他可困可累了。現在正在睡覺,我們不要把他吵醒好嗎?”李明達很認真的說道,說完,還眼巴巴的看著高陽公主,仿佛像是在哀求。

看到李明達這樣的眼神和表情,高陽公主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理解不答應她。于是溫柔的微笑道:“放心,皇姐不會吵醒他的。皇姐來看看你,知道你沒事就好了。”

“不錯嘛,都是朕的好女兒。”李世民的聲音突然響起,緊接著他從宮殿的轉角處走了過來。

“父皇!!”二女急忙上前參拜。

李世民哈哈的笑,彎腰將李明達抱了起來,又對高陽公主說道:“玲兒,這幾天你跑去哪兒了,人影也不見?”

“父皇還知道惦念玲兒呀?”高陽公主故作不悅的說道,“你整天忙于國事,都沒正眼瞧過玲兒幾眼。看吧,我都從太原回來這麼久了,都沒能和您坐下來好好聊過一次天。父皇,現在是越來越不喜歡玲兒了嘛!”

“哈哈,你這是說哪里話?”李世民笑道,“朕可是找過你好幾次,你這家伙,不是東家串門就是西家走親戚,再不就是去了太液池泛舟、御園林里玩馬球,哪里尋得到你的人呢?聽說,你這幾天還出宮去了是吧?”

“是呀!我去了四哥府上小住了幾日,嘿嘿!”高陽公主笑嘻嘻的道。

“你去了恪兒府上?”李世民略擰了一下眉頭,“無緣無故的,怎麼去他那里了?”

高陽公主的心思何等伶俐,她知道自己的這麼一點兒事情是不可能瞞得過皇帝的,于是直白的說道:“我看到秦慕白休假嘛,就讓他帶我出去玩嘍!然后他就把我帶到了四哥府上,我就住在了那里。”

“哦,是這樣。”李世民也就沒有問下去了,眼中卻是閃過一抹厲芒,馬上又微然一笑道,“好些日子沒見到你四哥了,他還好吧?”

“好呀,四哥現在可乖了,每天在家讀書寫字騎馬練箭,再沒像以前那樣濫賭嗜酒又畋獵無度了。父皇,什麼時候把四哥接到宮里來,咱們兄妹等人也好聚聚呀!”高陽公主說道。

“你這丫頭,是在給你四哥說好話,對吧?”李世民呵呵的笑了笑,略作尋思,點了點頭,“等九九重陽時宣他進宮,咱們一起去登大明宮后的龍首山。”

“好耶!”高陽公主歡喜的拍手。

“好耶!”李明達也跟著起了哄,拍著手咯咯笑道,“好久沒有看到四哥了!四哥長得最英俊了,可好看了!”

“哈哈!你也知道英俊!”李世民被哄得大笑,樂不可支的抱著她在她臉上連親了數口。

高陽公主在一旁嘿嘿的暗笑,心道:我、四哥、霜兒、妖兒還有那家伙,以后就都是好朋友了,所以我肯定是要幫四哥的嘛!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33 PM

第87章 皇帝要嫁女

李治聽到外面李世民等人說話的聲音,急忙將秦慕白推醒:“村長,快起來,父皇來啦!”

秦慕白恍然醒過來一古碌爬起,連擺了好幾下頭才清醒:“我怎麼就睡著了?”

“你累壞啦!”李治嘿嘿的笑道,“你昨天抱著兕子抱了一夜沒睡吧?——來人,快讓秦慕白洗把臉!”

秦慕白急忙在宦官送來的銅盆里洗了個臉簡單的收拾了一下,這時李世民已經抱著李明達,和高陽公主一起走進了寢宮里來。

“微臣恭迎皇帝陛下……見過高陽公主殿下!”秦慕白上前參禮。

“不必多禮。”李世民很隨和的呵呵笑道,“高陽,昨天可是多虧了秦慕白呀,不然朕的小兕子現在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是呀!我昨天夢到好多怪獸和大灰狼要吃我,是村長救了我呢!”李明達說道,“村長可勇敢了,好厲害的!”

“嘿嘿,兕子,這家伙還能進你夢里救你嗎?你真是會說故事。”高陽公主笑道。

“高陽,不得無禮,誰是‘這家伙’,你怎麼說話的?”李世民輕斥了一聲道。

“哦……孩兒失禮了。秦將軍,請勿介意。”高陽公主輕聲道歉,卻暗底里調皮的沖著秦慕白吐了一下舌頭。

李世民何等老辣的人物,將高陽公主的一切小動作都收悉于眼,卻裝作不知,對秦慕白說道:“慕白,你一宿沒睡肯定累壞了。回去歇著吧!”

“是,微臣告退!”秦慕白拱了拱手便往外走。

“村長,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定要來呀!”李治和李明達一起喊道。

高陽公主轉了幾下眼睛,嘻嘻一笑對李世民道:“父皇,孩兒也告退了。”說罷就要往外走。

“等等,你去哪里?”李世民卻突然出聲將她叫住。

“我……我去母妃那里啊!”高陽公主反倒問李世民,“父皇找我有事嗎?”

李世民放下李明達,讓奶娘宮女帶她與李治去玩樂了,沖高陽公主招了招手:“玲兒,你過來,陪父皇坐坐。”

“噢……”高陽公主笑嘻嘻的應了下來往李世民身邊走,卻不經意的扭頭看了一眼,只見秦慕白的身影已經快要消失在宮殿前的龍尾道那里,不由得有些心不在蔫暗暗著急,就想現在出去追上秦慕白才好。

“你看什麼呢?”李世民伸出一手,將坐在身邊的高陽公主攬入懷中,笑道,“朕的女兒,是不是長大了?”

“父皇,你在說什麼嘛?”高陽公主臉一紅,嘿嘿的笑道,“女兒沒看什麼啊,就隨便瞅瞅。”

“在父親面親也瞎說,可是要打屁股的。”李世民笑呵呵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跟朕說說,這幾天去了哪里玩,玩得開不開心?”

一說這個,高陽公主就來了精神。便將她如何與秦慕白一起出宮,然后逛游西市,以及在天下第一酒玩樂的前后都滔滔不絕的說了,自然是隱藏了自己喝醉酒、以及秦慕白爽約自己大發雷霆的事情。

李世民一直細心的聽,時不時呵呵的輕笑一聲。

說到后面,高陽公主說起了妖兒和離塵居,頓時欣喜又激動起來,將妖兒誇成了普天之下最聰明又最善良的女子,將離塵居說得如同仙住的仙境一般。不過她還是記得秦慕白的叮囑,沒說起鋼琴的事情,也沒提起秦霜兒。

“父皇,那是孩兒去過的最好玩的地方了呢!孩兒以后一定要常去,幫妖兒姑娘照顧那些小孤女們。”高陽公主笑嘻嘻的說道。

“不錯嘛,朕的女兒也是富有同情心的,也是善良的好孩子。”李世民輕嘆了一聲道,“妖兒固然是善良的好女子,可是聽到這件事情,讓朕心里很不好受啊!”

“為什麼呢,父皇?”高陽公主疑惑道。

“妖兒自己是一個弱質女流,還是盲人,卻收養了長安里那麼多的孤女。這天下雖看似呈平,卻也有很多的窮人和不幸的人哪!”李世民說道,“他們都是朕的子民,這樣流離失所無人照顧了,朕豈能不痛心?兩相對比,朕還不如這個妖兒姑娘呢!”

“父皇,你何必如此自責?”高陽公主撫著李世民的胸口,柔聲說道,“你是好皇帝,這是天下人都公認的。可是,這世間的事情哪里有絕對嘛?不管哪里總會有不幸的人家的。以后,女兒會幫助妖兒姑娘,多收養孤女、多做善事,這樣父皇就不會那麼痛心啦!”

“好,好。真是朕的乖女兒。有什麼需要幫助的話,就找朕開口哦!”李世民呵呵的笑,憐愛的撫著高陽公主的頭,說道,“玲兒,你今年多大了?”

“就快滿十三了呀!父皇,你壞嘛!你不記得孩兒的生辰了麼?”高陽公主嬌嗔的道。

“父皇老了嘛,哈哈!就快十四歲了,好快呀!當年皇后就是這個年紀的時候嫁給我的。時間過得可真快啊!”李世民慨然長嘆道。

高陽公主卻渾身一激靈,急忙跳起來:“父皇,那我可不要現在嫁人!”

“你為何如此激動?來,坐下來。”李世民笑容可掬的沖她招手。

“我不嘛!我就不要嫁人!”高陽公主嘟著嘴倔強的搖頭,“我就要陪著父皇、陪著母妃,一輩子也不嫁人!”

“說傻話,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怎麼能不嫁人呢?”李世民笑呵呵的將她拉住,重新攬入懷中,說道,“你是朕最心愛的寶貝兒,朕一定挑個最好的人家、選一個最好的如意郎君,怎麼樣?”

“我不要嘛!”高陽公主掙扎,卻被李世民抱得緊緊的。

“哈哈,你不要調皮,別亂動。聽父皇把話說完嘛!”李世民將她抱緊,連哄帶騙的說道,“高陽你說說,朕身邊最得力和最信任的大臣,是哪兩個?”

“這個嘛……一個是舅舅,另外一個當然是宰相房玄齡嘍!”高陽公主說道。

“對了嘛!”李世民笑道,“你皇姐長公主已經嫁給了長孫沖,于是,朕準備把你嫁入房家。”

“什麼?!”高陽公主如同觸電了一樣的驚道,“嫁入房家?”

“是啊!”李世民笑道,“長子襲爵次子尚主,我朝一向如此嘛!房玄齡為人穩重老道,家世門第都好。他的二子房遺愛也是一表人才瀟灑風度,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如意郎君啊!”

“父皇,我不要——”高陽公主掙扎著跳了起來,“我才不要嫁給什麼房二!我早就聽說了,那家伙是個輕浮浪蕩流手好閑的公子哥兒,除了吃喝玩樂飛鷹走馬其他的什麼都不會,長安里的幾乎沒人不知道。難道父皇就準備把你最疼愛的女兒,嫁給那個廢物和蠢貨嗎?”

“高陽,你怎麼如此無禮,誰教你的?”李世民一時怒氣上揚,喝斥道。

“孩兒失禮……”高陽公主強忍心怒氣咬著嘴唇,低下頭,但仍然非常堅決的說道,“但是,孩兒是寧死也不嫁給房二的!”

“你!……你這丫頭,真是給寵壞了!”李世民惱怒的拍案而起,手指直指高陽。

李治和李明達在門口探出兩個小腦袋,一直盯著房中的情景,這時都被嚇了一跳。李治倏的一下就閃了沒了人影,李明達則是挪著步兒走了進來,眨巴著一對烏黑的眸子仰頭看著李世民,怯怯道:“父皇,你要保重龍體,不要生氣啊!”

“乖,兕子乖!”李世民瞬間想起了御醫交待的事情,再看到如此乖巧的李曖達,一腔怒氣頓時生生的壓了下來。他彎下腰將李明達抱起,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柔和一點,對高陽公主說道:“玲兒,你先回你母妃那里,靜心思量思量。想清了,再來找朕。現在,朕不跟你說了,你去吧!”

高陽公主咬著嘴唇幾乎就要流出血來,眼睛里的淚水也似乎要奪眶而出。她死死按捺著自己的性子,施禮道了聲“兒臣告退”,轉身就朝外走了。

“好好在仙居殿呆著,別到處亂跑。”李世民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高陽公主不禁嬌軀微顫了一顫,應了聲“是”,悶頭走出了蓬萊殿。

出了殿,高陽公主誰也沒理會,直接朝后宮走去。她感覺,自己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傷心、失落又郁悶痛苦過。那個曾經最愛自己的父親,居然為了對自己的大臣以示恩寵,就要將自己嫁給房遺愛那樣的廢物男人!

“他真的是我的父皇麼?他以前不是這樣子的!”腦海中又回憶起李世民對李明達的寵愛與呵護,高陽公主心里更加難受,眼里的淚水止不住就流了下來。

“他還不準我到處亂跑,分明就是不想我去找那個臭男人、賊軍校嘛!”高陽公主抹了一把眼淚,恨恨的跺腳把牙一咬:“我偏要去!反正他也不要我了!”

秦慕白回到軍營,可沒有那麼好的福份真能倒床就睡。離開軍營幾天的時間,有些軍務是必須要他親自料理拿主意的。

在衙署里忙了一陣料理完這些事情,秦慕白如釋重負剛扯個哈欠伸了個懶腰,龐飛慌忙跑進來報道:“將軍,高陽公主在營外求見。”

“就說我不在,出營料理軍務去了。”秦慕白扯了個哈欠準備往床榻上倒。的確是很累,倒床瞬間就會睡著的那種感覺。

可是龐飛沒有退下,表情有些惶恐不安,小心翼翼的低聲說道:“可是公主捎來話說,如果你現在不出去見她,她就……她就一頭撞死在轅門!”

秦慕白捂著額頭痛苦的搖頭:“真是頭疼!”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34 PM

第88章 小惡魔的眼淚

來到軍營門口,秦慕白卻沒見到高陽公主的人。找守營衛士問,衛士說公主剛才來露了個臉扔下話就走了,說是“你家將軍知道我在哪里”。

秦慕白心里嘀咕著:不對,這不像小惡魔一慣的“死纏亂打”、“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作風呀,好像吃準了我“一定”會去御水橋邊找她似的。還說我不來她就一頭撞死……看來肯定是有什麼事情,否則她不會突然這麼一反常態。

想了想,秦慕白還是決定去看看。

御水橋邊,高陽公主像往常學琴時一樣坐在石凳上,一手托著腮,看著泛光的河水發呆。貝齒咬著嘴唇,一向驕傲又淘氣的神色被憂郁和傷感所取代,怔怔的坐著一動不動,如同一尊雕像。

秦慕白走過去看到她這副樣子,心里不由得有點驚訝:這哪里是平常那個精力旺盛又古靈精怪的小惡魔呢,分明就像是一個剛剛失戀了的小怨婦嘛!

“公主,我來了。”秦慕白走到她旁邊,輕聲道,“你怎麼了?”

高陽公主沒有說話,依舊怔怔的看著河面,眼眶中的眼淚,卻忍不住滾落下來,從她潤白如玉的臉頰滑落到腮邊,一絲絲,一滴滴的落下。

秦慕白驚訝的聳了一下眉頭,彎腰下來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有什麼事情這麼嚴重,都把你弄哭了?別哭,說說,是怎麼回事?”

“嗚……!”高陽公主壓抑許久的情感被秦慕白這幾句溫柔的話語刺激得爆發了,頓時失聲痛哭,一扭頭撞頭秦慕白懷里將他抱住,哭得稀里嘩啦的。

“好好,沒事了,哭出來就沒事了。”秦慕白只好撫著他的肩膀輕拍,因為不明情由也不知說什麼來勸她好了。

高陽公主的身子哭得一聳一聳,只把滿胸的委屈發泄了個痛快。許久后,她的情緒總算是漸漸平息了一些,于是松開了秦慕白,有點尷尬和轉過身背著對他,自己用衣袖抹著淚痕。

秦慕白在她身后的石凳上坐下,也沒有急于說話,就這樣和她靜靜的坐著。他心想,能讓高陽公主如此痛苦的人和事情,定然是和皇帝有關。既然是皇族家事,自己怎麼好主動問起干涉太多?她願說,那便自己說,自己做為她的朋友當個傾聽者是必須的,能幫忙的盡量幫忙;她若不願意說,自己絕不去問。

又過了許久,高陽公主總算是平靜了下來,但仍然背著秦慕白,如同自言自語的喃喃道:“你娶我吧。”

那語氣既不是發問,也不是感嘆,而像平淡得像說一句與她毫不相關、無足輕重的事情。

“你說什麼?”秦慕白簡直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我說,你娶我吧!”高陽公主轉過臉來,直盯著秦慕白的眼睛,眼神和表情堅定得有點悲壯。

“這!……你怎麼突然說這個了?”秦慕白眉頭一皺,心中飛快的盤算:從高陽公主剛才的反應來估計,肯定是在皇帝那里受了委屈,否則天底下不會有別的事情能讓她如此激動和傷心。現在她又突然說要嫁給我——那肯定是皇帝突然要把她嫁出去了嘛,而且嫁的還是一個她很不喜歡的人!

難道,李世民像歷史上一樣,要把高陽公主嫁給房遺愛了?!

“你別顧左右而言他,也別問太多——我讓你娶我,聽到沒有!”高陽公主突然激動的站了起來,揮舞著雙臂,幾乎歇斯底里的吼道。

“公主,你先別激動!”秦慕白急忙站起握住她的雙肩,說道,“有什麼慢慢說清楚,沒有問題是解決不了的。你這麼激動和沖動,只會把事情搞得更糟啊!”

“我不管!打死我也不嫁給那個一無是處的紈绔子弟!”高陽公主咬著嘴唇,奮力甩開秦慕白的雙手,突然揮手指著秦慕白,“你是不是男人?我都讓你娶我了,你怎麼都不肯表態?難道我李玲還配上不你嗎?!”

果然!——秦慕白心頭一動,果然是皇帝要將高陽公主許配出去了,而且這門婚事讓高陽公主自己極度的反感!

“我完全不是這個意思。公主金枝玉葉傾城國色,配一百個秦慕白都綽綽有余。”秦慕白說道,“但現在問題的重點顯然不是我願不願意娶你。就算我願意,又能娶得到麼?最起碼,皇帝陛下就不會同意吧?”

“你別提他!”高陽公主更加激動了,捂著自己的耳朵跳腳喊道,“他已經不喜歡我了、他已經不要我了!他都要把我當作一件物品賞賜出去了,他已經不是我以前那個父皇了!”

“嗚嗚嗚……”高陽公主吼完這些,突然頹然的坐到在地上,痛哭失聲。

秦慕白搖了搖頭嘆息一聲,心想,看來高陽公主的確是在皇帝那里受了很大的刺激。這麼多年來,父親一直是她最敬重也最愛的人,李世民也的確是一向非常的寵愛她,這也成了她最大的人生資本與精神支柱。

可是現在,一棕婚事將這一切都摧毀了。現在的高陽公主,肯定是有了被李世民拋棄的感覺,認為自己已是一無所有。以往讓她引以為傲的后臺與支柱,全部在一瞬間轟然倒塌……這個打擊,遠比讓她嫁給一個她不愛的男人,還要大。于是她就逆反了,寧死也不嫁給他父親給她指定的那個人,借此來抗爭與發泄,其實說到底……她做這一切還是希望能再度贏回李世民的父愛,拿回曾經擁有的一切。

這小姑娘可能是對我有些好感,但絕對還不至于就已經發展到了“非我不嫁”的地步。實際上,她現在年紀還很小,就算早熟也頂多是情竇初開,怎麼可能自己主動想到談婚論嫁?所以,她說什麼要我娶她,只是個幌子和武器,用來刺激和回擊李世民的。可是……她這樣把我拖下水也未免也太“毀人不倦”了,這不是把我秦慕白推到到了皇帝的槍口上嗎?

想清楚了這些,秦慕白蹲到哭泣的高陽公主身邊,拍拍她的肩膀,說道:“公主,其實事情未必像你想像的那麼糟糕,也許還有挽回的余地呢?”

“有嗎?”高陽公主一聽這話頓時來了精神,松開捂著臉的雙手一扭頭看向秦慕白,通紅的雙眼,臉上搽的胭脂水粉都被淚痕沖出了一條條的痕兒。

“看看,哭成什麼樣了?”秦慕白微笑著遞給他一條手帕,“擦擦干凈,坐下來,我們慢慢談,想個萬全之策才行。你這樣魯莽的與皇帝陛下對著干,肯定不是最好的辦法。你一向如此聰明又最懂皇帝心思的人,怎麼突然一下就犯糊涂了呢?”

秦慕白的這些話,對高陽公主太受用了。她接過手帕站起來,轉過頭擦了擦臉,指那石凳:“那坐下說嘛!我說四哥說,你這家伙的餿主意鬼點子最多,你快給我想個辦法!”

“呵呵,那微臣遵命了,公主殿下!”秦慕白笑著在她身邊坐下,故作緊張的四下看了一下,竊聲道:“事關皇族家事,我一個外臣可是無權干涉的,這是犯忌的事情。所以,你可一定要保密哦!”

“放心哪!”高陽公主看到他這副賊兮兮的樣子,頓時破啼為笑,“我是那種出賣朋友的人嗎?真是!”

“公主一向重信守義為朋友兩肋插刀,這誰都知道嘛,哈哈!”秦慕白狂拍了幾句馬屁,又將高陽公主哄得笑了。

“別貧嘴了,真討厭,弄得我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高陽公主尷尬的直抱怨,用手帕擦著眼瞼。

“好,廢話到此結束。告訴我,皇帝是準備怎麼安排你的婚事?”秦慕白問道。

高陽公主咬了咬嘴唇,將皇帝準備將她嫁給房遺愛的事情,跟秦慕白說了。

“果然……果然和歷史上一樣啊!”秦慕白心中嘆道,“難道這就是高陽公主無法改變的宿命麼?”

“喂,我都說完了,你快幫我想個辦法嘛!”高陽公主急道,“我是打死也不願意嫁給那個房二的!那家伙我以前在三哥魏王的府上見過的,虎背熊腰愣頭愣腦的,簡直就是個蠻夫,只知道騎馬射箭打獵喝酒這種事情,還和一些公子哥兒結朋成黨整天混在一起游手好閑吃喝嫖賭。我以前只見過一次,就非常討厭他了。這還讓我嫁給這樣的人……我以后怎麼活嘛!”

“說得也是啊……上前在魏王府曲水游觴時我也見過那個房遺愛。他說,他現在就等著娶公主,然后一輩子榮華富貴無憂。嘖嘖,是個胸懷大志的男人哪!”秦慕白搖頭道。

“這時候了你還落井下石奚落我?”高陽公主生氣的瞪著秦慕白,“滿長安城的人都知道房家二少是個酒囊飯袋一事無成的廢物,偏卻父親視而不見,為了對房玄齡以示恩寵,就要把我當作一件物品似的賞賜給他們房家。他也不想想自己的女兒以后怎麼生活,和房遺愛這樣的人過一輩子,能有好日子過麼?”

“好好,你別激動。事情說清楚就行了不要議論皇帝陛下,我們想辦法就是。”秦慕白轉悠著眼珠子,作冥思苦想狀。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35 PM

第89章 疏不間親

過了半晌,高陽公主等得不耐煩了:“喂,想到了沒有嘛?”

“別急嘛!要是這麼容易就想到的,定然不是好計策。”秦慕白說道,“你要知道,這可是對皇帝用計啊。皇帝何許人?一個不小心就能被他看出破綻,計策如果敗露,那后果可是很嚴重的啊!”

高陽公主的小臉蛋兒顫了一顫,露出一絲懼意,說道:“我從來沒想過要跟父皇作對……可是,我真的是打死也不願意嫁給那個房二嘛!”

“這事兒不能從皇帝那里入手,咱們不能跟他較勁,就算你有那個膽量,也沒那個實力。”秦慕白說道,“所以,只能迂回的來……”

“你的意思是說,從房家那里入手?”高陽公主眼睛一亮,拍手喜道,“對呀!我拿父皇沒輒,還斗不過姓房的嗎?哼哼,房玄齡這個人膽子最小了,看我怎麼去收拾他!”

“不行。”秦慕白果斷的搖頭,說道,“房玄齡從來就不膽小,要不然他可能成為一國之宰相,陪皇帝陛下出生入死那麼多年立下奇功麼?他那是老道持重,低調謹慎,但這不代表他軟弱和無能。千萬不要小看了他,若是沒點真本事,他怎麼可能混到今天的地位呢?所以,房玄齡看似好欺負,其實也不是你能斗得過的。”

“那只能去收拾房遺愛嘍?”高陽公主眨巴著眼睛,滿不情願的道,“可是,我壓根看都不想看到他嘛!”

“房遺愛是你唯一的突破口,用不用,你自己看著辦了。”秦慕白說道,“皇帝那里想也不要想,不管是誰,不管他如何受寵,說到底都是皇帝的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對我們來說這是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也無法戰勝的鐵律。房玄齡,他與皇帝的關系,未必不比你和皇帝的關系差。他們之間這麼多年的相處下來,君臣一體無話不談,你要是敢對房玄齡耍什麼小把戲,他就算不方便直接跟皇帝說,只需略施小計也能讓皇帝知道。所以,只能從房遺愛那里入手——三個對手當中,你也只有戰勝房遺愛的實力!”

“我想想、我想想……”高陽公主站起身來,有食指輕輕敲著自己的額頭,來回踱步的冥思苦想,“有什麼辦法讓那個房二,死活也不肯娶我呢?……而且,就算他自己不肯,房玄齡父令一下,他敢不聽麼?再或者,父皇一道聖旨下來,他又敢不聽麼?……想個什麼法子呢、什麼法子呢?”

秦慕白靜靜的看著她,沒有多嘴。其實他心里已經有了妙計……眼前的這般情景,讓他情不自禁起到了《鹿鼎記中康熙要嫁建寧公主的情景——建寧公主為了拒嫁,直接把未來駙馬吳應熊給閹了!

可是,這道計策未免太過毒辣了,房家也不是意欲謀反的平西王吳王桂。高陽公主要真敢干出這樣的事情,以皇帝的性格,和與房玄齡的關系,甚至有可能一怒之下大義滅親真的不要高陽公主這個女兒了。

疏不間親啊,這種事情可千萬別干。萬一敗露,自己都要跟著慘死!

“喂,你別干坐著,幫我想法子呀!”高陽公主不悅的催道,“我這想來想去,也就只有捉弄捉弄房遺愛,頂多是兇巴巴的嚇唬他幾下,可是,這些都是揚湯止沸根本就無大用嘛!”

秦慕白心中竊笑,高陽公主畢竟還是小女孩子,雖然平常看起來有點野蠻和霸道,但心智仍是單純的,那還遠遠不夠邪惡啊!

“我這……一時也想不到辦法嘛!”秦慕白說道,“我都跟房遺愛不熟。這種事情也急不來的。現在我勸你,先不要跟皇帝對著來,這樣沒一點好事。你先順著他,別激怒他,事情才會有回旋的余地。慢慢的,再尋找機會想辦法。”

“機會,什麼機會?”高陽公主眨巴著眼睛,聰慧如她立馬抓住了秦慕白語中的這個“關鍵詞”,低聲問道,“你的意思是說,讓我先假意順著父皇,然后……相機行事?”

“咦,你干嘛說得這麼陰險邪惡,像是要去行刺一樣?”秦慕白臉一撇,故作驚悚的道。

“行刺?!”高陽公主眼睛一亮,頓時又害怕的顫抖了一下,馬上又咧起嘴露出一對虎牙,嘿嘿的壞笑,“行刺!對,行刺!”

“我暈!”秦慕白一拍額頭,“你可真是什麼都敢想啊——這事兒可干不得,你別犯渾!大唐律法森嚴,皇帝陛下自己都以身作責守法護法的,你想死啊!”

“嘿嘿,我就說說而已嘛,你這麼緊張干嘛?”高陽公主一邊說,眼睛卻在滴溜溜的轉,一副精打細算仔細籌劃的神情。

秦慕白心里寒了一寒:這下好,真是誤導小惡魔了……她不會真想干掉房遺愛吧?

“鄭重告誡你,千萬不要干行刺這種事情!”秦慕白正色說道。

“我知道啦!你以為我真笨呀?我一不會武藝二沒有養刺客,怎麼行刺嘛?”高陽公主嘻嘻的笑道,“不過,我的確是想到了一個不錯的法子……嘿嘿,現在不告訴你!”

“什麼法子?”秦慕白輪著眼睛,問。

“都說了不告訴你了,還問!”高陽公主如釋重負般長吁了一口氣,展顏一笑,“好啦,我回去了。雖然你沒有給我出主意,但我還是要謝謝你呀,臭男人——你真的很聰明,嘿嘿!”

說罷,高陽公主華麗的轉身飄然而去。秦慕白甚至聽到,她一邊蹦蹦跳跳的走,還一邊在哼著歌兒。

“小惡魔突然一下這麼輕松,肯定是真的有好主意了……我怎麼感覺,她越是這樣輕松,心里想的法子就越邪惡啊?”秦慕白看著高陽公主的背影,心里本能的泛起一絲寒意,“這個無法無天的大小姐,究竟會鬧出多大動靜呢?……我應該不算是幫兇吧?”

次日清晨,秦慕白照例帶著百騎到了后宮去接李世民上朝。不料,李世民交給他一項“特殊任務”。

“慕白,你選派幾個辦事牢靠脾氣硬一點的軍士,去仙居殿看著高陽公主。”李世民說道,“沒有朕的親手諭令,暫時不許她再離開那里。”

“微臣遵旨。”秦慕白心中略微一震,暗道:皇帝這是要將小惡魔禁足呀?看來,他這回也是動了真格了。而且,他故意把這門差事交給我,是不是也有意在“警告”我,讓我離她遠一點?……想想,有道理啊!皇帝都準備把她許配給房遺愛了,她卻三天兩頭和我混在一起。雖然李世民現在還不至于就斷于我與高陽公主有了“私情”,但至少是在防微杜漸,甚至是給我敲警鐘了。

李世民說完,也沒有留下別的什麼話,和平常一樣的登上了龍輦準備走了,神態表情中也沒有流露出任何征兆端倪,就跟個沒事人一樣。

“不愧是千古一帝大政治家,喜怒不形于色,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麼,真是困難。”秦慕白暗自嘆息了一聲,將長孫渙叫來:“長孫兄,你帶幾個兄弟去仙居殿看著高陽公主。若無皇帝陛下親自下令,不許她離開宮殿半步。”

“屬下遵命。”長孫渙臉上一寒,硬著頭皮接了令。狐疑的看著秦慕白,意思大概是在問:為什麼是我?你又給我小鞋穿?!

秦慕白對他的置疑視而不見,對龍輦拱手:“恭送陛下!”

“好,朕去上朝了。”李世民露出了一絲會心的微笑,點點頭,“雉奴和兕子,還要麻煩你多照顧。尤其是兕子,她剛剛大病了一場,你要多費些心了。”

“陛下放心便是。”秦慕白說道。

李世民的車駕走了,秦慕白輕吁了一口氣。

這必須要當著李世民任命仙居殿守將的。一則不能自己親自去,二則還不能派自己嫡系的心腹,像是程懷弼和龐飛這些人都不合適。不然,皇帝定然會懷疑我有循私的嫌疑,會假托這些人之手與高陽公主暗中聯絡合計什麼。派長孫渙去皇帝必然不擔心了。一則我與他有矛盾是眾所皆知,二則他是長孫家的人,也算是皇族外戚,高陽公主可不大方便在這個表哥面前為所欲為。否則,可能什麼動靜都會讓皇帝第一時間知道。

秦慕白感覺,自己在這宮里當差這麼段時間來,整個人都變了。正如父親秦叔寶曾說過的那樣,皇宮里就是天下最復雜和最兇險的地方,任何一件微妙的小事都有可能帶來極壞的后果;而在皇帝身邊,這復雜和兇險則達到了極致,要不怎麼會有“伴君如伴虎”一說。

跟在李世民身邊越久,秦慕白感覺自己和他之間的差距就越大。很多時候,秦慕白都覺得李世民是一個讓他看不懂的人,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行為,都耐人尋味。仔細琢磨下來,總能體會出那其中的深意。

要學的東西,真的還很多。

不久后,秦慕白去了蓬萊殿。大病了一場的李明達,雖不如以往那樣活潑,但至少已是恢復了大半。秦慕白心想,她這得的是先天性心臟病,以現在的醫療水平來講想徹底治好是不大可能。那就只能教她自己調理平常注意保養和煆煉了。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教這兩個小家伙打打太極拳,大家一起來強身健體延年益壽吧,這可比干涉皇族的家務事有意義多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42 PM

第90章 失蹤的高陽

清晨,御花園里的雨露未干,涼風習習晨鳥啁啾,夏日炎炎的清晨總是一天中最讓人舒服和愜意的時刻。皇家園林中開滿了各式稀有的花兒,泥土吐露芬芳青草綠意盎然,任誰到了這里都會神清氣爽精神為之一振。

秦慕白帶著李治和李明達,在花圃間的空地里打太極拳。兩個小家伙的模仿能力天差地遠。李明達雖然年幼,可她能將太宗皇帝的一手飛白書臨募得八分神似,可見天質不凡。就連打起太極拳來,那稚嫩的一推一收一拳一腳,也頗為形象惹人喜愛。相比之下,已經十歲了的李治則要愚鈍一些,愣愣的,秦慕白手把手教了多次仍是擺出一些滑稽古怪的姿勢,活像是耍猴戲一般,惹得秦慕白和李明達時不時發出一陣嬉笑。

那些宮女宦官們看著秦慕白等人打拳,紛紛好奇又好笑:這是練的什麼武藝嘛?慢吞吞懶洋洋,就跟八十歲的老太太老大爺一樣行動遲緩,這也能強身健體防身殺敵?

正當秦慕白等人耍得正開心,御花園里的氣氛也是輕松又愜意的時候,長孫渙突然急沖沖的跑了來。

“長孫將軍,何事驚慌?”秦慕白上前幾步說道。

“秦將軍,不好了。”長孫渙警惕的看了不遠處的宮女宦官等人一眼,附耳對秦慕白道,“末將前往仙居殿,發現高陽公主並不在殿中!找宮人詢問,居然無人知道公主去了哪里。末將無奈之下只好驚動了陰德妃向她詢問,陰德妃說公主奉她之命昨晚出了皇宮,去三皇子吳王恪那里,取一樣吳王從特意安州稍來送給陰德妃的土特產。”

秦慕白不禁皺了一下眉頭:很顯然,這是陰德妃在幫著撒謊!長孫渙自然不敢盤問陰德妃,但又知道走失了公主沒法交待,于是特意來告訴我,將這個燙手的熱山竽甩給了我……奇怪,高陽公主昨天一宿沒回后宮,她會去了哪里?

“秦將軍,這如何是好?”長孫渙見秦慕白一副沉思的神情,追問道。

“陛下只讓我們看著公主,沒讓我們干別的事情。”秦慕白淡淡道,“既然陰德妃說高陽公主去了吳王那里,你就帶一隊人去吳王府把公主請回來就是了。”

“這……這恐怕不妥吧?”長孫渙有點郁悶的咬了咬牙,遲疑了一下,說道,“末將說一句不該說的話,很顯然陰德妃是在幫高陽公主圓謊,高陽公主十有八九沒去吳王府上!那麼她去了哪里?……末將要是真的帶人去吳王府要人,那左右要得罪人哪!要是公主在那里,陰德妃和公主肯定怪末將多事,會說就算末將不去請她也自會回來;如果公主沒在那里……那豈不是戮穿了陰德妃的謊話,而且令吳王反感?”

“你怎麼這麼多花花心思?”秦慕白說道,“你也說了,這是句不該說的話,既然不該說,那就不更該想。你只須記得我們百騎是受了皇命在辦差,一切秉公辦理就是了。吳王也好,陰德妃和高陽公主也罷,都不會怪罪到我們頭上,因為我們不過是奉命行事。別廢話了,帶人去吳王府吧!”

“好吧……末將遵命。”長孫渙無奈的點了點頭,拱手退下了。

秦慕白看著他的背影,不禁眼角微瞇了瞇:這個長孫渙心思倒是機巧,做人也八面玲瓏。但就是有點多疑寡斷心術不正,前怕狼后怕虎不敢負責任,顧慮重重辦事也不利落。萬一哪天有個位高權重的人拉籠他,或者是我陷入了困境,他一定毫不猶豫的出賣我,或是對我落井下石。

話說回來,高陽公主離開皇宮徹夜不歸,會去了哪里呢?難道,她真的去“收拾”房遺愛了?懸哪,她會想出個什麼法子來收拾房遺愛呢?……皇宮之外,她能落腳的地方可不多。一則吳王府,二則太子府和漢王府,再就是……離塵居!

對了,她這時候偷偷離開皇宮徹夜不歸,肯定不願意讓皇族的人知道,那就很有可能是去了離塵居!——但是,她去離塵居干什麼呢?妖兒秉性善良又富有同情心,高陽公主要是開口向她求助,她肯定不好意思拒絕……但是要對付房遺愛,妖兒能幫上她的什麼忙呢?

……

秦慕白百思不得其解,后來索性不想了。以不變應萬變吧,反正我也沒摻合什麼,只是希望這個小惡魔別把事情搞得太過分太過火,也不要牽扯一些無辜的人進來受殃。

一直到了中午,長孫渙和一整隊人都沒有回來。秦慕白心里直犯嘀咕,趁李治和李明達睡午覺的這會兒,他回到軍營騎上火云馬,飛奔出皇宮直撲吳王府而去。

吳王府里,李恪高臥榻上愜意的睡著午覺,兩名侍婢在旁邊打著扇,也有些昏昏欲睡,卻不見長孫渙等人。

秦慕白只好將李恪李恪叫醒。李恪睡意朦朧的睜開眼睛,看清來人是秦慕白,不禁一笑:“今日是何日,我這安靜的小王府居然如此熱鬧?慕白,怎麼連你也來了?”

說罷,李恪揮揮手,示意左右都退下了。

“來,天氣酷熱,你且坐下喝杯冰鎮銀耳蓮子羹解解暑氣。”李恪倒是不慌不忙。

秦慕白便坐了下來,說道:“殿下,長孫渙等人上午可有來你府上?”

“來了啊,這不現在還在王府軍營那里歇著呢,有殷揚等人陪著在喝酒。”李恪古怪的笑道。

秦慕白微擰了下眉頭:“高陽公主昨天沒來你這里吧?”

李恪沉默了片刻,詭異的一笑:“我知道跟你撒謊沒用,你猜對了,連我也不知道她現在去了哪里。”

“果然如此……”秦慕白咬了咬牙,“于是你就將長孫渙等人留了下來,找個什麼借口說公主出去了,等她回來再讓她跟著長孫渙等人一起回宮交差?”

“不錯。除了這樣,我還能有什麼辦法呢?難道要我告訴他們,高陽昨天沒來我這里?”李恪為難的搖了搖頭,“這個麻煩妹子,這下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我秘密差人去了許多地方找,都沒找到。”

“包括天下第一酒和離塵居?”

“當然。”

秦慕白一時迷茫了——那她能去哪里?

“其實……我一直在想,高陽是不是可能去了老四那里?”

“魏王泰?”秦慕白眉頭一擰,“為什麼這麼說?”

“很簡單。”李恪說道,“高陽肯定是因為反對和房遺愛的婚事,才逃出宮來想辦法的。她無力抗爭父皇,不敢去斗房玄齡,因此只好拿房遺愛開刀。但是,房遺愛一直就是四弟的死黨,四弟目前又極受父皇寵愛。因此,不管高陽打算用什麼法子對付房遺愛,她都要先去老四那里探探口風。一來,可能是打聽房遺愛這個人,二來,可能是試探一下老四會幫助她,還是支持房遺愛。”

“原來如此!這麼一說,還真是有可能。高陽公主跟房遺愛不熟,她如果想整房遺愛,就必須要先了解他。而了解他的最好辦法,就是從他身邊的熟人那里問消息,魏王是她的皇兄,那便無疑是最佳人選了。如果高陽公主能獲得魏王的幫助來收拾房遺愛,那無疑勝算大增。”秦慕白思忖了一陣,突然心頭一動,驚訝的問道,“殿下,你是怎麼知道高陽公主的婚事的?”

李恪略微一怔,輕挑了一下嘴角沉默了片刻,說道:“幾天前我就知道了。”

“什麼?”

“是的。”李恪淡淡的道,“幾天前的一個傍晚,父皇突然召我入宮,宣我到武德殿御書房議事,當時還有房玄齡在場,商量的就是房遺愛與高陽公主的婚事。父皇說,當初武士彠續弦時還有皇族長公主主婚,大唐的功勛之臣房玄齡納兒媳,那不能失了尊貴。也許是父皇認為太子大哥目前有些失德口碑不佳,派老四出面又有些太過張揚授人以柄,讓人傳說他有心廢立,于是讓我來當媒人,主婚。”

“然后,皇帝就讓你借這個勢頭,再重新回歸?”秦慕白說道。

“應該是。”李恪淡然說道,“我這樣拋頭露面一回后,父皇會看看大家的反應,然后再決定是否讓我官復原職,或是酌情給個別的什麼事情讓我來做。”

既然他早就知道了,那幾天前怎麼沒說起呢?……難怪他那天左右反復的問我是否對高陽公主“有意思”,原來他是早就知道了這樁婚事。當時我的回答很肯定,說只把高陽公主當作是朋友與玩伴,視為沒懂事的孩子。當時他大概就放了心,為了不掃大家的興致就沒提起那件事情了。

想通這些,秦慕白心中暗自嘆息:皇族的這些人,從小在政治苦水里泡大,真是個個胸有城府人人老謀深算,太能藏得住事了。罷了,以前的事情我不必再回頭追問,免得惹起尷尬和不愉快。

“既然高陽公主有可能去了魏王府,那她怎麼到現在沒消息?”秦慕白試探的問道,“難道,魏王真的答應了她幫她收拾房遺愛,此計目前就在實施中?”

“怎麼可能?”李恪淡然一笑,略微帶些蔑視的味道,“老四怎麼可能為了一個異母的妹妹,而去冒這麼大的風險?不出所料的話,他非但不會幫助高陽,還會以最快的速度出賣高陽,將事情直接捅到父皇那里。當然,他絕對會用上一個最為冠冕堂皇的借口。”

秦慕白聽完后半晌無語:“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現在,高陽公主很有可能是在皇帝的御書房,挨罵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麼現在該去一趟魏王府找人,就說是我告訴你,高陽從我這里出來然后有可能去了魏王府玩耍,然后再假裝對個中情由一切不知的回去向父皇覆命。這樣,你才可脫免失職之嫌。”李恪淡然一笑,“這些,我也只跟你說。長孫渙?他休想在我這里聽到支言片語。”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45 PM

第91章 找尋

秦慕白謝過了李恪,便往王府軍營而去。他在這里當過將軍,對軍營中的一切再熟悉不過了,王府里上下的人等也對他記憶深刻,一路走來都有許多人打招呼。

軍營的衙署里現在可算是熱鬧了。正值中午暑氣最重的時刻,殷揚、宇文洪泰等一些將佐都躲在這里休息,僅留一些苦命的小卒頂在太陽下面值哨。此刻,他們正和長孫渙等十來個百騎將士推杯換盞,好不愉快。

秦慕白驀然出現在衙署門口,讓所有人都頓時愣住了。

最吃驚的莫過于長孫渙和那些百騎將士,他們整齊劃一面露懼色目光呆滯的看著秦慕白,一時都嚇得怔住了——中午大熱的天,百騎使怎麼跑出皇宮到這里來“擒”我們了?

殷揚最先反應過來,急忙起身笑呵呵的迎上來:“哎呀,原來是秦將軍,真是稀客、稀客啊!天氣酷熱,快坐下來小飲一杯王府上好的葡萄酒,解解暑氣——來人,快上座伺候!”

“多謝殷將軍好意,置席就不必了。”秦慕白和他交換了一下眼神,彼此頓時心領神會。毫無疑問,肯定是李恪交待下來,讓殷揚好生款待長孫渙等人,好酒好菜的伺候著,最好是能把他們給灌醉了忘記了時辰。

另一邊長孫渙等人心中暗暗叫苦,都已經放下杯盞老老實實的站了起來,靜悄悄的站在了墻角排成一排,耷拉著頭。

秦慕白也沒有發怒,和殷揚寒暄客套了幾句后,背剪著手走到長孫渙等人面前,淡淡道:“長孫將軍,本將交待給你的差事,辦得如何了?”

“這……”出來辦公差,卻貽誤時間在這里聚眾喝酒嬉戲玩樂,長孫渙自知禮虧,因此嘴上也軟了,“秦將軍且恕罪。末將等人到了王府說明來意,吳王殿下說高陽公主和他的幾名侍妾大清早就出門游玩去了,至今未歸。吳王已經派府吏出去催,讓我等在此等候。”

“等候?那你等到什麼了?這滿桌的好酒好菜總算是等來了,對吧?”秦慕白輕哼一聲,“百騎是奉皇命辦事的,皇帝交待的事情你都能敷衍塞責,你膽子可真是有夠大的!”

“秦將軍息怒,是末將錯了。”眼下,長孫渙不得不老老實實的賠不是了。這小尾巴已經被秦慕白牢牢抓住,要是還不服軟硬著來,恐怕更大的苦頭還在后面。

“本將現在沒功夫跟你計較,回去自有軍令薄伺候。”秦慕白低斥了一聲,說道,“高陽公主殿下已經派人送信回王府,說她去了魏王府上游玩。你們居然還在這里喝酒?我在皇宮等你們回話等到中午,居然還不見人。要不是我親自來跑一趟,你們是不是準備爛醉一場明天回宮復命?”

“將軍息怒,末將馬上帶人去魏王府請高陽公主!”長孫渙好不容易找到個臺階來下讓自己脫身,急忙抱拳道。

“速去!”秦慕白一聲低喝,長孫渙等人整齊的渾身一顫,急忙應了諾就往外跑。

“慢著!”突然,秦慕白又將他們叫住,抬手指著他們惱火的罵道,“看看你們這副熊樣,衣甲散亂披掛不整,酒氣熏天腳下輕浮,哪里還有半點皇家御率的威風,就這樣跑出去給百騎丟人嗎?!——全給我剝光了衣服去井邊打水,用涼水把酒氣淋去,收拾停當了,再去魏王府辦差!”

“遵命!”長孫渙等人如吃黃連有苦難言,個個低耷著頭小跑的去了。

片刻后,宇文洪泰嘿嘿的憨笑聲響起:“秦將軍,你剛剛可是真威風啊!不愧是皇家御率百騎使,哈哈!”

殷揚和在場的十余名將佐一起轟堂大笑起來,七嘴八舌道:“是啊是啊,長孫渙那樣的公子哥兒,就是欠收拾。剛剛跟我們喝酒的時候,就把自己當作高人一等的大將軍,全沒把我們放在眼里,敬他酒都不喝。看到秦將軍收拾他,這心里是真痛快!”

秦慕白笑了笑說道:“不過是處理一些家務事,讓眾位兄弟們見笑了——來來來,天氣酷熱,正好喝葡萄酒解解暑氣嘛!我可是有好長段時間沒跟兄弟聚聚了!”

“好!好!”殷揚和宇文洪泰率先起哄大聲叫好——“上酒,把軍中珍藏的最好的葡萄酒搬來!這酒,也就只有秦將軍來了才可以開封嘛。長孫渙那樣的貨色,讓他喝西市胡人酒肆里買來的酒水就夠客氣了!”

“哈哈,多謝諸位兄弟了!”秦慕白大笑的和殷揚等人坐到了一起,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樂淘上了。

酒過三巡,秦慕白對殷揚道:“殷揚兄弟,你最近可有去過天下第一酒?”

“去過啊,怎麼了?”

“武媚娘回來了沒有?”

“哦,將軍是問嫂嫂啊!”殷揚笑道,“好似還沒回來,天下第一酒仍是武元慶和武元爽在主事。本來之前還有鄭安順一起料理的,不過好像武家兄弟跟他相處得不是蠻好。現在鄭安順已經不管天下第一酒的事了,好像那店子也已經全歸了武家兄弟,沒了鄭家什麼事。”

秦慕白眉頭略皺了一皺,心中罵道:不用猜,肯定是武氏兄弟那兩個小人,急于霸占天下第一酒,在對鄭安順進行排擠。鄭家那麼大的商家,哪里會在乎區區一間酒肆?鄭安順自然沒心情跟他們斗,于是退一步海闊天空成全了他們。這兩個蠢貨,難道不知道天下第一酒本來就是在鄭家的支持下,才能開起來的麼?現在居然過河拆橋,真是愚蠢之極!下一步,他們是不是就打算將武媚娘也排擠走了?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殷揚兄弟,我請你幫個忙。”秦慕白說道。

“有事秦將軍盡管吩咐就是了,何必提幫忙二字?咱們這些兄弟,哪個沒受過你照顧啊,是吧?”殷揚呵呵的笑道。

宇文洪泰等人頓時附和:“是啊是啊,將軍有事盡管吩咐,咱們一定幫你辦得妥妥當當的。”

秦慕白笑道:“多謝眾位兄弟了。其實也就是件小事。天下第一酒,本來是我支持武媚娘聯合了鄭家開起來的,現在卻有人過河拆橋,想霸占想獨吞。那些人恐怕是忘了,誰才是天下第一酒真正的后臺和主人。”

“要收拾武氏兄弟對吧?這太容易了!要收拾成一個什麼樣,秦將軍請說!”殷揚說道。

秦慕白笑道:“站在生意的角度上講,我和武媚娘、鄭家人才是天下第一酒真正的東家。東家要教訓手下的奴仆,那是怎麼樣都行。不過,他們好歹是我的兩個大舅子,不能搞得太過分,而且不能壞了天下第一酒的生意。你知道要怎麼做嗎?”

殷揚眨巴著眼睛冥思苦想,半晌后詭異的一笑:“在下知道了。秦將軍盡管放心,這件事情我會辦得妥妥當當的,定將那武氏兄弟收拾得服服帖帖,跪到秦將軍面前來討饒認錯。”

“跪到我面前來大可不必。”秦慕白說道,“讓他們請回鄭安順、老老實實的做自己該做的事情,不動非份之想就行了。”

“行,沒問題!”

……

秦慕白也沒呆多久,片刻后,就和殷揚等人告辭離開了吳王府。魏王府,他是肯定不會去了,不管高陽公主現在還在不在那里,去了準沒好事。要麼觸高陽公主的霉頭,要麼惹魏王不高興。這種背黑鍋的事情就交給長孫渙吧!

騎上火云馬,秦慕白片刻就到了皇宮。李治和李明達午睡仍未醒,酒至半酣吃得飽飽的秦慕白便在御花園里休息了一會兒,準備下午領著兩個小家伙去虞世南那里念書。

至于高陽公主的事情,自己大可不必管了。不管長孫渙是否將人找到,那都是他的事情了。私逃出宮徹夜不歸,高陽公主很有可能會被皇帝責備幾句,但也不是什麼大事。但如果……魏王李泰真的出賣高陽公主,那就不好說了,這事可能就會鬧大。自己還是離遠一些不要摻和進去的好。

下午讀書,練的是書法。虞世南一手書法享譽天下,人稱“當朝第一筆”,深得王羲之書法的精髓。他今天教李治和李明達寫楷體,兩個小家伙都練得極為認真。秦慕白閑來無事抽空去了一趟百騎軍營,等了片刻,長孫渙等人方才回來。

天氣酷熱,這些人穿著鎧甲軍袍出門辦差,個個熱得快要喘不過氣來,再加上在吳王府喝酒偷懶被秦慕白逮了個正著,因此個個臉上一副死人氣色,垂頭喪氣到了極點。

秦慕白就正坐在署衙里等著他們。長孫渙不敢怠慢,急忙上前秉報,說到了魏王府也沒見著高陽公主,魏王也不在府里。據府吏說,魏王和高陽公主好像是一起回了皇宮。

秦慕白心中一緊:難道李泰真的把高陽公主出賣,扭回去交給了皇帝?

“走吧,長孫將軍。咱們該去一去皇帝那里。”說罷秦慕白就起了身。

“去皇帝那里何為?”長孫渙悶悶的問道。自己奔波了半天又累又熱幾乎半死,又要去皇帝那里觸什麼霉頭?

“皇帝命我們看守高陽公主,現在人丟了,卻被魏王送回來。你說我們是不是有失職之嫌?”秦慕白冷冷的瞟了長孫渙一眼,“怎麼說,也該自覺主動的去皇帝那里請罪吧,難道等著陛下發怒了來制裁我們?”

“那……那就去吧。”長孫渙無奈的應了下來,心里哀聲嘆氣道:沒辦法,誰讓他握著我的把柄,只好被他牽著走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46 PM

第92章 殃及池魚

其實秦慕白所謂的去“請罪”,只是做個場面工夫,高陽公主昨天就不在皇宮里了,皇帝的旨令今天才下達,能怨得上百騎什麼事情呢?但作為屬下,沒做錯反而去認錯,就是一種好姿態和好態度。長孫渙這種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不懂,秦慕白可是深刻明白的。

一行人等到了武德殿,守備在內殿的是程懷弼率領的百騎。秦慕白稍事詢問,得知高陽公主果然在御書房里,而且……皇帝正龍顏大怒!

“那魏王在不在?”秦慕白問道。

“不在。”程懷弼小聲回道,“房玄齡卻在。高陽公主,正是與房玄齡一起進宮見駕的。”

“什麼?……”秦慕白心中一緊:難道李泰把高陽公主直接出賣給了房玄齡?……這事,怎麼整的?

一時間,秦慕白陷入了沉思。設身處地的,他把自己想成了李泰,分析“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

高陽公主來求助于李泰,李泰身為哥哥,不幫忙說不過去;但他又與房遺愛是好友,再加上此事重大很有可能引火燒身,影響到奪嫡的前途。于是,李泰心底是壓根兒也不想幫高陽公主做這種事情的。可是這樣一來,自己又勢力得罪高陽公主,並在皇族當中落下不好的名聲。

于是怎麼辦呢?

他自然不會把房遺愛嫩小子找來說事,會對高陽公主說,房玄齡通曉大義老道持重,自己又跟房玄齡如何的關系密切,願意帶高陽公主一起去面見房玄齡,說清自己不願嫁入房家的情由。高陽公主自然不樂意,但也沒有選擇,只好暫且相信了李泰——自己的這個哥哥。于是乎二人結伴出行前往房府說事,房玄齡自然不好撫逆了一個公主、一個當紅皇子的面,只能表面答應。然后李泰再回皇宮,將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皇帝——以一個長兄幫妹妹辦了事情的名義來匯報。做出一個表面上想討喜的勢頭。

結果皇帝龍顏大怒定會責罵李泰,但那怒火多半只會沖高陽公主而去。因為他了解高陽公主,肯定是她對李泰步步緊逼,李泰迫于無奈只好給她幫忙。這樣一來,李泰不會承擔什麼后果,還在李世民心目中留下一下“愛護妹妹”的孝悌之名。

玄武門事變之后,李世民最為看重的,就是自己子女們之間是否相處融洽,是否孝悌。李泰固然會挨些罵,但那比被誇獎還要受用!

……

想通這些,秦慕白不由得心頭顫動:如果真是這樣,那高陽公主就太悲劇了,簡直就是被李泰當成炮灰來耍了一把……不想這麼多,進去看看便知。

秦慕白走到御書房外,聽聞里面李世民正在痛罵高陽公主,說她忤逆不孝肆意妄為,輕浮無狀全無體統。

高陽公主則是很兇的在哭,反復只強調說自己“寧死不嫁房遺愛”,“人家房家都說清楚答應不娶我了,父皇你還硬要把我塞過去,你這分明就是不要我了!”

房玄齡則是苦口婆心的夾在中間,為難的勸說著這一對父女。

李世民的火氣越來越大,吼聲如雷,高陽公主漸漸只剩了哭聲,房玄齡也不說話了。

秦慕白心頭一緊:這當口,可千萬別進去討沒趣……

于是在外面等了許久,里面沒再傳出李世民的咆哮聲,這時他淡淡說了句:“高陽,朕對你是愛之深責之切,希望你能明白。這次的事情你的確做得有些過頭了,自己回去反省。平民百姓家的子女,尚且知道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身為公主,更要有胸懷和覺悟,承擔自己的責任接受自己的命運。好了,你先回后宮歇息,父皇晚點親自到仙居殿來看你。”

“兒臣告退……”高陽公主也不知道怎麼才沒哭泣了,怏怏的應了一聲,往房外走。

推開門,高陽公主一眼正瞅到秦慕白。一時間,秦慕白被她的表情和眼神震憾了一下。

若非是憂傷和失望到了極點的人,是不會有這樣的表情和眼神的!

此刻的高陽公主,全沒了平日的飛揚神彩和青春靚麗,臉色蒼白精神頹喪,雙目無神渾身無力,就如同一具行屍肉,一搖一晃的正走出來。

“賊軍校,臭男人……”高陽公主卜一眼見到秦慕白,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滿腔情緒,驀然間放聲大哭朝他沖過來。

秦慕白大吃了一驚:“喂,你干什麼?!”

御書房的房門開著,李世民和房玄齡可是都在里面,什麼都能聽見,稍偏一下頭也什麼都能看見的!而且,在場還有這麼多百騎軍士!

這丫頭,瘋了!

高陽公主卻全然不管不顧,真像失心瘋了一樣的一頭扎進秦慕白的懷里,那臉頰都把他的胸甲撞得砰砰作響了,一把將他死死抱住,肆無忌憚的大哭起來!

完蛋了!

一時間,秦慕白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英明一世,居然這樣猝不及防的被小惡魔這樣狠擺了一道,簡直就像是被人突然一腳踢進了深淵,在急速下墜的感覺!

……

“你們還愣著,還不將公主拉開?”秦慕白急中生智大喝,“公主殿下傷心過度情緒失控,快送她回后殿歇息!”

“諾!”幾名被嚇呆了的軍士如同醍醐灌頂,大聲應諾上前來拉高陽公主。

“別拉,你們滾開!”高陽公主像是豁出去了一下,歇斯底里的大叫道,“父皇,房玄齡,你們都聽得到——我現在再說一遍,我要嫁的人是秦慕白,否則我寧願去死、寧願孤單輩子,也絕不嫁入房家!”

轟!!!

秦慕白的腦海里,傳出這一記轟然大響!

這下,死得可真是徹底!

低下頭,秦慕白怔怔的看著高陽公主,喃喃道:“你這是,要死也拖個墊背的麼?”

高陽公主一雙美眸已是通紅,臉上更是被淚痕糊得稀里嘩啦了,怎麼看也是個滿副傷心、失望透頂、了無生趣甚至活不下去了的小怨婦。

可她微仰起頭與秦慕白四目相對之時,突然詭異的露出一抹妖氣十足的微笑,咧咧嘴,露出小虎牙和酒窩兒,輕聲道:“怎麼,你不願意嗎?”

秦慕白還能說什麼?

大吼——“將公主請去后殿歇息!”

……

高陽公主被幾名百騎軍士強拉硬拽的走了。

御書房里,李世民和房玄齡一直靜靜的看完了整個事情的過程,誰都沒有說過半句話,甚至連表情也沒有變一下。

秦慕白愣在房外片刻,深呼吸,強制梳理好自己紛亂的心緒,拉了呆若木雞的長孫渙一把,一起抬腳邁進了御書房。

“微臣秦慕白,叩見吾皇陛下……見過房相公。”秦慕白在前,長孫渙跟在身后一起施禮。

“唔……你們兩個,有什麼事情嗎?”李世民就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平靜的問道。

“微臣等人特來請罪。”

“你們可罪之有?”

秦慕白便將看護高陽公主不力的事情,向皇帝稟報了。

李世民聽完,淡淡的一笑:“此事不怨百騎,高陽昨天就離開皇宮了。此事就此作罷,房玄齡,長孫渙,你們都先退下。”

“微臣告退。”房玄齡和長孫渙應了聲,臨走時都深深的看了秦慕白幾眼,靜悄悄的退了出去。

李世民擺擺手,所有的宮女侍婢也都退出去。傳下令,御書房三十步內不得有人。

秦慕白一直靜靜的站在書桌前,感覺這房間里的氣氛就像是凝滯了一樣,空氣中隱約有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意味。

李世民也沉默了許久,仿佛是在打理自己的心情和思路。終于,他開口說話了:“慕白,你和高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陛下明鑒,微臣與高陽公主一清二白,絕無其他。剛剛公主那麼做……無非是想利用微臣來做最后的抗爭。”秦慕白鎮定的拱手拜言道。

“這個朕自然明白。她是朕的女兒,朕對她了如指掌。這樣的小把戲使出來,雖然驚世駭俗,但也只能蒙蔽到一些不明就理的人。”李世民的語氣很平淡,就像平常和秦慕白聊天時一樣,淡淡說道,“可是,她三番五次的說起,寧嫁秦慕白,不嫁房遺愛……為什麼是你?為什麼不是長孫渙、不是程懷弼,也不是尉遲寶云?”

“這……”秦慕白苦笑,“陛下,這個問題微臣實在不知如何答起。其實,微臣與高陽公主殿下認識也才不足月,就是上次御書房的沖突開始的。期間發生的任何事情,陛下也都是知道的。微臣,也不過是奉了陛下之命,教她彈琵琶。然后上次,奉公主之命護送她到吳王府,然后應約一起去了妖兒姑娘那里玩耍。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可是現在,此事已經鬧開了。朕的愛女,堂堂的大唐公主,公然拒婚,拒的還是朕最得力的臣子、大唐宰相家的婚事。這拒婚的理由就是——她愛上了你,非你不嫁,否則寧願死。”李世民眉頭緊擰,“說說你的想法,此事該當如何收場呢?”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47 PM

第93章 皇帝出招

秦慕白從來都是一個非常自信的人,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在他所接觸的人當中,還沒有誰讓他有這樣強大的壓迫感的。雖然李世民現在表情很平靜,說話也不露鋒芒,可秦慕白分明感覺到一股殺機在自己的身邊開始彌散。就如同一盤棋,表面看起來風平浪靜,其實暗藏殺招。又如同兩個江湖高手在對決,誰都沒有動,可誰都不敢在這時候露出任何的破綻,否則對方出手一擊必殺,自己必敗。

伴君如伴虎,誠然!

“陛下要問此事如何收場……微臣無德無能,想不出什麼妙計替陛下分憂。”秦慕白思忖再三,說道,“但微臣有一個最笨又最直接的辦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講。”

“殺了微臣。”秦慕白一抱拳,平靜的說道。

李世民的眉毛,終于聳動了一下,表情微變。

“你有何罪,要朕殺你?”

“臣無罪,但臣有錯。”秦慕白說道,“臣的存在,影響了皇帝陛下給公主安排的婚事。臣不死,公主殿下就會有借口不嫁房遺愛。陛下御旨已下,公主與房遺愛惹不能完婚,就會極損君威、就會有失皇家顏面。為臣者,當為君分憂。尤其是微臣身為百騎使,維護皇家尊嚴、捍衛陛下龍威更是份內之事。因此,陛下處死微臣,正當其所。”

聽完這一席話,李世民半晌沒做聲。龍目如炬眼神如刀,直直的盯著秦慕白。

“你錯了,慕白。”半晌后,李世民方才說道,“朕曾記得魏征曾說過,君臣之間,相互協助,義同一體。如果不講秉公辦事,只講遠避嫌疑,那麼國家興亡,或未可知。他請求朕要使他作良臣而不要作忠臣。朕便詢問他,忠臣和良臣有何區別?魏征當時答道,臣子使自己身獲美名,使君主成為明君,子孫相繼,福祿無疆,是為良臣;使自己身受殺戮,使君主淪為暴君,家國並喪,空有其名,是為忠臣。”

說罷,李世民頓了一頓:“你讓朕殺你,成全你舍生取義忠君愛國之名,卻要讓朕淪為暴君、昏君嗎?”

“這……這實非微臣所願。”秦慕白低頭拱手稱罪,“微臣魯鈍,實在想不出別的法子。”

李世民背剪著手從御書桌邊走出來,踱了幾步來到秦慕白身邊,拍拍他的肩膀:“慕白,你很能干,年輕才俊風流瀟灑,不經意間討得女子喜歡,這是人之常情。知女莫若父,高陽故意聲稱非你不嫁,實則是別有用心。說白了,你也不過是被她利用,一切只是出于無奈。”

“吾皇聖明!”秦慕白一咬牙,重重的抱拳。

“她可以利用你,也可以利用別的人,別的任何一個男人。”李世民嘆了一口氣,收回手繼續踱步,說道,“怪只怪,朕這麼多年來將她寵壞了。其實,這天下是朕的,是李家的;但反過來說,朕和李家的人,也都是天下的。包括朕在內,所有的皇族時刻都要有做出犧牲的覺悟。朕還只是將高陽公主許配給了忠臣之子,但古往今來那些遠嫁番邦出使和親的公主,還少麼?她們,也都是在為皇權社稷做犧牲。高陽,想不到這一點,她只認為,朕是不要她了,要把她當作是一件物品賞賜出去。其實,朕一直都把她當作是心頭肉。但女兒終歸是要出嫁的,不能陪著父母親一輩子。朕現在將她嫁給房玄齡,總好過將她嫁到番邦遠外吧?”

秦慕白心中一動,試探的道:“難道有番邦來向陛下求親了?……陛下恕罪,此乃國家大事,微臣本不該問的。”

“告訴你也無妨,的確是有。”李世民無奈的淺然一笑,“高陽若有你半分的覺悟和聰穎,朕也就不會這麼煩惱了。去年大唐剛剛平定了吐谷渾,雖然得勝,可是本身自己也損耗得比較嚴重。軍備缺需糧草不濟,兵力更是匱乏了。吐谷渾是大唐與吐蕃之間的兵家必爭之地,地理位置至關重要。朕為了贏取一些在吐谷渾大力經營的時間,口頭允諾了吐蕃贊普的許親之請。但是朕的女兒當中,不是已經出嫁了的,就是年紀尚顯幼小,唯有高陽快到了待嫁年齡。因此,朕才趁早將她許配給房家,以免到時候吐蕃人借機要挾,向朕索要高陽。可高陽不懂朕的心意,還以為我是不愛她不要她了。”

“哎,殫竭心力終為子,可憐天下父母心。可是陛下,為什麼不跟公主直接說明此層呢?”秦慕白說道。

“殫竭心力終為子,可憐天下父母心,說得好啊!……高陽還小,不懂這些國家軍機大事,朕也不想讓她過多的了解這個中情由,以免讓她認為自己是迫于無奈嫁入房家,這對她以后的生活會有不良影響。”李世民說道,“朕只希望她順其自然的嫁出去,和天下所有的女兒一樣離開父母嫁入夫家,不想讓她的婚姻蒙上別的色彩。可朕沒想到,高陽會對房遺愛如此的反感。慕白,也許真的是朕錯了。”

“陛下聖明,何錯之有?”秦慕白說道。

“不,朕忽略了一件事情,朕忽略了人性。”李世民略有點苦澀的微笑,搖頭,“朕當初選拔百騎進宮護衛,是為了保護皇族安全。但朕忽略了一件事情——當高陽接觸到像你這麼優秀的年輕才俊,還會對房遺愛正眼相看麼?她本是情竇初開的年齡,這時候的少女哪個不懷春?她先入為主的認識了你,后來漸漸對你頗有好感。再聽聞朕要將她許配給房遺愛……兩相對比,是誰都會懂得選擇。高陽不甘心就這樣嫁給房遺愛,其實也是人之常情啊!因此,朕錯就錯在不該讓高陽接觸到你,甚至不該選拔百騎做為皇族近衛。”

“陛下,你這樣沒錯,你完全也是為了出于皇子們的安全著想。”秦慕白說道,“只是……命運捉弄罷了!微臣,也很是無奈。現在,微臣肯請陛下革去微臣百騎使一職,調到遠任州縣離開高陽公主殿下的視線。”

李世民的表情略微一滯,淡淡道:“此事再議。眼下事情已經鬧到了這種地步,不是將你調走就能解決的。關鍵就在于,高陽的心結一定要解開。解鈴還需系鈴人,慕白,你幫朕這個忙試試吧!朕,現在是以一個父親的名義,來請求你。”

“微臣不敢!陛下有令,微臣自當遵從。”秦慕白拱手道,“只是不知,陛下要微臣做什麼?”

“你去勸服高陽,讓她心甘情願嫁入房家。”李世民說道,“剛才朕跟你說了這麼多,就是要讓你明白這個中的情由。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怎麼去說服高陽的。有些話,朕不方便對高陽說,你卻是方便。”

“微臣知道了。但是微臣沒有把握,頂多……只能權且一試。”秦慕白說道。

“嗯,朕不勉強你。這種事情,也的確是勉強不來。”李世民的眉頭擰起,說道,“朕不想這件事情繼續鬧大,有損皇家聲威。如果高陽當真絕拒嫁入房家……那就真的,只能等著嫁入吐蕃這等荒蠻之地了!”

“微臣知道該怎麼做了……”秦慕白咬咬牙,抱拳領諾。

“去吧!”李世民走過來,拍拍秦慕白的肩膀,微笑道,“朕剛才跟你說的,都是一些心里話。這些話,朕就是對嬪妃宰相們都沒說過的。至從朕任命你為百騎使以后,已經把你當作了最可信任的能臣。尤其是這些日子以來,你把雉奴和兕子料理得這麼好,朕在心中儼然把你當作了家中一份子一般。這種家務事,朕也只好交給你處理了。”

“微臣拜謝皇帝陛下的聖恩與信任,一定盡力辦事,為陛下分憂。”秦慕白抱拳,沉聲領諾。

“嗯,好。”李世民有點疲憊的微笑,點了點頭,“這兩天你有空就去仙居殿探望高陽吧,朕等你的好消息。”

“是。微臣告退!”

走出御書房,秦慕白發現,自己鎧甲下的衣袍,已經都要濕透了。不知是因為天氣熱,還是因為剛才面臨的重重殺機之下,流出的冷汗。

幸好自己主動請死,戳破了這層窗戶紙。換作是一個怕死之人,在那種情況下肯定死命磕頭的求饒。這樣,只會讓李世民確信自己當真是和高陽公主有私情。利用職務之便褻瀆穢亂后宮,那便真是夠得上殺頭了。

只是秦慕白萬沒有想到,李世民會派自己去勸說高陽公主……解鈴還需系鈴人,這一招,真是厲害啊!

不管我是否能勸服高陽,皇帝讓我去當說客,無疑就是擺明了他的立場,就像是對高陽說——你別幻想了!就算你不嫁房遺愛,那也不可能嫁給秦慕白!

同時也就表明,皇帝這是看穿了高陽的小計謀,她跟本就不是死心要嫁秦慕白,而是找了個害死人的借口,在利用秦慕白。

再者,李世民又拋出了“許婚吐蕃”的借口,這又是一道殺手锏。這事如果是他自己跟高陽去說,那便是威脅利誘;假借秦慕白之口去傳達,則是傾敘一個父親的苦衷,兩者意義截然不同。

想通這些,秦慕白不禁暗自嘖嘖的感嘆:換作是一個昏君或是暴君,或許我這時就真的人頭落地了。李世民這些處理事情的技巧,真是出神入化了!觀察入微面面俱到,細心穩妥滴水不漏,簡直就是天衣無縫啊!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48 PM

第94章 親情與霸業

常言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再加上在京都這種地方,事關皇族的八卦總是倍受關注。于是,秦慕白與高陽公主的“蜚聞”瞬間傳遍了皇城的每個角落,繼而不脛而走風傳至長安城的每個大家小巷。

秦慕白想像著,如果秦叔寶和武媚娘知道了這樣的消息,該是一個什麼樣的表情?

“高陽公主,你個小惡魔,這下真的被你害得不淺!”

當日,秦慕白沒有再回后宮。事情正在風頭上,高陽公主激動的心情也還沒有平復,還是不要這時候去火上澆油的好。

回到衙署,他仔細的思索了一陣,如何收拾眼下這副亂攤子殘局。其實,整件事情的核心,不過是高陽公主與她父親李世民之間出現了分歧。其他的所有人,包括自己和房玄齡父子,都是被無辜卷帶進去的受殃者。

可是,皇族之事有時候就是天下大事。自己雖然是被高陽公主不講道理了利用了,但的確是在其中扮演了一個很刺眼的角色。可以想見,經此一事,秦慕白的大名將再度響徹長安城,更加出名了。

可是秦慕白根本不想出這種名,心里還很惱火。因為從一開始,自己就從來沒想過要沾惹什麼高陽公主,這個小姑娘也不是自己喜歡的那一盤菜。沒想偷腥還被迫惹了一身腥臊,換作是誰也不會心里舒坦。

傍晚,皇帝派近侍來百騎下達諭旨,繼續執行對高陽公主的禁足。秦慕白便派了長孫渙前去。

其實皇宮里倒是顯得相對比較平靜,不是大家對秦慕白和高陽公主的這件蜚聞不感興趣,而是大家都是懂事的角色,不會在這種事情上亂嚼舌根子,以免惹禍上身。

只是秦慕白所到之處,總感覺有些渾身不適。那些人看他的眼神,總有點怪怪的。

生活其實還是一切照舊。

第二天,秦慕白去了后宮,先接皇帝早朝,李世民也沒有多說什麼,和平常一樣的登駕而走。再去了蓬萊殿,依舊帶著李治和李明達練拳玩樂讀書寫字,直到傍晚,什麼特別的事情也沒有發生。

是時候去仙居殿了。

該來的逃不掉。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氣,大步徑直朝那個多事之地而去。

長孫渙正百無聊奈的在殿外來回踱步,遠遠看到秦慕白走來,不由得吃了一驚:“這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還敢來仙居殿?”

秦慕白走過去,瞟了他一眼,二話不說直接走進了殿內。

長孫渙吸了一口涼氣,嘖嘖的搖頭:這家伙是真不怕死嗎?居然還敢如此堂而皇之的來見高陽公主!……他是我的上官,我無權責問他什麼。但是禁足高陽公主是皇帝陛下的旨意,同時也不允許任何人來見她。更何況,還是秦慕白這個家伙……我,我要不要將這件事情,匯報給皇帝陛下呢?

正當長孫渙左思右想琢磨再三的時候,秦慕白的人影已經消失在了殿堂轉角處。

一咬牙,長孫渙扭頭就走,臨行時對守殿將士扔下一句:“本將鬧肚子,你們小心守著。”

走到仙居殿寢宮前,那里只有幾名宦官的宮婢站在門外伺候了。這些人一看到秦慕白,立刻神情驟變,簡直可以用驚悚來形容了。

“進去通報,秦慕白求見德妃娘娘。”秦慕白走到一名宦官前面,淡淡道。

“將軍稍后,小人馬上進去通報。”那宦官渾身一個激靈,閃身進去。

此刻,高陽公主正在寢宮內鬧得不可開交。陰德妃苦口相勸,也沒什麼效果,也只得坐在一邊哀聲嘆氣。

“玲兒,為娘說了這麼多,你為何就是不明白?”陰德妃嘆道,“咱們母女在這后宮之中,本來就是如履薄冰。難得皇帝陛下喜歡你,你怎麼能恃寵而驕呢?向來就是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身為皇族女子,更要絕對的服從皇命,能為皇族和社稷做出一點犧牲,本身也是一種榮耀。你要體諒你的父皇,他這麼做其實也是為了你好。雖然房遺愛不成大器,但好歹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品相人才也都還說得過去。更重要的是,房玄齡是你父皇的心腹肱股,又是大唐的開國功臣。身為公主能下嫁到這樣的人家,已經是很不錯。別忘了,你還只是個庶出之女。你上面有十六個姐姐,除了夭折的,還沒幾個比你嫁得好的,你該知足了!”

“我不要!我偏不!我就是不稀罕!”高陽公主跺著腳,抱起一只花瓶憤怒的砸到地上,轟然一片大響,碎片散落一地。

陰德妃被嚇得慘叫一聲,臉頓時就白了:“玲兒,你不要太放肆了!”

“怎麼,連你也要教訓我、要打罵我、不要了我嗎?好吧,好吧!都不要我、都討厭我了!你們都想把我早早的嫁出去,不在你們眼前晃來晃去惹你們討厭是吧?”高陽公主越說越激動,終于大哭起來,“我死也不嫁那個房遺愛!父皇不要我,你也別要我了!就讓我當個沒爹沒娘的野孩子去吧,我才不稀罕這個什麼公主,住在這個冷冰冰沒一點人情味的臭皇宮里!”

“玲兒,你……你是要氣死為娘啊!”陰德妃氣得渾身發抖緊咬嘴唇,幾乎都要咬出血來。

幾名宦官宮女都只敢遠遠的看著,瑟縮的低耷著頭,也沒人敢過去勸。

“你們還愣著,還不快收拾?稍后劃傷了公主的腳,本宮活活杖死你們!”陰德妃一腔怒氣沒地方發,對著那幾個宮人喝斥起來。

正在這時,一名小宦官躡著腳走進來,離陰德妃幾步站定,輕聲道:“娘娘,有人求見。”

“都這種時候了還見什麼見?擋回去!”

“是……”

“慢著!”高陽公主通紅的眸子滴溜溜一轉,叫住那宦官,“來人是誰?”

“秦慕白……”

“什麼?!”母女倆同時驚得一彈,頓時面面相覷。

“他怎麼來了?”

“他居然還敢來?!”

……

半晌后,陰德妃坐定下來,恢復了平日的端莊與貴氣,輕啟朱唇道:“玲兒,秦慕白是個明白人。如果不是有重大事情或是非常特殊的理由,是不會在犯著大忌在這種時候跑來的。他求見的是為娘,你且到屏風后回避,待為娘見一見她,再作計較。”

“嗯,好。”吵歸吵,高陽公主跟她這個相依為命的母親,還是很親密的,也一直對她很敬重,于是乖乖的閃到了屏風后面。

“去請秦將軍進來吧,你們都先退下!”

等了許久的秦慕白,終于一腳踏進了陰德妃的寢宮,再次見到了那個,曾經讓他感覺驚艷無比的高貴女人。可是現在,他沒有半分心情去欣賞什麼美色。見罷禮后,陰德妃給他看了個座。二人側坐而對,秦慕白眼觀鼻鼻觀心,沉默半晌無語。

“將軍既然來了,為何又一言不發呢?”陰德妃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如水,還面帶微笑,“這里已經沒有了閑雜人等。但有什麼話,出君之口入吾之耳,但說無妨。”

“德妃娘娘,關于高陽公主殿下一事,之所以鬧到今天的地步,微臣的確是做錯了很多事情,在這其中起到了許多不良的作用。”秦慕白頓一頓,嘴角微撩起一個輕微的弧度,面帶暗示意味的說道,“娘娘聰穎過人,固然能想到微臣怎麼會在這樣的時候不請自來。”

陰德妃微擰了一下眉頭,纖如白玉的手指也輕微的顫動了一下,心中驚道:難道是皇帝特意讓他來的?……怪了,皇帝讓他來干什麼?

“那你來干什麼的?”陰德妃問道。

“解鈴還需系鈴人,微臣特意前來奉勸高陽公主殿下,順從皇帝,心甘情願嫁給房遺愛。”秦慕白如同例行公事的演講報告一樣,說完了這句。

盡管竭力的壓制著自己的情緒強作鎮定,陰德妃仍是表情驟變聳然動容:“你說什麼?”

“微臣說,解鈴還需系鈴人。此事因我而起,則必由我來親手解決。”秦慕白幾乎是一字一頓的重復了一次,“于是,微臣特意前來奉勸高陽公主殿下,順從皇帝,心甘情願嫁給房遺愛。”

陰德妃的表情,頓時就僵了。她怔怔的看著秦慕白,如同打量怪物一般。心中驚詫的想道:皇帝為什麼會讓秦慕白來當說客?……他這是在暗示什麼?

兇險!

經歷過無數風浪、百劫余生茍延殘喘至今的陰德妃,第一時間想到了這樣東西——兇險!

皇帝此舉,暗藏殺機!

陰德妃想,皇帝的言下之意就是——這件事情朕已經不管了,只問結果不要過程。朕要的結果是,高陽乖乖的嫁給房遺愛。秦慕白,你和高陽公主是整件事件的核心人物,你們務必自己調停過來。亡羊補牢為時不晚,否則真要鬧到不可收拾,朕為了顧及帝王權威和社稷顏面,那也是會對自己的親生愛女與心腹大將——開刀的!

這是你們自己最后的機會!除非你們一起來主動妥協,否則必死,而且沒有商量的余地!

陰德妃之所以會這樣想,完全是出于一個理由——以往,皇帝是很喜歡甚至是溺愛高陽公主的。不管她如何胡鬧,他總會呵呵一笑而付之,這才有了一些傳聞,說什麼哪怕高陽公主一把火將皇宮燒了,皇帝也不過是付之一笑而已。雖然有些誇張,但也說明了皇帝對高陽的喜愛之情。

可是當高陽公主與帝王權威、社稷顏面站到了對立面的時候,皇帝這個愛女莫深的父親,就會瞬間變成一個冷血的帝王。在親情與霸業之間,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后者——玄武門的血,就是見證!

所以,這一次高陽公主拒婚鬧得沸沸揚揚了,皇帝還始終沒來親自勸說過高陽公主一句。他不是不喜歡高陽了,也不是沒這個耐心,而是當親情與霸業發生沖突時,在他看來這就是不可調和,親情必須給霸業讓路。

哪怕是自己最心愛的女兒,也沒有商量的余地!

于是他派秦慕白來當說客,這就相當于直接赤裸裸的向陰德妃母女在攤牌——你們要麼乖乖順從,要麼和這個男人一起去死。

這就好比兩軍對戰,李世民占據了絕對優勢將對方團團圍住,還抓住了對方大將的家屬,然后派家屬之一過去勸降對方。要麼你們一起來投降,要麼,我就先殺了你的家眷,再來攻擊你的軍隊!

現在,秦慕白和陰德妃母女就成了一條船上的人,無疑,也就是這樣的關系。

“他真是……太狠心了!”喃喃的,陰德妃的心中,只在念叨這幾個字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51 PM

第95章 絕地反擊

秦慕白看著陰德妃突然神情大變,一時還無法理解。此刻卻發現她極度恐懼然后又面如死灰,心中更添驚詫。

恐懼?她在恐懼什麼?難道說,她發現到了什麼極度危險的訊號?……能讓陰德妃感覺到兇險的能有什麼事情呢?

難道說,她感覺到了皇帝的殺機?!

此刻,秦慕白的臉色也變了一變,眉頭緊擰目光凜冽,低聲道:“娘娘,何以如此惶恐不安?”

“不,沒什麼。”陰德妃不愧是經歷過驚濤駭浪見過大世面的人,瞬時穩定了情緒,表情舒服過來,語氣也恢復了當初的輕柔,緩緩說道,“秦將軍,皇帝陛下能準許你來說服玲兒,說明了他對你的信任與器重。你且千萬不要辜負了陛下。其實玲兒也是年幼無知一時激動罷了,本宮已經快要將她說服,就不勞秦將軍費心了。”

“如此甚好。”秦慕白點點頭應了聲,心中卻道:這女人真會說話。她明明意識到了是皇帝“派”我來的,卻說成“準許”,換作了是我秦慕白自高奮勇的來勸說。這樣,就把皇帝擺在一個大度又寬宏的位置,而不是態度比較生冷和強硬的姿態了。

以柔克剛,無形之中照顧到皇帝的顏面維護了他的尊嚴,這大概就是陰德妃這麼多年來,仍能活在世上並成為后宮四妃之一的法寶吧!畢竟,她陰氏一門是李家的世仇,而且李世民又是她的殺父仇人。

這個女人,究竟有多堅韌、多聰明呢?……秦慕白心中暗暗驚嘆,再度打量眼前這個絕色傾城的陰德妃一眼,卻剛好與她四目相對。他發現,陰德妃雖然是依舊端莊高貴而且面帶微笑,眼神之中卻不經意的流露出一絲驚悸與哀傷。

轉瞬的一刻,陰德妃很自然的將眼神挪開,淡淡微笑道:“將軍是想見一見玲兒嗎?”

“不,微臣多有打擾,這就告辭。”秦慕白起身拱手施禮,準備要走。心想,連逐客令也下得這麼客氣委婉,真有你的。

“慢著!”

正當秦慕白要走的時候,一聲憤怒的嬌斥從屏風后傳出。高陽公主氣煞的沖出來,先是怒瞪了秦慕白一眼,然后沖著陰德妃咆哮起來:“娘,你為什麼不跟他說實話?說什麼你快要把我說服了,真是大大的假話!——秦慕白我告訴你,我是寧死不嫁房遺愛!寧死、寧死、寧死!你聽清楚了嗎?”

一時間,秦慕白和陰德妃都怔住了。

“你聽清楚沒有?”高陽公主對著秦慕白大聲叫道。

“聽得很清楚,恐怕連門外的宮人也聽得非常之清楚了。”秦慕白點了點頭,說道。

“玲兒,你也未免太沖動了。”陰德妃長嘆一聲,頹然的坐了下來,搖頭。

“娘!我就不明白,為什麼你要這麼忍氣吞聲?今天上午你也看到他了,如此德性的男人,怎配做我的駙馬?你明明也是不喜歡那個房遺愛的,為什麼還要心甘情願的讓女兒嫁給他?!”高陽公主生氣的大叫道,“總之,我不管你們說什麼,我是怎麼也不願意嫁給那個呆頭呆腦的房二的!秦慕白,你回復我父皇吧,要麼殺了我;要麼,別讓我嫁房二!”

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如果我真的這麼回話,那我也只能給你陪葬了。”

“玲兒若死,為娘且能獨活?為娘也來給你陪葬吧!”陰德妃說著,眼圈變紅,聲音突然變得哽咽,以手捂嘴,強忍著沒有抽泣。

“你、你們!……你們怎麼都這樣逼我呀!”高陽公主急了,一跺腳,索性放聲大哭,“為什麼呀!為什麼你們都要這樣逼我!嗚嗚嗚,我究竟做錯了什麼,我為什麼要嫁給那個糟糕的、我不喜歡的男人!”

秦慕白感覺一陣頭大。生平,他就最害怕女人和小孩子哭。眼下這一對母女,一個號淘大哭,另一個掩面啜泣……哎,真是造孽啊,分別是別人家的家事,怎麼就把我攪和進來了?

趁這對母女哭的時候,秦慕白也在心中暗自思忖,尋思解決這件事情的穩妥方法。剛剛從陰德妃的神情表現,秦慕白隱約感覺出了一絲強烈的危機。如果猜得不錯,陰德妃肯定是意識到了皇帝的殺機。

再反過來一想,高陽公主的婚事,事關皇帝的顏面。對一個帝王而言,沒有比君威更重要的東西了。皇帝之所以派我來勸說高陽公主,恐怕的確是別有用心,或許真的動了殺機。我若是勸說不了高陽公主,那我們很有可能會一同下場悲慘。

也就是說,眼下,我秦慕白還和這對母女坐上了同一條船,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既然如此……我何不將那條惡毒的計策教給她?反正,別人殘好過我自己死……誰讓咱是被逼的呢?這要是再不絕地反擊,咱就可能要丟小命了!

不過,這條計策也未免太有風險了一點。因為這些個局中人,個個都是老奸巨滑的角色。李世民,房玄齡,包括那些關注著這件事情的人,哪個不是人精?要做到天衣無縫,實在是有些難度。

此刻,高陽公主母女抱在了一起,相擁痛哭。秦慕白想得入神,對眼前這一切都視而不見也聽不到她們的哭泣了。

“臭男人,你真沒良心。看到我們哭得這麼傷心,也不來勸!”高陽公主突然從她娘懷中扭出頭來,梨花帶雨的恨恨罵道。

“那是因為我知道,勸是勸不住的,除非我能想出一條錦囊妙計,以保兩全齊美。”秦慕白突然詭異的一笑,說道。

母女倆同時一怔,瞬時止住了哭聲驚詫的看向他:“是何妙計?”

“此計雖妙,但非常之復雜,而且非常之兇險。同時,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秦慕白轉頭看向陰德妃,拱手道,“娘娘請恕微臣失禮,此計我只能告訴高陽公主殿下一人。”

“什麼計策,如此隱晦?”陰德妃秀眉微顰質疑了一聲,但馬上也應了下來,“不過,既然你不願跟本宮說,自有你的道理。眼下本宮是束手無策,也只好相信你了。玲兒,為娘先行回避,你與秦將軍好生商量計策,切勿再沖動行事了,可好?”

“好,好!”高陽公主急忙從地上站起,揮袖連連抹著臉上的淚痕,“娘,你一宿沒合眼到現在沒睡,就去歇息吧,孩兒跟姓秦的商量計策。”

“休得無禮,是秦將軍!”

“知道啦,秦將軍!”高陽公主急匆匆的連提帶拽的將她母親請走,又急忙跑回秦慕白身前來,急切的道,“是什麼好計策,快說啊!”

秦慕白警惕的環顧了四周一眼,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道:“宮中耳目眾多,我不能一次將計策全部告訴你。只能一步步的來。你願意相信我嗎?”

高陽公主一怔,抬起頭來,迷惑又帶些懷疑的看向秦慕白,直盯著他的眼睛。

秦慕白的眼神很堅定,微笑很自信,淡淡道:“這條計策也非常兇險。但是再兇險,兇險不過我們現在的處境。你明白嗎?”

“有嗎?”高陽公主眨巴了幾下眼睛,“我都以死相抗爭了,父皇畢竟是一向疼愛我的,肯定不會真的勉強我了嘛!”

“你好幼稚!”秦慕白低聲道,“實話跟你說吧,正是皇帝讓我來勸服你同意婚事的,否則你以為我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在這種時候來見你?皇帝說了,如果你不同意嫁房遺愛,那就等著嫁到吐蕃那種地方去和親!”

“什麼?!”高陽公主大驚失色,“怎麼可能?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秦慕白搖頭嘆息。其實他也知道,這也不過是李世民用來嚇唬高陽公主的手段。歷史上大唐是有送公主外嫁和親的事情發生,最有名的自然是文成公主。可那都不是皇帝親生的公主,是皇戚之女。李世民自然也不大可能,真的將自己的親生女兒送給野蠻的吐蕃人。但是,眼下的兇險最好是不要讓高陽公主知道,否則以她的性子一定容易走極端,更容易壞事。于是只好套用李世民的這個借口,跟著一起來嚇唬她了。

“事關國家大事,我敢瞎編嗎?君無戲言,皇帝又會欺騙我們嗎?”秦慕白表情嚴峻的搖搖頭,“你恐怕還不知道吐蕃人是什麼德性嗎?我告訴你。據聞,高原上土生土長的吐蕃人尚未開化,襦毛飲血性情粗野,而且他們時常父子兄弟數人,共用一婦。你若是嫁過去了……”

“別說了!”高陽公主駭得渾身一顫惱火的咬著牙,狠狠的點頭:“好,我相信你!你快說你的計策!”

“首先,你要在今天接受我的勸告,表示願意順從入嫁房家了。”秦慕白說道。

“你說什麼?!”不出所料,高陽公主果然一下就跳了起來。

“激動什麼?”秦慕白擰眉瞪了她一眼,“你怎麼這麼沉不住氣?”

“嗯……好吧。你說說你下面的計劃。”高陽公主按捺下來,問道。

“不行,不能告訴你。”秦慕白說道,“如果告訴了你下面的計劃,你就會表現得失常,引人懷疑。現在,你只需要接受我的勸告,表示順從就可以了。你可以心不甘情不願的,迫于無奈的認輸妥協。不要一下態度轉變太快,否則就會露出破綻。”

“……”高陽公主聽完半晌無語,百爪撓心一般急切的就想知道秦慕白后面的計劃。于是揮著粉拳,又跺跺腳,急惱又無奈的張牙舞爪了一陣,一咬牙——“好,就依你!但你如果敢用什麼緩兵之計騙我,或是等我嫁入房家后用木以成舟的現實來陷害我,我一定與你誓不兩立!”

“你剛剛說了,相信我的。”秦慕白淡淡的道,“現在我們已是同舟共濟,害你對我有什麼好處?切記,這件事情只有我們兩個人可以知道,對其他的任何人都不能泄露!”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52 PM

第96章 連環計

離開高陽公主母女的寢宮時,秦慕白著實的吁了一口氣。

不管怎麼樣,眼下的一道坎算是跨過去了。好說歹說、威逼利誘就差用上美男計了,高陽公主總算是答應下來,先表示妥協願意接受這門婚事了。

這也就是說,眼下這一時能讓皇帝下得來臺,君威無損了。

秦慕白的確是用了緩兵之計,但是針對皇帝來用的。不管怎麼樣,必須要先為自己贏得一點時間。至于那條“毒計”……完全可以慢慢實施一步步的來。只要有了斡旋的時間,就不愁沒有機會。

走出仙居殿時,一名百騎小校突然走到秦慕白面前,暗遞了一個眼色,低聲道:“將軍,你剛剛進入殿中后,長孫將軍就突然借故急匆匆的走了。”

“知道了。”秦慕白點點頭,抬腳走了。

看這小校的眼神表情,秦慕白心中就明白了一個大概——這小校是在提醒秦慕白,長孫渙很有可能私自跑去皇帝那里告叼狀了!

卑鄙!

真是患難時刻,才知道誰是朋友,誰是敵人!

平常,這個長孫渙表現得乖乖的不敢再造次了。可是自己一但落難,他就急忙出手,落井下石。現在滿皇宮的人都知道,我秦慕白跟高陽公主拒婚有莫大的關系,是個“重大嫌疑人”。我在這時候跑來仙居殿,在他看來肯定就是與高陽公主私下密謀、或是別有企圖甚至是、偷情茍合了。

冷笑一聲,秦慕白徑直往蓬萊殿而去。此時,皇帝正在與李治李明達他們在一起玩樂。

走到蓬萊殿外,秦慕白正好撞到長孫渙。二人四目一對,長孫渙頓時面露惶惑,而且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略拱了下手道了聲“秦將軍”,閃道走了。

不用說,這家伙肯定是在皇帝那里挨了罵。告老子的誣狀,活該!

進到蓬萊殿,秦慕白遠遠就聽到寢宮里傳來李世民爽朗的大笑聲,和李治、李明達充滿童稚的歡笑。其實李世民一直都是這樣的,不管在朝堂上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發事,心情有多惡劣,來到了這里總是一副笑臉。他展現在李治和李明達面前的,始終是一個和藹可親又慈祥博愛的父親形象。

或許,李世民對待小時候的高陽公主也正是這樣的吧?要不然,高陽公主不會如此的叛逆的敏感。看到李世民對李明達太好,她會吃醋不爽;突然得知李世民要將她下嫁,她就歇斯底里的反抗起來。其實,也許高陽公主未必就真的是非常討厭房遺愛或是反感這門婚事,只是她一時接受不了李世民對待她的態度的轉變。

其實李世民做錯了什麼呢?溺愛自己的女兒,雖然有些過份但也的確是父性的體現;照顧功勛老臣嫁個女兒過去,一為穩固皇權二為拉攏重臣,這也是一個君王份內的事情;想要把女兒嫁得好一點,這更是大多數父親的良好願望。

可是這幾件事情一串聯起來,由溺愛到“拋棄”和“利用”,這讓高陽公主感受到了極大的落差,所以根本無法接受。

秦慕白暗自搖頭嘆息:常言說得好,真是清官難斷家務事。李世民算是明君、偉人、聰明人了吧?這樣出色的男人,也料理不好家務事。雖然他很希望也很努力的去做一個好父親了,可就是事與願違!

這還只是一個小小的高陽公主呢,他足有二三十個兒女,另外還有一些成年了的兒子們在為了爭儲奪嫡斗得頭破血流……李世民這個皇帝,也真是當得有夠窩心的。尤其是主理后宮的長孫皇后死后。怪不得他要整出一支百騎軍隊到后宮來,名為保護皇族,實則也是增強自己對這些妃嬪子女們的控制。

走到寢宮外,秦慕白請內侍去通報,不一會兒就得以宣召入內。

李治和李明達仍是那樣天真無邪,見到秦慕白就歡喜的大笑迎上來,一口一個村長的叫喚。

李世民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等他們小小的打鬧了一陣,便喚奶娘將孩子帶走,還特意給秦慕白賜了坐,與他對坐下來,一起品茶。

“慕白,你剛才去仙居殿,事情辦得如何了?”李世民問道。

秦慕白拱手回道:“回陛下話,微臣幸不辱命,已經說服高陽公主殿下,答應下嫁房家。”

“真答應了?”李世民眉頭略一擰,頗有點不可相信的質疑道。

“微臣不敢欺君,公主殿下的確是口頭答應了。”秦慕白說道,“不過微臣看得出來,公主殿下仍是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只是迫于無奈的妥協。”

“妥協?”李世民頓了一頓,笑笑的點了一點頭,“朕的這個刁蠻女兒,也懂得妥協了嗎?”

“其實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人人都懂得妥協。”秦慕白略微笑了一笑,說道,“微臣對公主殿下說,陛下被吐蕃的使臣逼婚逼得很緊。因為此前陛下曾答應過吐蕃人的許婚請求的,君無戲言不好反悔。而且吐蕃人偏偏還知道了,皇帝陛下正有一個待字閨中的美麗女兒,每天都在催逼想要娶到吐蕃去。然后,微臣再誇張的形容了一下吐蕃人……再加上,賢淑識禮的陰德妃娘娘從旁勸說,公主殿下總算是先口頭答應了。”

“這死丫頭,非要吃硬不吃軟。”李世民似笑非笑,還有點戲謔的抹了一下鼻子,說道,“不管怎麼樣,能讓她暫時服個軟,事情也好辦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朕和陰德妃來做。”

“陛下,其實在勸服高陽公主殿下這件事情上,微臣發揮的作用甚小。更多的,是陰德妃娘娘的勸說在作用。”秦慕白說道,“陰德妃娘娘聰穎過人,顯然比微臣要了解高陽公主殿下太多了。她知道公主想什麼,怕什麼,擔心什麼。寥寥數語勸下來,卻勝過微臣費盡唇舌的長篇大論。”

“這個朕相信。”李世民呵呵的笑了笑,“朕的德妃,向來就是知書達禮頗識大義,賢良淑德聰穎過人。而且她常年與高陽在一直生活,對高陽更是了如指掌,這一點朕都不如她。只不過朕也知道,陰德妃一向對高陽有些溺愛,時常的做法都是順著她護著她,哪怕她做錯了事情也不打不罵。這一次能讓她跟著一起勸說高陽,你的功勞不小。這件差事,你辦得不錯。”

我有什麼功勞,這全是你的殺機的“威懾”在起作用罷了!好在我和陰德妃都不算太笨,明白了你的用意,否則做了刀下亡魂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真是伴君如伴虎!——秦慕白心中如此想到。

“微臣也不知道最終效果如何,只能是盡力而為了。”秦慕白拱了拱手,故意嘆了一口氣回道。

“呵呵,嘆什麼氣嘛!”李世民的心情舒暢了許多,笑了起來,“朕知道,這一次受委屈最大的,其實是你。但成大事者,首先要有胸懷。要能受氣、能受委屈,韓信不是還忍跨下之辱麼?朕當年也被頡利打到長安城下過呢,還被迫送給他糧草牲畜才讓他退兵。可是沒過幾年他就成了朕的階下囚嘛!”

“陛下英明神武,微臣是絕不能及陛下之萬一的。”秦慕白說道。

“哈哈!不過過謙,朕知道你是個難得的人才。”李世民大笑了幾聲,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說道,“高陽的事情,我們暫且就不要討論了,等朕去了仙居殿問清她的意思了,再作計較。朕現在問你另一件事情。”

“請陛下示下。”

“長孫渙這個人,你覺得怎麼樣?”李世民問道。

“長孫將軍……他一直是微臣的副手,辦事能力比較出眾,在軍士當中也比較有威信。而且他出身名門結交廣泛,在軍中很有號召力,而且他本身的能力也不錯,博學多才武藝不俗。”秦慕白如此說道。心中卻在想:皇帝大概是因為剛才長孫渙告狀一事對他有了不滿,問我對他的看法與態度。這種時候,我當然不能落井下石亂說壞話了,否則就成了和長孫渙一樣的人,被皇帝所看不起。而且我是長官,在皇帝面前打屬下的小報告,本身也是一種無能和心胸狹隘的表現。

“如此說來,長孫渙倒是個德才兼備的青年才俊,不可多得的人才了?”李世民面帶微笑的說道。

“的確如此。”秦慕白回道,“雖然微臣曾與他有過小的摩擦,但那只是私下里的一點不愉快,無足輕重。在軍隊里在公事上,我們還是和睦相處通力合作的。總的來說,微臣認為長孫渙是一個很稱職的百騎副使。假以時日,一定更加能干。”

“是嘛?可是朕卻不這麼認為。”李世民冷笑一聲,說道,“長孫渙,他或許是有點小聰明,打小也跟著家中的武師也了一些武藝,從此就自命不凡了。朕觀他浮于表面華而不實,心胸狹隘不能容物,而且品行遠不如他父兄那樣端正優良。這樣的人長期留在朕的身邊、留在百騎不是什麼好事。所以朕決定,將長孫渙革出百騎,調往別的軍隊里去任職。你意下如何?”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2:55 PM

本帖最後由 fk2010 於 2017-7-28 03:05 PM 編輯

第97章 不罰卻賞

皇帝突然在這時候說起開除長孫渙的事情,讓秦慕白頗有些猝不及防,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難道,就因為今天長孫渙來告了一個誣狀就開除他?這不至于吧!

飛快的思索了一番,秦慕白不由得心中微自一顫,想到了一些頭緒。

李世民之所以“大義滅親”開除已故皇后的侄兒,肯定是有深層的原因。百騎是一支特殊的軍隊,李世民對這支軍隊也有著特殊而且嚴格的要求,第一要務,就是要能“保守皇家機密”。

百騎在內宮當差,總能看到許多的皇族隱私。要是做不到“保密”這一點,那將是最為致命的錯誤。因為任何人也不希望自己的隱私,爆光在大眾之下,更何況是君威隆隆的皇帝。

可是長孫渙卻有這樣的毛病——愛小打報告,嘴巴不嚴實。現在秦慕白可以說是落難了,他便馬上屁顛顛的跑來向皇帝告誣狀,落井下石。

李世民大概想的是,長孫渙平常還算乖巧,對他的頂頭上司秦慕白很恭順很尊重,可是在這種關頭卻來落井下石。今天他能出賣秦慕白,明天就有可能出賣皇族泄露隱私。

這樣的人,這樣的品行習慣,靠不住!

因小見大,李世民這才決定開除長孫渙了。甭管他是不是自己的親戚,相比之下他這個皇帝的隱私遠比什麼親戚重要得多了!

與此同時,皇帝也無疑是在向秦慕白傳遞一個危險的訊號:你若是敢在外面信口胡說散布謠言,后果與下場恐怕比長孫渙還要慘。長孫渙是朕的侄兒尚且如此,你就不用說了。

殺雞儆猴!

李世民這一招用得不露形跡,卻是綿里藏針暗蘊殺機!

其實想清楚這些,不過是轉瞬間的功夫。在皇宮里、在皇帝身邊浸淫這麼長的時間,秦慕白的危機意識與政治敏感度早已是呈直線上升,雖不說變得老奸巨滑了,但至少懂得了趨吉避兇。

于是他對李世民說道:“陛下有旨,微臣自然只能遵從。但是微臣也有些建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李世民面帶微笑輕松的說道,“朕之所以問你,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嘛!暢所欲言集思廣益一直是朕的納諫方略。再加上你是百騎使,你當然最有發言權了。”

“謝陛下,那微臣就說了。”秦慕白說道,“雖說長孫渙的確是有一些小的缺點,但是瑕不掩瑜,他的確是個難得的人才。而且他在百騎軍中干了這麼長時間了,對一切都很熟悉。三個副使當中,最能干的其實就是他。要不然,微臣也不可能這麼輕松,能夠每天安心在蓬萊殿陪伴晉王和晉陽公主殿下。如果突然間將長孫渙撤走,百騎的正常運轉也許是會陷入一時的困境,短時間內也難以找到一個人完全取代長孫渙。此其一。”

“說得有理。那其二呢?”

“其二,百騎是陛下的親勛衛隊,專為皇族服務的特殊軍隊,因此官員將佐的任免選派,都不同于其他的普通軍隊。”秦慕白說道,“一般的將軍調過來后,肯定一時難以適應百騎的環境和各項工作。也就是說,百騎的將官是可以調出去,到哪支軍隊里也能適應下來;可是別的軍隊的將軍,卻未必能適應百騎。而且,百騎從來都是一個嚴密的整體,如果有一處地方不和諧,必然影響整個團體的合作。陛下調走了長孫渙,三名副使只剩其二,而且是走的一個最重要的副使。那微臣就只好每日在軍營主事了。”

“照你這麼說,這長孫渙是萬萬不能調走了?”李世民似笑非笑的說道。

“也不是不能調走……至少在這之前,陛下應該先選定一個替代他的人。”秦慕白說道。

“朕有人選。”李世民說道,“就用李君羨吧!他可是一直陪著你從組建百騎開始的,應該沒問題吧?就讓他累一點,身兼副使與長史二職。至于他本職的監門衛大將軍的職務,改為檢校官,品秩俸祿不變,監門衛的軍務先交由別人替他打理著,不用他操心,讓他專心在百騎供事。直到你有了合適的人選接替他的副使一職,朕再恢復他監門衛大將軍一職。你看如何?”

“既然陛下都安排妥當了,微臣再無多言。”李世民拱手道,“微臣謹遵聖命。”

“呵呵!”李世民笑道,“慕白,朕就是喜歡你這種負責又認真的辦事態度。還有,你有一個為將者的胸懷。你與長孫渙之間的矛盾摩擦,朕一直都是心知肚明的。長孫渙屢屢刁難中傷于你,你卻能在這時候不停的為他說好話,足以見得你是一個品貌端正又有豁達氣度的人。朕一直都認為,開國立邦平定天下,有一技之長可供發揮即可用之;但是守成開拓護國安民,則要德行俱佳才行。太平盛世里,就需要你這種品行端正又有能力的人才,為朕分憂為國出力。兩相對比,長孫渙差你實在是太遠哪!”

“陛下謬贊了!”秦慕白就差額角劃出黑線滴冷汗了:還好我反應夠快夠機靈,沒像長孫渙一樣在這時候落井下石說長孫渙的壞話,或是大力支持甚至是慫恿皇帝開除長孫渙。不然,我肯定和他一樣得要雙雙滾蛋,甚至會有更加不好的后果了。

聽皇帝這話的意思,大概是我經過了他的“品德測試”,他應該能相信我不是一個輕佻亂來的人,會出去泄露皇族隱私了。

好險!

真是伴君如伴虎,步步殺機。

這個百騎使雖然表面看來風光,可是干得也太勞心勞力又有風險了。我不如想個辦法跳槽算了!

“高陽的事情姑且不論結果如何,仡今為止你算是做得不錯的,當賞。而且你還受了不少的委屈,朕更要補償你。”李世民說道,“說說,想要什麼?”

秦慕白心中苦笑一聲:這算是我給我開的空頭支票嗎?葫蘿卜加大棒,上位者都愛玩這種套路。

“回陛下,這些其實都是微臣份內的事情,微臣不敢求賞。”秦慕白略顯尷尬的笑了一笑,說道,“如果陛下真要賞的話……微臣還有兩天假期沒有休完呢!”

“哈哈!朕就知道你不同于那些俗吏,會求一些金銀美或是良田俊馬。但是你不求,朕也要給你。因為有功輒賞有罪必罰,一向是朕的宗旨。”李世民笑道,“之前因為兕子的病情而耽誤了你的休假,朕心中實為不安。這是朕私下欠你的。那一晚如果沒有你,兕子至今如何還真是很難說。朕做為一個父親,也必須要感謝你。這樣吧,你稍后去說服雉奴和兕子讓他們安心,然后你就回去歇息。欠你的兩天假期,朕還你十天,這段日子你也的確是累了,應當好生休息一陣才是。另外,朕賜你長安住宅一棟。你也老大不小了,遲早都是要成親的,一直和你父親住在一起,也多少有些不妥。”

“這……陛下如此厚賜,微臣無功安敢受祿?”秦慕白連忙拱手惶惶然道。

“無妨。”李世民呵呵的笑道,“兕子是朕的心頭肉,她一條性命還抵不過區區一棟宅子嗎?再者,稚奴也是嫡出的皇子,再等兩年他就該開府了。朕到時候再賜封你為晉王傅,全力輔佐雉奴。朕算是看出來了,他對你是言聽計從,甚至遠勝于對待朕這個當父親的。要為他選王傅,你便是最佳的人選嘛!所以,你有必要提前獨立門戶,這棟宅子,你就安心收下吧!”

“既然如此,那微臣就叩謝皇恩了!”

“如此,你且退下。”李世民笑容可掬的拍了拍秦慕白的肩膀,說道,“這十天的時間,你就安心在家休息,宅子朕會讓人選好,然后你就可以開始打理了。忙完了,再回宮中覆命上任。軍中的事務,你權且交給李君羨和另外兩名副使就好。現在,你先去御花園找稚奴和兕子吧!”

“微臣告退……”

走出寢宮,秦慕白去了一趟御花園找到李治與李明達,略費唇舌說服了這兩個小家伙,然后長吁一口氣,往百騎營地而去。

這時他心想,其實兩天假期的事情,我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沒想到皇帝大手一揮就給我批了十天。看來,他是想將我先弄出高陽公主的視線,然后給整件事情來個冷處理了。高陽公主的婚事,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現在他將我們兩個當事人拆開了,再等個十天半月,等風頭過去自然就會慢慢平息。

然后皇帝又意外的給我賜了住宅……這個用意就更加明確了。長安城,方今的天第一城,這可是一個寸土寸金的地方,辦棟宅子談何容易?許多官員由地方調任市師,沒個三五年休想在長安置宅。這難度,像極了在現在的北京市市中心買棟豪宅,而且過之無不及。

如此厚重的賞賜,李世民只為了向臣民們傳達一個意思:現在高陽公主已經答應下嫁房家了,秦慕白非但無過,還有功。也就是說,外界傳聞的他與高陽公主“有染”,純屬子虛烏有。要不然,朕為何還賞他而不殺他呢?而且世人皆知,穢亂后宮褻瀆君威的大罪,足夠殺任何人十次百次不止了!

這的確是一招妙棋!遠比費盡唇舌的去向眾人解釋,強了百倍不止!

“李世民,聰明絕頂智謀過人,手腕真是太厲害了!”秦慕白嘖嘖的暗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8 03:09 PM

第98章 引以為戒

回到軍營打理了一陣軍務,時辰已經不早,入夜了。秦慕白將龐飛叫到自己房里,密授機宜。

“恩師,怎麼皇帝這次突然準許你休這麼長的假啊,兩個小殿下不是左右離不你的麼,是不是其中有什麼隱情?”龐飛問道。

“沒有隱情,不該你問的不要問。”秦慕白說道,“叫你來是為了交待你一件重要的、機密的事情。”

“恩師請說!”龐飛馬上臨襟危坐,正色的等著秦慕白下指示。

“這件事情如果讓第三個人知道了,你我的腦袋是必掉無疑的。而且,可能還會禍及家人。”秦慕白嚴肅的說道,“所以,你務必想清楚了回話。”

“呃……如此嚴重?”龐飛嚇得臉色變了一變,但馬上一咬牙,“富貴險中求,徒兒一朝跟著恩師,就一輩子跟定恩師了!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恩師你就說吧,徒兒拼死也要將這件事情做好!”

“我不要你賭咒或是發誓,我相信你。其實事情很簡單,但就是要小心一點就是了。”秦慕白說道,“在跟你交待這個任務之前,我先告訴你另一件機密事情。用不了幾天,長孫渙就要走人了。百騎將出現一個副使空缺……”

“真的?!”龐飛頓時興奮的眼睛一亮,但馬上尷尬的笑了笑,“徒兒現在還只是個隊正,不敢好高騖遠。不過有恩師在,徒兒就有指望。恩師你有事就盡管交待吧,徒兒一定盡心盡力做好。徒兒知道恩師從未曾虧待于我,但我也要多立些功、多為恩師做些事情,才能受之無愧啊!”

“說得好。你能有這樣的覺悟,我很高興。”秦慕白滿意的點點頭,說道,“現在你聽好了。我不在的這十天之中,關于高陽公主的婚事如果有什麼突變,你一定要想辦法出宮一趟送信給我。”

龐飛一怔:“就這樣?”

“就這樣。”

“恩師,你說完了?”

“廢話!”秦慕白瞪了他一眼,“要不你以為,我真讓你去干什麼特別兇險的事情?只是這件事情要千萬小心,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聯絡我也不能堂而皇之的去秦府,我告訴你一個去處——長安城南曲江坊西南面,有個荒僻的小村,那里有個農家莊院,住著妖兒姑娘和一群孤女。你去那里找我即可。”

“原來妖兒姑娘住在那里呀……”龐飛嘿嘿的笑了兩聲,點頭,“恩師放心,這點小事徒兒還是做得來的。”

“住口!全當我的話是耳邊風麼?之前跟你說的可不是廢話。這件事情你若做得稍有閃失走漏了風聲,那必定是要掉腦袋的事情!”秦慕白厲聲低斥道。

龐飛心中一緊臉色一變,急忙拱手正色道:“是,徒兒謹記,絕不敢有半絲怠慢了!”

當晚,秦慕白趁著夜色就悄然離開了皇宮,回到家里。

秦府中靜悄悄的,可是秦叔寶的房中仍亮著燈。秦慕白本來不想打擾父親休息,可是秦叔寶卻警覺的發現府中來了人,打開房門看到是秦慕白,喚道:“是三郎麼?”

“爹,是我。”秦慕白急忙上前,“天色已晚,孩兒準備明天再來給父親問安的。”

“你進房來。”

父子二人進了屋,秦慕白站在父親身邊,心中感覺有些不妙。看情形,秦叔寶今天心情不是太好,臉色很沉峻。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

“哦?父親如何得知的?”秦叔寶驚訝的問道。

秦叔寶瞥了秦慕白一眼,淡淡道:“為父跟隨皇帝這麼多年,不是白跟的。對他的脾性和習慣多少有些了解。眼下,關于高陽公主的婚事鬧得滿城風雨沸沸揚揚。這種時候,皇帝為了避嫌肯定會讓你暫時離開皇宮。”

“父親說的是……”秦慕白點了點頭,“不僅如此,皇帝還找了個借口對我大加賞賜。就這幾天,會派人來給我點派一棟房舍。”

“是麼?”秦叔寶的眉頭略微一擰,眼中星芒閃爍沉思了片刻,恍然大悟的點點頭,“不錯。有過不罰反而賞,這的確是皇帝的行事作風。這樣一來,你可就欠下了皇帝大大的人情,心中對他感恩戴德了。而且他這樣對行,無疑是向眾人宣稱,你和高陽公主之間是清白的,絕不是外界傳聞的那樣。”

“父親英明,孩兒心中也是這麼認為的!”秦慕白應道,“原本,孩兒也的確是與高陽公主沒什麼瓜葛,除了是主臣,最多只算是朋友。百騎服務于皇族,公主有令我不得不從,因此陪她玩樂了幾次。而且,孩兒也都是盡量推諉了的。這一次,其實是高陽公主自己反對嫁入房家,而將孩兒利用了一回。”

“在這件事情上,為父相信你。”秦叔寶堅定的說道,“你也不必對我解釋什麼。我只希望這件事情能盡快過去,你不要再干涉不要再受到牽扯。知道麼?”

“孩兒知道了。”秦慕白點點頭應下來,心中卻在暗道:哪有這麼容易的事情?我與高陽公主預謀的計策還只實施一半,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否則,那我就是設計陷害她,高陽公主怎麼可能跟我善罷干休?

“等這件事情平息后,你不要再留在百騎了。”秦叔寶突然語出驚人。

秦慕白略微一怔,但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孩兒也是這麼想的。皇宮之中,處處兇險步步殺機,實在不是什麼安樂之地。百騎使雖然風光受寵,但其實比上陣搏殺還要危險,時刻提著腦袋在玩命。與其這樣,我還不如轉調到軍中去,當個真正的沖鋒陷陣的將軍。馬革裹屍也好過這樣死在爾虞我詐冷槍暗箭之中。”

“看來你自己也意識到了,這很好。”秦叔寶撫著長髯點點頭,沉默了片刻,說道,“其實,為父已經進宮,見過陛下了。”

“什麼時候?”秦慕白更加驚訝了。父親已經有幾年沒在朝堂上出現了,這次居然去見了皇帝。

“今天。”秦叔寶說道,“就在你和高陽公主的事情傳得沸反盈天的時候,為父進宮見了皇帝。”

“父親去做什麼了?難道是為我求情?”秦慕白問道。

“當然不是。”秦叔寶依舊平靜,一字一頓道,“恰恰相反,為父請命,讓皇帝將你賜死!”



秦慕白先是心中猛然一驚,但馬上又鎮定了下來,點點頭:“父親做得對……您若是去求情,皇帝或許真會殺了我。其實今天下午,孩兒也這樣反其道而行之的,應付了過去。”

“是什麼事情?”

秦慕白便將長孫渙的事情,對秦叔寶說了。

“不錯。看來這段日子,你長勁不少,沒白跟著皇帝。”秦叔寶點頭,說道,“皇帝是明君,是聖主,他有著敏銳的眼光和獨特的主見,誰想用讒言誣蔑去向皇帝告狀,那非但是沒有效果,反而會給自己惹禍上身。長孫渙就是個例子,你做得極對。同樣的,為父如果苦苦哀求皇帝不要殺你,他或許真會對你開動殺機。因為那就更加讓他心中認定,你是有罪的。否則我又何必去為你求情?皇帝就是這樣的性格,你以后可要牢記了。”

“是。這段時間,孩兒也是深有體會。”秦慕白嘆了一口氣,搖頭,說道,“孩兒感覺皇帝幾乎是手眼通天,而且似乎能看穿他人的心思一樣。我想起了在進入皇宮之前,父親對我說的話。當時您說,永遠不要忘記,皇帝才是掌控一切的人。在皇宮當差凡事都要將他考慮進去,任何時間也不可忽略了他。現在看來,父親的教誨是無比正確的。孩兒,卻在某些時候有些大意了,才導致今天有些惹禍上身。這次,算是得了個慘痛的教訓!”

“什麼時候醒悟,都不算太晚。”秦叔寶說道,“你安心在家歇息一段時間,盡量不要外出。等過了這段風頭,你就想辦法請命外調,隨便找個別的什麼差事去做都行。你放心,皇帝一定會答應你的。”

秦慕白想了一想,點頭:“父親說得是。現在,皇帝就想讓我離開高陽公主的視線,能讓我在長安消失則是更好。而且孩兒也感覺出來了,他在試著將百騎進行權力移交。他讓孩兒休息十天,一來是有意平息風波淡化流言,二來,也正有百騎當中著手進行改組。長孫渙肯定是要被裁去了,李君羨接替了他的位置,而且身兼長史一職。這樣一來,用不了多久李君羨就能完全接手百騎,取我而代之了。”

“不錯……這的確是皇帝習慣的手法。”秦叔寶輕嘆了一聲,說道,“他是戰馬上奪來的天下,對于治軍很有一套。百騎剛剛組建時,就有李君羨與你一起經手。名為輔佐,實為監督。對于皇帝而言,他手下的任何人都不是必不可少的,永遠都會有替代者。你也不例外,皇帝的伏筆早早就埋下了。”

“是,孩兒從一開始就明白的。”秦慕白說道,“皇帝不可能讓任何一個臣子獨大。哪怕只是小小的百騎軍隊,他也要絕對的掌控權。孩兒看似不可或缺,其實一瞬間就可以被取代,這正是皇帝的高明之處。”

“是的。遇上這樣的帝主,身為臣子的我們,既是福份也是悲哀。”秦叔寶似乎陷入了無盡的回憶,悠然道,“所以,任何時候我們都不能恃寵而驕認為自己獨一無二無可替代。犯過這種錯誤的人已經不少,引以為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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